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是为了妻子才这样做……”怀瑾没有称呼爸爸妈妈,语气却很柔和,似乎回味著什麽。
“恩,这些我也是後来才知道的。据说从那以後柯父性情大变,原本温和单薄的他开始追求利益和财富,甚至变得不择手段。”凌霜道。“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现实却使他必须做出选择,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选择了深爱的妻子,明明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是多麽残酷,但他没有办法。”
面对爱人,有些人能够幸福顺利地与此携手一生,有些人因天生性薄放弃了,有些人在阴差阳错之下错过了……
也有那麽一些人,明明与现实的抗争很辛苦,却为了重要的人不惜逆风而行。
对於这些人来说,在现实只允许选择一条路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将这条路留给最自己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因为这样,也就没有办法去顾及其他的人和事。
或许在旁人看来他们是道德败坏的,甚至是丧心病狂的,然而幸福的理由只有一种,不幸的理由却有很多,鲜有人能体会得到,他们的爱有多麽深刻。
爸爸妈妈之间,养父养母之间,怀瑾舒辰之间,景陶然夏言之间……
还有……
他们宁愿为了重要的人抛弃所有。
因为对於他们来说,这些重要的人不可替代。
傍晚夕阳的余晖越发耀眼,地面上灵碑小小的影子渐渐清晰,在一片静谧之中,凌霜和怀瑾并肩而立,谁都没有再说什麽,
风吹过,树影摇曳,四周树木叶子间的摩擦声音簌簌地响遍墓园,墓前无数零散了的花瓣被风吹起,在空中飘洒盘旋,久久不落,好像在用这种方式来吊唁离开的人们。
眼前的景物都在夕阳和花瓣的笼罩下迷离了,模糊了,记忆却越发清晰起来,爸爸妈妈,养父养母,夕栎,好像那些人又都微笑著回来了。
“小霜,走吧。”怀瑾深深地呼了口气,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让他此时的心情非常好。
“恩。”
他们终於都有好好地面对过去,而不是告别,没有人能告别过去。
他们唯一能做的,是在岁月的流逝中学会坚强,然後终会有一天能够微笑著去面对那些曾经以为不堪回首的往事。
第六十九章
车子在路上颠簸了一个半小时,终於到达了目的地。
郊外的风景很不错,天是蓝的透明,满目的翠松绿柏望不到边际,鸟虫鸣叫之声不绝於耳,坐落於此的便是Marguerite孤儿院。
前一天晚上,凌霜拨通了初韩留给他的号码之後,接电话的人不是初韩,而是许安管家,对方说初韩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去孤儿院暂住了,要什麽时候回来,他也不是很清楚。
当初Marguerite孤儿院归纳到somnus财产的一部分,现在somnus早已不复存在,这家孤儿院却因原是许先生的私人慈善机构而保存了下来,现在依旧由他管理。
许先生的意思是凌霜要什麽时候去,他就给孤儿院打电话通知一声,也好叫那边做准备。
凌霜和怀瑾下了车,迎接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身材高挑,皮肤白净,五官很是漂亮。
“你们好,我是穆子轩,是初韩的朋友哟。”名叫穆子轩的青年笑得很好看,嘴角还会出现一个小酒窝,看起来很是可爱,微微抿住的嘴又像是有点害羞,很能给人留下好感。
“你好,我是凌霜,这位是徐怀瑾。”凌霜微笑道。
“原来你就是凌霜。”穆子轩上下打量了凌霜,随即宛然笑道:“初韩已经在客房等著你们咯,请跟我来吧。”
“好的,谢谢。”
一路过来的时候还没觉得怎样,听穆子轩这样一说,凌霜的心就不由得调快了几。
不知是Marguerite的规模大,还是凌霜想要见到初韩的心情急切,总觉得通往孤儿院主楼的这条路非常非常漫长。
怀瑾耐不住寂寞地偷偷伏在凌霜耳边悄声道:“小霜你觉不觉得这有点像接新娘的?”
“哎?什麽?”凌霜不知所以地看著怀瑾。
“你看,我们一大早就坐车到这里,初韩又坐在屋子里等你,穆子轩呢就像娘家人一样,这不是接新娘还能是什麽啊?”
本来凌霜此时心情就有点紧张,被怀瑾这麽一说,一张白皙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初韩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脑海中,凌霜有点难堪地低下头。
怀瑾一拍凌霜的肩膀,道:“别不好意思嘛,怎麽说我也是婆家人,虽然舍不得,但你娶媳妇是我一直期盼的事哦!”
