天下无双之清曦(三)——雁过留声
雁过留声  发于:2014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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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命运弄人,他又有何资格气怒?

瞬息之间,他抚平心绪,却又有疑问浮上心头,对于路子清今夜的突然造访,不由产生怀疑,他抬头看去,心下疑问却不知怎样出口。

路子清被他看得却是一阵心虚,眼神不由别开,但转瞬便想,就算自己别有用心,但所说之话却是句句属实,柳思霁也是心知肚明,自己何必心虚。只是一念,便坚定了心思,回望过去。

尽是一瞬动摇,已叫柳思霁苦楚万分。他黯然一笑,问道:“子清今夜前来,确实是为探望我么?”

“自然。”路子清说的毫不犹豫。

柳思霁又是眼神一暗,问道:“子清当真是听我说明,才知晓我拒绝了皇上么?”

路子清瞬间眼神一晃,问道:“这个,重要么?”

柳思霁点头,看着路子清,一眨不眨,道:“对结果而言,无关重要,但对我而言,却很重要。”

路子清唇角一抿,暗下了眼神,收回放在柳思霁手上的手,轻握成拳,道:“我对大哥关心是真,对大哥这份兄弟情谊,也是真心一片。只不过……”路子清起身,挺直了脊背,道:“子清不愿做棋子,在这场对局中,子清要做下棋的人。子清不得不说,要想与其较量,必要费一番心血,无论子清所为何人,子清所图,只不过是将一切损失降到最低,避免一切不必要的麻烦。”

柳思霁看着他傲然挺立的背影,只觉得眼前所见,不是那个需要自己护卫在怀的路子清,而是满心雄心壮志的决策者。霎时感觉自己与对方相差甚多,更甚者,如对方所说,他要做下棋的人,而自己也许只能是一枚棋子。

如此一想,柳思霁不觉心下大恸,一阵默然。

路子清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大哥认为,看错子清了?”

柳思霁只觉满口苦涩,不知如何回答。

路子清却是轻轻一叹,道:“子清适才所言,全部出自一片肺腑,正如子清当日在武林盟所言,对大哥,子清不会隐瞒。子清所想所说,大哥认为是为了当今圣上也好,认为是为了子清那微不足道的野心也罢,子清所说的,武林盟将要面对的,大哥心中清楚。大哥不愿妥协,是因为一份傲气,但大哥可想过,大哥不妥协,武林盟日后面对,不仅仅是那野心人的阴谋算计,更要面对皇上迫于无奈的处处戒备。”

柳思霁虎躯一震,路子清又道:“皇室无情,皇上可以念及锁匙恩义,给大哥一个选择的机会,相信皇上也不会逼迫大哥。但是以后,武林盟对朝廷而言,只会是更大的威胁。纵使江湖人认为朝廷之人,全是仗势欺人之辈,但子清不得不说,江湖人的自由,可以让自己傲笑一世,但试问,那份自由,可以帮助多少天下无辜百姓?侠者,救千人已是了不得,但权者,却可一句定生死,是救是杀,影响的是一方天下。孰轻孰重,相信大哥可以决断。”

柳思霁一时无言。路子清听不见背后声响,但他却知道柳思霁已将他的话听入耳中,也会细细思量。最后他所做的选择,也只有一个。

路子清打开房门,任由屋外轻风吹过,沾染了一身寒意,他闭了闭眼睛,轻声道:“大哥,你信或不信,子清来此之前,确实不知道你拒绝了皇上封王。”

柳思霁眼眸一动,路子清半侧过身,对屋内道:“纵然子清说了这许多,但做抉择的仍在大哥你一人。祭天地点便在皇陵,时间以天明为号,子清告辞了。”他说完,带上房门离去。

只留下柳思霁,拳头握紧又再松开,暗转愁肠,一夜无语。

第120章

天明前一个时辰,柳思霁虽是满腹惆怅,仍是候在了通往皇陵的官道上。莫紫霄,上官邢见了他,虽有几分错愕惊讶,但瞬即便是了然,已然清楚这以侠义为天道,以万民为己任的少年英雄,终是做出了选择,纵然非他所愿。

