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强之后，还有16强，8强，半决赛，决赛。

所走的每一步，都不可以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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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晓然拐进对局室，里面有着三三两两的人。

眼尖的看到陈砚鸣撅着屁股看着屏幕，他拍了下陈砚鸣的肩，不由分说就把陈砚鸣拖到角落里小声询问道：“你比赛怎么样？赢了么？”

陈砚鸣一脸憨态可掬的回答：“输了，被屠了一条龙~”

“……”连晓然无言的瞪着他，然后，伸手拍了下陈砚鸣的头：“想哭就哭，别在我面前跟我来这套。”

陈砚鸣可疑的耸了下鼻子，低头道：“有什么好哭的反正下次又不是没机会再说了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

连晓然一巴掌拍上陈砚鸣的脑袋：“少说几句！啰里啰嗦的吵死了，过来复盘！”

“不要啦……老大，说起这个，快过来看这里。”陈砚鸣揉了揉脑袋，想起什么似的把连晓然拖到了电脑屏幕前，连晓然快速扫了一遍，眼神逐渐变得凝重：“容清对李永皓？”

虽然是询问，然而连晓然的口气，却是肯定的。

“嗯。”

得到了答复，连晓然张口刚想说些什么，王林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远哥的徒弟，你比赛什么结果？”

连晓然一边回答一边走了过来，坐在王林对面：“赢了……王老师，其他人呢？”

王林摆上一子，叹了口气：“还有五局没出来，加你一局，赢了四局。”

连晓然的心一凛：这样的成绩……

“看剩下的五局能赢几局吧。除了谢贤那局，其它都悬。”王林神情有些忧郁：“南辛徒弟这盘，真就是鬼了，本来优势，莫名其妙软了一下，不知道是太乐观还是什么，现在盘面不够。”

“差多少？”连晓然瞥了眼闭路电视的屏幕，问道。

“至少三目……还有地方没定型。”边上的陈砚鸣插话道：“容清在长考。”

连晓然闭上眼，又睁开，他的眸子集中在了棋盘之上。

——没有下不了的棋，只有看不到的手段。

耳畔的一切声音都好似消失，宁静的只有心中清脆的落子声。

那条路，慢慢清晰。

连晓然睁开眼。

“K7，走K7。之后正常收官，大概能赢半目。”

他说话的同时，电视中传来落子声。

——我能算到的，他没有可能算不到。

“还真是这一手……远哥徒弟，你和南辛徒弟真不是同胞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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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词解释】

中国规则：数子法，黑贴3又4分之3子，即七目半。（1子=2目）发现阿含那里我写宋尘那里写错了……如果我前面的国内比赛有写赢多少多少目而不是多少多少子的话请指正，谢谢。

日韩规则：数目法，黑贴六目半。（拓展一下，应氏规则是黑贴八点，1点=1目）

而让人头疼的不是计算，而是选择：这句的灵感来源是这句【下棋时计算其实很简单，各种变化谁都能计算出来，但是关键是选择、判断。】：BY罗洗河九段，深以为然……

26.插曲

那盘棋，顾容清果然是以半目险胜。

休息的那一天连晓然抓着陈砚鸣复了三四个小时的盘，只叫想溜出去玩的陈砚鸣痛苦不已。在当晚16强的抽签仪式上，连晓然抽中了日本棋手源秀真七段，顾容清则是抽中了韩国棋手李沆尚五段。

连晓然不擅长对付本格派的棋手，再加上源秀真本身相当强，连晓然在几乎绝望的时候等来对手的一个勺子，惊险逆转胜。

看过棋谱的王林都不由感慨连晓然运气之好。

顾容清这次没有任何意外，从序盘开始，他就牢牢的控制着全局，于是没有悬念的胜出了。

八强战要等到11月，十六强之后就必须出境，棋手们回到房间后就忙着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明天回国。

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陈砚鸣轰走之后，连晓然和顾容清洗漱完毕，便早早躺倒床上去了。

夜色已暮，灯光已熄。

倒在床上，被褥很柔软，让疲惫了一天的连晓然眼皮上下打架。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脑中须臾间划过的念头让他脱口叫出了友人的名字：

“容清。”

“怎么了？”

耳畔传来友人的询问声，连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为何会出声的连晓然扯了扯被子，呐呐道：“没事。”

