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并没有往那方面计划的打算,一个人的生活没什麽不好,他又不渴望那些,结婚对他来说是那麽遥远且不真实的事情。
即使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寂寞,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对其他人有感觉,这一点他很清楚。
“小凌你就没有心仪的人吗?”
“有的。”凌霜老实答道。
卢老师不知道为什麽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端端地,似乎是询问般地:“那个……如果对女人不是很有兴趣,该怎麽办?”
“恩?”凌霜抬起头来差异地看著卢老师。
“没,没什麽……”凌霜刚表示疑问,消瘦的男人就有些退缩了,连忙低下头猛吃面前盘中的食物。
凌霜想,卢老师不会是同性恋吧,刚才说那些“女生可爱”的话,说不定是为了掩盖心中的困惑而已。
不过既然卢老师不想说一定也是有他的难言之隐,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小凌,小凌,你在想什麽?”老实的卢老师看著一言不发的凌霜有些著急了,怕他往那方面想似的催促著他。
“啊,抱歉,没什麽。”凌霜歉意地笑笑,“一定是还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能够遇到的话,就不会这麽想了。”
“也是,一定是这样。”卢老师松了口气似的双肩微微下沈,苦笑道:“这还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餐後和卢老师告别,因为下午没有他的课,凌霜就决定到图书馆消磨时间。
学生这时候大多还在上课,图书馆没有多少人,三三两两地分布在偌大的阅览中,多半还在打瞌睡。
夏日的午後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知了在繁茂的树枝上懒洋洋地叫著,更加深了盛夏的深远悠长。
凌霜直径走到书架那里,认真地挑选著想看的书籍。
“我记得……《春景》应该是在这个区域的。”凌霜小声嘀咕著,眼睛扫过一排排目录,寻找著那本最近很喜欢的散文集。
阳光斜斜地照耀在书架上面,洒下一片金黄,那些书侧的名字都淹没在一片金灿灿的光辉里,凌霜不由得眯起眼睛。
“是这本吗?”熟悉的封面映入眼帘,凌霜眼前一亮,正是《春景》。他连忙接过,“啊,就是这本,谢谢……咦?”
“不用,你能喜欢它我感到很荣幸。”
不,不是,这声音太熟悉了,那个人的声音在这麽多年後的凌霜都不曾忘记,怎麽就会突然就会发於耳边……
这该是有多麽相像,才能让凌霜一颗早已波澜不惊的心在此时此刻疯狂跳动……
图书馆内安静极了,忽然哗啦一下翻书页的声音让将凌霜猛然惊醒。
不对,自己到底是怎麽了,声音相似的人都很多,这麽惊慌做什麽呢?
镇定,凌霜吸了口气,“为什麽这麽说……”
他一边问著一边抬起头,却在眼神定格在男人脸上的时候完全呆住了。
“因为我就是这本书的作者啊,以前我跟你说过的难道忘记了?恩,不过也是,我还是第一出版散文。”
男人谈笑自如,凌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该如何说话。
他呆呆地注视著眼前的男人,那个每日每夜都会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人,现在竟然就站在自己面前!
怎麽会,怎麽会,初韩已经死掉了,他早就不在了,这怎麽可能呢?!一定是相貌声音极为相似的人,不然就是自己出现的幻觉……
凌霜几乎惊慌失措地退了一步,可是眼睛却怎麽都离不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这真的是幻觉吗?!
“怎麽,不认得我了吗?”男人深邃的黑眼睛里透漏出笑意。
“初韩……”
凌霜的唇微微颤抖,不由自主地吐出那代表了他付出所有感情的名字。
第六十六章(下)
“是我。”黑发黑眼的男人点了点头,他注视著他,好像能够看到他的内心最深处一样。“凌霜,你长大了。”
磁性的声音里充满了爱怜,一如当年他温柔地对自己深爱的少年那样低语。
“真的是你吗?真的是初韩吗?为什麽你会站在这里……”凌霜喃喃地,就那样望著他,好像一眨眼,面前的男人就会消失掉一样。
“真的是我。”初韩握住凌霜颤抖不已的手。
皮肤的触感那麽真实而强烈,恍惚中时间好像退回到十多年前,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地点,初韩将书递给认真找寻的少年。
那段光景与多年以後的现在重合,恍如隔世。
咖啡冒著淡淡的烟雾,两人面对面坐著,都有些拘谨。
“没想到,你还能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以为你早就……”凌霜的眼睛看著那灰色的液体,上面倒映出自己的脸庞。
“凌霜,如今见到我本人,你应该明白了那段录像上的人不是我。”
“恩。”
“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没有办法一一说给你听。”
“是吗……”那些事怎麽样都无所谓了,现在在一提起,那时候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还在,却无论如何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当初那样做是无可奈何,只是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想见你,但是我不能出现在你的面前。”
“……”
“或许没有我,你会生活的更好。”
“初韩,你一点都没变。”凌霜用小勺慢慢地搅动著咖啡,淡淡的说道。
初韩一愣,微微低下头,“是吗,我还总是担心,再见面的时候你会不认得我。”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里有那麽一点落寞。
“怎麽会。”每天每天都会出现在脑海中的脸庞,凌霜怎麽可能会不记得。
初韩笑道:“但是你的变化蛮大的,成熟了好多,不过我还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你。”
不知怎麽的,凌霜就有点心酸。
他端起咖啡小小地抿了口,望著那浓稠的液体,“初韩,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什麽都过去了,有的人走了,有的留下,曾经的人们都散落在天涯海角,如果有幸能见面的话,那麽就会像老朋友一样,会发现原来世上还有让我们这样熟悉的人存在。不管当初怎样,这种感觉无论如何都让人怀念。
“很平淡,也想了很多,但想得最多的是你。”初韩答道。
凌霜可以说,其实自己在这麽长的时间里,跟初韩是一样的吗。
“那你呢?这样的生活,是你一直所期待的吧。”
“我不知道。”凌霜转过头望著窗外,他看著人来人往的行人,鼻子微微发酸。
“难道你已经忘了我吗,难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吗?”
