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又犯傻了。
图恩用手扶了扶我的胳膊。我往后躲了一下,图恩用力的拉着我,他越用力,我就越想躲,我眼前总浮现出那天图恩像看食物一样看我的眼神。
他的眼角开始慢慢的充血。我的呼吸不自主加快,图恩从左往右慢慢的端详我的脸,像一头饿极了压抑着爆怒的狮子。我喘了两下,不甘心的撇着图恩:“图恩,你是不是又想咬我?”
图恩没应声,一会好像忽然想起来似的:“哦,我要打针。是吧。打针。”
图恩把我按在实验台上,我的前胸贴着实验台上的碎渣,疼的受不了。我说:“别这么按着我。太疼了。”
图恩的胳膊更加使劲,那个时候我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不管现在的图恩是怎么了,反正他就是他,他要是把我折磨死了,等他清醒过来,后悔死他。
我想起图恩交代的:“谁来都不要开门,我也不行。”
靠。当自己是大灰狼吗。
我喊:“图恩,你打吧,你弄死我,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话说完的同时,后背一阵剧痛,我咬着牙喊了出来。图恩大概是把整个针头直直的插进了我的后背,我大喘了一下,伴随着后背尖锐的刺痛,“图恩……你是有多狠。”
15.五年挚爱
图恩这个混蛋。
后背插着针筒,我趴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动都不敢动。图恩站在我后面。我咬了咬牙:“有本事你弄死我!图恩,你给我插个针头算什么?!你不是爱喝我的血吗?”我扭过头去,看着眼珠黑的诡异的图恩:“过来,喝干了,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我的血和你的血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分不开了,来,过来……”
我觉得自己疯了,的确是疯了,我使劲看着图恩,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你不是爱着我吗……来啊,过来,喝干我的血,让我融进你的骨髓里边……你不是盼着呢吗?过来……马上,一切就会结束了……我等这一天,都等的不耐烦了。”
图恩直直的看着我,原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现在已经几乎都变成了血红色,他的脸的两侧长满了青色的细密交织的血管一样的纹路,其他的皮肤白的像透明一样。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摸到我的眼皮。
我说:“图恩,喝干我的血,你就解脱了。”
“你可以放心的干你的大事业了,不用顾忌我这个拖油瓶,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图恩的指尖滑下我的鼻梁,然后停留在脖颈上。我向图恩的方向靠了靠,仰起脖子,图恩,我不求别的,今天你亲手杀死我,我只求灵魂能在世界上多停留一会,不,哪怕给我一双眼睛就好,让我还看得到你,看得到你后悔的那一天就足够了。
谁是善良的人?在爱情里,有这样高尚的词吗。我只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图恩的手指轻易的划破了我的脖颈。我咬着牙忍着,图恩把我整个人掐在怀抱里,头在我肩膀附近摩挲。
人是不是濒临死期都会镇定下来?这个时候,我反倒感觉到了一种入睡前的困倦,我说:“图恩,你觉得一个正常的人类,能在这个充满丧尸的世界里能活到现在,他靠的是什么?”
我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靠的就是回忆……对我好的要死的你,还有那只肥的要命的米克……”
图恩的手指往里伸,我忍不住哼了一声:“其实我一直想问来着,那个叫韩谦的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安安……”图恩摸了摸我脖子上的伤口:“这是给你的惩罚。”
我停了一下:“……你好……了……”
图恩的手在我的后背摸索:“你想引我把你杀死?”
我点头。
图恩的手在我的后背停了:“安安,你怎么这么狠心?”
“啊,狠心啊,怎么比得上你。”
“刚才,我没有意识。”
“我知道……”
“知道?”
“啊……”后背的针头被拔出,我结结实实的惨叫了一声,图恩把我紧紧抱进怀里。
“我的安安……越来越不听话了。”
后来的一天,图恩把我抱进了防护罩里面,我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图恩把钥匙放在我手上,只说了两个字:“锁上。”
我点点头。图恩就转身走出去了。我往前爬了爬,脸挨着冰凉的厚玻璃看图恩,哈气把玻璃弄模糊了,我伸出一只手抹了半天。
图恩已经转过身去了,我喉咙里堵得厉害,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就使劲敲了两下玻璃。
图恩转过身来,垂下睫毛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喉咙还是发紧,就做了口型:
——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
图恩笑了笑,伸出手,隔着玻璃摸我贴在玻璃上的脸。我想起来平时看到人的皮肤贴在玻璃上时,玻璃的另一面看起来一定很难看,就咧了咧嘴。
图恩弯了弯嘴角,眼底泛着海一样深邃的光亮,他也没发声,觉得有意思似的,也对着我做口型:
——嗓子没事吧。
我也张了张嘴:
——没事,就是有点难受。
——等我再来的时候给你带一点药过来。
——嗯。
——好好的,在里面。
——……你觉得我好笑吗。
图恩摇头。
我也笑:
——我像不像我们家米克刚被我们收留的那会?
