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暗自想着,又回过头往高处看,如果他当时没有看错的话,这把刀就应该是从那台摄像机后面飞出来的,可是他想不通,就算有人事先把刀子搁在那儿了,又是怎么控制它的?
他一边琢磨一边又往舞台中央走,伊藤羽被用担架抬了出去,客人们差不多散了,突然出了这档事儿,开幕式也只好被迫中止,伊藤武差人去妥善安排,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宾客饿肚子。
而砚礼则跟在承影身后,夏小少爷似乎对这起人为的意外很感兴趣,一个劲地在查看现场。
砚礼瞧他神色凝重,不禁问道:“少爷在想什么?”
承影将短刀放到一边,踩着碎玻璃渣绕着吊灯转了一圈,“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那把刀飞出来,并且准确无误地削断吊链?”说话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某样东西。
砚礼摇摇头,又见承影忽然笑起来,“少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承影望向高处,摆了个拉弓满弦的动作,“放箭。”言下,他带着砚礼一块儿往舞台边缘走,“你过来看。”
砚礼乖乖跟上,地上散落着剪过的彩带,可此刻瞧着竟格外像血的颜色。
“如果这是一个机关,刀是箭,那么弦最有可能被绑的地方就是这里。”承影拎起彩带举起来,果不其然在他手握的绳结处,还赫然绑着一根头发丝粗细的丝线。
“这是钓鱼线?”砚礼略惊,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承影微微颔首,“彩带与钓鱼线绑一起,钓鱼线又跟短刀相连,只要彩带被剪断就等于触动了机关,好厉害的手段。”他顿了顿,又接着启口,“但我更佩服的是,凶手能将角度也算得如此精确,若非伊藤家两兄弟躲得快,只怕真要死于非命了。”
“很精彩的推理。”承影话刚说完,却有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他顺着声源望去,却见伊藤川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会场,“两位辛苦了,不如先去吃点东西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承影莞尔一笑,“伊藤小少爷不必客气,如果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的话,我也很乐意效劳。”
“谢谢,还有,叫我阿川就好。”伊藤川走上台,低头看了眼满地的碎片,实在忍不住长叹,“也不知是谁那么想我们兄弟俩死,好好的开幕式就这么被搞砸了。”
“主要是人没事就好。”承影劝上一句,伊藤川赶紧地向他鞠了个躬,“非常感谢您的关心。”待直起身,他又说道:“两位还是先去用餐吧,你们是伊藤家的座上贵宾,我哪里好意思让你们饿肚子。”他弯起眉眼,笑得十分动人。
承影没再坚持留下,将短刀交到伊藤川手上,终是带着砚礼一同离开。等出了会场,他才又吩咐道:“砚礼,你替我去查一下伊藤兄弟的背景。”他眯起眼,眼缝间带着一丝凌厉,“这才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想来接下去的日子也不会太平。”
18.中日友谊赛
“伊藤兄弟的背景就像表面看到的一样,家底干净,背地里也没有干任何见不得人的勾当,按理说不该惹来这样的杀身之祸。”砚礼盘膝坐在榻榻米上,将他调查的结果向承影汇报着,“另外,当日会场的监控录像我也看过了,那天早上九点四十二分,监控确实出现过黑屏的情况,但也只是短短十秒钟而已,大概工作人员以为是电源接触不良才导致了闪屏,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拍到凶手的脸?”承影抿了一口茶,神色略显得几分凝重,“十秒钟,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砚礼的食指在矮桌上轻轻敲打,“也许只是假象,但也不排除对方真的是快手的可能。”他抬起头,对上承影的双眸,“少爷再等会儿吧,交流会还没结束呢,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当时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怎料当天下午就出了状况,这还要从承影收到一条不知名的彩信开始说起。
承影收到这条彩信时就他一个人在屋子里,砚礼出去替他办事,那会儿还没回来,他闲着无聊,就拿手机来把玩,结果就刚好瞧见了彩信里的那张照片。
内容说白了也就是一男一女在接吻,女孩长得很漂亮,照片上看起来,皮肤很白,下巴尖尖的,一张侧脸,角度选得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多瞧两眼,而男的,则是砚礼。
承影的手抖了抖,险些把手机都给抖落了,好不容易再抓紧,心里却难免生出一丝恼怒,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足有五分钟,才总算平复下情绪,给乔安拨了通电话。
“是我。”他嗓音低沉,甚至还透了些许沙哑。
乔安觉出承影的不对劲,随即问道:“少爷怎么了吗?”
