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愣了愣，终於无言地别过头去。

怀瑾有些失控地摇晃著凌霜的肩膀，大喊道：“夕栎是因为初韩才死掉的，这种荒唐的事情这不是真的，回答我，是不是！”

“怀瑾，别再说了！”凌霜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拥住怀瑾，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无奈和悔意：“我没能留住夕栎，至少他的哥哥，我希望可以永远幸福快乐！”

一尘不染的雪地上映出两个交错的影子，怀瑾呆呆地站在那里，缓缓地抬起手臂环住凌霜的背，他喃喃地：“我一直恨著父母，从来没有想要去认他们。但是，夕栎是无辜的，他是我的亲弟弟，我却一眼都没有见过他。”

“恩。”

“老大，初韩是我的救命恩人，夕栎却因他而死，我不能恨初韩，可是我好难受，我心里好痛。”

“我知道的，怀瑾，我知道。” 凌霜紧紧地拥抱住他。

这种心痛的感觉凌霜是太了解了，不想让怀瑾为难，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才一直没有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有些事情越模糊越好，摸不透真相反而会轻松很多，所以凌霜才选择了沈默，希望怀瑾可以在夕栎的希冀中永远幸福下去。

“为什麽会这样呢，这些年来到底……”

“对不起，我明明就在他身边，却还是没有办法，是我的原因，夕栎才……”

“不是的，你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我想，在他活著的时候有你在身边，他一定很快乐。”怀瑾离开凌霜的怀抱，眼观眼地看著他，“所以，不管是痛苦也好，悲伤也好，接下来把一切都交给我吧，不只为了夕栎，更是因为你是我怀瑾最好的朋友。”

怀瑾说得真挚，全然不似平时大而化之的样子。凌霜心中感动，咬紧嘴唇，轻轻地“恩”了一声。

怀瑾挠挠头，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下来，他有点无奈地：“虽然一时还是无法接受夕栎的死跟初韩有关，但我有想过啦，初韩帮你找到了夕栎的哥哥，也就可以说是帮我找到了弟弟，一报还一报，我想老大也有所悔意了。再说你还那麽喜欢他，我看这件事情就暂且这样吧，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还像以前一样在一起，有喜欢的人，有最棒的朋友，夕栎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告一段落，凌霜也曾一度相信，一直可以这样下去，然而──

凌霜静静地站在那里，忽然推开怀瑾，抬起眼睛望著他，冷冷地道：“既然是一报还一报，那他必须要付出代价。”

第六十二章（下）

怀瑾措手不及地往後退了一步，有点反应不过来：“什麽代价，他已经救过我，并且爱著你，为什麽不能……”

“他杀了爸爸妈妈，是罪不容赦的杀人凶手。”

“什、什麽？”

“夕栎的去世，有一部分是意外，有一部分是我的原因，剩下的那份过错才是他的，我会原谅他也正是如此。”

“那麽……”

“初韩帮我找到了夕栎的哥哥，我很感激他，我会相信他最後一次，但只有最後一次。”

“你的意思是不会再原谅他了吗？你们要分手吗？”

“不是的，只有这一次──”凌霜看著自己的手，沈声道：“我恨不得杀了他。”

怀瑾冲过来晃著凌霜的手臂，“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感情！什麽杀了他，你不是喜欢著他吗？最後一次什麽的是你自己定的，你干嘛要这麽较真，你别吓我凌霜！”

胸口的那颗心像是同手臂一样被摇曳著，都快要支离破碎了。

或者早在确认真相的时候，就已经坏掉了。

凌霜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杀了爸爸妈妈，他是杀人凶手……”

“凌霜！”

“或许你和柯氏夫妇没有感情，甚至会恨，但是对於我，他们就像我的亲生父母一样，又有哪个孩子会亲眼目睹父母惨死後对凶手袖手旁观。”

“……”

“我已经失去过一次双亲，我不可以再失去养父母了，可是那个人把一切都毁掉了。”

怀瑾慢慢地动开拉著凌霜的手，一点点後退，“我不懂，我不懂啊，他那麽喜欢你，那麽爱你，为什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你？”

“别说了，怀瑾。”

怀瑾担忧地看著凌霜，他觉得下一刻凌霜就会哭出来似的，可是凌霜至始至终都没有哭。

他还从来没见过凌霜哭，记得刚来的时候，凌霜只是沈默且尖锐，好像把所有的事情都压抑在心底，不会在外表宣泄一样，理智得有点神经质。

只是像现在这样，那种淡淡的，夹杂著落寞和痛苦的眼神，比哭更让人觉得难受。

“所以我说要和你分开一段时间，怀瑾，我不想让你为难。”

“……凌霜你这个大白痴……”怀瑾的刘海长而凌乱，低下头的时候就会遮挡住眼睛，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抱歉。”