图恩沉默的看着我。
——那个时候米克就缩在一个小箱子里,哪都不敢去……
图恩垂着的细长的手指颤了一下,然后弯下身子。他看着我。这次他说话了。
“安安,你要相信我。”
我看着图恩:
——怎么相信你?就这样?
我的一只手摸了摸厚厚的冷冰冰的玻璃,图恩骨节分明的手指隔着玻璃触我的指尖,像是催眠一样的声音:“就是这样……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
我把手抽回来,翻了个身,发出的声音哑哑的:“你走吧。”
图恩在那站了一会。
我说:“走啊。”
图恩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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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夜里的时候,我浑身上下已经麻的不行了,防护罩里的空间很小,我站起来都必须低下头才能保证不再磕着头。咬了咬牙,我用胳膊把一条腿扳起来,顷刻间一种极其难以忍受的胀痛爬满了整条大腿,我强忍了一会,把另一条腿也扳起来,两只手扶着光滑的防护罩的玻璃墙壁很慢的站起来。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是斑驳的树影,月光惨白,偶尔有几只奇形怪状的人形影子摇摇晃晃的路过。
钥匙插进孔里,转动,传来细碎的声响,锁里的机关弹开了。我把门推开,迈出了防护罩。
小心翼翼的呼吸,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并不熟悉这个旧教堂的地形,我借着月光摸索到了门那边,手沿着门缝找到了门把手。吸了一口气,我拧了一下,没动,门果然被上锁了,我又回到了防护罩边上,爬上了大理石的试验台,避开上面的玻璃器皿,走到窗边。
窗只是被从外面倒插上了,很明显,这只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人出去。图恩真是费心了。我想了想,忽然有点想笑,这个时候我不是该幸福吗。
我从试验台上找了一根缠着金属丝的试管,这支试管因为刚才被图恩摔在地上,现在只是剩一半了,我把上面的金属丝绕下来,插进窗户的夹缝里。很轻易的就把窗户打开,这要归功于我小时候顽劣不堪的性格。那个时候我二百多斤的老妈经常被我气的头顶冒烟,总是追着满屋子打我的屁股,而我跟个老鼠一样,找到个缝就能往里钻,老妈总是手里拿着一个顶我脑袋大的炒勺,满头大汗的用竹笋一样的白胖手指头指着我:“你小子别让我逮着你……等我逮找你……有你好受的……累死我了,你还跑……兔崽子……”后来,老妈为了为了应对我的逃跑战略,一不做二不休把我锁在卧室里,我还不知死活的敲着门喊:“老妈,我那是为了让你减肥……”我妈听见后,就又在门上加了一道锁。
所以,我炉火纯青的开窗户技术从那以后就练出来了,大抵就是半夜开了窗户到河边抓青蛙,捡石头,烤只鲫鱼什么的,到了凌晨估摸着他们该醒了,就又摸着黑回去,然后把窗户按照原样关好,躺进冰凉的被子里,那种冰凉的奇异的冒险感能让我睁着眼睛到天明。那个时候我的童年,孤单却雀跃的童年,像一台旧式的风扇,零件松散,吱呀吱呀的,可也天不怕地不怕的的转到了长大。
这是我小时候的样子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那样天不怕地不怕一辈子。可是人这一辈子总也不能老是一帆风顺的不是?
后来的后来,我是因为什么喜欢上了男人?
不想回忆了。那样恶心的事情。那样恶心的人。
风很凉,我全身都没有穿衣服,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抱了抱手臂,往教堂的前门方向走。
从窗台上跳下去的那一刻,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开心。为了什么?我想起图恩,那么自信的图恩,好像总能牢牢握住我的图恩。
这是一次恶作剧,一次坏心眼?像一个叛逆的孩子对于专制家长的反抗。
图恩把对我的束缚与我对他的顺从想的太理所当然了。他说:“安安,听话,等我明天过来。”所以呢?我就要?