承影深深吸了口气,稳着声线说道:“我有件事吩咐你。”他顿了顿,想到那张照片上砚礼与那女孩亲密的举动,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待会儿我转一条彩信给你,你替我去查一下照片上的女人。”
“好。”乔安听承影的口吻,就猜他那儿是出了大事,不然以少爷的脾气,应该会留到回国后再处理,这么着急,只怕事情不简单,“少爷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他心中略微起了一丝忧虑。
“麻烦倒谈不上,只是有点疑惑,现在还说不准,等你调查结果出来后,就能有个落实了。”承影语气深远,像是话外有话,乔安当时不太明白,却又不方便问得太直白。
直到他收到少爷发来的短信,才终于懂了那句话里头所包含的意思。
午饭的时候,承影看砚礼的眼神明显有了点变化,以往的温柔竟被一丝阴冷覆盖,看得人毛骨悚然。
砚礼瞧他脸色不好,也没敢多问,其间承影给砚礼夹了一口菜放到碗里,这本没什么,毕竟他俩除却是主仆的关系,还是情人,彼此照顾下也无可厚非,只是当两人视线撞上时,砚礼却觉得,承影的笑容里带着些复杂的情绪,让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
饭后承影是率先回去的,纪年瞧两人在饭桌上就奇怪,于是偷偷指了指承影的背影小声问道:“你俩怎么了?吵架了?”
砚礼摊摊两只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完全就跟在状况外似的,想来想去都没想通自己到底哪儿招惹到了承影,可好端端的突然发脾气,这也不是少爷素有的作风,砚礼心里有些不安,总感觉好像要出什么变故了。
当天下午是中日的武术友谊赛,御华馆排上了三场,老爷子的意思是出三人,最后大家商议下来,决定由老爷子自己、承影以及纪年上场。
第一场比武是老爷子的,双方实力悬殊很大,我方赢得太过轻巧,反而显得毫无看头。不过回头想想,这场上能赢过御华馆馆主的人,当真是数不出几个。
夏老爷子对此却很看得开,本来也就是切磋武艺图个高兴,没必要太较真。
第二场由纪年上阵,他的对手倒是不怎么好对付,年纪比他还小,是个日本小伙子,想必对方是从小就开始习武的,基本功一看就比纪年扎实。
但纪年也不简单,他跟着他师父学习武术多年,本身又确实有天赋,自然也没那么容易被打下去。
这场比武到最后竟成了拉锯赛,双方实力相当,要决出个胜负委实得靠运气。而纪年刚好就胜在这里。
却说对方那把竹剑刺过来的时候,纪年下意识地往左边一躲,同时手里的剑横扫出去,假如当时那把剑是朝着对方的脖子砍过去的话,他还未必能赢,偏偏纪年握着剑往底下削,那人怕是也没料到他这招会瞄准小腿,一时躲避不及,被竹剑打中跌倒,正是这个失误,便注定了最终的结局,当他再想起身时,纪年的剑已指在他的咽喉。
“承让了。”纪年莞尔一笑,收回剑将对手拉起来,比武意在切磋,点到为止,分出胜负即可。
两人相视一眼,那少年虽心有不甘,但也输得心服口服,他礼貌地向纪年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顺着阶梯下了比武台。
纪年望着那小子的背影,又瞄了一眼边上还未翻过去的名牌,默默将“莲池望”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夏老爷子看纪年走过来,摇着头叹息,“完全靠运气。”
纪年吐吐舌头,那动作略显几分俏皮,“那也是赢了。”他将剑摆到一旁,坐到老爷子身边。
承影听他这话,忍不住冲了一句,“朽木不可雕。”
纪年扬了扬唇角,并未跟他斗嘴,却是把目光投向了对面看台,莲池望坐在那里,像是在跟他的老师交谈。
“他是个很厉害的武者,尽管这次的比赛是我赢了,但他的出色依旧令人叹服。”他弯起眉眼如是赞许,那是一种打心底而发的钦佩。
……
承影的那场比武是压轴的,就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他的对手正巧是伊藤家的小儿子——伊藤川。
伊藤家这位小少爷听说功夫不错,与承影一般打小习武,底子自是稳扎的。
台上两人照旧选择竹剑,承影向来喜欢这种有武器的比试,当然如果是真刀实枪则更合他心意,他总觉得比起赤手空拳,兵戎相见时的畅快淋漓更叫人痴迷。
伊藤川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他的每一招都起落有致,毫不拖泥带水,而承影的招数亦是干净利落。小时候学习武术,父亲总说习武之人切忌花哨的招式,中国自古就有个词叫“花拳绣腿”,专指那些只求漂亮却毫无攻击性的招。
台上两人打得十分激烈,底下叫好声不断,可这半个多小时打下来,时而承影占上风,时而又被伊藤川压制,这样你来我往过了好几百招,却始终没能分出个胜负,倒是台上两人都显出些疲态来。
砚礼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心说再这么打下去对承影绝对不利,他家少爷自小身体不好,体力更是不佳,这种太过持久的比试显然不适合他,眼看着半个多小时过去,场上的承影已经开始急喘,若不赶紧结束比武,恐怕最后还是得输。
承影自己大抵也意识到了这问题,想要速战速决,两人的竹剑打在一起,连着发出好几声脆响,可就在那一刻,常年练武而养成的敏锐让承影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正侧耳倾听,忽闻台下一声惊喝,“小心啊!”
