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木棉——未未
未未  发于:2014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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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可是你吗?”我叹了口气说,“我是小未。”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起来。我也沉默着。

“你在那边还好吗?”尼可终于开口了。

“还好!”我说。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有事吗?”尼可问。

“没什么。”我说,“只是想打个电话回来看看谁在。”

“弯弯在。要跟她说吗?”尼可又问。

“好吧!”我说。

尼可将听筒给了弯弯,可我再也高兴不起来。和弯弯聊了几句后,我挂了电话。造化就是这么弄人,放下电话,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原本以为已经收拾得很好的感情现在又像洪水一样泛滥开来。

(三十七)

日子又在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对尼可的想念就像午夜凶铃一样会在不经意间将我击溃。不过,我却并没有后悔我将尼可的信撕碎抛洒在空中的决定,因为,其实那封信已经每个字都烙在了我的心上,也因为,我的宿命让我没有能力抗拒命运。

周末的上午,我又来到那家超市,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推着手推车,我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让人眼花缭乱的货架间。到这座木棉开满的城市就快半年了,我就经常这样恍惚地走在超市里,想起来该买什么了就买点什么,不知道买什么就当是闲逛打发时间。对于这家超市,我简直心生一种依赖,它满满当当的商品会让我有一种安全感。

“万隆的货来了之后摆放在D区2号位。”一个厚重的男中音传入我的耳朵。也许因为职业的饿缘故,我对声音非常敏感,尤其是好听的嗓音。这个嗓音就很不错,而且,它还带有我的家乡的口音,这,更让我心生亲切感。

“至于家化的产品调整一下,放到F区2号位去。”这个声音继续说。“我们应该给销路好的商品好的顾客位。”

真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我心想,一边取下一盒双味夹心酥放在手推车里。转过这个货架,我就看到了这个说话的男人的背影。他正在对他面前的一男一女说着点什么,偶尔还挥挥手,显出一点管理者的风范来,而那一男一女就唯唯诺诺地听着点着头。

推着手推车,我缓缓从他面前绕过。就在经过他的一瞬间,我转过头看了他一下。

明哥!难道是他?我猛的一惊!

不可能!我低下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走了过去。可就在这时,有人大喊出了我的名字。

“小未!”千真万确是他在喊我。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慢慢转过身。眼前这个震惊程度不亚于我的男人可不就是明哥!

明哥看着我,张嘴结舌好一会儿,才扔下那一男一女冲我大步走过来。

我微微笑起来,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开始发抖。上帝!这是怎么回事!

“小未!你!”明哥使劲地把住我的肩头,上下打量我,仿佛还没有惊醒过来。我拼命稳住自己不要抖得太厉害。

“你怎么在这里?”明哥终于开口问我。

“我——”我突然胆怯起来,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在这边的电视台。”我说。

“什么?”明哥简直没有想到,“省台还是市台?”

“省台。”我说。

“什么时候过来的?”明哥仍然问。

我突然觉得平复的心境又被搅乱了。近半年孤苦伶仃拼命工作的感受一起涌上心头。

“来了快半年了。”我顿了顿,告诉他,想给他个微笑却没笑出来。

明哥看了看我。

“你等一下,我给他们交代点事,马上回来!”明哥转身朝那两个人快步走去。

我有点怀疑起来。这个成熟稳健的男人就是我的儿时玩伴,那个无微不至呵护我的明哥吗?几年的南方生活,明哥比以前黑了,说话时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一身合体的藏青色西装将他的身体衬托得比以前健壮多了。

我远远地看着他,悄悄叹了口气。

“还买点什么?”明哥走过来,温和地笑着,很自然地将我的手推车接了过去。我一时有点不适应,这半年的孤独生活已将我炼就得几乎无所不能。

“先看看再说吧。”我说。于是,明哥就陪着我在超市里闲逛。在明哥简短的述说中,我才知道,原来明哥已经在这座城市打拼了快四年了,由于工作勤奋,业绩出色,才一步一步地从小职员做到了今天这家国际连锁超市的分部市场主管一职。

我安安静静地走着听着,只觉得时光恍若流水从我身边飞逝而过,而在这流水中,又有多少人改变了自己啊。

在收银台,我正准备付款,明哥却告诉收银小姐记在他的户下。我掏出钱包坚持自己付款,却被明哥温暖的大手不容分说地制止了。我只好由他,心里却酸酸的,想掉泪。

“你住哪儿?”拎着我装满东西的口袋走出超市门口,明哥问我。

“就在那里面。”我指了指斜对面的小巷口。

“你住那儿?”明哥有点惊讶。我点点头。

“我喜欢跟当地人住在一起。再说,房东对我也很好。”我说的是实话。

“你住哪儿呢?”我问。

“嘉隆苑。”明哥说。是个还算高级的小区,我知道。

一路默默无语。

“回来啦?”走进门,蔡家阿婆热情地招呼我,打量了明哥一眼。

“!”我笑着回答阿婆。

“我老乡来看我。”想了想,我还是把明哥介绍给了阿婆。明哥看了我一眼。

进了屋,明哥在我的浅咖啡色半月型小沙发上坐下,环顾着四周。我的小屋简单得透出几分素净的韵味来,除了必须具备的生活用具之外没有任何一件奢侈品。离家在外飘摇的游子是没有什么必要讲究那些的,我这么认为着自己。