我不是孩子,图恩也不是家长。
没有想要逃跑,我要去救一个人。
图恩不想让他见我,所以又一次把他变成丧尸了。用了什么方法我不知道,可是我还是要尽我自己的努力拯救他。图恩没有权利剥夺我的朋友,他做得过火了。我忍着没说,是因为图恩现在有时候会变的奇怪,他会忽然不认识我,忽然说莫名其妙的话,那个时候的他与图恩原来的样子差的太远了,我相信他有苦衷,他那些过火的行为并不是他能控制的。我必须反复的告诉自己“这时的图恩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然后才能平静下来。
我找到了教堂的正门,屏着呼吸点着脚尖走。我不知道这个时候安年在哪里,只是在白天我与图恩在实验室里说话的时候很偶尔的一瞥,看到了安年的影子,虽然不是很清楚,可是我确定是他,那件白色的有点脏的长罩衫,就是从凯特那里带过来的。他那个时候穿着白大褂,摇摇晃晃的走路,眼神没有一点原来的光亮了,我想起以前跟他说过等到找到图恩,就给他治嗓子,然后给他找女朋友的话,心就揪起来。
风从外面灌进来,月光从天窗里投进一小块,我抬起头,教堂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正暗暗的闪着光。
四周都有丧尸活动的迹象,可是很奇怪的,在这个教堂里的丧尸很少有袭击性,只要我不主动招惹他们,他们一般精神萎靡,把手里的鸟的眼珠放进箱子里就离开。我走近那只放在十字架正下边的玻璃箱,然后躲在一排旧式座椅的下边。不停的有摇摇晃晃的身影从我身边走过,我在里面寻找安年的身影。
等到了凌晨,周围的黑暗都开始稀薄成淡蓝,空气好像忽然清凉起来,我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再等十分钟,再见不到安年的影子的话,我必须赶回图恩的实验室,明天晚上再跑出来。我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人。
不,确切的说,我不确定那是一个人,凯特说过,现在他能够探测到的人类生命体,只有他和我了。图恩从某种意义上也不是人类了,他没有心跳没有温度。那么现在我看见的这个影子是谁呢?他不是安年,不是图恩,不是凯特,像人类一样自由活动,而且很明显是一个有意识体,他正在往教堂里面的隔间走,从他稍快的步伐和准确的方向可以看出他很熟悉这里的路。
他的背影很熟悉,我想了想,然后跟在他的后面。
心里开始莫名其妙的紧张,我还记的自己第一次发现图恩的时候就是这样走,拐一个弯,会看见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那个时候的图恩,就躺在房间里的一个方形的巨大玻璃棺里。
那个人是去找图恩?
我的心急跳起来,他去找图恩?如果是的话,他还很熟悉这里的路,他常来吗?他找图恩做什么?他是谁?他会不会伤害图恩?
我握紧了从图恩那里偷过来的复活器,其实这个复活器在我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也就是自杀之前,曾经假装跌在“安年”身上,然后把复活器塞给他,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安年是图恩假扮的。自从我有了救安年的念头后,就很留意那个复活器,他还在图恩衣服口袋里塞着,我偷偷拿出来以后,图恩扭过头来看着我勾着嘴角笑,我想,他大概以为我在跟他开情人之间的小玩笑?或者还是什么?
那个黑影在图恩房间门口停住了,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我站在他身后,我确定他看见我了。可是我却一动也不能动了。
那个人是韩谦,图恩的好搭档,也是工作上的竞争对手,韩谦。我以为我在2044年认识的人类,除了图恩,全都毁在那场巨大的浩劫里。
可是我却在这里看到了韩谦。
一时间大脑几乎不能运转了,我看了看韩谦那张几乎和2000年前没怎么变化的脸,还是那样,尖尖的下巴,黑框眼镜,病态苍白的脸,看我时无比凌厉的眼神。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大脑一片混沌。韩谦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扭头走进了图恩的屋子。
我愣了愣,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呢,难道他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
我在外面站了很久,我一直在想,韩谦在里面做什么呢?他什么都没说就走进去想向我表达什么意思呢?这样想着,我的脚就不由自主的往前迈,可是我的心是极不情愿的,我想:“我不想看,不看。”可我的脚还在不由自主的向里走,一种诡异的预感笼罩住我。
我听到了声音。
为数不多的,我只听过的。
图恩的声音,轻微的沙哑,带点好听的鼻音,短促的,急切的,动情的声音。
已经不想再看了,够了。我对自己说,够了。
可我还是进了门,在门口站定,我握了握口袋里的东西,睁着眼睛,我看见韩谦,看见图恩。
他们交缠在一起。
图恩的衣服很凌乱,肩膀的一半衣服被拉下来,他闭着眼睛,睫毛垂下来在暗淡的月光下投下一小扇阴影,他在笑着,那么幸福的样子。我第一次看到图恩意乱情迷的样子。他和我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来着?也是这样吗?我站在那里歇斯底里的想了半天。
韩谦在图恩身下看我。我顾不上回应他饱含着深意的眼神,还在自顾自的想,图恩,他跟我做的时候,也这么投入?这么动情来着吗?没的吧,他只是看着我动情就够了,永远以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我的丑态摆出,看我不离不弃的追在他的身后,看我为他要死要活没有毫无男人样子……图恩对我的感情……是什么样子……像中了魔症一样,我一时摆脱不了那个问题,图恩对我到底……父亲对儿子或许都还算不上,差不多是……主人对宠物?也许要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