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偶尔拿余光偷偷瞥承影的时候,会发现对方也正好在看他。
这事儿说来也够荒唐,本来他一个人挺好,可现在边上多了承影,却让他浑身不自在。他甚至想放弃这班车,改个时间再回广州。
正想将这念头付诸行动,承影却忽然向他伸过手,帮着脱下他肩上的行李包,“最近这几天香港挺热的,你渴了吧?我给你去叫水。”说着,他已将包裹放到了头顶的储物箱中,又帮砚礼买了瓶矿泉水回来,光说这番举动,的确甚是体贴。
砚礼盯着承影看了许久,心里五味杂陈,有些话都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反倒是承影要显得轻松许多,一个人在边上自顾自地说着,“到广州正好是吃饭的点,我们就在车站附近找家店吃饭好了。”
“少爷……”砚礼想要拒绝,可刚叫了一声,则又被承影打断,“你我好些天没见了,不会连陪我吃顿饭都不愿意吧?”
砚礼这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何况对方又是夏承影,他自是狠不下心,最终只好点头答应。
承影笑了笑,摸了摸砚礼的脑袋,揉乱了那一头的短发,“要是困了就先睡一会儿,车要开好几个小时呢,也怪累的。”
“没关系。”砚礼躲开承影的触碰,将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戴起来,打开了他的MP3,那一副疏远的姿态,显然还是对承影心有隔阂。
承影轻叹了声,又握住了砚礼的手,这一趟是十指紧扣,以前他们总是这样牵着手,可不记得从几时起,这种亲密好像越来越少了。
砚礼瞥他一眼,又将手慢慢抽回去,他将头转向另一边,假装望着窗外,实际上只是在看窗玻璃上,自己身后那一张令人心碎的脸。
40.被撞破的吻
砚礼本说不睡的,可不知不觉又泛起了困,耳机里的音乐还唱着,那个空灵的女声赋予着悲伤,就仿佛对着天空诉说那一段逝去的爱情。
迷迷糊糊间,砚礼感觉有人将他的身体扳过来,然后他靠在了那人的肩膀上,意识一点点远去,前一秒他还在想这肩膀的主人是谁,下一秒已沉浸在自己的梦中。
而当他再睁开双眼时,车都快驶到了终点,他揉揉眼睛,慢吞吞地直起身,等意识回笼,才猛然发现自己竟靠着承影的肩膀睡了一程。
他顿时有些无措,盯着承影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没事。”承影揉了揉他略微发麻的肩,对着砚礼笑得很温柔,“快到了。”
“嗯。”砚礼轻轻地应了一声,接着又低下了头。
承影也没说什么,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记忆中砚礼也总是这么安静的,但以前,他们间的距离还不曾那么远。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了广州,承影没带多少行李,索性就帮着把砚礼的包一块儿背上了。砚礼跟在他身旁,心里总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出站的时候正巧接到修哲的来电,问他到了没,砚礼说到了,但是不回去吃,让他自己解决。
挂了电话,承影看似随意地问道:“谁的电话?”
砚礼回答得很含糊,只说:“一个朋友。”
如此,这个话题又断了,但砚礼依稀能感觉到,刚才的那一通电话让承影略有不快,只是那时,他选择了沉默。
晚饭他俩就近在站旁找了一家西餐厅,点的是最普通的牛排套餐,外加一份匹萨。餐桌上两人各怀心事,偶尔扯出个话题,也是没说两句就断了,这让承影产生一种从未有过无力感,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想要讨好,却力不从心。
承影事先有说他请客,砚礼也没跟他争,他想着吃过了这顿饭,彼此之间就再无瓜葛。
“我要回去了。”走到店门口时,砚礼突然停下脚步侧过身,看那样子像是打算就在这儿跟承影分头。
而承影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听砚礼这么说,便答:“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砚礼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指了指前方站牌,“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就好,谢谢你。”
承影表现得很无所谓,“没关系,走吧,你坐几路公交?”
砚礼杵在原地有些莫名,而承影却已走远,“122路。”他跟上去,心想横竖拗不过承影,干脆就由着他再送一路好了。
下车后还需步行一段路,砚礼本想到了家门口两人就能散了,不料承影却忽然对他发问,“你跟谁一起住?”
砚礼还是那么句回答,“一个朋友。”
“就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个?”承影又问,话语中不难听出一股醋味。
砚礼扫他一眼,而后点点头,却没有更多的解释,这一来承影心里更加酸溜溜的。
深夜那条小路上没几个行人,砚礼走在前头,踩着路灯下斑驳的树影,他并未注意到,那一刻承影的眸中顿时燃起一团无名的怒火。
“少爷就送到这里可以了,天色已晚,你也早点回吧。”砚礼甩着客套话,转身就要走,可刚回头就被承影揽住了肩膀。
“那么急着赶我走做什么?好歹也该请我进去喝杯茶不是?”说着,他已带着砚礼往前走去,“我也去看看你住的环境,来来来,你带路。”
砚礼自然是不愿意的,可那天还真是撞邪了,他正想着要拒绝承影,那扇门却从里边打开,而后修哲提着一袋垃圾走出来,见到他俩先是一愣,随后却笑开,“回来了啊,砚礼,你朋友?”