凌霜知道这是怀瑾在用他的方式为自己加油打气。
虽然是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的人,凌霜不免还是会觉得紧张,明明他是那麽沈稳淡定的人。
但他这次真是超乎寻常的不淡定了。
上了楼,在二楼的楼梯拐进去,穆子轩道:“靠左最里面的那间就是客房,你们去吧,我就不打扰啦。”
“谢谢你给我们带路。”凌霜客气地笑道。
“不客气,快去吧,初韩可是一直在等你哦。”穆子轩别有用意地眨眨眼睛,转身往楼下走去。
“等等,我跟你一起下去吧。”怀瑾叫住穆子轩,又回头跟凌霜道:“我也不打扰啦,你自己去见初韩吧,我在楼下等你们。”
怀瑾将“你们”两个字说得很重,然後和穆子轩心有灵犀地很快消失在走廊中。
只一瞬间便只剩下凌霜一人呆站在走廊上,凌霜握了握手掌,挪动脚步,终於向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走去。
步子放得很缓,终於还是停在了那扇门前。凌霜定定地站在那里,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
或许是太想见到初韩了,或许是怕见面把准备好的那些话忘掉,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门後的那个人。
凌霜在这奇异的氛围中都快要疯狂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手,尽力不轻不重不慌不忙地敲响了那扇门。
没有人应,再敲,还是没有人。凌霜觉得奇怪,伸手推了推,门自动就打开了。
屋子里空无一人,本应该在的那个人却不见踪影。
“初韩?”试探著叫了那个人的名字,屋子里却没有一点声响,静寂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
凌霜愣了愣,在这空旷且安静的空间里,凌霜一时间有点呆滞,然後慢慢地竟开始慌张起来。
初韩明明是叫自己来这里找他,他是这样说的,还让他的朋友带路,可是现在自己到了,他又去了哪里呢?
凌霜想过无数种和初韩见面的场景和可能性,偏偏没有想过初韩会放他鸽子。
初韩是不会违约的那种人,除非……除非他不想见到自己。
凌霜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心渐渐慌得都有点承受不住,而在一个人越是慌乱的时候,就越喜欢往坏处想。
现在想想,自从那时候在图书馆见到初韩到现在已经过了近三个月了,在此期间他们只通过一次电话,然後再也没有联络过。
在初韩提出要重新开始,不,是在第一眼看到初韩,知道他根本没有死的那一刻起,凌霜一颗心就乱了。明明已经习惯了平淡的生活,初韩的再次出现犹如一颗落在水中的石头,打乱了凌霜所有的平静。
这麽多年过去,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他们早已经说不清楚到底是谁欠谁的。往事渐渐远去,喜欢的心情却在时间的冲刷之下越发清晰。
他喜欢初韩,想要和他在一起,却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与他之间的过往。
可是初韩呢,他说过不管过多久都会等下去,十年不够的话,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生……
但说起来,喜欢就是一种感觉,感觉没有了,就什麽都没有了。
如果初韩突然之间不喜欢自己了……
凌霜被自己的假设吓到了,他知道自己不该这麽想,但没有见到初韩的慌乱又让他不得不去想。
凌霜转身往楼下跑去,哪怕是掘地三尺,他也要找到初韩。
如果他的心意依然没变,那麽……
他们相爱的时间很短,分别的时间很长,聚少离多,一晃儿已经过了这麽长时间。
猜疑,背叛,伤害从来都如影随形,从一颗心走到另一颗心那里是有多麽漫长,才能在这漫长的途中消化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曾经。
都已经这麽久了。
他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出去之後才发现自己从大楼的後门出来了,凌霜停了停,抬脚往前走去。
这是一大片开阔的地方,树木很多,上午的阳光很充足,从叶子的缝隙之间洒落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影子。
在没有树木的地方,成片的波斯菊开的正豔,而在那之间隐隐地伫立著一个人。
从这个角度望去,只觉得男人的侧脸很好看,高挺的鼻梁上方,一双深黑的眼睛默默地看著前方,金色的阳光如金子般泻了他一身。
原来他在里,原来他一直都在。
像是感觉到什麽似的,男人转过头来,望向凌霜这边,冲他微微而笑。
蓝天白云,绿草繁花,没有什麽在比这个笑容更让人心动的事物了。
在见到男人的一瞬间,凌霜一颗慌乱心才总算平静下来,他轻轻地呼了口气,刚刚的担忧也随著男人的微笑烟消云散。
他明明很沈稳淡定,善於压抑自己的感情,好像从不曾因为什麽而失去分寸。
却是什麽时候变得如此患得患失呢?
凌霜颈上的玉佩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著柔和的光芒,一如他柔和的面容。他眯起眼睛,走向那个一直在等待的男人。
“初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