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妻子软硬兼施，还拿出女儿来威胁他，艾思远苦笑了一下。

即使之前还会犹豫，到了现在，一丁点也不剩下了。

只是他现在不会说的，他知道那孩子的倔脾气，这是他的动力之一，他不能把这份动力硬生生的给磨灭了。

“一旦产生感情……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啊……”

就算他没有头衔加身，或是和他一样，一生拿不到世界冠军，一生碌碌无为，那孩子，也还是他弟子。

他艾思远的弟子。

艾思远想着，不禁莞尔。

早知道有个小徒弟是这么有趣的事情，他应该在之前就收一个才对。

“我可没有说谎啊……”

艾思远笑了。

的确是他母亲请求的，钱也确实是他母亲打到账上的，但是这笔钱用没用，就是他的事情了。

对付晓然，还是阿宛有办法……想起自己的妻子，艾思远的眼中微微透出一股暖意。

叫阿宛再给晓然添几件衣服吧……

深沉的夜色里，艾思远微笑着走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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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词解释】

大分：对局分，胜局积分为大分

小分：对手分，所赢对手加在一起的积分

14.年少时光

很久很久之后，连晓然回想起那段年少时光，恍恍惚惚的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那时候的他经历了很多的事，也懂得了很多的事，有着许多的快乐与悲伤。很多的事情被遗忘，只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然而这一段青涩的时光，他不曾忘记，刻骨铭心般一直存在于记忆当中。

那时候他已经有了如同子女的学生。淡淡的向学生说着这些，学生只是静静的聆听着，和他一起，回忆那些最美好的时光。

“想不到，老师小时候居然那么可爱啊~”

学生挤眉弄眼的揶揄他。

他则是眯着眼乜了学生一眼：

“皮痒了吗？”

挥挥手饶过了讨饶的学生，连晓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

他的学生说的没错，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傻的有点可爱。

随随便便就答应了和别人的约定啊……

连晓然叹了口气。

说起来，他和他第一次正式交手，应该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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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少队从来就不缺热闹。

虽然下棋的孩子比一般人可能要来的老成，但他们依旧还是孩子。

即便是有顾容清宋春化李维这种埋头下棋的——虽然连晓然不想承认宋春化是其中一员，但他不得不承认，因为他曾经看到过宋春化在训练室里一直研究变化到凌晨——也是有宋尘这种调皮捣蛋的，而且调皮捣蛋的占了绝大多数。

“赌一个星期的零食，我压老大。”

“一个星期的零食算什么，你输了给我洗一个星期衣服。我压连晓然。”

“……你是不是有一桶三天前泡在桶子里的？”

“对啊，怎么样？你怕了？”

“……怕你妹！赌了！”

小棋手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训练室里萦绕着，被他们围的密不透风的是一张桌子，桌上棋枰黑白子分明。棋盘两端端坐的是两个少年，一个少年翘着二郎腿哼着小调，另一个少年摩挲着棋子，蹙着眉沉思着。

“靠！靠上去鲸吞白大块！”

“靠你个头！这边有死活问题好不好！”

“诶……我觉得其实阿严说的手段可以吧……这里不是有打劫吗？”

“劫材谁多？”

“诶诶这边先手冲进去不是劫材库吗？”

“还是立下做活吧……这块棋本身就没安定……到时候被一断不是超不妙？”

“对啊，眼位还没全呢！”

周围的棋手纷纷给蹙眉沉思的少年出主意，本就热闹的训练室更加的热闹了。蹙着眉的少年无视周遭的吵闹，拈着子，手势漂亮的落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翘着二郎腿的少年狂笑了起来，他不假思索的就下了应手：“这下你输了吧——嘎？”

好像喉咙被掐住一般，少年发出了短暂的尖鸣，半天才发现棋盘上发生了什么的他顿时就捶桌了：“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痴……”蹙着眉的少年翻了个白眼，鄙视的看着一脸悲痛的对手：“这么简单的圈套你都上当，大龙死了不用下了吧，二货。”

少年随即就站了起来，换到了另一张桌子前，淡淡看向其他人：“谁有空跟我再下一盘？”

“我我我！！！！！”

还在捶桌的少年一瞬间跳了起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跳到了另外一个少年的面前。另外一个少年的脸色臭的不能再臭了，他当即拍桌而起：“宋尘！你丫是什么意思！”

“复仇。”宋尘简明扼要的复述出了重复过几百遍的话。

“去死。”连晓然也简明扼要的复述出了重复过几百遍的话。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连晓然面无表情的抱着棋盘起身，径自走向门口。

