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之黑白之所在 上——聆烨
聆烨  发于:201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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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夫棋之制也,有天地方圆之象,有阴阳动静之理,有星辰分布之序,有风雷变化之机,有春秋生杀之权,有山河表里之势。世道之升降,人事之盛衰,莫不寓是。

围棋,是需要实现的梦想。

所以,这是一个实现梦想的故事。

三百六十一枚棋子,纵横十九道。

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行走,连晓然甘之若饴。

内容标签: 竞技

搜索关键字:主角:连晓然 ┃ 配角:顾容清,宋尘,李维,宋春化,艾思远,陈砚鸣,高雪,王林,文金,桂南辛…… ┃ 其它:围棋,YY

卷一:序盘

01.国少队

时间是八月初。

刚刚入秋,秋老虎的威力一如既往,阳光火辣的袭击着大地,娇弱的花草因为缺水而蔫蔫的,耷拉着头,提不起精神来。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太阳伞,五颜六色,述说着这个炎热的初秋。

一方木质棋墩摆在桌上,褐色的藤编棋罐立在桌上两边,时钟滴滴答答的走着,丝毫没有停歇。

坐在大厅中间的两个男孩,一个穿着黄色短袖上衣,一个穿着白色T恤,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大,年岁相仿,大致都在十几岁的样子。

头顶的吊扇发出扇叶旋转的嘈杂声。

穿黄色短袖的男孩抹了把汗,他一下子靠倒在椅背上,吐了口气,有些紧张、又有些得意地看着面前的对手。

“……”

面前的对手,是个白色针织T恤的男孩,面容清秀。而他眼中所流露出的,却是与这个年纪不符的锐利和沉稳。

男孩的背挺的笔直,仿佛是生长在断崖之上的雪松般,有种不可犯的凛然。完全没有察觉到额上流下的汗水,男孩的眼睛一刻也未曾离开棋盘,神情专注,而他的眼中的光芒,却亮的骇人。

他的右手边是装有黑色棋子的棋罐。

异色棋子躺在棋枰之上,安稳而宁静,而交织的黑白子承载的却是一副风云变幻、金戈铁马之势。

——黑棋被白棋围剿,右上大龙被逼住边角,却仅有一眼。若找不出手段来,这条大龙必将被连根拔起,即便黑棋奋起直追,也没有翻盘余地。

看你还有什么办法!

黄衣男孩松了口气:先前他被黑棋占尽实地,他构筑大模样引诱黑棋打入,果然黑棋为侵消白棋大模样深深打入,却因为选点有问题被自己抓住,穷追猛打,一举扭转颓势,逼得黑棋左支右绌,直至绝境。

他就不信,对手还有逆转手段!

今年B组只收一个人进国少队,两人皆是一负六胜,通往国少队的名额将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产生。

进国少队是每个小棋手的愿望,自然也是他的愿望。

所以,他绝不会输!

“……”

黑棋还有五分钟便要进入读秒,而白棋还有十五分钟。

他的对手就那样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良久。

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最好动的,加上天气闷热,他都忍不住挪挪屁股,看着对手的姿势他瘆的慌,不由得盼望着对手赶快投子,自己好出去买冰激凌吃。

“……啪。”

就当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的对手落下黑子。

黑棋哪还有手段……男孩抓抓头发,他以前和别的小朋友下棋,每次到了对方完全不行的时候,有些人会一直下个不停,这里捅一下那里捅一下,希望自己出现失误。记得大人好像把这个叫做“掏茅坑”吧……当然他也有几次大意被掏的经历,但是在今天这个时候,他才不会出现失误呢!

男孩看向棋盘。

黑棋靠……

男孩有点黑线又有点不以为然,这种打将的方法他才不怕呢!

白棋挡住,必然之手。

他的对手抿着唇,表情凝重,“啪”一下落子,黑棋冲向白阵。

白棋挡必然。

男孩隐隐约约觉得有些怪异,但他还是觉得黑棋必死无疑,于是只把他的对手当做是掏茅坑,凭着自己的第一感应对。

黑棋扑入,白棋打,黑棋长,白棋引征,打吃次序毫无纰漏。

男孩得意洋洋的看着送死的黑子,要不是比赛期间不能说话,他早就对着对手做鬼脸叫他“笨蛋”了。

他的对手脸色丝毫未变,严肃的完全不像个孩子。

男孩甚至想到回家以后母亲给自己庆祝的大餐了,就当他思绪转到“为什么他还不投子”的时候,他的对手抬头蓦地向他笑了一下,速度快到他以为是错觉。

他的眼蓦地睁圆。

怎么还会笑呢?莫非他看到的是幻觉?

“啪”的一声轻响,对手已经落子,他赶忙看向棋盘,顿时脸上红黄蓝绿紫,表情精彩纷呈。

黑棋点入,利用残余的味道,反过来要杀他的白大块!