我接了一杯纯净水递给明哥。

“怎么是两个杯子?”明哥注意到我的小玻璃几上有两个一式一样的陶瓷水杯。

我一楞,不知从何说起,竟半晌无语。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明哥以为我不愿意回答,赶紧解释。我却凄苦起来。

是啊,小未,你一个人住为什么要买两个杯子呢?明哥大概不会明白我更深夜静看见自己什么都落单时的那种惶恐和无奈吧。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见了觉得喜欢就买了两个。”我说的一半是假话一半也是实话。

“自己还做饭?”明哥的语气竟透着一点痛惜。

“有时候自己做一点。”我点点头。

“中午我们出去吃吧?”明哥叹了口气,站起来拉住我的手说。

我看住明哥温暖的目光,软软地点点头,不能言语,怕再勾起感伤。

(三十八)

当晚,我拨通了宏风的电话,告诉了他我遇见明哥的事情,但我没说若干年前发生在那棵老黄桷树下的情形。

“好啊!有人帮我照顾你了。”明哥的语调听不出什么开心。

我明了宏风想到了什么,只好笑了笑。

“起平和程程他们都还好吗?”我岔开话题。

“都还好!”宏风说。

“那你呢?”我问。

“你说呢?”宏风反问我。

我沉默了。宏风也不说话。对于宏风,我总有一份歉疚,因为爱而不被爱。这当中的苦痛,我能感同身受。但是,我也只能把他当做哥哥看待,爱,是不能勉强的,这,我也能感同身受。

我突然想起了当初是怎么认识宏风的。那是一次采访,一个简单的问题竟折腾得宏风满头大汗,我实在不忍心也有点好笑,就教了他几句话让他背熟才算过关。从那开始,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还记得当初我采访你的情景吗?”我笑起来,问宏风。

“记得!”宏风回答。

“竟然被我折腾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我开心地大笑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被记者采访嘛!”宏风也被我逗得笑起来,辩解道。

“好快啊,竟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笑够过后,我伤感起来。

“我们也认识好几年了。”宏风也叹了口气。

“仅仅是认识吗?”我玩味着他的话,故意问他。

宏风不说话了,闷着。我叹了口气。

“宏风!”我说。

“嗯!”宏风闷闷地应着。

“做我哥哥吧!”我温柔地说,“我没有哥哥,好想有个哥哥!”

“好!”宏风沉默了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答应我。

“那晚安吧?哥!”我眼里又酸又热,“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吧!”

“你也早点休息!”宏风的声音竟有点涩涩的,“一个人在外要注意身体!”

“嗯!”我重重地点点头,好象宏风会看见一样,眼泪已经不听话地流了出来。

挂掉电话,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我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宏风的怀抱。

一个月过去了。明哥几乎天天开着公司为他配的小车来接我下班,然后到他的两室一厅的公寓晚餐,再送我回我租住的老房子。同事们都为我感到高兴,有一个这么好的老乡在关照我。

一天,我炒了几个家乡菜,又煮了个被我戏称为“海水”的清水煮海蛏端上桌。

“哇!好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明哥夸张地大叫着。

“那就要把它们全吃完!”我笑眯眯地坐下来。

“小未!”明哥突然说。

“什么?”我不理他,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搬过来我们住在一块儿吧!”明哥说。

我猛地一楞,抬起头来,明哥正专注地看着我。心情突然纷乱起来,我垂下眼,看着自己碗里扒了几口的饭,不肯说话。

“好吗?”明哥的语气不肯定起来。

“不!”我摇摇头。

“我是想——”明哥突然结巴起来,“你搬过来,我好照顾你一些。你老一个人住那边,我,不放心!”

我摇摇头,还是不肯答应。低着头,我不再说话,心情晦暗到极点。

“好吧!不说这个了。”明哥的声音像是远在天边。“吃饭吧!小未!”

