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混混段小兵 下——代雄弼
代雄弼  发于:201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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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他一眼。

他讨好般地笑了笑,说:“哟,取这么多,要买什么啊?”

“避孕套!”我没好气回答。

他目瞪口呆,盯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后,他又陪我去了路边的水果摊买水果。

我问老板,苹果多少钱一斤。

一元!老板见生意来了,满脸堆着讨好的笑,扯个口袋,装了起来。

称了称,三斤。

我掏出钱,就要递给对方的瞬间,突然把手缩回来。

我拉着张庆东的手,掉头就走。

来到旁边那家水果摊,我价格也不问,抓起苹果就往袋里装,付完钱,我举着水果冲刚才那个老板裂嘴笑。

把她气的!

张庆东说,代主席,你怎么啦,不买就不买嘛,干嘛要气人家。

我说:我气她了?有吗?我气她了吗?

张庆东没有争辩,看我一眼,叹了口气,撇下我,径直走。

我追过去,拉他的手,不依不绕地说,我为什么就不能气他?为什么就不能?别人都可以气,怎么就不能气呢?

我嘟嘟囔囔了好几遍。

我对自己的这种言行毫无觉察,压根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甚至对张庆东说,这没什么不对呀,我想买就买,不想买就不买,难道不是我说了算吗。

更离谱的是,走了几步,我们还看见几个少年在抢着踢地上一个矿泉水瓶,不料,有个少年踢出了骨折。

我是一直在看他们踢的。

而且,我知道他们中肯定有某个人会出事的。

但我没过去提出警告,非但没警告,我还数起了数,数到二十时,有个少年的腿咔嚓一声,我突然放出爽朗的大笑声。

那以后,张庆东再也不来学校找我了。

张庆东对同学说我变了。

他说我思维变得混乱,成了一个言行怪异的人。

他还说言行怪异的男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之为神经质的男人,说神经质的男人是男人种类中最可怕的一种,也是大家最不敢接近的那种。

他甚至一语成谶,背地里给我取了个可笑的外号“孕妇”——敏感、多疑,随时都战战兢兢的,动作大了,怕流产,动作小了,又怕将来难产。

我还以为,神经质的男人就是那种搞艺术,披头长发,拎着吉他,在街上乱跑,边跑边高声弹唱“冬天里的一把火”的男人。

没想到我竟然能和“神经质”这三个很可怕的字眼沾上边。

真是这样吗?真是这样吗?

我像是梦呓一般喃喃自语着。

我在生活的漩涡中苦苦挣扎!

本来,离毕业就没有多少时间,兵荒马乱,人心惶惶,是每个追梦人青涩岁月终结,大家都在为前程奔波,为未来撕杀。

听张庆东这么一说,他们都为我感到忧虑,甚至把我架去看医生。

医生说,这是毕业综合症,与考前综合症类似,不需要特别治疗,多休息,保持情绪稳定,等毕业了,适应一段时间就会自行消除。

我当然知道,我得的并不是什么“毕业综合症”。

如果这真的是一种病,也肯定“失恋综合症”——我被段小兵抛弃了,可我还爱着段小兵,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到底,是段小兵把我性格中最恶劣的部分激发出来了。

我也不想这样。

如果你真的迷恋上一个人,你一定能够明了这种结束后,深入骨髓却又无能为力的痛。

088.

说来你可能都不信。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三更半夜打出租车去了段小兵家。

我真这么做过。

当然,我没敲他家的门,一直在他家院子铁栅栏的门口徘徊。

段小兵卧室的灯一直是关着,无论我徘徊多久,一直没亮过。

一想到他正躺在那张席梦思大床上和那个叫林芬的女人赤身裸体纠缠,我就心如刀割。

他们已经做几次了?

两次?三次?四次?五次?

有五次吗?

如果有,那比我和他最多的时候还多一次,也和我跟月月打成了平手。

早知道,我就应该和月月做六次。

我突然像个疯子,如此迷恋起数字来。

可是,他既然做了那么多次,为什么还不起来上厕所?

他会的,一定会起来的,他每次和我做完都会习惯性上厕所。

他要真起来上厕所,我就可以喊他出来,我们一起跑,然后私奔,私奔到很远的地方去。

我喃喃地自言自语。

哦,天!

那是多好的身材,多好的肌肉,多好的皮肤,多好的气味。

如今,毁了,全毁了。

我到底该不该冲进去,把他拯救出来?

我甚至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准备扔到他房间上面的屋顶,弄出一点动静来。

你说这样他会不会跑会出来看个究竟?

你说他会不会光着身子跑出来?

可一想他如果光着身子跑出来,我开始抓狂,于是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又想,是不是给他留个纸条。

比如,写上:小兵,我很想你,很想见你,你能出来和我见个面吗?

可纸条该怎么塞进去呢。

就算我塞进去了,他要睡着了也是白扯;就算没睡着不开灯也是白扯;就算没睡着还开灯如果在做爱也是白扯。

我犹豫、徘徊、胡思乱想了好久。

最终什么也没做,选择在抽完一根烟后黯然离开了。

我茫然地走在望江厂黑漆漆的大道上,像一只失魂落魄的野狗。

悲伤逆流成河!