“喂你去哪？”

“我去隔壁训练室找人下棋。”

“不要啊~~~和我再下一盘吧~~~~”

宋尘倏地站起来，叫声惨绝人寰，似乎被连晓然虐待了千百次一样，见连晓然完全不理会他，宋尘气呼呼的在原地大吼：

“阿含·桐山杯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这一回连晓然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身，抱着棋盘平静道：“你还是先过了本选赛再说吧，下一周就是本选赛了，四盘出线，你行么？”

“谁说我不行！”宋尘挺着胸脯自信满满的说道：“你以为我是谁？”

“你是白痴。”连晓然再次转身，干脆的离开了训练室。

“连晓然你给我等着！！”宋尘一屁股坐了下去，气鼓鼓板着脸不说话。

棋手们也是习惯了这种场景——隔三差五的给你来几次，不管是谁都会习惯的。于是众人都作鸟兽散，该干嘛干嘛去了。

“……你说，到底老大和连晓然的关系是好是坏？”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给我洗一个星期衣服了。”

“……教练~~这里有人放衣服放了三天没洗哟~”

“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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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个人赛过去已经半年多了。

期间连晓然过了个生日，又长了一岁，现在已经是十二岁的小少年了。

这半年连晓然把自己能参加的比赛都参加了遍，成绩不能说亮眼，但也不能说差。虽然新人王赛连八强也未进，但如愿以偿的拿到了理光杯新秀赛的冠军，也算是一种欣慰。

恍惚间在北京已经呆了两年多，连晓然也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和队友的关系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糟，但相较起之前，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

至少，以前从来没有被人追在屁股后面跑的经验。

想起这个，连晓然又是一头的黑线。

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宋尘最近变本加厉的找他对弈，而且布局千奇百怪，着实让连晓然头痛。他就好像是拿连晓然试手一样，各种布局都用出来了，可能今天是谨慎的错小目，明天就是奔放的三连星，不过最近他似乎找到了感觉，起手必中国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拜到了名师，或者是两人总是在明争暗斗相互较劲，月末的循环赛除了顾容清，另外两名就是他们了。就成绩而言，可以说他们俩是队里的佼佼者，虽然宋尘输多赢少，但他那种拼命的架势也让连晓然不由得更加努力。

为此文金还特地表扬了连晓然和宋尘，说他们给队里带了个好头。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属于阿含·桐山杯的比赛时间又要到了。连晓然因为等级分在前120名的缘故，并不要参加网选——事实上，网选也非常的辛苦，几轮比赛一盘也不能输才能拿到本选赛资格。像去年，他差一点就出不了线，本选赛也是因为捡了个大勺子才跻身进入了64强，虽然是一轮死，也算是难得了。

今年自己能下到哪个地步呢？

连晓然思忖着。

“在担心阿含桐山杯的事？”

被眼前的人一语道破心思，连晓然尴尬了一下，微微撇过了头：“没有……”

“说起来也快到了……本赛我记得是六月吧……”顾容清思索了一阵，转向连晓然，认真道：“你说今年会是谁夺冠呢？”

连晓然抽搐着嘴角，他发现了，顾容清脾气好是好，但是经常会把自己不喜欢听的话当做没发生一样的忽略过去——自己明明就是在说没有想比赛的事！他就这样自顾自的把别人的回答给无视了！

即使心中不断腹诽，连晓然还是应下了声：“我不知道，不过我看今年你的状态也不错……？”

——要是不回答的话，顾容清的笑容会让他毛骨悚然，压力倍增。

到了他长大以后，他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怵顾容清。

这只是一种天生的危机感。

“我？”顾容清失神了片刻笑出了声：“嗯……要说状态的话，也还行吧……”

“还行……”连晓然一脸的羡慕嫉妒恨——先是全国个人赛拿了冠军，然后围甲一路五连胜，理光杯个人赛差一步就能拿到冠军，BC杯进了八强，LG杯就可惜了一点，差了一盘没有出线。但这样的战绩在同辈来说已经够好的了，连最近大放异彩的李维都比不上。羡慕嫉妒的人不止他一个，文金教练不止一次的拿顾容清来说事了，要不是没条件，队里的人早就背着顾容清扎小人了。

……其实他也挺想扎小人……

“不过那也只是运气……至于夺冠……我看……”

