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听了他的话,像灌了一肚子蜜一般甜滋滋的,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两人站在深夜寒冷的街头,面对面交换着眼里心底的喜悦。
突然,小玉觉得脸上一点微凉,接着又是一点……他仰起头,白色的雪粒从空中飘飘洒洒坠落。
“下雪了!”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开口。
雪粒越下越密,逐渐变成成片的雪花,在深蓝的夜空下格外晶莹洁白。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染成了白色。
二十四、距离
木泰这个圣诞节过得很郁闷。
他很早之前就为沈彬准备好圣诞礼物。他并不奢望沈彬能和他过圣诞节,毕竟这时候正是商家赚钱的时候,沈彬不是要关注生意便是有应酬。他只是希望能有那麽一小会儿时间把礼物送给沈彬,如果能单独讲几句话就更好了。
然而,沈彬放了他的假,根本没有把他带在身边。
以前沈彬非常信任木泰,几乎时时都带在身边,他的起居均是由木泰照顾。自从两人有过一次关系後,沈彬不像过去那样总带着他,有时候让他看场子,有时候直接放他的假。
他知道每当沈彬支开他的时候,便是和别人约会甚至上床的时候。沈彬大概是怕刺激到他,所以故意支开他。可是他心里别扭啊,觉得沈彬不再信任自己了。
一直以来,沈彬於他就如太阳一般耀眼,是高高在上难以触碰的存在。木泰承认那天晚上是意外,他当时鬼迷心窍了,完全被沈彬的风采所迷惑。自己竟然不顾後果地去接近他,几乎是飞蛾扑火地承欢於他身下。
他当然不会单纯地认为有过一夜情,他和沈彬的关系就会有多大地突破,何况沈彬的话说得很清楚,他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只是,沈彬这样有意无意和他保持距离,让他很难受。
木泰只是想,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好好地生活。无论他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妄想,还是顾忌自己的感受,这样若有似无地疏远都仿佛是一根小小的刺,刺入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刺痛。
木泰除了程浩也没有亲戚朋友,可是程浩和阿敏回老家看他爸去了,烧烤店里只剩红玲几个人看店。他在烧烤店里帮忙。圣诞节嘛,生意特别好。
好不容易忙过了12点,才有时间歇下来。
红玲和丽姐开始八卦。
“刚才我看见沈先生了。”
“他不在国色天香吗?今天可是赚钱的时候。”
“不知道啊,远远看他跟着个人,挺眼熟的,好像是哪位领导。”
“这种话别瞎说。”
“真的!这也不奇怪,他短短时间把国色天香做那麽大,一定是有後台的。他长成那样儿,又喜欢男人,和哪位领导有点啥也正常啊。”
“他喜欢男人?”
“你不知道?这在国色天香可不是秘密!上回那个冰冰把阿敏打了,本来要撵出去的,就是因为和沈先生有那种关系,所以饶了他一回。”
“真的假的?”
“你不信……不信,你问木头啊。木头,沈先生和冰冰是不是那啥关系?”
木泰的脸早拉得老长,见问到他面前,只冷冷地回答:“不知道!”
“这孩子,你天天跟着沈先生怎麽会不知道呢?”
“就是不知道!”他的脸拉得更长了。
“不说算了,改天问小春去。”
……
木泰无法再听任何关於沈彬的八卦,看店里也没什麽事就先走了。
喧闹过後的街道一片狼藉,还时不时有年轻人笑闹着跑过。
木泰拢了拢衣领,长舒一口气,看见白气在空中散去,心里空空的。那个人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却是用尽全力也够不到。
他转身走回国色天香,上到顶楼。见有位同事守在中式房间前,就知道是欧阳石来了。
他过去和同事打招呼。
“你今天不是休假吗?”同事问。
“我叔出去了,我在这里也没认识的人……现在1点多了,你休息去吧,我来守着。”
同事看看手表, 时间上也算是过了一天,交班也不违法规定,“好吧,拜托你了。”
木泰坐到门口的椅子上。屋里虽然暖和不少,坐着不动还是会感到寒意。他抱紧双臂,先前那种别扭的感觉少了很多。是因为想守护的人就隔着一道门吧,虽然此时他的身边睡着别人……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欧阳石走出来。
木泰忙站起来,欧阳石冲他摇摇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欧阳石小心地关上门,然後小声说:“彬彬今天累了,让他多睡一会儿。”
木泰点点头。
欧阳石仔细打量他一番,又问:“你叫木泰吧?”