换过一袭衣装,又听上官邢口述了一番大典要事,柳思霁在万般无奈下,一个眼神坚定,踏上了为政之路。

祭天进行的相当顺利,慕容昊轩见了柳思霁,好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毫无意外。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大典由法缘方丈的师弟主持,祭出了那封于皇陵之中的宗典,上面赫然写着“慕容昊轩”的名字,可见纵使当年慕容长思将锁匙送人,早在慕容昊轩应命而生的时候,先帝便做了决定。

因此,慕容昊轩即位,是顺应了天命,同样,也安抚了民心。

一直留守与城外的灾民,见了这样的结果,纷纷欣慰的收拾包裹准备回乡。

柳思霁身为先帝遗嗣,又在这种种阴谋算计中立有大功,大典过后,便被封为“怀荫王”,赐住别院,赏赐无数。罗百川,方廷玉为保柳思霁自是有功,只是武林盟劫牢在后,唯有功过相抵。慕容昊轩欲赏赐罗百川,方廷玉等人,却被对方以江湖人行侠仗义,为兄弟两肋插刀,理所应当,赏赐受之有愧。

慕容昊轩自知江湖人所谓侠骨,也就不再勉强。

倒是柳思霁深夜一番思量,书信一封,辞去了武林盟盟主之位,由罗百川暂委带领,才启程受了金封。

新授封王,普天同庆,宫中晚宴之上,前来道喜攀谈的自是不在少数。柳思霁奈不住朝堂那些个阿谀奉承的一套,只是身在其中,难以脱身,不由得满心无奈。青王等人,与他虽说不熟,但如今便是兄弟一家,寒暄几句。柳思霁只觉得这几人打着官腔,却是字字话中带话。柳思霁虽然不笨,但毕竟是常年江湖里来去,只闻得那豪爽之词,又怎有七窍玲珑去辨别旁人话中之意,听了几巡,便觉无趣,推脱着要回府。

慕容昊轩见他眼神无力,也就准了。

柳思霁一人走出宫门,就回头看了眼高耸的宫墙,想着昨夜踏月而来的那人是否就在这宫墙之中。又看看那天际一片耀眼的火红,只觉得前途有说不出的渺茫,想武林盟是回不去了,只好在路旁酒馆提了壶酒,向那为自己准备的别馆走去。

再说柳思霁走了之后,宫宴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便散去了。

之前傅鬼寿恶意指正,柳承恩仍是心有余悸,这趟宴席吃的他心惊胆颤,好在慕容昊轩像是前事不记,只字不提,谈笑风生,一如往常。他也就渐渐安了心,同华阳王走在一处,却听对方忽然道:“今日这宴席比起以往,可是散的早了许多。”

柳承恩转眼看看天色,点头道:“可不就是。”出了宫门,他更加安心,又是往日一派风流潇洒的样子,抖了抖手,跟着附和,啧啧称奇。

华阳王道:“郕王你说,皇上这急着散去,是因为新封的怀荫王走了,洒然无趣。还是他急着去审那关押一处的黑衣人?”

郕王听他提起贼人造反一事,登时心下一惊,脸色一变,嘴张的老大,一个字也说不出,“这……”过了好半晌,才收回惊讶,闭了嘴巴,摇头道:“这我也不知。”虽是一脸无辜不知,心下却是七上八下。

华阳王扫了他一眼,心底有数,可嘴上却故意不说,转而道:“你说,上官家的二公子,可是安置在了宫中?”

郕王听他转了话题,也乐于不再提及前事,只是听了“上官家的二公子”,便先是想到上官云逸,心下一奇,便要询问,却又转过味儿来,恍然道:“你说路子清。”

华阳王轻笑道:“可不是说他么……”随即又是一声感叹,道:“真没想到,他竟然是上官家那玲珑剔透的上官云清,儿时常听父亲提及,只可惜未曾亲眼一见,便说那人死了。”随即又是一叹,“想不到上官大人忠心至此,将亲子安置在外,也不知他为皇上省了多少心神。”

