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混混段小兵 下——代雄弼
代雄弼  发于:201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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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滴泪足以证明,目前的段小兵还是没有走出那套爱的语言体系,他还是爱着我的,还是对我有所依恋的。

这么想着,我似乎感觉自己已经获取说服段小兵回归的可能性了。

果然,段小兵黯然说:“飞飞,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我也不想这样……

我记得你以前多次劝过我,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懂得多迎合时世。

你还说,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通行的生存规则,望江厂也不例外,就像一场足球比赛,你得按规则进行比赛,不能一味孤行,横冲直撞。

以前吧,我确实没有多想,就觉得,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自己快乐就行。

但自从我妈、我哥哥,还有小虎子从乡下来到城里,我发现自己每天都踩在钢丝上小心翼翼地行走,很累。

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感觉自己双脚落地,那个自由和快乐,从来没有过。

谁不想自由快乐呢,没有人比我更想。

但我还有妈、哥哥和虎子,他们也需要自由快乐,他们也需要我给予他们自由和快乐。

张大伯为了保护自己的孙子,宁愿被他们打死,但我又为我的家人做了什么呢。

你知道秋生的爸爸为什么喜欢赌博吗?

他是发现秋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很伤心,每次去镇上赶集都会喝酒,喝了酒就被人拉去赌,结果越赌越大,欠下一屁股债,身陷囹圄。

张大伯从来没嫌弃秋生,一直把他当亲孙子,他儿子不管他管,省吃俭用供他上学……

如果可以再选择,我一定不会来城里生活,太不容易了,我不容易,我哥哥不容易,我母亲更不容易。

你也知道,望江厂通行的比赛规则就是有个靠山,有个后台。

只要我有了这么个靠山,我变得容易,我哥哥就容易,我哥哥容易了,我妈妈也容易,我妈容易了,我们全家都容易。

飞飞,你知道我师傅为什么敢拍刘厂长的桌子吗?

因为刘厂长既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表弟。

你知道我现在的上司为什么那天会来我家里吃饭,苦口婆心劝我吗?

因为他也是我师傅的亲戚。

你说我师傅就一个工人出身,没什么文化,他怎么能当到车间的工会主席呢。

如今这世道,你要想走仕途,要么有钱敢送,能使自己青云直上,要么你就上面有人,关系硬,谁都拿你高看一眼,至于人品和才华,那都是狗屁。

官场是什么,就是一群头脑空虚的人疯狂地抢一把椅子坐,抢上的就是爷爷,抢不上的就给人跪着当孙子……

很多东西,我知道是他强加给我的。

但我也没办法。

我要不顺着他,他能对我母亲好?能对我哥哥好?

我真的不想这样,可现实就是这样,那天你滔滔而不绝说了那么一大通,时而庄谐杂出,时而春雷舌锭,让人觉得这理都在我们这边。

问题是,无论你说得多么有理,我师傅总是将信将疑,表面上像是被你说服了,其实他根本就不买帐,每次见我不是横挑鼻子就是竖挑眼。

你想想,就他那性格,怎么可能服呢,那天虽然是微笑着离开,哪知一切才刚刚开始……”

有时候,感觉像是生活在一部戏里,身处其中,看不到这部戏的曲折与婉转。待大戏落幕,回首个中曲折,才发觉,其实这戏的开场、高潮与结束都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

没想到,我教他的迂回和中庸之道,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有两个不得不承认。

一个不得不承认是,尽管林师傅有千般丑恶、万般无耻,但确实是有一项很大的能耐,那就是他有本事把那双臭臭的爪子伸得很长很长,长到可以触及一切,抓住一切。

就像一只有着水蛭精神的水母,表面看着很乖巧,一旦确定目标,它就会展开触须上的毒刺,死死咬住目标。

林师傅的水蛭精神,就像岳父对女婿的连续骚扰一样令段小兵毫无办法,束手无策。

另一个不得不承认是,当面对生活和世俗的压力,任何人都必须低下高贵的头颅,段小兵也未能幸免。

想想也是,一面是一股强大势力的赤裸裸的胁迫,一面是一股强大柔情的赤裸裸的勾引。加上面对家庭的超大压力,面对我时超强愧疚,一个孱弱的段小兵能怎么样——他已经承载得够多够重了。

我心底那块硬硬的部位,正慢慢变软,像是突然间理解了他,尤其在我和月月也发生了这种关系之后。

套用《非常勿扰》背景音乐歌词中的一句话说,往前一步是幸福,退后一步是孤独。

虽然,听到段小兵和她已经登记了后,我确实非常震惊,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笼罩了我。

如今,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决定往前走一步——只要他回归到我们的感情中来,我愿意接受。

一方面,我们有过一次教训,八年前,我们因为戴雪蝉反目。八年过去了,我们好不容易又走到了一起,我不想我们再为一个林芬反目。

另一方面,我已经把段小兵当成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当你发现如果失去这部分你活得很艰难时,你就会容忍一些无法逆转的事情的发生。