“是。”
“最近不太平,你们保护他的时候多小心。”欧阳石虽然说话温和,可是目光锐利,充满上位者的压迫感,盯着木泰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
木泰低下头,避开他目光的探视,答应:“是。”
欧阳石转身走了。他是从来不在沈彬这里过夜的。这是规矩。
木泰舒了一口气。他并不是嫉妒和沈彬在一起的人。他只是不习惯欧阳石那种窥探的态度。
等走廊上一个人没有的时候,木泰悄悄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沈彬趴在床上沈沈地睡着。被子滑下一截,露出他线条流畅的肩膀,眼睛闭着,半张脸都埋在床褥上。没有平日的冷冽,微皱眉头的他呈现出一种天真之态,脆弱得让人想拥入怀中。
木泰痴痴地凝视他的脸庞,有一瞬间很想不管不顾地抱住睡梦中的人。
他俯下身,在沈彬的脸颊上轻柔地一吻,轻声说:“圣诞快乐。”
然後,拉起被子将他盖得严实。把给他准备的礼物放在枕头旁,悄悄退出房间。
坐在椅子上,他来回抚摸自己的嘴唇,刚才那种温柔的触感还留在唇间。他不由得嘴角上扬,傻傻地笑起来。
木泰基本没怎麽睡。早晨听见房间里传出声音的时候,他马上清醒过来。
急忙推开门,不由得愣住了。
沈彬只穿了衬衣长裤在房间中跳跃舞动。窗帘已经拉开,冬日的阳光透进来。他张开双臂原地转圈,蓬松的短发在空中扬起优美的弧线。伸出手,掬一捧阳光,挽一缕清风。然後在金色的光线下轻盈旋转,脚下带起纤细的灰尘。
木泰的心绪如同湖面荡漾的涟漪,神思恍惚,忘记了身在何处,只有一团炙热的火焰在心头撞击。
沈彬腾空跃起,在空中转了一个圈,落地时脚下不稳,身体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木泰吓了一大跳,慌忙跑过去把他抱起来放在椅子上,“沈先生,你没事吧?”
沈彬抚摸着自己的左腿轻叹一口气,说:“哎,真是不能再跳舞了。”
木泰脱口而出:“为什麽?”
“我以前和人打架,左腿断了,现在虽然已经好了,可是跳起舞来始终受影响。”沈彬有些惆怅。
“你跳得很好!”木泰傻傻地说。
“你是外行看热闹。懂的人一看就知道我的动作不协调。”
木泰低着头固执地说:“我觉得好看。”
沈彬没理他,喃喃自语道:“跳了十多年,始终还是要放弃啊。果然这条路是走不下去了。”
木泰拿来大衣披在他身上。
沈彬扭头问他:“你昨晚什麽时候来的?”
“我、我半夜来的。”
“不是放你假吗?怎麽半夜跑来了?”
“我也没什麽地方去,在我叔那里帮完忙就过来了。”
“昨天,除了欧阳先生还有其他人进过这屋子吗?”