尽管我一直在小心翼翼期待他的回归,但除了疲惫,我一无所获。

当一个人终于发现自己所相信的所依赖的所寻觅的所追求的全是泡影时,世界对他来说有何意义,就算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烂醉街头。

我形如枯槁往回走。

夜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由于太暗,没人能看清我的脸。

我想到了漂泊这个词。

我漂在了人烟稀少的街道,夜凉如水,看着一盏灯熄了,又一盏灯也熄了,我眼前的景象变得黑暗模糊起来。

我想放声大哭一场。

我就感觉到有一条河流,冰凉地漫过我的躯体,汩汩地流走,把现在流成过去。

我想留住什么。

可我什么也留不住。

长时间的喃喃自语将使自己陷入一种凌乱甚至黑暗状态。

我开始感觉全身发烫,看东西的时候眼前都是黑糊糊的一片,就像戴了一副墨镜。

我感到了恐惧。

我害怕自己会就这样死去。

一个人,悄无声息,死在这漆黑黑的,空荡荡的大马路上。

我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长时间。

赶到学校,刚推开宿舍的门,我就晕倒在了地上。

等我被同学发现时,我已经在地上躺了差不多十分钟

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床单是白的,被子是白的,墙壁是白的,天蓬是白的。

一切的一切,白得晃眼,干净得出奇。

接着,我看见自己的右手腕上插着针头,一根连接着针头的皮管子升到半空,跟吊瓶连在一起,药水正一滴一滴默无声息地漏下来。

医生说我高烧、痢疾,还严重脱水。

我有气无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不想吃任何东西,连喝水都吐。

看着那些水绵绵不断从口腔里流进去,又一点一点吐出来,我无法用力呼喊,又毫无睡意,只能彻夜躺着,似醒非醒看天花板上由窗外的路灯映出的黑黑的影子。

我没想到戴燕燕会来看我。

戴燕燕坐在旁边,握着我的手,时不时把我的手贴在她的手背上,轻柔地蹭动着。

她心疼地说,代雄弼,怎么搞的,成这样了。

我呆呆地看着戴燕燕。

说实话,见到戴燕燕,我突然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觉得和段小兵进行一段很可笑的感情后,忽略了很多珍贵的东西,尤其是戴燕燕。

089.

如果真有那个主管分离的神,我还是希望永不与他遇见。

可能是戴燕燕告诉了段小兵我住院的消息。

很快,他就赶过来了。

看见他的那刹那,我以为是梦,捏了捏身上,果然是疼的。

原来,这不是梦。

我蹙紧鼻子,嗅见一丝熟悉的气味,拂荡在空气里。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我知道不是梦时,我没哭,不仅没哭,反而在心里笑了。就在我笑的刹那,段小兵看到了我眼睛深邃中隐藏的委屈。他像被一股凉风吹着了似的,微微颤了一下。

飞飞!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那么迷人。

我想回应,却出不了声。

于是,我盯着他看。

他瘦了很多,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偷偷哭过。

看来,他的日子并没有我想象中如意。

他把水果放在窗台,打开盛满鸡汤的搪瓷罐。

来到我的病床前,看见我已是奄奄一息了,他轻轻地抚摸着我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双颊。

那一刻,彼此的眼泪都不争气地流出来。

那次见面,我一句话也没说。

我也说不了话,咽喉痛得实在厉害,像有把刀片在里面拉割。

他给我喂鸡汤时,我紧紧闭着嘴,就是不张开。

我不是不想吃,我是真吃不下,连喝口水也会吐,何况是鸡汤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就不再勉强。

直到后来护士来了,告诉他病人现在不能说话,也吃不了东西,要多休息少打扰,他才惴惴不安地离开了。

走出病房,他还一直隔着门上的玻璃,看个不停。

段小兵第二次来看我时,我已经能说话了。

见他坐下来,我就不顾一切迎上去,像小孩般,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睛不禁就湿润了,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如愿以偿,感觉像是重获新生。

我说,我有个东西你敢不敢看?

他说什么东西?

我小心翼翼挽起裤腿,让他看到我小腿长着的一个硕大的水疱。

他心疼地说,你得水疱了。

我说,不是,是荨麻疹。

他又看了看,伸出手去摸。

我说会传染。

他说,不会,这是水疱。

我说,是荨麻疹,医生说的。

他说,那我也摸。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的皮肤轻轻碰触那个透明的大水疱。

我说,你别弄破了,沾到水就传染给你了。

他说,你应该把它挑破,让里面的毒水流走。

我说,不,不要!

才不!一定不!坚决不!

