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木棉——未未
未未  发于:2014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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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一阵风吹过,那株老木棉树轻轻晃了晃身子,枝头上的木棉花就如雨般落了下来,“哔啵”作响地霎时铺了树下一地。木棉花花朵较大,坠落时也不迎风飘摇,直直的,没有扬花的轻浮,也没有樱花的凄美,坠落得自然而然,毫不矫情做作。

花落时,我正从树下经过。在这个城市的这个季节,这样的景象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我也不再像初到这个城市初看到这一幕时那样感怀了。毕竟,花开过了,就会凋落,情难续了,也该让它随风而逝。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离开了一座开满木棉的城市,却又来到另一座木棉开满的城市。轮回,跟我开着玩笑,我在轮回中开始渐渐明了。

可儿,你还好吗?

我轻轻叹了口气,却被风吹散了。

(一)

又是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坐在邝主任有着空调的办公室里,边享受着清凉,边开着打发时间的玩笑话。邝主任是广告部主任,这在一个省会电视台来说,是无可置疑的肥缺职位,所以,他的办公室里有着仅次于台长享用的空调。好在邝主任为人宽厚,并不以电视台功臣自居,我又能在广告配音中发挥重要作用,让客户很满意,所以跟邝主任关系十分融洽,在他的办公室里也非常随意。此刻,我就很舒服地半躺半坐在他办公桌对面宽大的真皮沙发里。

“小未,待会儿把这个广告配一下吧,客户催得紧,明天又要上,我只有叫他们今晚加班编辑一下了。”

邝主任边说边递给我一份广告策划单。我接过来一看,是本市一家著名的粤菜馆的广告,那里的海鲜非常棒。

“哎,邝主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嗓子必须要海鲜的滋润配广告才最有韵味,你看现在怎么办嘛?”我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斜斜地看着邝主任。

“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行了,有好事我还会少得了你。”邝主任笑着说,“今儿下午你那边忙完你就下来吧,我们一起过去尝尝老板的潮汕菜。”

我开心地的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从隔壁编辑机房里过来一个人,拿着一张单子问邝主任今晚的广告串联单怎么排。邝主任接过单子划了几下又递给他就出去了。

“谁呀?”我问邝主任。

“广告部新来的编辑,今年刚大专毕业。台长安排下来的。”邝主任说。

“叫什么名字啊?多大岁数?”我问。

“尼可。18岁。”

“哇,这么小啊,童工嘛,”我笑起来,“名字倒挺洋气的,人好象不一定咯。”

“台长安排下来的,你想嘛。”邝主任无可奈何地说,接着往隔壁编辑机房大声喊去:

“尼可,你把那边准备好,待会儿小未过来配条广告!”

“哦,知道了。”尼可回答。

声音有点发紧,从专业的角度听就叫做嗓子没打开,我想。

熟悉了一下文稿,简单问了问邝主任有何特殊要求,我过来到编辑机房,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了一下尼可。纤瘦的身材,和我差不多高,细眉细眼,满脸稚气,皮肤像是缺血似的苍白,活脱脱一个还没长开的小男生。话不多,但声音总让我感觉是声带靠得太紧,挤挤憋憋的,也许是有点紧张吧。为我调整录制设备时,我注意到尼可的手指白嫩纤细,长得很匀称,看看自己的手,我觉得这是尼可唯一让我羡慕的地方。

三下五除二配完音临出门时,我又打量了尼可一下,发现他不会穿衣服,因为从他的年龄来说,他的穿着打扮真够老土的。我可是很时尚的。

回到邝主任办公室刚坐下,电话响了,原来是新闻部打过来的。放下电话,邝主任告诉我秦老太太叫我回去出像。

从二楼广告部出来,我回到四楼新闻部,早已把尼可忘得干干净净。

(二)

“一没事就往广告部窜,新闻部就留不住你?”

我一进门,秦老太太就一边嗔怪一边递给我一份打印好的口播串联稿。我嘻嘻一笑接过来不说话。

秦老太太其实并不太老,五十多岁而已,只是她太革命了,所以我们背地里就都这么叫她,只不让她知道罢了。这也难怪,60年代的名牌大学高才生,干了一辈子新闻工作,夫君都是市委副书记了,她却不肯夫荣妻贵,只当她的新闻部主任。从这一点上说,我倒是挺敬佩她的,因为这在咱们国家并不多见。

秦老太太管教新闻部的年轻人很严格,总怕我们一不留神就会犯错误。记得有一次我买了一双款式很新潮的皮拖鞋,下午上班很得意地穿出来展示,却挨了秦老太太的批评。我才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反正出像只出上半身,就被秦老太太从个人形象到公众形象最后再到传媒形象地整整上了半个小时的政治素养外加思想品德课,弄得我好长一段时间一看见那双拖鞋就有心理障碍。除此之外,秦老太太还是满慈祥的一个人,她特喜欢新闻部的年轻人喊她“秦阿姨”,因为她觉得这样新闻部就亲如一家了。她还特关心新闻部年轻人的个人问题,尤其是我的。由此,新闻部的同事背地里经常拿我开涮,问我几时当秦老太太的乘龙快婿。

