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凌舒听了心中一喜,随后又咳了下嗓子,才撩起衣衫下摆迈进大门,直奔年霖殿去。
一走进年霖殿,看见倾城正在窗前的书桌上临画着着什么,悄悄的走到背后,纸上正盛开着几朵蔷薇,仔细看看正是临窗的那几朵,忍不住笑着赞叹道:“倾城,你画的真好。”
倾城画的正认真,听见声音,握着笔的手轻轻一颤,笔尖上的红色正滴在花瓣上。
“呀,是我不好,都画坏了。”霍凌舒见了,皱着眉头惋惜的说。
“凌舒,你怎么来了?”倾城并不在意,转身朝凌舒微笑。
“可惜了,好好地一幅画啊……”
“没事,我可以再画,反正我闲的很,再说这画也没坏啊。”
“嗯,也是,哎!倾城你看,这花像不像张了颗痣,就和你眼下的痣一样!”霍凌舒突然高兴的说。
“胡说什么,我这是泪痣,和我一样有什么好啊。”倾城有些埋怨的瞪了霍凌舒一眼。
“没想到倾城还会画画,真是多才多艺。”倾城玩笑般的话,霍凌舒却有些不是滋味,急忙转移话题。
“我自小在笙箫阁长大,跟着阁里的小倌学了些,拿不出手来的。”说这话时倾城脸上的表情没变,还是笑着,可霍凌舒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自己今天怎么总是让倾城想起过去的伤心事啊。
“倾城,这样吧,我去宸王哥哥的书房多拿些纸笔,我给你画一幅画像怎么样?”霍凌舒星眸一转,有些雀跃的说。
“可是。”
“怎么怕我把你画丑了,别担心,我的画也算得上泽莫城一绝,就这样,我现在就去拿。”霍凌舒说做就做,转身朝书房走去。
第二十三章:画像
“这个凌舒,总是这样。”倾城笑意盈盈的看着那个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继续俯身专注的画着。“画的时候要心无旁骛,心正笔才能正,才能画出好画。”脑子里又清晰的响起清韵温柔的嗓音,清韵是当年笙箫阁里的红牌,也是自己服侍过的第一个小倌。
大概是七八岁的年纪,自己来到清韵身边做他的贴身小童,端茶递水,洗澡梳发。时隔多年自己还清楚地记得他的绝代风华,一双眸子总是像两泓盈盈的春水,温柔的周旋在客人之间,调琴绘画,举手投足间天成的清丽优雅勾走了人的心魂。
好多人不惜千金赎他,他总是笑着拒绝,自己不解,他笑着摸摸自己的头说:“我在等一个人。”两年后的八月节,客人们都回家团圆了,平时热闹的笙箫阁变得冷冷清清。清韵坐在桂花树下,抬头看着天上的那轮满月,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一个一身黑衣的挺拔身影,无声无息的站在他身后,低沉的声音叹息般的响起:“清韵,我来接你了。”
清韵缓缓地转身,一向盛着笑意的眸子第一次蒙上眼泪:“你来了,这次是真的?”那一身黑衣的那男人上前两步,大力将他拥在怀中,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然后搂着清韵的腰肢,提气跃出了院墙,从此笙箫阁少了一个红牌,世上多了一个幸福的人。
画完最后一笔,倾城满意的抬起头,窗外日头升的更高,耀眼的金光从窗外直投在脸上,倾城抬手遮住眼睛。天已越来越暖,夏天越来越近,倾城看着窗外,也不知道清韵现在怎么样了?肯定会幸福吧?那样美好的人理应得到幸福的。
霍凌舒一头扎进凤允扬的书房,书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排毛笔,霍凌舒细细的挑了几支拿在手里:“笔是有了,可纸呢,放哪去了?”