连晓然下意识的侧过身，电光火石间，他与同时侧过身来的顾容清目光碰到了一起。

深邃的夜里，房间里泛着苍蓝色。连晓然透过窗帘与窗帘缝隙中泄露的微光，看清了友人的瞳眸。那双眼泛着笑意，闪着柔光，如春风一般温和，如月光一般宁静。

这七年来，他一直在自己身边。

他的身边有了艾老师，有了宋春化，有了李维，有了宋尘，有了陈砚鸣，有了高雪，有了许多许多人。

但他永远也忘不了，是谁把他从一无所有的泥沼中拉出来，是谁轻易就接纳了浑身是刺的自己。

忘不了。

如果没有容清，他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知道。

“容清，谢谢你。”连晓然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嗯？”好笑的看着把被子一把拉到头顶的连晓然，顾容清低敛眸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说谢谢的，该是我啊……”

——想要说的东西太多，反而无从说起。

“一到晚上就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快点睡觉！明天回国去！”

闷闷的声音响起，连晓然赌气般的翻了个身，背对着顾容清侧卧，不久就传出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顾容清笑了笑，把目光收了回去。他轻轻转过身，平躺看着天花板。

——这一次的他们，能走到哪里呢？

……不要想了，睡吧。

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夜色，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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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之后，日子和平常一样，回到了比赛、训练、比赛、训练的轨道上。

棋手的生活其实是单调而枯燥的，但即便有再多抱怨，他们还是会坐在棋盘之前，执黑白二子，专注于每一盘棋。

——因为他们是棋手，仅此而已。

三星杯、亚洲电视快棋赛、富士通杯、烂柯杯、名人战……棋手们马不停蹄的奔赴着一个又一个的战场，下着一盘又一盘的棋。

离LG杯八强战还有一个月，十月的倡棋杯已然接近尾声。

半决赛分别击败了两位棋手、同为LG杯八强的连晓然和顾容清双双挺进了倡棋杯的决赛，有棋迷在论坛上调侃道这是两位年轻棋手LG杯夺冠前夕的热身战。

对于他们来说，也正是热身战没错。

……至于半决赛后一边深情对望一边对吼着“化哥！”“尘弟！”“化哥！”“尘弟！”然后抱成一团哭号“为什么受伤的总是老宋家”的两个家伙，连晓然很难得的没有前去给他的对手宋春化补一刀。

绝对不是因为他的成绩对宋春化是2:9的缘故哟！

也和他小时候被宋春化摸了很多次头一点关系也没有！

连晓然在没人看见角落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

十月二十一日，作为热身赛的倡棋杯决赛，正式开始了。

第一天的对局，顾容清执黑，连晓然执白。行棋至中盘，连晓然的一个问题手被顾容清严厉追究，奕到近200手，白棋无力回天，黯然投子。

在休息了一日后，被逼到悬崖边上的连晓然绝地反击，以妙手锁定胜局。

至此，两人一比一战平。

两人是好友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两人所下的棋，却一点也没给对方留情面。

不会因为熟识就放水，相反，因为太过熟悉对方的棋，他们下的无比慎重小心。

因为熟悉，每每两人的棋局，都无比漫长。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终于到了最终局，谁输谁赢，是个难解的问题。

棋迷们津津乐道，猜测着这两位同室操戈的好友，到底是谁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是棋风飘逸，下棋有鬼气的连晓然？还是淡定自若，稳重厚实流的顾容清？

但这些对于两个棋手来说，并不是他们最重要的。

第四日的比赛，正式开始。

……

连晓然端坐在楸木棋墩之前，脊梁挺直，他的右手般是装有云子的枣木棋罐。

他的对面是温和青年顾容清。和平时不同，坐在棋墩之前的他，面容肃穆。

两人不发一言。

连晓然段位低于顾容清，便由连晓然猜子。连晓然猜到，选择了黑棋，顾容清则是执白。

沉吟良久，连晓然选择了迷你中国流开局。

迷你中国流是中国流的一种变形，注重行棋速度。不同于顾容清，连晓然本就是喜欢快速展开势力的棋手，他选择迷你中国流，也是考虑到了自己的本身的原因。

连晓然和顾容清下棋很有趣，一个刀子漫天飞，一个坚韧无比的行进，两种极端，却意外的协调。

按常规，顾容清布下了二连星。

白8三线分投，对此黑的应法有很多，黑可以从上方夹击或者下方夹击，或者肩冲，或者Q12碰，等等，连晓然思考了一下，选择了从上方夹击。

对于这个夹击，白的选择也是相当的多，顾容清选择了向下拆二。

连晓然肩冲，白棋长，进行45手，黑白均可满意，优劣难辨。

顾容清从左边飞一手限制黑模样，黑棋挡一下，脱先挂了左上角。

依照定式，黑棋掏掉了一个角，白棋则是取势。

因为倡棋杯是每方3小时30分，时间非常充裕，两人频频长考，下的极其缓慢。

棋局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盘面大致相当，黑155手点有些挑起战斗的意思，顾容清应的很稳，接一手不给黑棋任何利用。