“我看没问题。”连晓然臭着脸抢断了顾容清的话。顾容清习惯性悲观的这个毛病，和宋春化的人名间歇性遗忘症一样，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本来以为顾容清只是谦虚推脱之词，但一次尚能解释，一次又一次就叫人无法理解了。他看的出来，顾容清根本就不是谦虚，是他根本就是这样想的，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争胜的能力——想到这里连晓然就火大，他要是没能力，那自己又算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老师也跟他在聊天的时候提起过，说是桂南辛九段老是在向他抱怨这回事，结果没多久自己被教练找过去聊了一通韬光养晦的话题……

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连晓然甩甩头：宋春化那家伙的记性他是没办法了，可是顾容清……他一定要让他改掉这个毛病！

悲哀的想起自己的成绩，又瞅了眼顾容清，貌似他自个还在人家屁股后面赶着呢……自己有资格么……不行不行，自己都泄气的话就更别提顾容清了……

第一次为别人操心到想要揪头发的早熟少年连晓然同时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头痛欲裂。

这些念头在连晓然心中闪现的时间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旋即他就接上了自己的话：“别人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得冠军的棋手不是好棋手！所以，你可以的！”

“噗。”顾容清稍微哽了一下，缓过气来，他嘴角抽搐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老师。”连晓然理直气壮的说着。

艾老师……你给他灌输什么乱七八糟的观点啊……顾容清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想想，又好像有几分道理。只能说是因为性格吗？像他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来。连晓然的性格……有时候太过尖锐了，弄得费力不讨好，但是要说是锋芒太露，倒也不是，就是那张嘴……关心的话总是反着说，导致在队里人缘关系一落千丈……

顾容清的思考慢慢的偏向了奇怪的地方。

若连晓然知道顾容清也在为他性格上的缺陷担忧，那他定会目瞪口呆的和顾容清大眼对小眼的瞪上一阵。

（只能说这两个人都是笨蛋。——BY：宋春化）

“好吧，不说了。”顾容清举起手，无奈的投降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询问道：“今天下午教练和其他老师开会放我们自由活动，你打算做什么？”

连晓然沉思了一下，表情是一贯的认真严肃：“做会死活打会谱……要不打电话问下艾老师在不在家……去上会课也行……”

顾容清哭笑不得，事实上他觉得面对着连晓然，他出现这个表情的频率大幅提高了：“我想去天坛，一起去玩吧？我记得你没去过，一起去吧？好吗？”

“我是没去过……可是你不是北京人吗……那还没去么……”连晓然的声音逐渐的小了，因为他发现顾容清脸上又开始露出那种令人直打哆嗦的笑容。

从脚尖冒出的凉气让连晓然结结巴巴的点头了：“哦、哦、哦……那好吧……”

顾容清满意的笑笑：嗯，就是要多出去走走，总是呆在棋院里可不行呢。去天坛逛逛，顺便还可以带他去自己家玩会……

顾容清的思绪已经飘向了远方，连晓然偷偷瞄了眼顾容清，发现他没有再注意他，顿时松了口气。

话说……顾容清应该是个好人才是啊……为什么他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有种危机感……？

年幼的连晓然小盆友纠结的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很久以后，徒弟很镇定的对他说了一句话。

——“老师，你纠结个啥啊，顾老师他很明显是个天然黑嘛。”

他恍然大悟。

15.阿含·桐山杯（一）

不能说岁月如梭逝者如斯夫之类的，但时间的流逝的确是快的惊人。

转眼间就到了阿含·桐山杯本赛的开幕，连晓然回首一个月前的情景时，依旧觉得发生在昨日一般。

阿含·桐山杯的赛程非常紧凑，本选赛128人，却要在两天之内决出8名棋手，与直接进入本赛8名进行本赛。

四盘棋，一盘也不能输。

连晓然记得上次比赛他由网选出线，在本选赛第二轮就不幸阵亡，要说不耿耿于怀是不可能的。

加油，争取本赛出线。

连晓然暗暗给自己鼓劲。

今年的本选赛依旧是在中国棋院大厅，在熟悉的地方，连晓然也觉得莫名的安心。虽然想要通过这四轮比赛非常困难，但是，连晓然还是想竭尽全力去拼一次。

下自己的棋，这句话是老师常常告诫他的，他也就顺应着这一条去下棋。只要下到自己能满意的程度就好了，其它的都不重要，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所以，最后站在16强本赛抽签仪式的台上，连晓然也没有太过恍惚。

“年纪虽小，却有大将之风。”一向严肃的李维也小声的开起了玩笑，见连晓然嘴角瞬间抽搐，他笑笑道：“这不是我说的呢，台下的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