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木棉——未未
未未  发于:2014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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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我挂了电话。

自从上次尼可出事,我在宏风面前流泪后,宏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沉稳多了,总爱深深地盯着我看。有时候,我也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想一想,宏风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愿看就看吧,再说,就算被他看出什么来,我也不在乎。

晚上10点半,宏风准时来接我。到了宏风说的地方一看,还有起平。起平平静地和我打了招呼,我摸了摸他的脸。

“这么亲热,什么时候开始的?跟我怎么不这样?”宏风佯装吃醋。

“好吧!跟你也来一下!”我作势要冲过去,却被宏风搂住抱了一下。我抬起头看宏风,宏风的眼神深沉安详。我突然觉得很温暖。席间,宏风不停地给我夹菜,劝我少喝酒,我不听,他也只好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起平总是安安静静的,偶尔露出一点忧郁的神色也是一闪而逝。正在高兴时,我接到程池打来的电话。

“最近忙吗?”程池问,像个小孩子。

“忙。”我回答。

“怪不得都没有给我打电话。”程池说。

我含混地应了一声,心想,就算不忙我也不想给你打电话。

“有什么事吗?”见程池不开腔,我问。

“我想你了!”程池在电话那头笑起来,我却觉得很烦。

“到底有什么事?!”我不想破坏今晚的好心情。

“不要这样嘛!人家好久没见到你了。”程池不满起来。

“没什么事的话,我挂电话了!”我却比他更不耐烦。

“你什么意思!”程池愤怒起来,声音一下高了八度。

我挂了电话,没说再见,心里烦透了。

“怎么回事?”宏风关切地问。

“没什么。”我强做平静地说,猛一瞥见起平忧伤的眼神,心里一激灵。

一定要结束和程池的关系。我暗下决心。

一连几天平淡无事。到了周末的晚上,我给程池打电话。

“今晚有空吗?”我问。

“有啊!”程池很高兴。

“那出来玩吗?”我不冷不热地。

“好!在哪里?”程池很急切的腔调。我突然生出一丝滑稽感。如果见了面,程池才知道我为什么要约他出来,他会怎么样呢?

“我们去湖心岛喝茶吧。”我说,“9点,我们在那儿见。”

程池很开心地挂了电话。

穿什么衣服呢?我想。难道还要给他留一个值得怀想的印象?我问得自己都笑起来。算了吧。我换上一件米色圆领T恤,黑色工装休闲裤,再蹬上新买的厚黑底红白相间运动款休闲皮鞋,出发了。还没到,程池的电话就打来了,我没接,压了,懒得多费口舌。

湖心岛是兰亭公园人工湖中心的一个小岛,兰亭公园是市区一个环境清幽有山有水竹木茂盛的小公园,在湖心岛上喝茶感觉会很清雅。一进公园大门,我就看见程池在连接湖心岛的小桥上张望。

看见我,程池挥了挥手,我淡淡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好久都不跟我联系,今天怎么又想起我了?”坐下后,程池跟我耍赖。

“想你啊。”我有口无心的回答他。

“算了吧!人家才是想死你了!”程池有点委屈。

烦人!我心想。

“那你去找你们那些人啊。”我不露声色地说。

“我们这些人?”程池敏感起来。“我们什么人?”

“同志啊!”我特意把“同志”两个字说得很重。

“哦!对!我是同志!”程池反唇相讥,“那你又是什么呢?”

“我只是想尝试一下同志的生活而已。”这不是我的实话,但我就想这么说。

程池气得说不出话。

“今天多少号?”我望着夜空中的明月。

“怎么啦?”程池冷冷地问。

“应该是农历十三吧。”我自问自答,“月亮还不太圆。”

程池冷笑了一声。

“你一个人去的黄山吗?”沉默了一会儿,我问。

“不是!”程池回答我。

“和你姐姐?”我问。

“一个朋友!”程池答。

“男朋友?”我拖长了声调,斜斜地看了程池一眼。“那看来我没去是对的嘛!”

程池不说话。

“你其实当初就没打算去?”沉默了一下,程池问。

“算是吧。”我淡淡地回答他。

程池哀伤地叹了口气。

“我这次出去给你买了件衣服,看来只有送给别人了。”程池有些伤感。

“哦,谢谢!我不缺衣服。”我说。

沉默让夜色变得清冷起来。我仰靠在藤茶椅上,看着天上的月亮。还差一点才圆满的月亮静默高悬,夜云就像薄薄的黑纱,缓缓飘过。不耐寂寞的小鱼偶尔跃出水面,“泼刺”一声也仅能把这夜划出一道小口子。

“你话说完了吗?”程池的语气透着倦怠。

“走吧!”我站起来,结清了茶钱。

我和程池肩并肩地走出兰亭公园,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亲昵。快到大门口的时候,程池停了下来,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猫哪有不偷腥的!”说完这句话,程池转身坚定地走远了。

