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胤禛打从一落生就被康熙抱给佟贵妃养着，所以德妃那些年想见儿子一面都是十分困难的，而且就算是让她见到了胤禛，也还得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能露出丝毫端倪，这对一个母亲而言无疑是非常残忍的。

幸好没过多久德妃就又生下了胤祚，这才重新有了精神寄托。可偏偏胤祚福分薄，只活了六岁就离开了。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德妃在看到胤禛亲亲热热的喊着佟佳氏额娘的时候，心里的滋味就可想而知了。所以自那时候起，德妃不但恨上了佟佳氏，甚至连无辜的胤禛也一并迁怒了。

佟佳氏封后不到一日便香消玉殒，而年仅十一岁的胤禛自然又回到自己亲生额娘的身边。但是这时候德妃已经将满腔的母爱都给了她刚刚一岁的小儿子，所以胤禛就彻底变得没人疼没人爱了，或许这也是胤禛忍不住贪恋胤禩能够带给他的那一点点温暖的原因之一吧。

德妃和胤禛这对母子的性格说来也真是挺相像的，两人都不肯先低头，这一来二去之间，本就寥寥无几的母子情分就更加单薄了。胤禛除去每日晨昏定省会给德妃请安之外，甚至连多一句话都不想跟德妃说。而德妃更是整日宠着十四，一副有小儿子就万事知足的模样，让胤禛更加没了亲近额娘的想法。

由于德妃自小的灌输，所以十四也从没跟胤禛这位嫡亲的哥哥亲近过。反而年幼丧母的胤祥让胤禛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越走越近，连康熙都感慨过胤禛领着十三就像是带儿子似的。这也难怪，十三进尚书房念书的时候，胤禛都要娶福晋了，可不就好像提前学着教儿子一样么。

十四和十三年纪相仿，脾气也算是相投，倘若没有胤禛横插一脚，说不定他们俩会像胤禟和胤俄一样亲近呢。可偏偏每当十四和十三打起来的时候，胤禛都会偏帮十三。而每次的结果就是十四到德妃那里告胤禛的黑状，然后德妃对着胤禛劈头盖脸的训上一顿，最后那两个罪魁祸首的小豆丁却又没心没肺的闹到一块儿去了。

胤禩那时候就总觉得胤禛这副护犊子的架势很是没有必要，反正每次胤禟和胤俄打架胤禩就只管看着他们别闹得太严重就可以了，打是亲骂是爱什么的，小孩子就是喜欢通过这种方式来增进感情。所以胤禛根本就是费力不讨好，当然，把十三变成铁杆四爷党这也应该算是收获。

在胤禩看来，十四根本就是小孩子脾气，倘若胤禛能够学着顺毛摸，这头小倔驴其实很容易被收服的，不过依着胤禛的性子还真的很难想象他会先对德妃那边服软。

从前胤禩巴不得胤禛和德妃还有十四闹得越僵越好，这样才可以让他有机可乘，一方面拉拢十四另一方面也用仁孝的帽子来压着胤禛。不过如今形势完全变了，胤禛把自己单独留在西暖阁里，又是赐座又是赐茶的，显然是打算让自己帮他解决这件棘手的麻烦。

论起整顿吏治追讨欠银这种得罪人的活儿胤禩可能不如胤禛做得顺手，不过说起收买人心调解矛盾的功夫，胤禛就完全跟胤禩不是一个级别的了。否则也不至于过了这么久都还没能让胤禩察觉到他的真心实意，反而胤禩那儿还见天儿的感叹胤禛这温情戏做得还挺逼真的。

“小八可有主意了？”

胤禛很享受和胤禩独处的时光，所以见胤禩捧着茶杯做思考状，也就给他一点儿时间，不过眼瞅着胤禩的眼神有点儿不对劲儿似乎更偏向于走神了，胤禛就不得不出言提醒。

听到胤禛的话之后，胤禩也是略微惊了一下，什么时候他在胤禛面前已经能够放心的想别的事情了，自己真是太松懈了，一定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臣有三条想法可供皇上参考。”