路子清与朝廷官员一向交好,暮颜楼也是因此闻名天下,如今这路子清却是皇上身旁的红人,功臣良将。他之身份虽然已有不少人知晓,但未经皇上言明,自是不敢到处宣扬。因此,路子清的身世此刻也只有昨日在场之人几人知晓。不过兄弟一家,几位王爷自然心知肚明。

柳承恩想起自己风流成性,之前对路子清也有过想法,如今却是心头一惊。昨日已经见识了皇上对路子清的用心之苦,他对路子清那点儿心思到真成了非分之想了。只是,因傅鬼寿,自己怕是早已被皇上猜疑,如今又对路子清……只怕日后日子不会好过。

柳承恩想着,便觉背后发僵,冷汗直流。他转过头看向华阳王,擦了一把额角,忙道:“本王想起府内还有些事情未曾处理,就先行告退了。”

华阳王知他心神撼动,也不点破,点点头,任由他去了。再一想起,席间上官邢满腹心事的样子,眼神一转,淡淡一笑。

慕容昊轩散了宴席,只向着自己寝殿走去。

来到门口,见肖灿站在那里,身形笔直,见了自己行了一礼,他便问道:“可是还没醒?”

肖灿点头,退到一旁,道:“公子未曾传唤,不敢打扰。”

慕容昊轩挑了挑眉,推开门,走到床边,掀了床幔就看见路子清睁着一双大眼睛,平躺在床上,犹自出神,也不知是睁着眼睡觉呢,还是清醒了不说话。

慕容昊轩“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坐在床沿,道:“你醒了,还赖在床上,可是再等我回来伺候你?”省去了“朕”的自称,褪下外袍,落得一身轻松。

路子清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慕容昊轩,脸有些红,轻声道:“很累,不想动。”话是这么说,可还是挣扎着要坐起来。

慕容昊轩又笑了一声,扶着他坐了起来,放好了枕头,让他靠的舒服些,才问道:“什么时候醒的?”边说边唤了肖灿,准备洗漱用具。

路子清摇摇头,道:“不清楚,该是有一会儿了吧。”

慕容昊轩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又颇为心疼的看了看他不能动弹的左手,微叹声气,接过旁人递来的布巾,细细为路子清净面。

他对路子清的心意本是澄明一片,只是碍于对方暮颜楼的出身,想不出个将他留在身旁,又不畏人言,两全其美的法子。但自知晓他那令人唏嘘的身世,心下便有了计较,本来看起来一片晦暗的前途也一下子光明起来。心事一明,自是无需遮遮掩掩。更何况,这次路子清险些丧命,劫后余生,让他更是倍感珍惜。虽是百年不遇的照顾人的事情,此刻也做得心满意足,得心应手。

主子做事,下人自然不敢多言,况且这路子清也不是第一次睡在龙榻上,各个见了,都眼观鼻,鼻观心,以心比心,不敢多言。

路子清却是被他这大胆亲昵的动作,吓了一跳,一双眼惊得睁得浑圆,那样子活似被丢入水中,受了惊吓的猫儿一般。惹得慕容昊轩“扑哧”一笑,放了布巾,取过漱口水,道:“你这幅受惊的样子,还道是我把你怎么样了呢。”

将漱口水放在路子清面前,却不见对方漱口,反倒是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慕容昊轩又是一笑,道:“有话要说,也先漱漱口,不然睡了这整整一日,嘴里也不难受。”

路子清听了也不反驳,就着他手,把口漱了。可一想又觉得不对,含着半口水,一脸疑惑的看着慕容昊轩。一旁早有下人,低着头递过水盆,等着路子清将水吐了。可他就那么僵着,那下人也不敢抬头。倒是慕容昊轩轻轻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路子清才无奈,又咕嘟了两下,将水吐了。

那下人忙端着盆子,一溜烟下去了。其他人也急忙收拾了东西,匆匆退下。

慕容昊轩扶着路子清靠坐好,便坐在他对面,上下打量一番。见他面色虽仍是苍白,但神色却是好了不少。虽说受了外伤,但慕容昊轩最担心还是他的心脉,好在最后虽是怒极攻心,却不曾犯病,让他安心不少。只是……盯着那人额上的纱布,暗想,这额角怕是要留疤了。又是一阵心疼。

路子清被他看得有些发窘,想了想,还是皱着眉头,强自镇定,道:“你……皇上方才举动,实在叫子清受宠若惊。”

他劫后余生,对此时的相聚相依,自是同样倍感珍贵,只是一声“皇上”,仍是提醒着两人身份。

谁知慕容昊轩却是毫不在意,一挑眉,傲然道:“朕做事儿,岂敢有人有异议?”