霍凌舒在书房中四处翻找,摸上书架后的暗格,掏出画纸,里面还夹着一个卷轴:“这是什么。”拿到桌上展开,画上的人自己太熟悉了,这不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林卿承哥哥吗?画的右上角提着“在希二十年于丞相府”的行书,字体也再熟悉不过,张扬大气那是宸王哥哥的字。
“在希二十年啊。”霍凌舒扯出一丝笑意,那年林卿承哥哥15岁,宸王哥哥不过13岁的年纪,整整十年了,宸王哥哥还真是长情啊!在看看画上的蔷薇,由于时间长久,颜色已经不再鲜艳,可团团簇簇开的正盛,似乎还能闻到扑鼻的花香。“倾城啊,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为什么宸王哥哥如此喜欢蔷薇了。”
“凌舒,都半天了,你找着了吗?”温软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霍凌舒赶紧把画卷起收好,转过身来:“好了好了,回去就给你画。”
倾城面上闪过疑色,虽说凌舒动作快,可还是瞥了一眼,画上似乎是一个人,是谁啊?
“凌舒啊,那画上画的什么啊,怎么还不让我看?”
“没什么,可能是一幅仕女图吧,别管了,我还要给你画像呢。”霍凌舒不由分说,拉着倾城匆匆离开书房。
“凌舒,你会画吗?”倾城坐在小榻上,支着头,笑着看着桌前挥毫拨墨的人。执笔杆捏的稍高,英挺的眉宇间是难得的认真,画笔起起落落之间是一派潇洒张扬。
“你还别看不起我,我的母亲可是当年都城的第一才女,我的三个姐姐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熏了整整21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桌前的霍小侯爷笑着抬起脸,神情骄傲的不可一世。
“呵,真是厚脸皮。”倾城笑笑,不再说话,一时间静的只能听见落笔的声音。
“好了,过来看看。”许久,在倾城脖子酸掉之前,霍凌舒终于大功告成,轻轻吹了吹还没干透的墨迹,脸上尽是自得之意。
画上的人用手支着头坐在小榻上,脸上挂着悠闲地笑意,身后是一片梅林,开着朵朵淡粉的花。
“怎么样,我画的不错吧?”
“嗯,画的真好,编的更好。”倾城挑挑眉梢,笑着看着霍凌舒。
“这,我觉得梅花和你最相衬。”霍凌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脸转向窗外。
“倾城,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宸王哥哥?”霍凌舒还是看着窗外,目光悠长,心却突突的跳着,等着他的回答。
“。”倾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霍凌舒的侧脸,心里有些明了。
“凌舒,我。”
“倾城,如果哪天你想离开了,哥哥我会带你走。”霍凌舒转过脸来,轻轻一笑,抬手揉乱了倾城的发,果真像哥哥宠溺弟弟般。
“谁是你弟弟。”倾城翻了个白眼,不觉松了口气,刚刚凌舒认真的样子还真叫他有些无措。
送走霍凌舒,倾城突然想起了书房里匆忙瞥了一眼的画,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当朝书房走去。
不知为何,倾城在拿着画轴的手微微发抖,心也像是要跳到嗓子里一样,像是有什么即将浮出水面。倾城的手抬起又放下,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地打开了画轴。
画上的人和自己又几分相似,站在蔷薇花海里,眉宇间尽是温润的笑,真真是谦谦君子。“在希二十年于丞相府。”一瞬间,倾城什么都明白了,眼泪一滴一滴自眼中直直掉下,在画纸上晕开一朵朵墨花。
倾城使劲抹抹脸,勾起唇角:“十年前的事了,不要多想,现在在允扬身边的人是我,不要多想。?”可是眼泪还是想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擦都擦不净,心也像是被豁开了一道口子,疼的就要背过气去。许久,倾城才止住了颤抖,将画重新卷起,放回原处。
走出书房,倾城默默地告诉自己:自己从未见过那幅画,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暮春的阳光照在身上,可是怎么感觉不到暖意呢?