胤禩在被胤禛‘警告’过之后，也没再敢称‘奴才’，不过比‘臣’更近一步的那些他也是没有想过的。胤禛虽然有点儿不甘心，但是他也知道不能够操之过急，这循序渐进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你说，朕听着。”

“皇上登基之后重用隆科多，又更为器重孝懿仁皇后那一族的人脉，太后心里自然多少有些……所以皇上不妨给太后的母族抬旗，这样一来太后自然会明白皇上的心意。”

其实在新皇登基之后，给自己的母族抬旗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不过胤禛一直就没有把自家这位额娘放在心上，而碍于皇上和太后之间这种尴尬的关系，倘若不是胤禛先开了口，恐怕胤禩也是不愿主动提起的。

“抬旗并不是问题，只是这乌雅氏一族里朕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得用的人才。朕重用佟佳氏的人也并非全是因为皇额娘的缘故，只能说人家这一脉的人争气罢了。”

胤禛提起他的亲额娘的时候，不是说太后就是直接称乌雅氏，真是半分敬意都听不出来，反而对已故的孝懿仁皇后就一口一个皇额娘叫得亲热无比。胤禛也算是把那爱憎分明的性格发挥到极致了，看来咱们太后娘娘的偏心本事倒是遗传得很到位。

“哪怕是个闲差都好，重要的是皇上要拿出一个态度来给太后看。”

胤禩偷偷的在心里对胤禛母子的性格评论了一番，才继续劝起胤禛来。作为和胤禛斗了几十年的老对手，胤禩何尝不清楚胤禛向来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可是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做一点儿无伤大雅的让步就能够换来柳暗花明，那么又何乐而不为呢。有时候钻牛角尖并不意味着执着，也可能意味着你是个笨蛋。

“嗯，第二条呢？”

对于胤禩的话胤禛虽然不完全认同，但也多少能听进去一些，况且他实在没兴趣再跟太后那里折腾。

“皇上您封了十三弟为怡亲王，但是十四弟却只是个郡王，臣虽然不敢置喙皇上的圣裁，但是恐怕太后心里却并不太高兴。”

胤禩倒没有为十四喊冤的想法，毕竟十四如今才二十出头，性子还很燥，又有太后在他身后撑腰，倘若胤禛先松了口，恐怕十四这匹野马就更难栓得住了。

“哼！十四如今未建尺寸之功，朕若是一味的重用与他，岂不是成了任人唯亲之辈。”

听完胤禛这话之后，胤禩只有在心里默默腹诽的份儿了。任人唯亲？恐怕这个亲应该是十三而不是十四吧。十四如今未建尺寸之功，难道十三就有功劳了不成？还不是皇帝陛下您自己偏心而已。这可真算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胤禛和德妃这两个偏心的人凑到一块八成就是为了互相折磨对方的。

“皇上说的是，只不过太后既然有心让您对十四提携一二，您不妨让年轻人也活动活动，给他找点儿事情做就好了。”

反正人家是皇帝，就算说错了那也是对的，所以胤禩这句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半点儿压力都没有，并且还继续做着说客的工作，到底胤禩也担心十四会听了太后的教唆，万一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举动来才是真的麻烦呢。

“如此，朕就让他跟着十……跟着你到户部历练一番吧。”

胤禛对于十四实在没有多少信任，所以不可能把他放在兵部、吏部这样要紧的地方。原本是想说让十四和十三一同去刑部办差的，但是这样一来十四就直接成了十三的下属，恐怕太后那边儿更要不干了。所以胤禛才只好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胤禩来解决。当然，这也正合了胤禩的意，胤禩如今巴不得将几个弟弟都放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盯着才能放心呢。

“臣一定不负皇上所托。”

胤禩这句话倒是有不少真心实意的成分在里面，但是胤禛听了仍旧不怎么高兴，毕竟胤禩的态度让胤禛明明白白的感觉到自己在胤禩心里远不如那几个弟弟重要。不过鉴于这干醋吃得太没意义，所以胤禛才不得不把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

“说说最后一条吧。”

就算胤禩的主意让胤禛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是毕竟听着还都是行之有效的，所以对于胤禩的最后一项建议胤禛也不禁好奇起来。