路子清又怎会不解其意,担忧道:“只怕难掩悠悠众口。”

他俩人身份的悬殊,自己的出身本都是问题,更何况他自己心知,并非完璧。与慕容昊轩一起,他并无尴尬,就算知晓对方后宫中佳丽无数,也撼动不了他之决心。毕竟,但觉两人一心,不愧天地。只是若是两人之事,昭着天下,他仍难免害怕,想世人不堪言语,怕是要毁了这人一世霸业。

可眼见对方所做之事,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该被感动,更何况他也并非毫无此心。于是只说了心下忧虑,却无劝诫之意。

慕容昊轩本怕他执意要离开,又或者要说两人身份云云。到时怕是两人会就此呛起来。只听对方虽说担忧,却没反驳,心下一喜,暗道:上官家的后嗣与皇室结亲,早是众所期盼,何来悠悠众口?

只是这话他不便此刻说出口,怕“上官”两字,又叫对方不痛快。只想着日后待他安排好了

一切,自当有理由让路子清名正言顺的留在身边。

随即唤了话题,问道:“醒了一会儿工夫,都想些什么呢?”

路子清闻言,眨了眨眼睛,低声道:“也没什么。”

自昨夜离了柳思霁住处,他本想回转暮颜楼。谁知出了门口,就被人接回了宫中。接着一番安顿,他便在这龙床上睡了过去。他本就劳心劳累多日,又受了伤,加上忙碌一夜,被慕容昊轩强压着沾了枕头,便一睡不知是何年。等醒过来,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身上却是累的使不上半分气力,只得懒懒的遂了心意,躺在床上。

本该是累极的身子,可醒过来便睡不着了。脑子又不得安生的将来龙去脉想了一遍,想到武林盟,不由感叹,念及法缘,难免唏嘘。最后想到暮颜楼,却是一时无语。自己身世既然已被皇上当中揭穿,怕是不久便要大白天下。可自己尚未替母亲伸冤正名,也不知萧子桤听了作何想法。

一时便觉得问题多多,可最让他不解其意的,便是慕容昊轩那明目张胆的亲昵。

非是不解其意,而是不愿解其意,不敢解其意。

如今再见他,心下已经明了九成,只是仍不敢相信。有心确认,却无胆询问。所以才眨了眨眼,用“没什么”掩去自己满腹心神。

慕容昊轩只是打量了他几眼,也不说话。路子清有些心虚,便向开口询问。尚未来得及,肖灿一声通报开了门,他身后跟着下人,捧着一个精致的碗走了过来。

那人走近,路子清便闻到了香气,很不争气的眼睛一亮。

慕容昊轩微微一笑,转身接了碗,屏退了下人,举着筷子,挑着碗里的面,说道:“今日你生辰,天下虽不知,却是普天同庆。”

路子清闻言,心头一颤。

慕容昊轩又道:“我命人煮了这长寿面,可也知道你疲累,胃奈不住。便特意将这面煮的软了些,方便你消化。”又挑了挑面,散开热气,“虽然有些软,但味道不错。”说着,挑了一筷子,送到路子清嘴前。

路子清鼻尖闻着香气,面上扑着热气,香气热气一熏,眼眶一红,鼻子一酸,忍不住就想落泪。

慕容昊轩见状,只道:“你先尝尝看,若是不好吃,再叫人煮过。”

路子清“嗯”了一声,就着那筷子吃了一口。

面煮的很软不假,可味道也很好,该说不愧是宫中的御膳。虽是一口普通的面,可路子清吃的却是唇齿留香,心下一暖,眼泪“啪嗒”一声滴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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