瞅着白下边阵地不严密，连晓然第一感觉得可以出棋，便投子打入。

黑棋的选点很巧妙，白棋有点不好动手。顾容清想了想，还是淡定的守住。

顾容清应的坚实，反而显得黑棋有点无趣。黑棋见好就收，飞一下就逃了出去。

白棋损失的并不多，被黑棋一捣鼓，倒是变得厚重了起来。铜墙铁壁的白棋让连晓然有些难办，他先是把薄棋走厚，趁着白棋封不住黑棋，先手处理了中腹。

顾容清也不急不慢的补了棋，中原黑白大块相互纠缠，又相安无事。

局势逐渐清晰，盘面慢慢的形成了细棋。

连晓然略略算了一下，贴目似乎有些吃紧，倡棋杯是采用应氏计点制围棋规则，黑方是贴8点的大贴目，连晓然扭头看了眼时间，率先进入了官子。

——两人已经鏖战近5个小时了。

倡棋杯的规则很独特，它没有读秒，而是超过基本时限罚两点，延时35分钟，以后每罚两点延时35分钟，延时超过1小时45分钟则判负。用时上是顾容清较多，两人必须加快进程。

两点对于职业棋手来说，是相当大的。

就官子而言，顾容清的官子功力是非常强的，这在棋坛上早已得到其他棋手的公认。官子稍弱的连晓然不敢掉以轻心，仔细的跟顾容清周旋着。

围绕着双方棋形缺陷，两人开始做文章。攻击收空，巧妙收官，行棋次序都下的精妙无比。

连晓然一边定型官子一边点目。

黑棋77目强，白棋大致68目……这样的话算贴目的话应该是他赢了。

——他的时间，快要用尽了。

最后的一个大官子，连晓然先手抢占。

顾容清执子的手一停滞，他罕见的蹙了蹙眉，然后略带严厉的、“啪”一下把棋拍到棋盘上。连晓然看到顾容清露出这种表情就知道自己可能出勺了，他的心脏猛地收缩一下，蓦地看向棋盘——

他看漏了！

黑棋，接不归！

连晓然感觉自己似乎被泼了一盆冷水，全身上下都冷的让他瑟瑟发抖，那种痛苦的情绪纠缠着他，几欲使他发狂。

连晓然脸色苍白，嘴唇发青，他执子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在最后的时刻，他居然，出勺了！

三子接不归，死子六目，再加上空，这里他至少损失了九目。

……原本只差一瞬，只差一瞬就可以赢棋。

然而，胜利却从与他擦肩而过。

大起，又大落。

棋手最重要的是心态。虽然他的脑中有霎那的空白，但是深吸一口气后，即便脸色再苍白，连晓然也坚持着把官子收完。

虽然拼命抢占小官子、甚至下出了好几手妙手，差距有缩小，但，还是无法逆转。

黑棋，一点负。

连晓然呆呆的看着棋盘。

顾容清静静的看着友人，不说话。

调整好情绪，连晓然迎上顾容清的目光，抿了抿唇，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容清，如果今天不是我出勺的话，赢的人就是我了。我已经，追上来了，你看到了吗？”

“……你追上来了，我看到了。”顾容清目光清澈，真心实意的说道。

有谁，会比他看的更清楚呢？

作为最亲密的对手，作为最亲密的朋友。

他每一次的成长，他都看见、并且体验了。

“晓然，我们要走的更远才行。”顾容清平静道。

——你和我，都必须走的更远。

因为我们的一生，都与围棋为伴。

“是啊……”连晓然的目光透过了顾容清，似乎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下个月的LG杯，就是他们必须要前进的方向。

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呢？

……哪一步都好。

连晓然抿着唇看向顾容清，顾容清浅笑着看向连晓然。

——到哪都行。只要这条路上，我们一起，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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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词解释】

本格派：本格派是功夫棋，靠深厚的内功积少成多赢对方。

接不归：子已经死了，接也接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