“小未啊,星期六晚上有没有空,到秦阿姨家尝尝我包的饺子?”秦老太太突然问我。

“星期六?!”我一楞,抬头看秦老太太,发现她正慈爱地望着我。“哦,星期六啊,”我开始飞快地想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但我一着急就犯迷糊。我开始结结巴巴地编借口,“哎呀,星期六我,我有几个朋友从外地过来看我,我,我们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要好好聚一聚。”

“哦,那就改天吧。”秦老太太的语气显而易见有些失望。

“小未,准备好了没?”正在这时,摄像老余在演播室里叫我。我赶紧答应了一声就和导播大伟、小编弯弯往演播室走,秦老太太却又叫住了我。

“那就星期天去我家吧,小未你看好吗?”秦老太太的眼里又燃起了希望。

看着大伟和弯弯挤眉弄眼的模样,我心里叫苦不迭,可脸上灿若春花地给老太太笑了回去:

“好的,那就一言为定咯!”

秦老太太脸上的表情比我还要灿若春花。

一进演播室,大伟和弯弯就笑得直不起腰来。明白怎么回事后,老余阴阳怪气地对我说:

“小未,可不要光顾着吃饺子哦!”

“吃你个头!”我一边骂他们幸灾乐祸一边收拾自己开始化妆。

“你就说你星期天晚上还要参加英语学习不就抹过去了嘛!”弯弯这时候开始事后诸葛亮。

“你帮我说啊,现在又这么聪明了!”我没好气。

“去就去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听说,秦老太太的女儿还挺漂亮的!”老余一边布光一边劝我。

“可不是嘛,你看咱们的老太太虽然五十好几了都还风韵犹存咧!”弯弯插嘴说。

“你老了可就不一定咯!”我故意气弯弯。

“要死啊你!”弯弯红了脸冲过来就给我一粉拳,然后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

我没笑,心里盘算着星期天晚上怎么办。

(三)

宏风星期五下午快下班时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晚上请我喝水,还要介绍两个人给我认识。

“谁呀?”我问。

“一男一女,”宏风回答。

“你可真够朋友,”我损他,“当电灯泡都忘不了朋友!”

“谁谁谁啊!”宏风叫起来,“男的是我同事兼哥们,女的是我初中同学,最近才联系上,喊出来也是大家都认识一下。要当灯泡也是我当你的灯泡啊!”

我大笑起来,愉快地答应了宏风晚上九点老地方见。

宏风是我在一次采访中认识的朋友。他是一名人民警察,和我同龄,由于在一次追捕逃犯的过程中表现突出而被市委市政府表彰为“优秀警察”,于是由我领衔奉命对他进行采访。在反复折腾几次仍不能把“获得表彰时心理感受怎样”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回答清楚后,我运用我丰富的此类题材采访经验为他设计了一段话,又让他反复背熟,总算完成了任务。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好朋友铁哥们,经常吆五呵六或干脆就我们两人在一块吃饭喝水聊天。老地方就是一家名叫“心香一瓣”的水吧,环境不错,消费中档。

晚上九点,我准时出现在“心香一瓣”镶嵌雕花玻璃暗红颜色的实木转门外,看见宏风他们三人已经坐在了五号位。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本市名人——著名节目主持人——小未。”宏风拿腔拿调地故意恶心我。

“别介!有名字的人都叫名人!”我毫不让步。

我看见他们两人都笑了,那女孩笑声还不小。

“小未,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就是起平,我的同事兼哥们。”宏风指着座位上那个肤色白净斯文秀气的年轻男子说。

“你好!”我伸出手。

“你好!”起平也伸出手。

我们握了握,起平的手竟然也纤细白皙。我突然想起了尼可。

“你可真是警察队伍里的另类啊。”我打趣起平。起平楞了一下。我赶紧解释,“我还以为警察都像宏风那样傻大黑粗呢。”他们都笑了,那女孩还笑得那么大声。宏风指着她说:

“她是——”,话音未落,那女孩自己介绍说:

“我姓程,禾苗程的程,名字就叫程程。”

“阿力,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巴黎吗?我要去找程程!”我看着宏风,故意模仿《上海滩》大结局的这一幕经典场景开程程的玩笑,直觉告诉我她不会介意的。果然,我的表演让他们乐不可支,程程更是开心得都让我觉得有点夸张了。不过,我倒是满欣赏她的直爽不矫柔做作的,这在女孩子当中很少见。

熟络起来后,我们聊得很投机。宏风大大咧咧,起平斯文内秀,程程开朗直爽,我聪明幽默,我们四人在一起真是绝佳组合。

“最近工作忙吗?”宏风问我。

“咳,别提了!”我突然想起皮拖鞋的典故,就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告诉了他们,期间,自然少不了对秦老太太略带夸张但绝无恶意的描绘。这回儿,我发觉宏风和起平笑得特带劲,而程程反而含蓄多了。

“怎么了这是?!”我莫名其妙。

宏风他们俩笑得更放肆了,宏风还冲程程挤眉弄眼,程程呢,就暧昧的笑看我。

我越发不明白,只好恨恨地瞪着他们乐。

总算笑够了,宏风对我说:

“还是让程程自己告诉你吧!”