男孩脸上浮出一丝懊恼之色,片刻后他稳稳心神,审视棋盘:后悔开始粗心大意没有补棋造成这样的局面已经无济于事……既然黑棋渡过已不能阻止,虽然这一块不能全部送死,但是在保证黑大龙死掉的情况下送出一部分倒是没问题……男孩心下大定,白棋靠过去,准备牺牲一部分白棋牢牢捆住黑大龙不放。

然而面对白棋的退让,黑棋招招凶猛穷追不舍,白棋被打的实在憋屈,趁黑棋补强之时反过来倒打一耙。

双方纠缠到最后,白棋竟是迫不得已做了个单片劫。

男孩擦了擦额角越溢越多的汗水,再次看向棋盘,上面的棋子却好像都在高速旋转一般,让他根本看不清棋路。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男孩头晕目眩起来——此刻他才发现黑大龙竟然找到了一条生路——这个劫争关系到他的白大块和黑棋大龙的安稳,本来必死无疑的黑大龙借由这个劫有了复活的机会,也有了翻盘的希望,这让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他如何接受!

不要,他绝对不要输!

双方开始飞快的找起了劫材,一来一往,小小的单片劫被提来提去,棋盖很快就落满了云子。

越到后面,男孩的表情越难看。

——先前以为是打将废招的两手交换,此时此刻给黑棋带来了大量的劫材,而白棋劫材不利,这劫争算是败了。

落下最后一子,男孩呆呆地看着棋盘。

怎么会输呢……为什么会输呢……

从心中涌起的巨大失落与痛苦感几乎将他淹没,他从未输的那么惨、那么不甘心过,他那么那么的重视这次的比赛,却还是输了,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体验过。

围棋世界的残酷,男孩第一次触及到了。

“我……我认输。”含着泪水投子,男孩的手在不住的颤抖。

“你很强。”那个一直注视着棋盘的对手终于抬起头,静静地对他说。

“不要你讲!”男孩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起身朝着大门哭着跑了出去。

他的对手坐在椅子上,抽着嘴角的看着男孩跑掉,直到跑出他的视线。等了一会,知道男孩绝无可能再回来的白衣男孩,无可奈何认命般的一个人收拾起了棋盘,独自嘀咕道:“不就是输了一盘吗……来年再考嘛……有什么好哭的……真像个白痴一样……”

收拾干净棋盘,他想了一想,把名牌放在棋盘上。至于他对手的……抱歉,虽然那人很强,但是他对输一盘棋就哭哭咧咧的家伙不感兴趣,也没有替他整理东西的必要,爱哭鬼的名字,他才不想知道呢。

连晓然初段满意的看着自己收拾好的棋盘,站起来去登记成绩去了。

八月七日的下午,十岁的连晓然正式成为国少队的一员。

刀光剑影的世界,才刚刚拉开帷幕。

******

【名词解释】

掏茅坑:在围棋比赛里,当一方败局已定的时候,对局者不是按常规投子或停钟认输,而是使出各种盘外招,在根本没棋的地方瞎搅,或寄望于对方犯错,或借此逼迫对方超时负,以达到“咸鱼翻生”的目的。对这种有失棋德、无理取闹的做法,棋界形象地称之为“掏茅坑”,意指臭不可挡、让人鄙视。

交换:围棋中的交换,很简单,就是你走了一步棋,对方跟着你应了一步棋,术语就称之为你走了一个交换。比如说,你打吃对方一子,对方长一手逃出,术语就说你的打吃和对方的长交换了。

再简明地说,交换就相当于是先手,你走了对方必须跟着应的。虽然交换都是先手,但不一定所有的交换都是好的。有的交换需要保留,可能以后就有更大的作用。有的交换则是有害而无利。比如初学者经常走的冲和对方挡的交换,经常是自撞一气的恶手

02.孤僻小鬼连晓然

中国棋院。

中年男子坐在凌乱的办公桌前,看着手中的纸张,狠狠的抽了口烟。

快要干枯的盆栽顽强生存着,枯黄的叶子凄惨的挂在枝梢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男子沙哑的声音显得压抑,越说火气越噌噌往上冒:“这帮小王八蛋真是反了天了啊?去国象队打架?皮痒是吗?”言毕,他头痛的揉起了太阳穴:“容清,除了李维和春化以外你就是队里最大的了,连你也管束不到这帮兔崽子吗?”

“……”

站在男子面前的被唤作“容清”的少年,眼眸中一派平和与沉稳,很容易让人安心下来,看上去是个谦和有礼、不会招人厌恶的少年。

顾容清想起那群因为打架挂彩的“兔崽子”,面上浮现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和春化在训练室对弈的时候莫名奇妙被教练找来,听闻这事他亦无话可说,事情演变成这样,他都不知道怎样说才能替那帮小孩开脱。

“……教练,他们还小……”

“还小个屁!你在这个时候做什么,这帮鬼崽子在做什么?!”文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李维,春化还有你,那时候你们仨刻苦到了什么地步?我要管吗?!这帮死崽子呢?!”