“你究竟是要去做什麽呢，难道，你以为凭一己之力就会为父母报仇吗？”

凌霜只是看著怀瑾。

“别傻了，你怎麽可能是他的对手啊，你究竟知不知道初韩有多少人脉，他要弄死你，根本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不试试怎麽知道呢？”

怀瑾无力地扶住凌霜，很久很久都没有任何举动。

“抱歉，怀瑾，事到如今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凌霜歉意地扶住怀瑾的肩膀，一张秀丽却满是疲惫的脸上渐渐的不再有任何表情。

“分道扬镳，这就是你叫我来要告诉我的吗？”

“……”

“我不相信你会只为了报仇就做这种事情！”怀瑾忽然抬起头，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尖利地瞪著凌霜。“我不相信！”

“是报仇的，不然还会有什麽呢？”

“我不信，我不相信！”怀瑾捂住耳朵疯狂地摇著头，一步步向後退，“我不可以辜负你，更加不能辜负初韩，所以我选择中立，我不会有任何举动，我会找个地方藏起来看你们厮杀，这样凌霜你满意了吗？！”

凌霜至始至终都没有再说什麽，怀瑾捂住耳朵，就那样子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望著怀瑾消失的地方，凌霜终於支持不住，身子顺著树干一点点滑坐下去，像几年前的习惯动作一样抱住膝盖，在冰冷的雪地上缩成一团儿。

第六十三章（上）

“虚”是以家族为核心的杀手集团。如果说somnus是以情报取胜，那作为纯黑道的“虚”就是以手段引人注目了。此外，因为这个集团是以家族为核心，所以凝聚力非常强大，这是很多其他势力无可比拟的。“虚”在道上的实力和知名度，并不比somnus差。

一山不容二虎，只要是道上的人，都知道两个组织的争端从来没停止过。

“年轻人，你既没有一技之长，有没有工作经验，想要入团，就算是做最底层工作，恐怕也不行吧。”

“不是的，我并不是想要加入。”凌霜摇摇头，眼睛里透漏的是与外表年龄所不符的神色，开门见山地：“我可以找你们的BOSS谈谈吗？”

招募人员失笑道：“对不起，我们BOSS不轻易见客。”

谁会特意来见一个毫无特色的小鬼呢？再说如果人人都要见，一天的时间就不用做别的事了。

招募人员很客气，但他的表情明显的已经是在下逐客令了。

凌霜淡淡地道：“那麽，如果我有其他敌对组织的机密资料，是不是就可以面对面地谈论了呢？”

“机密资料？”

“是somnus的。”

见面被安排在两天之後。

正如那男人所说，拍卖会上那大腹便便的男人并不是他们真正的BOSS，这个由家族成员组成核心机构的集团，真正的BOSS是眼前这位看起来三十多岁，身材高大，目光凌厉的男人。

“见到你很荣幸，我是凌霜。”凌霜礼数周全地道。

“不，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男人说话很客气，一张冷峻的脸上却没什麽表情，狭长的眼睛只看了凌霜一眼，就好像把眼前的年轻人看了个透似的。

他让人布置座位让凌霜坐下。“我叫卓安宇，听介绍说你有somnus的资料，是这样吗？”

“是的，听说你们一直与somnus敌对，想必这些资料对你们很有帮助。”

电脑就摆在初韩的书房，本来凌霜只是抱著试试看的心态去打开的，经过一番破解，还真的侵入了组织的资料档。将有用的资料快速整理出来，下载到因工作需要随身携带的储存卡里面，当时略微紧张，又异样的心态，凌霜到现在还记得。

“我凭什麽信任你？”卓安宇看著凌霜的眼睛问道。

凌霜淡淡地道：“信不信任没关系，但万一错过了机会会很可惜。我知道‘虚’世家与somnus的纷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一山不容二虎，现在难得有突破口，我想作为有深谋远虑的当家，应该不会放弃这麽好的机会。”

卓安宇饶有兴趣地看著凌霜：“凌霜是吧，就算你很会说话，说得很有道理，却还是不能给我一个信服的证据。”

凌霜抬起眼睛，“不知道您记不记得您家兄举办的‘暗夜星辰’舞会，那个盗走宝石的人就是我。”

“那又代表了什麽呢？”

“那次是somnus派给我的任务，我有一些事情要做必须加入那个组织，而这个资料就是从BOSS的电脑中发现的。”

卓安宇笑起来，即使在笑，在那张冷峻的脸上似乎也找不出什麽温暖的感觉来。他笑道：“即使是这样，我也并不认为初韩会把机密的文档随便地储存在你能碰到的电脑里，除非那是假资料。”

“真假我的确不知道，不过我相信您一定有办法这资料到底是真还是假，有线索总比没有好，我想是这样。”