我笑笑,走出了公园大门。

(二十九)

和程池分手以后,好长一段时间,程池好象消失了一样,见不着人影。我没想过给他打电话,也没接到过程池的电话。我和小鱼儿、起平保持着关系,只是他们彼此不知道而已。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好几个月。我以为一切都会这么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

《晚间》的责编许老师请年休假了,说是要回老家休息一个月,可谁都知道,他这是在逐渐地卸担子。台长把我叫去,要我代许老师当一个月的责任编辑。台长谆谆告诫我说,这是对我的锻炼,要我把这工作搞好。我没有推却,爽快地接受了安排。

走出台长办公室,我的心情好极了。下楼梯时见到尼可,我破例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有了台长的鼓励,在尼可面前,我仿佛找回了自信。

我人还没回办公室,消息已经好象长了腿先我一步了。一进《晚间》办公室,龙林先就跟我打了一招呼。

“主任回来了?”龙林笑嘻嘻的。

我一楞,还没反应过来。

“该请客了吧!”记者阿七问。

“乱讲!”我笑着打断他们的话,其实心里美滋滋的。

这一个月当中,《晚间》的记者们都很配合,我的工作进展得挺顺利。甚至,我还跟《城市》组的秦老太太商借过尼可来暂时帮一下忙,那是《晚间》忙不过来的时候。尼可没有拒绝,但也没有表现出多高的情绪,倒是我,对尼可展露了很久没有过的笑容。心情舒畅的时候,我还想过,以后是不是可以把尼可从《城市》组要过来,这样,我离他更近点,也许我们之间的感情就会慢慢恢复并好起来。

一个月后,许老师回来了,工作一切如常。自从知道自己将要取代许老师的地位后,我的工作激情高涨。同事们也有意无意地喊我一声“主任”什么的,我虽每次都要认真地纠正他们,毕竟,台里还没有正式任命嘛,许老师也还没有正式退休,但心里其实是很受用的。

每次见着尼可,我都会微笑着和他打招呼,有时候简直都是含情脉脉了。我期待着和尼可的关系能恢复到从前,因为,我仍是那样的爱他,而且,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我对尼可的爱就更深了。我幻想着,我当了《晚间》的主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尼可调到《晚间》组来。我要好好地关心他,让他终于能感觉到我对他历经劫难而愈发深沉的爱。我对未来充满着希望和快乐,但是,尼可每次见到我 总是淡淡的。

半年过后,许老师正式提出了退休申请,台里很快就批准了。很多人开始关心我什么时候上任,我不动声色的等着这一时刻的到来。终于,台长把我叫去了。

坐在台长深褐色宽大的办公桌前,我的心情不知怎的有点忐忑。

“小未啊,许老师马上就要退休了,你知道吧?”台长抬起头来看着我,高深莫测地微笑着。

“知道。”我点点头,嗓子有点发干。

“那《晚间》就面临着需要新的负责人的问题了。”台长不紧不慢地说,小眼睛里是永远让人猜不透的计谋。

我开始有种不祥的感觉。我不知道台长为什么会这样问,我原以为这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没有回答台长的话,不敢抬头看台长。

“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啊?”台长问我。

我茫然地摇摇头,心好象在冰窖里下沉一样。

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觉得龙林怎么样?”台长问了一个既在我意料当中又让我始料未及的问题。“他来当《晚间》的负责人,你认为合不合适?”

我在被人推到谷底后才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清醒过来,龙林,是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儿子。这,我怎么一直没在意呢?!我埋头坐着,只觉得有点恍惚。

“问你呢?”台长没理会我的情绪。

“哦,”我回过神来,很努力地冲台长笑了笑。“龙林,满好的。省大新闻系毕业的,人很能干,人缘也好。他当《晚间》的负责人,挺合适的。”这,是我有生以来说过的最费力的几句话。

“那你要积极协助他工作,毕竟,你是老记者了!”台长这么对我说。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句话,才是台长最想要说,此前的,都不过是必要的铺垫罢了。

“这个请台长放心,我一定尽我的最大努力协助龙林开展好《晚间》的工作。”想明白之后,我反而开朗多了。

“那好吧!你先下去吧。明天我再到《晚间》组开个会,宣布一下这个事。”台长下了逐客令。

走出台长办公室,我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像是被人掏空了似的。在楼梯转角处,我折进了卫生间。别上门后,我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当欺骗的感觉退去后,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悲凉。我不能怪龙林,他也许并不知情;我也许也不能怪台长,他考虑的东西正是他一直以来就很看重并奉为管理准则的人情世故,尤其是跟领导的关系;那我怪自己的父母没有把我生在一个官宦之家吗?这更是绝不可能!