明哥往我碗里夹了点菜,我却再也不想吃一点东西。

收拾好剩菜剩饭,我放进了冰箱。

“不要了吧。”明哥说。

“明天热一热还可以吃。”说完这话一回头,看见明哥的眼圈一下红了。我头一埋,进厨房洗碗去了。洗完碗出来,明哥正在客厅沙发上呆呆坐着。

“我想回去了。”我站在门口说,不看着明哥。

“好!我送你!”明哥站起来。

小车缓缓地行驶在这个木棉开满的城市的夜色中。这个繁华的大都会,一到了夜晚就展露出它光怪陆离灯红酒绿的一面,像一头怪兽,冷酷地吞啮着人们的各种欲望。我,一个为情所伤的异乡游子,行走在这片土地上,呼吸着这里的空气,讲着这里的语言,吃着这里的东西,可它,仍旧是别人的城市!我的心,是多么地渴望有个停泊的港湾,可是,当明哥说出我一直以来都想听到的话语时,我却为何拒绝了他?

我的头无力的倚在靠背上,看着车窗外经过的或行色匆匆或闲庭信步或气宇轩昂或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我想起了宏风,想起了起平,想起了程池,想起了小鱼儿,想起了程程,想起了尼可,想起了太多的往事,忍住了几欲流下的眼泪。

车停稳在小巷口,我打开车门,转头准备跟明哥道别下车,却看见了明哥满含忧伤的眼神。我猛地记起了多年前那个黄桷树下的夜晚,明哥也是这么忧伤地看着我,只是,今夜的明哥忧伤得有些绝望。我仿佛被定住了,看着明哥,竟下不了车。

“明!”我突然冲动地伸手去抚摩明哥的脸颊,温暖伤感的情绪从指尖缓缓流淌到心里。

“让我再想想!”我温柔地对他说,心底的泪水在渐渐泛滥。

“我等你!”明哥说得温柔而坚定。

“关掉车灯好吗?”我说。明哥关掉了车灯。

第一次没有喊他为“明哥”而是直呼其名——“明”!走在黑暗的小巷中,不长的距离我已经泪流满面!

(三十九)

第二天,明仍然来接我下班,我没有去,也不知道明是否把我给他放在冰箱里的剩菜剩饭热来吃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渐渐熟悉着这个木棉开满的城市,也在艰难地学习着将往事放在一边,偶尔任它如数字电视信号一样以极为清晰锐利的画面回放过我的眼前,令我在空无一人的时候恍惚着这里的木棉花期为什么这么长。

明,这个打小和我一块儿长大的男孩,也在以一个成熟男人才会具有的无比耐心,慢慢地陪着我走,期待着某一天,我会走过过往。

转瞬间,中秋节就到了。对于这个节日,我原本没有太多的感想,因为自从上了大学,我几乎就一直是在外过中秋节,早就习惯了。只是,这个中秋节,我却觉得凄苦和无奈,因为,我竟已经远在千里之遥的另一座木棉开满的城市了啊。好在,这个中秋节,还有明陪在我身旁。

晚上直播完节目,我给明打了电话,告诉他来接我。然后,我提着台里发的包装精美的月饼盒坐着明的车回到了他的家。坐下没一会儿,竟有服务生上门送饭菜来了,原来明订了外卖。

“好香啊!”我看着一桌子的饭菜,赞叹道。

“还有红酒!”拿起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外国洋酒,我心里一阵温暖。明想得很细,知道我喜欢喝红酒。我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明,无语地笑。

“节日快乐!”我举起酒杯,向着明。

“节日快乐!”明看着我,温柔地微笑。我们相互注视着干了这第一杯酒。

“我要打个电话给家里!”我突然想起来说,然后我拨通了爸妈家里的电话。爸爸接了电话。

“爸!是我。未儿!”一听见爸爸的声音,我一下激动起来,叫着。

“未儿!是你!”爸爸也很激动。

“你妈妈还正在说你怎么还不打个电话回来?!”爸爸笑着说,“我说你们每到节假日的时候反而是最忙的。”

“爸爸身体还好吗?”我心里很温暖。做爸爸的总是最了解自己的儿子。

“好!好!”爸爸说。

“你妈妈要来抢电话了!”爸爸大笑起来。“我给她了!”

“嗯!”我重重地点点头,就好象爸爸会看见一样。

“未儿!”妈妈喊我。

“妈妈!”不知怎的,一喊出这两个字,心里一下就堵住了,眼睛也潮湿起来。

“未儿!”妈妈先就哭了。“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你叫妈妈怎么放心得下!”

“没事啦!妈妈!我还好!”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流淌下来。

“妈妈也照顾不到你!”妈妈的哭声越来越大。“冷了要知道自己加衣服!生冷的食品要少吃,你肠胃本来就不好!”

我泣不成声,只听见爸爸在一旁劝妈妈。

“你一个人在那边工作压力大,要多注意休息。”妈妈还说个不停,我都插不上话,只不停地点头,也想多听听妈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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