木泰想到自己的偷吻,不禁有些心虚,本能地摇头。
沈彬耸耸肩,“奇怪了,欧阳先生都送过礼物了,还特意把这个放在床上。年纪大了,还喜欢搞这些名堂。”他手里拿着一把古朴却锋利的匕首。
木泰看着自己亲手做的礼物,心脏被刺了一下。他抿着唇,低声说:“最近不太平,把这个带在身边可以防身。”
沈彬微笑着说:“他想得倒周到。”
木泰黯然地低下头,“我给你去端早餐。”
“去吧。”
木泰退出房门时往房里望了一眼。沈彬还在把玩那把匕首,心情颇好的样子。
二十五、提醒
或许是圣诞节太纵情了,让庄明逊有点儿小小的别扭。
别扭这种情绪对他而言算得上陌生。庄明逊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分析,却始终找不到确切的原因。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和小玉走得太近,太容易被他影响。
他一向是以理智为傲的,这种不能掌控自己的感觉不太好。这样想着,也就有意无意地疏远小玉。
不过小玉最近很忙,没有发现他不着痕迹的改变。
考试临近就不说了,阿敏最近和程浩闹别扭,从程浩那里搬出来。他没地方去,只能来找小玉。小玉肯定得收留阿敏的,可是自己都还住在庄明逊那里,不可能再往人家那里塞自己的朋友。所以,他又搬回前门街自己住的地方。
阿敏以前在前门街还是有些名气的,一回来就有老客户找上门来,要不是小玉当门神,他非得给骚扰死。小玉护犊,每天一下班就回来守着阿敏,怕他被人欺负。
其实,阿敏和程浩之间的问题可大可小——阿敏这傻小孩,一点把握都没有就去表白,程浩是直男,当时就拒绝了他。紧接着家里又介绍了一个女朋友,那女的看阿敏不顺眼,老找他的茬儿,後来乘程浩不在把他赶出来了。
小玉埋怨他,干嘛急着表白啊,本来程浩心里说不定是有些喜欢阿敏的,可是什麽准备没有的情况下,直男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拒绝的,这样一来,路全堵死了,程浩肯定会躲他。急急忙忙找女朋友,八成是被吓的。
阿敏只是哭,问他今後怎麽办,他也只是说不再见程浩了。小玉才不信呢!阿敏那麽喜欢程浩,下得了决心才怪!
阿敏的处境给小玉提了个醒儿,对待直男一定不能操之过急,得慢慢地一点点地培养感情,所以自己对庄明逊要沈住气,不能因为他对自己好了,就不顾一切地凑上去。何况,自己和庄明逊的距离比阿敏和程浩还要大,庄明逊的心眼绝对比程浩还要多。
过了一段时间,阿敏找到工作了,心情也平静下来,好像还有个老男人在追求他。他还真忍住没去找程浩。
小玉还在纳闷呢,程浩就找上门来了。不是找阿敏,是来做心理咨询的。两人一打照面都挺惊讶。小玉觉得程浩是个好青年啊,怎麽看都不像需要心理咨询的人。而程浩见到小玉,脸上写满了害羞和尴尬。
小玉好心地向他推荐了庄明逊,还在庄明逊那里给他争取到了当天咨询的机会。
出於好奇,小玉跑去蹲墙根。好嘛,不听不知道,程浩居然有不举的问题,和他的女朋友没办法亲热,去看了男性科,人家说是心理问题。
小玉乐坏了,看看,离了我家阿敏就出这种问题!那个女人肯定不愿意嫁给程浩守活寡,倒是阿敏那个笨东西,肯定会守着程浩,一辈子不上床都愿意。说不定程浩是喜欢男人的,只是自己没发现,看来阿敏有希望了!不过暂时不告诉他,免得他担心。再说万一程浩给庄明逊治好了,说不定他又要失望了。还是先看看再说。
庄明逊开始是磨不过小玉的面子才给程浩安排时间的。後来才知道,程浩找到这里竟然是沈彬介绍的。
庄明逊对程浩的印象很好。虽然混过社团、坐过牢,但是坦率正直,不矫情,两人的互动很愉快。庄明逊觉得他的问题不严重,只是受过打击,留下了心理阴影,另外可能还有一些矛盾犹疑,至於矛盾的问题现在还不太清楚,以後慢慢再了解。
有一天程浩问他能不能把他的电话告诉沈彬。庄明逊想起来,那天和沈彬重逢後,沈彬是给过他名片,结果被自己弄丢了。而自己竟然没有主动留电话给他,也没有一丝一毫想再见他的愿望。
这让庄明逊心中一凛。毕竟是学心理学的,对於自己任何反常行为都是很敏锐的。他和沈彬算是老同学,高中时候的关系也不错,久别重逢,就算不热络,总要留个联系方式,而自己却有意无意回避与他再联系。是在逃避什麽吗?