砚礼面露难色,心里恨不得把林修哲这家伙放砧板上剁了,嘴角撑起个僵硬的笑,他很不情愿给他俩介绍。
“这是我少爷夏承影。”他先是指向承影,接着又指了指修哲,“这是我发小林修哲。”
承影听见“发小”二字时,眉梢略微挑了挑,继而向修哲伸出手,“你好,我是夏承影。”
“我是林修哲。”
两人握过了手便是认识了,修哲请承影进屋去坐,砚礼心里是极不乐意的,奈何又不方便明说,偏偏跟修哲一个劲地使眼色,那天然呆却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
……
砚礼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算到最终的结果是承影干脆就在修哲家留了下来,理由是夜太深找酒店不方便,所以想借宿一夜。
修哲那人也实在好骗,被承影三两句就唬得上了当,还说要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他睡,砚礼听了这话差点就炸毛了。
而承影还在那儿扮好人,笑着说道:“没关系,我跟砚礼挤一间就好,以前我们也经常一起睡,都习惯了的。”
修哲想想也是,那么多年的主仆,睡一张床肯定也是常有的事,没必要委屈自己睡客厅沙发。
于是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当然愉快的只有承影和修哲,并不包括苏砚礼。
砚礼气呼呼地回了房,承影却是一副欠扁的得瑟样,气得砚礼只想掀桌子,“我洗澡了。”他从包包里翻出换洗的衣物,抱在怀里就进了浴室。
承影靠在浴室门外的墙边,淡淡地问道:“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有这么个发小。”
砚礼一边将衣服裤子脱掉,一边冲门外冷冷地回答,“我的事不是每样都要向少爷报告的。”他说完,就打开了花洒,水声顿时淹没了外头的话。
承影只是说了声,“好吧。”随后在屋子里转了圈,房间很小,但布置得很干净,有一张双人床,够他跟砚礼一起睡。
大约半小时后,砚礼走出浴室,头发还是半湿的,肩上搭着一块干毛巾,那样子瞧着竟格外性感。
承影看得痴迷,忽闻耳边传来砚礼不带感情的声音,“我洗好了,你去吧。”
承影笑笑,应了声“好”。
砚礼头发未干,不能立刻躺下,索性就坐在床沿等着头发干,今晚的夜空倒是很漂亮,繁星总是能让人回忆起过往。
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回,跟着少爷爬上屋顶看星星,那时他们都还没现在这身手,在爬下来的时候他不小心扭了脚,结果就抱着少爷两人一块儿摔了下去。
那次少爷为了保护他,摔断了一条腿,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他也在一旁好生伺候了少爷那么久,想来他俩之间的感情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萌生的,算到现在那么多年,跌跌撞撞分分合合,终于还是要走到了尽头,如今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
承影洗完澡出来见砚礼正坐在床边对着窗外发呆,则悄悄移到他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上了他的背脊。
砚礼一惊,回头便撞上了承影的脸,那人在他耳畔低语,“砚礼,我好想你。”
心坎里有一块很柔软的地方被触碰到,仿佛化了一池春水,砚礼心狠狠一抽,压着声音道:“少爷,你别这样……”
话音未落,已被吞没在一个深情的吻中。
承影捧起砚礼的脸,闭上双眼,一低头便覆上了那两片唇,他吻得那么认真,就如同在品尝。
砚礼没有抗拒,却也没敢回应,他只是睁着双眼,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凝视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快落下泪来。
承影将他摁在床头板上,亲了一遍又一遍,从最初的温柔到后来的霸道,每一分缠绵里都透着强烈的占有欲。
其实纵然承影不说,砚礼也能感受到他的爱,可更多的时候,当爱与现实相冲突,他也只能无力地选择向现实低头。
苏家和夏家终究是有仇的,即便是上一代的恩怨,可他还是做不到昧着良心去跟仇人之子在一起。
也许他们还有可能,但那也是在彼此都赎清罪孽之后,谁又知道要等到何时。
“砚礼啊,晚上要不要给你们……啊啊啊啊!”房门被推开,修哲刚走进来,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叫了出来。
砚礼也是一怔,连忙推开承影,他看向门外,却见林修哲那家伙正拿两手捂着眼,“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俩在办事,啊啊啊!我错了,我这就出去了,你们继续!”他一迭声地道着歉,转身就冲了出去。
砚礼铁青着脸,紧盯着被合上的房门,可不久门又被打开,“啊对了,你们……”修哲见砚礼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则捏着耳朵一副认错的模样,“我就是来问问,你们晚上要不要加条被子?”