“最后这一项倒是最简单，相信也会是十分奏效的法子。”胤禩略微停了一下，才接着说道，“皇上不妨追封皇六弟胤祚一个亲王头衔，相信太后娘娘定会感念皇上的孝心的。”

如果不是有那一世的记忆，恐怕胤禩也不知道德妃竟然对早殇的胤祚有着那么深的感情。大概德妃当初是把原本该属于胤禛的那份母爱都一并给了胤祚吧。

“朕会让皇后去跟太后提一提，倘若太后真的有这个希望，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胤禛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自然不会再为得不到额娘的疼爱而难过，至于乌雅氏心里最喜欢的是胤祚也好还是十四也罢，反正都是跟他没有关系的。如果能够做个顺水人情，那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胤禛心想皇父当初的话果然没有说错，胤禩的性子可与他形成互补，让他最为头疼的一些问题有了胤禩的帮忙竟然很快就能迎刃而解了。

第九章：十四的秘密

“八哥今天休沐还不留在家里陪八嫂，反而请弟弟出来喝茶，倘若八嫂或者小侄子生气了，您可千万别迁怒到弟弟身上。”

在给乌雅氏抬旗和追封皇六弟这两道圣旨颁下之后，十四也紧跟着被胤禛扔到胤禩这边。而一连三道旨意砸了下来，太后也看到了胤禛主动示好的诚意，况且无论哪一项都是真的让咱们太后娘娘打从心底里满意的。所以太后的态度也缓了下来，至少和胤禛能够维持表面上的母慈子孝，于是那些‘不敬亲母’的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了。

十四过两日就要正式去户部述职了，虽然十四真正感兴趣的地方并不在这里，不过对于能够得到跟着自家八哥这件让九哥和十哥无比羡慕的美差，十四还是头一次承了胤禛的情的。

原本十四已经跟胤禟和胤俄说好，等到胤禩休沐这日就来胤禩府上热闹一回好好聚聚。偏偏前两日廉亲王府忽然入宫请了太医过府，而且还传出了福晋有喜的好消息。所以胤禩这几个知心弟弟一合计，还是决定把自家八哥的时间留给八嫂，他们过些日子再打扰比较好。

胤禩怎么看也不会是个重色轻弟的人，况且郭络罗氏在终于得偿所愿之后，性子倒是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变得十分的善解人意起来，让胤禩都难免有些不适应。因为担心郭络罗氏头一次做额娘没有经验，胤禩特意让郭络罗氏的额娘白日里到府上来陪陪她，所以胤禩倒也空出时间来跟十四见面。

胤禩定然不可能厚此薄彼只请十四一人，不过有些话想跟十四单独说说，所以才让十四比胤禟和胤俄早到上半个时辰。

“你八嫂向来最是大方了，怎么会与你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胤禩笑着用扇子敲了敲十四的额头，虽然眼前的弟弟已经二十出头，身量因为勤习武艺的缘故比自己还要结实许多，但是胤禩就是忍不住还把他们都当成是小孩子。

听到胤禩居然大言不惭的用‘大方’这种词来形容郭络罗氏，十四不由得撇了撇嘴，嘀咕道：“八嫂还真是‘大方’，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把爷从院子里赶出去的。”

十四这话还真是有典故的，记得大约是在胤禩刚成亲没两年的时候，十四因为年龄小所以还住在紫禁城里，但是偶尔求着康熙让自己到宫外的哥哥家里住上一晚还是可以的，而十四最愿意亲近的哥哥自然非胤禩莫属了。十四那会儿也是个没轻没重的半大小子，缠着自家八哥喝了点儿酒之后就在胤禩府上撒起酒疯来了，没想到郭络罗氏竟然发了飙，直接把他给轰了出去。若不是胤禩及时让人把他打包送去了隔壁的胤禛家里，恐怕醉得晕晕乎乎的十四就险些要睡在大街上了。

对胤禩来说，这桩旧事仿佛已经过去几十年了，所以现在想起倒是觉得颇为怀念。其实这么想来，胤禛早点儿当上皇帝也并非坏事，至少小九、小十还有十三、十四都几乎没来得及卷入皇权的纷争之中，说不定他们兄弟之间真能躲过那一世的劫难呢。