我怎么舍得挑破呢。

我其实是故意留给段小兵看的,我知道他肯定还会再来看我。

每次睡觉,我特别小心,生怕把它弄破了。

我就想好好养着,看能养多大,只要段小兵过来,我就给他看,让他每次看到都大吃一惊,然后觉得我真的很可怜。

为此,这个透明的大水疱我连戴燕燕也没给她看过,更别说给她摸。

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那时候自己真的很可怜,为了能挽留段小兵,用尽各种只要弱智小孩才能想出来的下三烂的招数——我依然在期待他会可怜我,别抛弃我。

直到要走了,段小兵又说,飞飞,还挑了吧,毒素流走了,你病也好得快。

人就是这么奇怪。

有时候别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者一句话。就能替自己决定很多的事。

我说,挑了也可以,你要天天来看我。

他想了想,说,好,以后我会天天来看你,直到你出院。

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捧雪,被段小兵的暖意腌渍着,先前的焦灼和担心成了那捧不暖自融的雪。

果然,第二天下班,他就急匆匆赶过来。

一进门,他就问,飞飞,你把水疱挑了吗。

我说,挑了,一个护士帮的忙。

他说我看看,伸手撩我的裤腿。

他说,恩,这才对。

我说我身上还有。

他撩起我的衣服,看了看,说,很多小水痘,我帮你擦擦。

他打来了热水,烫了烫毛巾,小心翼翼帮我擦拭着后背,就像那天晚上他帮我擦屁股做的那样。

他边擦边问我,痒不痒?

我说,很痒,但我挠不到。

他用毛巾顺着我的后背一路轻轻拭下去。

我说用大点力。

他就加大了力度。

我说再用大点力。

他说,要不,我用手挠?

我说好。

其实,我就是要他用手。

他洗干净手,伸开五指,开始一遍一遍从上往下轻轻捋。

我闭着眼睛,轻轻地咬着嘴唇,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哼哼声。

他问我力度怎样,疼不疼。

我说不疼,很舒服。

他又一遍遍从上往下走。

我说屁股也痒,他开始挠屁股,后来是大腿、小腿、肩膀和手臂,全身上下挠了个遍。

飞飞,一会儿你把鸡汤喝了!他看出了我的用意。

我说,不想喝。

他说,那也得喝点。

我说,好吧,除非——

他说,除非什么?

我说,除非,你帮我把下面也挠一挠。

他假装一楞,把手伸到那个部位,说,你这儿也痒?

我点点头。

他说,你是很久没洗澡了,捂的。

我说那你帮我洗。

行!他答应得很痛快。

他又打来一盆水,把门反锁上,拉了拉门上玻璃挂着的小窗帘。

他把我的裤子脱到膝盖,擦了几下,我就受不了,热气蒸腾的。

我抱着他的头,伏在他的耳朵边轻轻说,晚上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他想了想,说,行!

他全身上下给我擦洗了三遍,换了三大盆水。

擦洗完后,我像小孩儿爬上了他的膝盖,抱着他又是摸又是亲。

折腾了一阵,我抓着他的手,放在我那个部位。

我说,你给弄弄吧,

他傻傻地笑,腼腆地问,想了?

我点点头。

他就把手伸进去轻轻弄了几下。

在我的身子慢慢往下沉时,他抽出了手,他说,飞飞,喝鸡汤吧,再不喝就凉了。

我有点失落。

我说,你不想吗?

说着,我把手放在他那个部位。

靠,也硬了,好大一包。

显然,段小兵还是很享受这种暧昧的挑逗,但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说,飞飞,别闹,等你好了再说。

失落感再次像他家门那条河流过。

他起身,把搪瓷罐打开。

我定定地端着鸡汤,袅袅的热气扑面而来。

很快,我想到了她,林芬。

一想起林芬,我就意识到,原来他已经有了另一条生理宣泄的通道。

难怪他能忍住!

我恨恨地想。

090.

病房里,我喝了一口段小兵带过来的鸡汤。

我问,是她熬得?

当然,我是指林芬。

他看我一眼,用肯定的语气说,不是,是我妈特意给你熬的,她知道你生病了。

我又喝了一大口。

我说真好喝。

他说好喝就多喝点。

我说那你要天天送我才有得多喝。

他用坚定的语气说好。

喝完鸡汤,我们出去散步。

段小兵似乎有点累,他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向我招手。

夕阳落下了,天开始变暗。

傍晚时分是一个美丽的时刻,它有着一种无形的包容感,像是有一张巨大的网,把一切不安分的东西都包容起来。

我说,小兵,对不起,天天折腾你来回跑来跑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看到你。要看到你,我的心情就会好,我的心情要好了,我的病也好的快,我的病要好的快,我就可以早回学校,你也不用来回跑,是不是……你说我吧,在见到你之前,总是想好了千言万语,就等着你来说给你听,可你这么些天还真天天都来,我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是故意这么说。

我就想试探一下他现在是不是还活在对这种在我们以前构筑的“爱”的语言体系里。

我一面说,一面注意地观察他。

有些东西,你看他一眼,他看你一眼,就会明白过来。

就见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慢慢地经过面颊,任其流淌,没做出任何拭泪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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