整整一个白天,凤允扬都留在宫中,直到天黑透了才回府,带着淡淡的疲惫。“允扬,你回来了,吃过饭了吗?”倾城迎上去,为他脱下朝服,换上轻便的衣服。
“还没。”凤允扬看着倾城脸上的温柔笑意,一身疲惫竟去了大半,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眉头轻皱,有些恍惚。
“小兰,还不赶紧吧饭菜端上来。”
“怎么,你还没吃?”凤允扬看着摆上的两双碗筷问。
“嗯,等着你呢。”倾城笑的越发温柔,一边为凤允扬布菜。
“以后我再晚回来,你就先吃,不用再等。”
“嗯。”
以后啊,说不定就没有以后了。凤允扬看着身边小口吃着饭菜的人,心里涌上一阵伤感,口中菜的才也索然无味。
第二十四章:生辰
几场春雨过后,夏天就到了,天气渐渐转热,一声声聒噪的蝉鸣伴着暑气直往人的耳朵里钻。倾城歪在廊上的小榻上,身前的小几上摆着一盘用井水拔过的葡萄,时不时的捻起一颗放在嘴里,清凉的果肉顺着喉咙一路而下,热意顿时消了几分。
偶尔掠过一阵风也是带着热烘烘的暖意,撩拨得人更加昏昏欲睡。倾城半张半阖着眼,一边拿着扇子缓缓的扇着,一边哼着曲子:“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许久没听见你唱曲了。”凤允扬从廊上缓步走来,矮下身,看着慵懒自在的倾城,眸子里满是温和的笑意。
“允扬,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倾城闻声睁大半张半阖的眼,困意顿时全无。
“近日太忙了,皇兄恩准我今儿个早些回府休息。”凤允扬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倾城嘴里,却不着急收回手,指尖在他唇边磨蹭,直到那唇变成了鲜艳的水红色,倾城的脸也羞成了红色,才低笑一声,没事人一样的拿起小几上的扇子,轻轻地扇着。
“这是新制的凉茶,喝一点解解暑气。”澄绿的茶从细嘴的茶壶中汨汨流出,落在茶盅里发出悦耳的声响,倾城端起一杯,放在凤允扬眼前。
“看来真是太忙了,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凤允扬眼角含笑,斜斜的瞅着倾城。
“。”倾城的眼睛向四处瞄了瞄,确定没人,才犹豫着拿起茶盅,凑到凤允扬嘴边。
“呵……”凤允扬把茶盅连同倾城的手一齐包裹在手中,饮了一大口,缓缓咽下,果然清凉甘甜,消热止渴。“好喝。”放下茶盅,伸出舌尖将粘在唇上的茶水一一添净,捏捏倾城的手背,嘴角绽开笑。
眨眨眼睛,忽的一个翻身,凤允扬也上了小榻,一展手臂,将倾城圈在身下。鼻尖对着鼻尖,额头贴着额头,稍稍往下一点,嘴角就能想贴:“倾城,在想什么?”
倾城的喉结不由得上下滑动,脸上布满了红霞,凤允扬轻吹在脸上的热气加剧了空气中的黏热感。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有些迷惘的道:“我在想,允扬今天是怎么了?”好久不曾出现的温柔笑意,好久不曾出现的亲昵举动,难不成真是天气太热,热的自己恍惚了?