这武场是在院子里临时搭建的露天场地,院子四周种了几棵珊瑚树,刚才承影只觉得那树枝晃得厉害,叶子沙沙作响,可潜意识里却当是被风吹的,直到底下传来惊叫,他才瞧见远处一支箭正往他这边飞来,承影匆匆向后退了一步,只可惜那箭来得太快,这一劫终是难躲。
当尖刃刺入腹部时,承影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很痛,反倒是砚礼他们一块儿冲上台后,他才觉出那伤口痛得发麻。
“该死!”砚礼暗骂一声,起身就要追出去,承影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无力地摇摇头。
他终究不放心砚礼一个人,哪怕他知道这个人可能正在做着背叛自己的事。
砚礼看了承影一眼,却倔强地甩开对方的手,抓起地上一把竹剑就追了出去。他当时想的是,谁敢伤害承影,他就要谁偿命。
当然也有私心,他想看看,那个自始至终都只敢躲在暗处操纵一切的家伙究竟是谁!
承影被伊藤川扶着,箭刺中的地方越来越疼,他拔出那支伤他的凶器,箭头似乎与射箭比赛里所用的箭不太一样,形状更似柳叶。
顺着箭尖那一点看出去,视线中砚礼的身影越来越渺小,甚至变得模糊,承影不知道,究竟是远方起了雾,还是自己眼里起了雾。
只是忽然觉得,终会有那么一天,他将再也抓不住这个他深爱的男人。
也许,在砚礼的心里,装的从来就不是他。可能是猫咪小滋,抑或是照片上的女孩,但终究不是夏承影。
19.承影的愤怒
大概人越是在虚弱的时候,就越容易胡思乱想。承影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像是跌入了一个无底洞,永无止尽地往下坠。
脑海里交替浮现出许多碎片,从儿时初见砚礼,到昏迷前最后的一眼,往日种种历历在目,那么近又那么远。
十岁生日那天,苏砚礼出现在了夏承影的生命中,一直到今天,承影依然觉得,那是他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砚礼不爱说话,却总是很安静地跟在他身边,就像个乖巧的小猫,苏伯说这是他儿子,前阵子孩子的母亲去世了,这才被接到夏家。
砚礼小时候就长得特别漂亮,那时皮肤比现在还要白,看着就跟个女孩子似的,承影第一眼瞧见他,就很喜欢。
他总是带着砚礼一起玩,说是玩,其实也不过是一块儿坐在庭院里晒太阳。承影会时不时地问砚礼一些问题,而砚礼总是挑自己愿意回答的才回答。
承影练功的时候,砚礼就坐在一边,两只手托着腮帮子,盯着承影看得很专注。
承影还记得砚礼第一次给他递帕子,就是在一次他刚练习完,那是盛夏的某个午后,砚礼见他满头大汗,就掏出兜里的手绢替他擦汗,擦完又沉默地把手帕塞回口袋。从这个举动的开始到结束,砚礼都没有说一句话,反是后来承影拿汗津津的手捏他脸蛋时,他却脸红着躲开,小声说了句,“别。”
打那以后承影就特爱逗砚礼,而砚礼每次的反应也都能讨得他的欢心。以前曾听人说,男孩子一旦看上了哪家的小姑娘,就总是会欺负她,而那一个个恶作剧的背后,藏着的却都是真心。
承影时常想,也许从那时候起,他对砚礼的感情就已经不一样了。
那个梦很真实,仿佛将过去的十载春秋又再走了一遍,可梦到醒时,心里却莫名的难过。
承影睁开眼,入目的竟是一片苍白,他躺在一个类似病房的休息室里,手上还吊着水,而砚礼正守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想坐起,然而刚动一下,伤口就是一阵剧痛,疼得他眉头紧蹙。
砚礼见后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劝道:“少爷您别乱动,小心扯到伤口。”
承影嗓音暗哑,喉咙干得发烫,好不容易才吐出一个字,“水……”砚礼听他叫渴,赶紧去倒了杯水来,小心扶起他,伺候着喝了几口。
承影喝过了水,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砚礼扶着他重新躺好,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少爷这段日子要多休息,争取早些把伤口养好。”他一边替承影掖被子,一边又不禁长叹,“好在那箭不是插在心口,只是当时那情况,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承影抬起手,轻轻放到自己伤口处,隔着绷带,他还能隐约摸到血凝固的痕迹,“对方是冲着我来,假如那时候我没来得及退后一步,刺中的就是心脏的位置。”
砚礼闻言又皱起眉头,暗自唏嘘万幸。
承影侧过脸看他,见他面露愁容,则又问道:“你当时去追人,结果抓着了吗?”
砚礼被他这么一问,越发显得沮丧,“没有,我很抱歉。”
承影双目灼灼地凝视着他,却始终沉默不语,砚礼被看得双颊发烫,只当少爷在责怪自己,于是将头低得更低。
承影瞧了一会儿,也就把脸别过去了,“不用一直陪着我,忙你的去吧。”
砚礼一惊,疾呼一声,“少爷!”
承影却不看他,更是闭起眼故作假寐,这一来却把砚礼给急坏了,随即问道:“少爷,您生我气了吗?”他最怕承影对他不理不睬,那比训斥更叫人不安。
“我为什么要生你气?”承影睁开眼,再看向砚礼,相比对方的焦急,他却显得过分冷静,“你觉得,我应该生你的气?”
砚礼抿着唇,满腹的委屈,“我当时追出去,只是因为那个人伤了你,我想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