怎麽会不喜欢,当初的恨都随著某一天飘走了,接下来凌霜就是抱著真正爱他的心情度过每一天。
“凌霜。”握住凌霜搭在桌上的手,“不管当初如何,发生过什麽,这麽多年都过去了,如今事事随风,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
他甚至能感觉到男人握住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凌霜终於还是将手慢慢地抽回来,“抱歉,我要去上课了。”
“凌霜。”
“抱歉,初韩,我必须得走了,改天再聊好吗?”凌霜站起身,直到离开,都始终没看初韩一眼。
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的男人想要说什麽,却还是忍住了。
其实下午根本没有课,凌霜也不知道这麽急地避开他做什麽。只是习惯了平静的心这时候乱作一团,他不知道要和就那麽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初韩说些什麽。
其实凌霜想过,当初初韩怎麽就那麽随便地将装有重要文件资料的电脑摆在那里,让自己轻而易举地破解进入了,强大somnus在极短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怎麽看都太奇怪了,初韩不可能对这一切袖手旁观。
凌霜也不清楚当时的自己到底是急於复仇,还是在再也无法忍耐对初韩强烈的爱恨情感,才决定那时的计划,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也就没仔细考虑那些蹊跷。
仔细想想,那影像里的人穿著初韩的衣服,体型也和初韩相似,脸却被盖住没有露出来。
只是光盘录得真真切切,在各方面情形的推进下,自己当时也就顺理成章毫无怀疑地确定初韩已经死了。
其实凌霜在很久以後想过,初韩会那麽轻易地让自己窃取资料,是不是他有意放弃somnus。
但那时候他也只是猜想,原因也并不清楚,人已经不在,他就没有必要再去纠结那些事情。然後在漫长的岁月中他守著仍然喜欢著初韩的那颗心,就这样走了过来,一晃儿就是十年。
结果初韩并没有死,那个人不是他。
事实摆在眼前,将凌霜平静已久的心全都打乱。
第六十七章(上)
接下来初韩又凭空消失般无影无踪了,他有给凌霜他现在的联系方式,但好像凌霜不主动打过去电话,他就不会出现,甚至有刻意躲著凌霜的意思。
凌霜说改天再谈,但他没有办法拨通那个号码,有时候手机握在手里都握出汗了,他也不知道拨通之後该说什麽。
那天他留给凌霜的话是想要两人重新交往,凌霜当时并不知道如何回答,就算是都快过去一个月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问题。
初韩无疑是凌霜该恨的人,可那时候已经凌霜已经报了仇,起码他自己认为是已经报了仇,於是他对那男人的恨也就随著男人的死的那一刻消散,在漫长的岁月里,凌霜对他的感情也就只有爱了。
这份纯粹的爱真是凌霜想要的,可是他没想过如果有一天初韩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那自己该怎麽办。
凌霜就是很死脑筋的一个人,做事情都会事先计划妥当,一但情况在自己预料之外,那麽他就不知所措了。
何况是这麽复杂的感情。
这天中午凌霜下课回到办公室,刚想去食堂,传达室的老大爷就赶来告诉凌霜,校门口有人已经等待他多时了。
凌霜连忙收拾好书本赶到学校正门,在稀稀落落的行人中他一眼就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正四处张望。
凌霜只觉得那人有点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他走过去:“您好,请问您找我?”
“您是凌先生吗?”