“那麽，我又怎麽确认，你不是somnus派来的卧底呢？”卓安宇的心思异常细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您可以不信任我，但您不会不信任那个曾经明明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却差一点就被初韩杀死的男人。”

“……”

“那个男人杀死的是我的养父母，而派给他任务，叫他这麽做的，就是初韩。”

卓安宇瞄到凌霜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双手微微的颤抖，毕竟是年轻人，即使再将自己隐藏得很好，都会有没办法抑制得住的事情。看来他不是在说谎。

“你是说，你想要报仇吗？”

“没错，我的养父母，甚至是我，其中的关系原委您都可以调查，到时候真假自有定论。”凌霜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可抑制地紧紧握住。“我不想加入贵团，更不需要你的任何好处，我希望的，就是你们能够颠覆somnus，颠覆初韩！”

“说得好。”卓安宇拍了拍手，笑道：“你的言辞毫无破绽，证据充足，我为自己刚才的怀疑表示道歉。资料的真假我自会验证，如果一切都顺利进行，作为回报，也是为我们‘虚’的自身利益，我一定会如你所愿。”

写下联系方式，凌霜将装满重要资料的储存卡放在卓安宇的面前。

“那麽，我就期待著结果了，告辞。”

说完这句话，凌霜抬起按在储存卡上的手，深深地看了卓安宇一眼後转身离开。

“凌霜。”工作人员刚刚打开门的同时，卓安宇道：“我能看出你将来会有很大发展空间，不考虑在本集团做事吗？我会亲自栽培你的。”

“多谢，可是我现在还没有考虑这些事情，如果以後有机会，到时候还请赐教了。”

看著被关好的房门，卓安宇笑得别有用心。

他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初韩也会这麽青睐一个人，凌霜作为被他爱上的人，真不知道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第六十三章（下）

为了不让somnus找到自己，凌霜回怀瑾那里将自己的信用卡等必要东西带出来之後就再也没回去过。

那天怀瑾不在家，幸好钥匙还在凌霜手上。凌霜取完东西之後，留了张便条，就把门带好，将钥匙放在门口的花盆下面。

凌霜每天更换居住地点，并暗中调查组织的情况。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只一门心思的在网络上收集著信息，好像除此之外，不会再想其他任何事情。

半个月後的某一天，基本上已经没什麽用的手机却大肆作响。

“喂，你好，请问你是？”没有来电显示功能，凌霜想会不会是打错的电话。

“好什麽啊，我是怀瑾！”相比较於凌霜这边的平稳，那边就太急躁了一些。“凌霜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自己曾经发信息把新手机的号码告诉过怀瑾，只是他一直没有回复，惊天竟然会突然打来。凌霜道：“在外面旅馆。”

怀瑾心想你这根没说一样，但没时间想那麽多，怀瑾道：“你知道不知道现在somnus出大乱子了？”

“是啊。”

凌霜果断且理所当然的声音让怀瑾一时语塞。“……该不会是你背後做了什麽吧？”

“你如果这样认为也可以。”

听著凌霜淡淡的口气，不知怎的就让怀瑾倒吸一口凉气。“……你到底用了什麽手段，不会是和某个组织联手吧？”

“是。”

“和哪个组织？”

“‘虚’杀手集团。”

怀瑾一听差一点把电话给扔了，大叫道：“凌霜你是疯了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竟然去勾搭那个变态集团，你是来真的啊！怎麽可以……”

“怀瑾。”凌霜打断又一次控制不住情绪的怀瑾，“血债血还，我说过要让他付出代价。”

怀瑾深深地吸了口气，调整好心态，严肃地道：“那个集团以家族为核心实力非常强大，跟somnus对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手段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可以在半个月内打得初韩措手不及，但是再这样下去，somnus真的会崩溃！”

“我是认真的。”

凌霜站在阳台旁边，这里的楼层很高，视野非常开阔，可以望到很远很远。冬末时节，铺在地上，房顶上的雪将化未化，傍晚的时候，从这里望下去，整个城市灰茫茫一片。

“……”

“怀瑾，组织动荡只是我想要看到的结果的过程，这是我的目的，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凌霜将窗户打开，冷风呼的一下就涌了进来，凌霜站在那里，任凭风吹拂自己的脸颊。

“……凌霜……”这时候的凌霜竟然会有一点点可怕，怀瑾沈默，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才好。

顿了顿，凌霜道：“他们没有对你怎麽样吧？”

“没有，看来他们并不想拿我来威胁你。”怀瑾只能老实地回答。

“恩，那你自己小心点了。”

“等等！感到凌霜要挂掉电话，怀瑾连忙道，但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麽，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既然你是认真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你告诉我你现在的具体位置，我去找你，或者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