想到我那已经退休在家安享晚年的父母,他们一辈子身为小职员,老实本分,为人谦和,处事严谨,生我养我,供我念书,对我寄予厚望,我泪如泉涌!我能怪他们吗??!!不!这绝不可能!!他们是我最最敬爱和最最亲爱的人!

我压抑着自己,不哭出声来。难怪陈胜和吴广在大泽乡起义时要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语来,其实,那只不过是小老百姓最无力的愤怒和最渺茫的期盼罢了!

我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把凉水浇到脸上,洗去泪痕,洗去伤痛。拉开卫生间门,我走了出去,跨过门槛的一瞬间,仿佛生命重生。一阵冷风吹来,我猛一激灵,这个城市的冬天已经在不经意间来到了。

第二天,台长到《晚间》组宣布了他的决定。龙林激动地表示将竭尽全力把《晚间特快》办成一档名牌栏目。台长要每一个人都表态,轮到我时,我真诚到向龙林表达了我的祝贺,并告诉他我也会竭尽全力地支持和协助他的工作。龙林感动地向我点点头。

周末,龙林请《晚间》组的全体人员吃饭,尼可也去了,我才知道,龙林家和尼可家是老朋友关系。

宏风、起平和小鱼儿知道后都大骂台长不是个东西,我笑着解释这很正常。静下心来,我开始考虑自己将来的事。至于尼可,我明白了,我跟他已经不会有什么了,虽然,我和他压根儿就没有真正开始过。

(三十)

我在网上向十几家电视台发出了求职E-MAIL,这当中,有省级电视台,也有市级电视台。一个多月的焦急等待后,有5家电视台给我回了E-MAIL,要我速寄个人详细资料及样带。这其中,有一家省级电视台和四家市级电视台。我抽空做好了这一切。有三家电视台最后约见我,这当中,仍然有那家省级电视台和两家沿海市级电视台。

我向龙林提出休一个月的假,龙林爽快地答应了。龙林是从内心里感激我的,因为自他上任这几个月来,我实实在在地实践着自己的承诺,为他树立了威信。我和龙林也成了好朋友,但他对我的信任却始终无法消除我心中的芥蒂。我适度地保持着和他的距离,好在龙林也不计较。

我不是太有自信,于是,先去了那两家市级电视台。试镜,交换意见,一系列程序过后,他们告诉我要研究研究再给我答复。我没有计较这样的回答当中有多少真实的成分。历经《晚间》负责人人选事件之后,我的心态平和了许多,也看淡了很多事情。人生无常,机缘巧合,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得不到。对于感情,对于事业,对于金钱,大概都是如此吧!人算不如天算,我所能把握住的,只是尽力而为作好准备罢了!

我没有把我的行程安排得太紧,毕竟,有一个月的时间呢。就算不成功,也就当是出来旅游吧。在只剩下最后一个星期的时候,我才来到那家省级电视台。

这是一个年轻、繁华但却出奇干净的南方大都市。天空的蓝色纯度极高,紫外线却并不强。城市里到处树木葱郁花草繁盛,一派亚热带风光。而最让我恍若隔世的是,这个城市竟也开满了木棉!

走进台长办公室时,是上午10点左右。发现我时,台长的眼睛亮了一下。我无声地笑了。现在的我,已不会再对任何事寄予过高的预期。人生的变数,不是可以预先计算出来的。

坐在这位台长对面,我打量着他。典型的南方人外型特征,肤色黑,眼窝深,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说的是海味普通话。

我简单地重复了一下我的履历。对于这些,我其实并没有太多可说的。挑选节目主持人,重要的是看他的潜质,而不是他怎么样辉煌的过去。我不想多说的另一个原因是,我已不太年轻,对于初出茅庐的21、2的学弟来说,我已能以前辈自居。我平静地应对着台长的盘问。

“今天中午的新闻你来直播,怎么样?”没想到台长看了看表后,说出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我飞快地瞄了自己的表一眼,已是11点过5分了。

“几点的新闻?”我问。

“12点半!”台长殷切地看着我。

“行!”我看着这位让我感觉不可思议的台长,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台长爽朗地笑了。

我花了40分钟配好了所有的稿件,又花20分钟完成了化妆等所有外部装饰,坐到演播台前时,只剩下20分钟给我熟悉串联词了。我将所有的串联词在提词器上过了一遍,离直播开始就只剩下3分钟了。

我平静地坐着,有一瞬间,我恍如梦中。在原省会电视台6年的经历就像放电影似的在眼前拉过,我的心突然有点乱。

“小未!别紧张!”台长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你一定没问题!”台长的眼神充满了信任和鼓励。

我眼眶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

“10,9,8,7……”耳麦里传来导播倒计时的声音,眼前的主摄像机头上一个小红灯闪烁着。

“3,2,1。开始!”小红灯停止了闪烁。直播开始。

“你好!观众朋友!您现在收看的是《午间新闻网》!”我坦然轻松地开始了在这家省级电视台的第一次新闻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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