虽然吴桐的死对自己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但是也不至於要逃避和他有关的一切人与事吧?到底是什麽样的问题让自己不愿去面对呢?
庄明逊在心中反复问自己,可是他无法回答。那个答案似乎掩盖在一层迷雾之下,总是看不清。
既然看不清,不如主动去寻找,所以他给沈彬打去电话。
沈彬接到庄明逊电话的时候,正在心情阴郁地看几张照片。
照片是圣诞节晚上照的。灯火辉煌的街道上,小玉亲热地挽着庄明逊的胳膊。还有,两人互相亲吻对方。虽然只是亲吻额头和脸颊,但是那种亲密还是很刺他的眼。
尤其是照片中小玉纯真的笑容,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如出一辙。
听到庄明逊的声音,沈彬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主动联系自己。客套了一番之後,沈彬约庄明逊见面,对方也爽快地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之後,沈彬想,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提醒他一下。
两人见面以後,先聊了一些毕业後的情况。
然後沈彬就说:“你去看桐桐了?我前天去的时候看见有新鲜的花,想着一定会是你。能记得他的人已经很少了。”
庄明逊的表情一僵,虽然只是稍纵即逝,还是没逃过沈彬的眼睛,“老同学嘛,应该的。”
“桐桐一直都很内向,以前在学校里只有我一个朋友……後来,怎麽就和你要好起来?成天粘着你,我一开始还挺不习惯的。”
庄明逊露出意味复杂的微笑,说:“有一次我听见他唱歌,觉得挺好听,就主动和他说话。知道是他自己写的歌後,特别佩服,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想想那时候,我们三个人常常在学校外那条铁路边一起写歌唱歌,真是挺有意思。”
沈彬修长的手指敲着茶杯的边沿,轻声说:“不瞒你说,我那时候全是为陪桐桐的。你成绩好,又是学生干部,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开始和你交往,我觉得和你没有共同语言。可是桐桐喜欢你,只有和你在一起,他才会笑得那麽开心。你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庄明逊勉强笑道:“你对他也很重要,那个时候他多依赖你啊。”
沈彬摇摇头,目光有些许落寞:“不一样。”
庄明逊不知该如何回答,沈默地喝茶。
沈彬忽然自嘲地笑起来:“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同性恋。”
因为他说得太过坦然,倒让庄明逊小小地吃了一惊。
“在国外,同性恋只是一个选择问题,心理学界早就把它从心理咨询的范围内删除了。所以,我能理解。”庄明逊平静地说。
沈彬双目直视着他,同样平静地说:“我从来不怕别人知道我的性向。我上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桐桐是我的初恋。而桐桐爱的人却是你!你知道吗?”
二十六、一种逃避
结束了和沈彬的会面,庄明逊陷入了矛盾和恐慌中。这是很少出现的情形。
沈彬确定了吴桐的同性恋身份,也确认了吴桐对庄明逊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朋友之情。
重拾这段往事已经让庄明逊掀起复杂的心思,如今还揭开了当时遮遮掩掩的面纱,让那些他不愿意承认的东西赤裸裸地呈现在面前,逃都逃不掉。
少年时的庄明逊是天之骄子,学习、品行、能力都是同龄人中的翘楚。他表面谦和有礼,努力作一个家庭意在培养的谦谦君子,骨子里却带着一份清高淡漠的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