凤允扬脸上的笑意敛去了几分,静静的瞅着倾城露出困惑的眼睛,好久才用鼻子蹭蹭倾城的脸颊,低头把脸埋在倾城的颈窝处,遮住眼中的晦暗不明,波澜心思:“倾城,四月二十六是我的生辰,二十三岁的生辰。”
“四月二十六啊,今天是……”倾城转了转眸子,有些着急:“还不到半个月了,你怎么不早说,也让我能早些准备。”
凤允扬听出倾城语气中淡淡的责备,在他颈侧吮了一口,又抬头把唇贴上倾城的,小声说:“什么都不用准备,我想再听你为我唱那首曲子,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唱的那首。”
“忆当年,晚照西阳,杜鹃痴等故人,曾几时,林花谢尽,锦书相思仍在。?”凤允扬轻轻地哼出声来,悱恻多情的曲子从他口中唱出,沾染上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缠人的韵味里偏偏透出一股清冽的气息。
“难为你还记得。”倾城轻笑出声,抬手搂上凤允扬的脖子。
“怎能不记得,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凤允扬看着倾城的脸,陷入了往昔,笙箫阁后院的初次相逢,清丽纤细;一身红纱的翩跹而歌,惊艳绝伦,和那人相似的脸孔却每每荡漾着不同的风采……原来这一切一直真切清晰的留在脑海里。可是如今,为了卿承,为了长在心底的人,他不得不做出取舍。而这一切,他只能对眼前的人说一句对不起……
时间转眼过去了十日,整整十日阴雨连绵,空气更加湿热。远远地往窗外望去,天空和大地都模糊成一片,灰蒙蒙的交织在一起。凤允扬十日里一直在年霖殿陪着倾城,看书,画画,下棋。
只是倾城偶尔不经意间抬头,会看见凤允扬在用一种探究的眼光在看着他,带着陌生的,衡量的,意味不明的情愫。待要仔细看清时,发现他正认真地看着书中的书,仿若自己之前看错了一般。
四月二十六日清晨,一直浸在湿漉漉的阴雨的天空终于云开见日,宸王府中的小厮丫头们趁着天气放晴,将整个宸王府收拾的焕然一新,年霖殿更是不染纤尘。宸王生辰,整个朝野都热闹起来,皇上的祝辞赏赐天刚亮就颁到府上,凤允扬的知交好友和大臣们的礼品也是源源不断。
当许久不见的太阳普一照耀大地,给整个宸王府洒上了一层金黄的暖色。清早的风带着雨后特有的泥土芬芳吹得檐角的铜质风铃叮当作响,传入耳中像是涤荡人的心神,让人不由得就勾起嘴角。倾城起了个大早,听着窗外匆匆的脚步和谈话声,眼角眉梢跳跃着喜悦。
“倾城,这是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凤允扬踏进年霖殿,对着临窗而站的人笑着问。
“什么?”倾城转过身,目光盈盈的看着来人。
凤允扬将手中的红衣展开,上好的云锦由织锦堂最好的绣娘做成,华贵而妖娆,精致而大气。
“这。”
“不是说好为我再唱一曲《思君调》吗?这是特意为你做的红衣。”凤允扬扬着嘴角,看着低头摩挲面料的倾城,能清楚地看到他耳上细细的茸毛,像是在诱人抚上一抚。
“你待会穿穿试试,我还要忙。”说完,在倾城额上印上一吻,向外走去。
“等等。”凤允扬就要跨出门时,倾城出声轻唤,扑到他身边说:“今天一早,丫头们都在说下了好几天的雨今日放晴,是吉兆,所以说。允扬,生辰快乐!”
“你呀。”凤允扬有些惊喜可听着倾城磕磕绊绊的说出口的话,屈起食指轻轻刮了他的鼻尖,延长的尾音似是带着无限的感慨和宠惜。
“还有,今晚我还准备了一份薄礼,等晚宴后我再给你。好了,你,快走吧。”
“好。”凤允扬勾起倾城微垂的脸,像是要看进他的眸色深处一般静静的瞅着,随后在他下的泪痣上亲了一下,才转身离开。走了几步,顿住脚步,转身对倾城说:“今晚,你肯定能惊艳天下!”
等凤允扬出门,倾城才有些嗔喜着喃喃说:“说什么惊艳天下,又胡扯……”
原本还阳光明媚的天,到了午后就乌云遍布,黑沉沉的却迟迟不见落雨。风透过开着的的门吹进来,桌上的书页被翻得哗哗作响,连带着床的的帷幔都轻轻地飘着,看的人的心也要飘起来似的。
“看来是要变天了呢。”小竹小兰看看外面,风吹得院里的蔷薇摇曳不停。
倾城起身站在窗前,风吹起他的发半遮了脸,抬眼看着压下来的天空,整个人像是罩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不久,风停了,天却完全黑了下来。忽然,一道惊雷伴着闪电划破天际在耳边炸响,“轰隆”的雷声下的措手不及的人们一哆嗦,随之,大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