“先说正经事。”胤禩可没忘记自己把十四叫出来的目的，“上头那位现在到底已经是皇帝了，你可别再在太后跟前乱说什么话，别忘了这圣母皇太后指望的就是当了皇帝的儿子，闹僵了吃亏的绝不会是皇帝。”

在这雅间的周围胤禩已经打点好了人手，所以也不在乎把话说得直白一些，到底他是真的不愿十四重复他曾经经历过的悲剧。

“八哥，我明白的，我也没想再折腾什么，不过他若是真的信我，干嘛不让我去兵部，明知道我最不愿意看账本儿了。”

“跟着八哥来还委屈您了是不是？”

胤禩没好气的又敲了一下十四的额头，他费了多大力气去调和这些关系，结果这个小十四居然还敢不领他的情。

“当然不是，只是八哥也知道弟弟怎么都不是能安安稳稳坐得住的人，整天跟银钱劳神还不如去刑部升堂审案子有趣呢。”

见胤禩瞪起眼睛来，十四赶忙露出讨好的笑容，又是斟茶又是递帕子的，生怕自家八哥不高兴了。胤禩对他的好他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

“你不介意在十三手底下做事？不怕他仗着官大欺负你？”

听完十四这话之后，胤禩倒是有些惊讶，近来他一直没顾得上这些，不过细细想来，十四对十三的态度似乎真的和自己从前以为的不大一样。是过去被他疏忽了还是这一世发生了改变呢？

“他敢！爷是好欺负的么。哼！还不知道是谁欺负谁呢！爷虽然……”

鉴于胤禩这话有很明显的看不起自己的意味，所以十四无可避免的怒了。就算小的时候他比十三还小了一岁多，打架的时候他都没有认过输，更何况是现在了，他们……

十四这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觉自己险些把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

“你怎么？”

胤禩原本还觉得自家十四弟这炸毛的样子很有趣呢，不过见十四的表情突然僵住，话也没有接着说下去，不由得有些好奇。

“呃，那个……”

十四自小就跟胤禩亲近，心里有什么话也都是愿意跟胤禩分享的。可是近些日子发生的那件有可能继续持续下去的事情，十四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万一八哥觉得他做错了怎么办？他可不想在八哥和那人之间做什么选择。

“有什么话不能跟八哥说的，扭扭捏捏可不是咱们十四爷的性子啊。”

难得一见的纠结表情竟然出现在十四的脸上，这也让胤禩更加想知道十四犹豫着要说未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所以胤禩一面采取怀柔策略一面又用上了一点儿激将法，果然十四暗暗做了两个深呼吸，显然是决定全盘托出了。

“八哥，十四弟，居然不等我们就先开动了，待会儿可要罚酒三杯。”

胤俄的大嗓门直接打破了十四爷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胤禟和胤俄进门之前，十四快速的用乞求的目光看向胤禩，胤禩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没有泄露十四的‘秘密’。

“九哥十哥你们怎么不说是自己晚到了，该罚酒的明明是你们。”

虽然胤禟和胤俄比起胤禩来少了些哥哥范儿，不过十四还是个尊敬兄长的好孩子，主动起身迎了两位哥哥入席。当然这斗嘴的话还是照旧一句也不会少了的。

“罚酒可没这个道理，我和小十既然晚来了一步，那么这第一杯就先给八哥道喜，等到日后小侄子满月的时候，弟弟定然再送上一份大礼。”

虽然胤禩并未明说，但是胤禟和胤俄也看得出胤禩之前肯定是有话在跟十四说，不过有些不该问的事情他们也不打算多问。若是在前几年的时候，胤禟和胤俄还会跟胤禩一起谋划一二，不过皇父既然选了胤禛做皇帝，而他们八哥都明确表示不会再争，胤禟和胤俄也就暂时收了心思。既然胤禛只让他们担着些闲差，那么他俩也乐得清闲，胤禟继续打他的金算盘，胤俄仍旧做他的纨绔子弟，这也并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