那天晚上,他怕我忍不住,一直不肯上床。

他就坐在床沿,伸出手帮我挠后背,我说一句上来吧,他就挠得厉害些。

本来不痒的地方经他一挠就痒起来,本来痒的地方一挠又不痒了。

我闭着眼睛享受着,渐渐的,我的热气被他挠下去了。

第二天醒来,我的后背红红的一大片。

他一直为我挠到出院那天。

其实,我早已不痒了,但我似乎习惯了他给我挠才能安然入睡,他手一停止我就会醒,我会睁开眼睛看他是不是离开我了。

有一次,他说挠累了,说要出去抽根烟。

我说你就在这抽。

他说还是出去抽吧。

我就说,那你去走廊抽吧,一定要去走廊,别去外面!

我这么说,好象他会突然离开似得。

实际上,他就算去了外面抽也没事,已经是三更半夜,他能跑到哪去呢。

但我就是不放心,他经常做那种突然睁开眼就看不到人的事儿,总是丢下我独自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出院的时候,他帮我收拾东西。

他帮我脸盆毛巾牙刷在一件件宿舍摆好。

走的时候,他似乎想叮嘱什么,想了半天,才说,飞飞,答应我,不管出现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善待自己,好吗?

我点点头。

他说,那你好好好对自己,我走了。

我没动。

淡淡的忧伤,在宿舍弥漫开来。

有一些事情,一些人,使我们在独自一人时,会无声感伤,却没有任何悔改,有一些事情,一些人,提醒我们曾经照耀彼此眼目,粉身碎骨般剧烈,并依旧在念想。

他过来拥抱我,拍了拍我的头。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我紧紧回抱着他。

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他身上散发出一股被太阳刚刚晒过的好闻的气味。

我用颤颤地声音说,小兵,不管你结不结婚,和谁结婚,都别离开我,我们都不散,好吗?

他点点头。

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下来。

091.

这次复合,我没有过多犹豫。

我知道,这次复合,不一定是天长地久,但我还是愿意去经历这段徘徊和惆怅。可能,那段时间,是我最爱段小兵的时候。

我们又开始经常见面。

那时,有个同学已经离开学校了,但他租的房子还没到期,就把钥匙给了我。

虽然参加出国交流的申请还没批下来,但我预感自己能成行,所以就特别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出去吃饭,吃完饭肩并肩在路上走,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闪着苍绿。

我们会做爱,不分白天黑夜。

但更多的是他抱着我,帮我挠后背,我要他一直帮我挠着才能入睡。

我很少和他谈论林芬和结婚的事儿。

只是,有一次,我还是不经意间提到了。

我说,我送你一辆摩托车做结婚礼物吧。

他看我一眼,没说话,紧紧把我搂在怀里。

过了好久,他才说,飞飞,不用,你什么也不要送。

我说,要不这样,我给你做伴郎。

他的鼻子开始抽泣。

我又说,伴郎不是白做,等你有了儿子,得叫我干爹,他是我干儿子。

他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紧紧抱着我说,飞飞,对不起,对不起。

有时候,做完爱,他会跑去阳台抽烟。

抽烟的时候,他就定定地盯着远方看,直到烟头烧到手指,他才惊醒过来。

有一次,做完爱,我累得睡着了。

醒来,他又不在。

下楼疯狂找他,发现在他一个公共电话亭打电话。

我听到他说,不用等我了,你先睡吧,我今天就不过去了,明天下班我再去找你……

我的心,突然很痛。

我想跑过去冲他大喊大叫。

一想到如果这么做,就可能就会永远失去他,我又变得委曲求全起来。

我对自己说只要他不离开我,和谁打电话有什么关系呢。

回到住所,我在椅子上坐着,静静等他回来。

那种等待的感觉,很惨。

就像那个广寒宫里的寂寞吴刚,在桂花园痴痴地砍着桂花树。

桂花树却还是不管不顾地自己开了自己又谢。

终于等到他回来。

我问他,出去了?

他笑了笑,恩,出去抽了根烟。

我也跟着笑。

其实,我心里在哭。

还一根烟,这么长时间,半包烟都抽完了。

我恨恨地想,我到底是怎么了?

昔日的风云人物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饥饿是一种本能,一本书上说,本能可以击败理性。

为了这份感情,我委曲求全,失去了理性,换来的是自尊的丧失。

有时候,我也会摇摆。

左边是放弃,右边是维持现状。

摇摆也不是说不爱他了,只是因为无法排解的忧虑迫使我去少爱他一点。

可是,只要他稍微对我好点,说一些让我感动的话,我马上对他生出了很多的期望和希翼。

我在想,难道他终于肯放弃林芬吗?

于是,我马上又积蓄起爱他的强大力量。

我们还会在周末去码头看大轮船。

那天,风很大,很多人在放风筝,有两只风筝越飘越近,最后很不幸地纠缠在一起,盘旋着掉进江。

我说,怎么就纠缠在一起了呢?