“怎么回事?”我不解地望着程程。

“哦,其实也没什么,你所说的秦老太太就是我妈而已。”程程的表情依然那么暧昧。

“啊——!”这回轮到我傻眼了,“我,我,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开个玩笑,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你妈妈。”我结结巴巴地忙着解释,脸都红了。

“那可不是!你要知道是我妈,还会说这些大实话吗?”程程总算憋不住大笑起来。

我踹了宏风一脚,骂他:

“哥们你害我哪?!”宏风一闪,还乐。

“没事!”程程俏皮地说,“我还知道你星期天晚上要到我们家来吃我妈包的饺子,对吧?”

我再次被她搞得很尴尬。

“我妈包的饺子真的不错,来我家吃过的人都说好呢!”程程接着说,“你要来我家的话,我弟弟最高兴,他很喜欢你,老缠着我和我妈把你介绍给他认识。”

第一次听人说一个男孩子喜欢我,我心里一动,抬头看程程,她一脸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你一定要去,不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美意。”宏风对我说。这时,我注意到起平一直在看我。

那天晚上我们后来还去了迪厅,一直蹦到凌晨二点迪厅散场才分手。

回到台里分给我的小套二居室,痛痛快快地冲了个凉后,脑袋里清醒极了,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梦里,又梦见自己和一些看不清面目的精瘦男子酣畅淋漓地作爱,内裤被精液弄湿了一大片。

(四)

一觉睡到十点才起床。窗外的阳光透过厚厚的杏仁色落地长窗帘浸进我的卧室,屋子里暖洋洋也懒洋洋的迷朦着。我躺在被我设计成一张超大榻榻米的卧室木地板上不想起来,脑子里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昨晚的春梦。掀开搭拉在肚皮上的大方巾,一股熟悉的青草气息弥漫进鼻孔,这是昨晚的好事留下的痕迹。渐渐地,我的宝贝又膨大起来,支得湿湿的内裤紧绷绷的。不能再想那些事了,我一骨碌爬起来,脱下内裤,提拎着丢进洗衣机里,赤身裸体地走进卫生间开始冲凉,反正一个人住不会有人看见的。

温热的水珠滑落我光洁的肌肤,轻轻抚摩着自己,打量着自己修长匀称的身体,我竟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自怜自爱和自悲自哀,唉,如此好身材有谁来爱怜呢?我想起了隋炀帝被困扬州城自知朝不保夕时,早起梳妆对镜自叹:如此好头颅有谁取之?结果这好头颅就被他近旁的一个侍卫取走了。那我的如此好身材有谁取之呢?会是我身边的人吗?我在水花纷飞中自顾自地笑起来,笑得那么无奈。唉,大概不会吧!要不什么叫有贼心没贼胆呢?!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呢?我也不能确切说出,好象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发现自己对男人更感兴趣,喜欢男人精瘦成熟的身体和粗壮硕大的阴茎,渴望爱抚和被爱抚。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上公共厕所,看见旁边那个蹲着的男人阴茎好大还黑黑的,我竟缠着他想要摸一摸。当然最终不可能摸到,谁也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顶多认为我太不懂事。可是,对男人性爱的渴望,就这么一直陪伴着我长大。

在家里,我是父母的期望家族的骄傲,因为我总是能将一件事情做得让大人们很满意;在学校里,我是老师的宠儿,乖巧听话学习认真,成绩总能名列前茅。一直以来,我都活在人们早就为我设计好的生活方式里,而我内心里最真实的感受却无法得到应有的宣泄。也许,他们认为,我这么优秀,还会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应该很快乐并且应该是完美的才对。

那年小学的夏天,我伙同几位小伙伴翘课跑到河边去玩了。这在一个小学生的身上本应是极为稀松平常的事,但我却遭到了最严厉的处罚。这种处罚是非体力的,它来自于对精神和意识的巨大摧残。从校长到教导主任到班主任再到普通教师,他们无一例外地对我表现出一种痛心疾首的状态,仿佛我做了一件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直到我整个人全盘崩溃,浑身发抖地哭着保证以后我绝不再做出这种事情,他们才满意地对我说老师这都是为你好啊。至于在家里,我更不能随心所欲。从小到大,我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是大哥,要给弟弟妹妹们作出榜样!”因为无论是在我的父亲家族中还是在我的母亲家族中,我都是长孙或长外孙。

我无法正常地表达我的情感和欲望,更别说是这么一种绝不可能被国人理解和接受的感情了。我的朋友谁都不知道我内心深处这种最隐秘的感情,他们只会对我这样的名人居然没有女朋友没有悱闻没有风流韵事感到是我太过挑剔,所以老劝我不要挑花了眼。不过,好在我的朋友中并没有我爱的男人,不然的话,我岂不是痛苦得要命;我的朋友中好象也没有谁就爱上了我,大家都只是很要好的朋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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