“是的。”
“恩,是这样的,我是许安,是初家的管家,有些话想跟您说,可以占用您一些时间吗?”那老先生面目和蔼,彬彬有礼,这时候微微一笑更是尤为可亲。
他这麽一说,凌霜突然想起那时候被关在初韩家时,是有跟这老先生见过几次面,这麽久过去,他都快不记得了。
凌霜道:“不介意的话,我们去对面餐厅吃个饭吧。”
中午餐厅人很多,凌霜和许先生找了位置坐下。
在点餐後很长一段时间里许先生都一直沈默著,像是有许多难言之隐,凌霜试探著道:“许先生,是初韩让您来找我的吗?”
“不是的,是我自己擅自来找您,我一直想和您说一些关於初韩的事。”
“好。”
许先生定了定,道“那我就直说了。我从很早以前就在初家做事,是一直看著少爷长大成人的,从没见过他会对一个人这麽用心,付出过这麽多,明明他对人,哪怕是再亲的人,都会有著一层疏离。”
“我一生未婚,并不知道感情对於一个人来说意味著什麽,更不理解同性之间的爱恋。但是既然少爷喜欢,那麽我也就会认同。这麽多年了,虽然他什麽都没跟我提起过,但我还是能够看出他一直在等你,凌先生,站在少爷长辈的立场,我希望您能重新考虑一下和少爷的关系。”
“……”凌霜看著面前的老先生,并不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少爷是您的仇人,他害了您的养父母,您恨他也是应该的。”顿了顿,许先生道,“但是您一定不知道,柯氏夫妇当初对初家做过什麽。”
听到这里,凌霜不觉微微眯起眼睛。
许先生将黑框的眼镜摘下来,掏出纸巾无意识地擦拭著,他低著头,花白微卷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面孔。
他喃喃道:“是啊,以少爷的脾气怎麽能能您说呢,他宁可放弃一切,等上这麽多年,弄得心力交瘁,也不愿意跟他最喜欢的您说自己的往事。”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凌霜的心跳不由加快。初韩以前的确从没有和自己说过他以前的事,难道初韩跟养父母之间有什麽关系吗?
“话还得从多年前说起”许先生擦拭著镜片,在喧闹的餐厅里,他的声音不显得很大,却字字清晰。
“那时候少爷还小,只有十一二岁,母亲在家里做全职太太,父亲经营著自己的公司,一家人美满幸福,本该一直这样下去的。谁知在生意做得正火红的时候,有人却以卑鄙的手段将老爷的公司拖垮并收购。眼看多年的积蓄灰飞烟灭,老爷一时心灰意冷地从公司楼顶跳了下去。”
“……”
“少爷的母亲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变得精神恍惚,每当发作时便会虐待小少爷,开始的时候只是偶尔,後来就越发严重,娘家人为了脸面坚持不让她进医院,结果受苦的只能是少爷。”
“……”
“那时候小少爷承受著母亲的虐待,依然毫不抱怨地照顾著母亲。我能稍微替少爷抵挡一下夫人的虐待,可是他心灵上的所受的创伤是远远比肉体严重的多的。或许少爷沈稳又偏执的性格就是从那时候养成的吧。”
“……”
“他不喜欢和人接触,只喜欢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抱著书看,小小年纪似乎就已经懂得了很多。至於夫人,虽然有少爷和我的照顾,最终却还是郁郁而终。夫人临终前望著少爷嘴里说著对不起,又说终於可以去见丈夫了……那个场景我一直都无法忘记,相信少爷更是一直铭记於心。凌先生,骨肉间生离死别的痛苦我想您比任何人都明白。”
凌霜低下头,的确,那是人世间最惨痛的事情。
更何况……
许先生道:“那时候少爷只说了一句话,他说他一定要找到那个人,为父母报仇雪恨。”
凌霜能感觉到,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正微微握紧。
饭菜早已经端上来了,但两人谁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许先生叹了口气,终於将眼镜戴上。他抬头注视著凌霜:“凌先生,您所知道的情形或许是,最TOP公司是在养父母被少爷害死後强制剥夺过去的。但您不知道,最TOP实际上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凌霜沈默了很久,忽然他道:“您想说养父就是害死初氏夫妇的人吗?”
“少爷的情报绝对不会错,各方面证据都很确凿,凌先生不必对此事产生怀疑。”
凌霜慢慢地闭上眼睛,只是他握紧的手指关节那里微微发白。
“我今天和您说这些,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少爷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我没办法看著我唯一的亲人再痛苦下去。虽然少爷什麽都没说,但一路看著他走来的我很明白,我想我也很明白您的感受。”
“少爷没有办法不去报仇,但他为了你一定经过了残酷的思想斗争。少爷不会违背自己的初衷,就像您不会违背您的初衷一样。所以在他做决定要为父母报仇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为你牺牲一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