承影在边上瞧着那两人,不禁扬唇一笑。
修哲一看他这个笑容,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啊,我知道了,你们既然都是这关系了,就肯定不介意盖同一条被子的,那……”
他话没说完,砚礼已忍无可忍,拎起个枕头就朝他砸过去,“还不快滚!”
“这就滚了!”修哲将脑袋缩回去,隔着门缝对里头喊,“下回办事记得锁门啊,祝你们有个销魂之夜!”
“林修哲你去死吧!”门内传来砚礼的骂声,紧接着又是“啪嗒”一声上锁的声音,等外头彻底没了动静,砚礼才转过身,对着还坐在床上的承影嗔道:“都是你!”
承影笑着下了床,慢慢靠近砚礼,“这不是挺好,没听见刚才你发小说么?他祝我们有个销魂之夜呢!”
“你……”砚礼被气得就差要吐血了,承影却将他逼得紧贴门板,温热的气息喷打在他面上。砚礼有些紧张,小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承影笑得坏坏的,嗓音里带了几分沙哑,“自然是……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
“唔……”砚礼没来得及说任何,已再度被深吻吞噬,整个人被揉进了温柔乡。
41.游泳
很多年后,砚礼再回忆起那些与承影共同走过的岁月,几千个相拥而眠的夜,却都抵不过在广州的三天。
事情被撞破的第二天,他从修哲那儿搬出来,跟承影一块儿住进了市中心的一家星级酒店。
临走的时候,修哲还不忘跟他打趣,“其实你俩住我这儿也挺好的嘛,昨晚那事儿到底只是个意外,你们要是记得锁门,我也不会冲进来了不是?”
砚礼背着他的行李包,在修哲那没完没了的唠叨中走出他家,“你再废话一句小心我揍你!”
修哲一听这话旋即扮出一副可怜相,“你欺负人!”
砚礼知道他是装的,也就没怎么搭理,“欺负的就是你,看在你我兄弟多年的份上,没真跟你动手已经很客气了,你不必太感激。”
“走吧走吧赶紧走,老子巴不得你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了。”修哲一通炸毛,推着砚礼前行了好几步。
砚礼一把勾住修哲的脖子,凑近他耳畔小声说:“有机会的话,一定还会再回来的,再见了,好兄弟。”他右手握拳,在修哲肩胛处捶了一下,终是在离开前表示了友好。
昨晚砚礼跟承影在房里闹腾到半夜,修哲也吃不准他俩在干什么,只觉得动静不小,按理说这两人就算是一夜七次也顶多是把床给摇散了,怎么都不该弄得跟房子要塌了似的。
结果这天一早修哲想趁着他俩起床后上他们房里去一探究竟,可人还没走进去,承影就跟阴魂似的出现在他身旁,淡淡地对他说:“你的损失我会全额承担。”
修哲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妙,连忙冲进房间,没多久又冲了出来,他指着房间一度结巴,好不容易把舌头撸直了,才问道:“你俩昨晚干嘛了?”
承影耸耸肩,很是轻描淡写地回答,“打了一架而已。”
不过经此一事,这主仆二人总算是冰释前嫌了,承影没再问砚礼夏家的几条人命是否跟他有关,也并没有跟他问起方何语,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而日子还照样得过下去。
砚礼问承影怎么不回去,承影的回答是,偶尔出来一趟,就陪他多玩几天。闲聊间砚礼突然说:“你居然丢下我的小滋自己跑出来玩了!”
承影闻言亦顶他一句,“你身为小滋的亲妈不也一声不吭就走了?”
砚礼说不过他,赌气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不过没多久就又被承影哄了回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好骗。
这天下午,承影带砚礼在广州逛了一大圈,去了几个著名的旅游景点,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
这些年承影忙于学业,砚礼又总待在夏家,没机会出来玩,再早些年,他们都在学武术,则更抽不出空到处旅游,像这样结伴同游,记忆里还是第一次。
砚礼难得那么高兴,承影便陪着他疯了一整天,两人在外面吃过了晚饭才回去酒店。
这家酒店环境设施都很不错,内设各种娱乐项目,砚礼琢磨着晚上没活动,就说要去游泳,承影仍是依着他。
游泳池里人不多,可能是太晚的缘故,有个别几对情侣坐在池边的椅子上聊天。砚礼倒是很来劲,一下水就闷头游了个来回,他学过蛙泳和自由泳,当年跟着母亲学的,听说母亲小时候是学校游泳队的,还代表校队出去比赛过。所谓名师出高徒,有这样厉害的母亲,砚礼的游泳水平自然也差不多哪儿去。
他游了一圈,将脑袋探出水面,扶着池壁问承影,“你怎么不下来?”
承影坐在泳池上头,两只脚荡在水里,歪头想了想后很诚实地答道:“我不会游泳啊!”
砚礼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跟承影认识那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少爷不会游泳,这么想来,自己实在是太不称职。
“少爷……真不会游泳?”他试探性地又问了一声,承影倒是不觉得尴尬,十分洒脱地应道:“嗯,没学过,怕下了水就被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