顾容清低敛眸光,苦笑。

——的确因为他们三个喜静不喜动,没有做过这样堪称“顽劣”的事,但是也因为如此,当年他们被称作“拼命三郎三剑客”、“老头三人组”……听到这样的称呼的时候,即便是最漠然的李维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更别提他和春化了。

其实他挺羡慕这些孩子的年少轻狂,可惜以他的性格,做不来这样的事。

“容清,你跟那帮兔崽子说,明天中午12点之前给我交一百道死活题加五千字检讨!”文金八段真正暴怒了,说完他才想起这帮王八羔子的“头”,立马拍板决定道:“宋尘那家伙翻倍!两百道死活一万字检讨,死活题给我保证在100%以上的正确率!交不出的全部滚出国少队!国少队不需要这些捣蛋鬼!”

顾容清知道盛怒中的教练不好劝,再说下去只会引起反效果,点点头便应下了这件事。转身欲出房间,他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有些犹豫的开口:“教练……老师要我带句话给你。”

文金猛抽了口烟,表情阴郁:“想必那老东西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说。”

“呃……那个……唔……老师是这样说的:‘文猪,管小孩管傻了吧?不加把劲今天名人挑战赛就是文一轮了哟!’”顾容清头皮有些发麻的复述着老师特地让自己一个字不漏说出来的话,然后果不其然看见教练的低气压具现化了。

老师,你为什么偏偏挑今天一定要我传话呢?

顾容清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出乎顾容清的意料,文金并没有对顾容清“开炮”,相反,他表情还算正常的掐灭烟蒂,露出了一个令顾容清心惊肉跳的诡异笑容:“容清,你跟那老东西说,让他洗干净脖子乖乖等着,老子今年不把他杀个丢盔卸甲老子就不姓文!”

顾容清含含糊糊应了声。

眼下他只想从教练眼皮子底下离开然后去训练室找春化继续对弈以平复心情。

大人之间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他只想下棋。

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妈的带这群鬼崽子简直要去了我半条命……早知道带女队也比带这群小兔崽子强……至少女孩子乖巧听话顺眼多了……”文金看向顾容清,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桂南辛收了你这么个乖巧徒弟简直是积了八辈子德了,容清,转到我门下来如何,你和春化那么要好,不介意成为师兄弟的吧?”

教练,你要我公然叛门吗?

望着面前脸色几乎要发青的少年,文金也懒得再去为难他了,挥挥手让他出去,蓦地,他想到一件事:

“容清。”

“……?”

看着教练变得严肃的表情,顾容清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这帮打架的鬼崽子还好处理……但是有个天天做题打谱的孤僻小鬼我是拿他是完全没办法……你有空帮我留意下吧……”

顾容清有些疑惑的看着文金。

文金重新点燃一根烟,半晌,他才缓缓道:

“去年进来的B组第一名 ……那小鬼名字叫做连晓然……”

******

连晓然,初段,曾经以稚龄之身进入晚报杯八强,以他的年龄来看,他的棋力在同辈中是相当出众的了。

顾容清和连晓然并不熟悉,因为礼貌也曾经跟他说过几句话,他回应的也相当冷漠,顾容清总觉得这个孩子身上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和这样的人,顾容清也只是平淡如水的与之相处,他不是一个喜欢特意去和别人交流的人,也不会去刻意认识别人,像阿维春化是因为在一个寝室的缘故才熟识,和文金教练也是因为自己老师桂南辛的原因。

但只要别人开口,他就会给予帮助,所以文金所拜托他的事情,他会想办法达成。

顾容清叹了口气,想起记忆中那个独来独往、几乎不苟言笑的男孩,他心里第一次浮起微妙的“啊,好像稍微有点为难呢”的情绪。

要刻意去和人认识什么的……总感觉有些奇怪呢……

按捺下心中想要转身逃开的冲动,顾容清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可不行啊……

掩上门,深了口气,顾容清走上楼去。

他和春化下棋下到一半,看来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了,想起友人也许会露出的怨念表情,顾容清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怕影响到里面的人,顾容清轻轻推开门,视野中的却是显得极其空荡的训练室,略一思索,顾容清就明白了原因——国少队有大半的孩子因为被打的鼻青脸肿在宿舍里“哀嚎”,自然不能来训练室了。

转过头,他就看到角落里,两个人坐在棋盘两端。黑色上衣的短发少年单手支颐,冷漠的脸上尽是深思,坐在他对面的少年与黑衣少年年龄相仿,有点漫不经心的摸着棋子,微瞥一眼棋盘,不经意间说出几句话来。

虽然有点不想打扰这两人,顾容清踟蹰了片刻,还是开口了:“春化,阿维。”

漫不经心的少年一下子眼睛亮了,他一下子转向顾容清,叫道:“来的正好,容清,赶紧把我们那局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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