他说,风太大,控制不了。

我说,要有个人提前割断线,另一只或许就可以逃过厄运。

他说,都是花钱买的,谁舍得呢。

我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

是啊,谁舍得呢?

都因太执着,都不肯放手,所以两只都没有好下场,一起葬送在江里。

我说,我们也买只风筝放吧。

他就真买了一只。

段小兵技术很好,一直把风筝放到了江的对岸,最后线没了。

他在那喊,哦,线没了,怎么办?

我说,把线剪了吧。

他说,不收回来?

我说,收它干什么,让它自己飘。

绳子剪断后,风筝就一直飞,竟然飞到了江对岸的山上,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点。

他惋惜地说,多好的一个风筝啊,就这样飘走了。

这时,有几个老年人在江边打太极拳。

我说,过去学几招。

他看了他们一眼,说,我现在不打太极,改打少林拳。

我不相信。

他就真给我演示了一套不知名的拳法,看得我目瞪口呆。

我说,你打得真好看。

其实,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看,就觉得他动作虎虎生威的,很有架势。

他冲我摆摆手,轻轻笑。

那笑,很是耐人寻味,不是明亮的笑,不是晦涩的笑,更不是挑逗的笑和无所用心的笑。

那是一种忧伤而又亲切、安静的笑。

我说,没想到你还会打少林拳。

他说,刚学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我问他跟谁学的。

他说跟一个朋友。

我就想,他交的朋友真特别,竟然还会打少林拳。

他给我打了拳,就要我给他唱歌儿。

段小兵说他特别喜欢听我唱歌儿,尤其喜欢听我开着车跟着磁带一起唱。

他说,飞飞,你唱首歌吧,我用口琴给你伴奏。

刚好有对小情侣坐在江边的码头,像是一对大学生。

小男生抱着吉他在那里自弹自唱,唱得是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

我走过去,把吉他借过来,抱着吉它站在码头的小广场自弹自唱: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

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

满腔恨愁不可消除

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

为何我的心不会死

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

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显然,我粤语咬词比那个小男生准,弹得比他好,唱得就更是好很多,他们俩竟然给我鼓起了掌。

掌声吸引了其他人,他们纷纷过来,围成一圈,给我打着节拍。

等我唱完了,他们齐声要求再来一个。

我又唱了《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和《我只在乎你》。

唱《我只在乎你》时,我盯着段小兵看。

伤感的音乐,犹如汁液,悲戚地充盈段小兵的感官。

他本来吹着口琴,很快就受不了,停止了吹奏,跑去码头的台阶面对江水蹲着。

唱完后,我把吉他还给了小男生。

我来到段小兵身边,

他坐在光影中,有绸缎一样的微凉。

我双手撑在他的肩膀,捏了捏他的颈脖。

他抬头看了看我,叫我一声“飞飞”,眼圈就红了。

我说你怎么了。

他用天真而惊奇的语气说,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竟然这么难过。

那天,我们玩到很晚才回去。

这座城市夜景的确非常美丽。

我们紧紧相挨,在流光溢彩的街道慢慢地走……

092.

6月盛夏,与这个城市相关的记忆,炎热潮湿的夜晚,城市宛若情人。

我们会去望江厂江边的路上走。

我们走得很慢,好象在慢慢感受时间。

他总是走在靠江的那边,不时用手拨开路边垂下的杨柳枝。

偶尔,他会在没人的时候突然抓住我的手,在空中晃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有时,我们一起在江边肩并肩骑自行车,他一只松开,放到我的车把上,我学他,把手放在他的车把上,我们哈哈笑着,看得行人目瞪口呆。

骑累了,我们江边的长石凳上相对而坐。

阳光柔柔地照着我们。

我们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对岸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马路上各种牌子的轿车,什么结婚、留学、压力和心事,好像都和我们无关。

偶尔看见十指相扣手牵手的小情侣,我们也会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我抬头,我看见他的脸被阳光镶了一圈金边,就觉得他的眼睛格外清澈动人,像碧波荡漾的湖泊,想去摸一下,让湖泊泻出潺潺的清水。

最疯狂的一件事是,我们还开车去另一条江的上游裸泳。

中途,我们下车小解。

我和段小兵欢快地爬上路边小山坡,钻进了玉米地。

那时,已是六月下旬,村民播种的早玉米长到一人高,在叶子张开的最顶处,开出一簇花穗。

于是,空气里多出了一种气味,一种玉米灌浆的气味。

我吸了吸鼻子,把这种气味深深地吸进身体里,情不自禁就硬了。

段小兵说,飞飞,转过来。

我的嘴咧了一下,又咧了一下,就是不转身。

段小兵故意说,靠,我都看腻味啦。

我笑了。

他开始解裤带,掏了出来,居然也是硬的。

我说,转过来,给大爷瞧瞧。

他也故意转过去。

小样!我走过去,捏了一下他的屁股。

段小兵笑了,下面跳动了几下,蓬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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