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胤禛虽然脾气并不算好，但是也不至于胡乱治别人的罪。更何况这阵吵闹声也算是解了他方才的尴尬，让他不必再纠结怎么回胤禩的话了。

“回禀皇上，是三阿哥和他身边的小太监在那边。”

苏培盛让后头跟着的两个太监去查探情况，原来竟然是弘时趁着齐妃没注意就偷偷溜了出来，而弘时的贴身小太监正在想法子把小主子追回去。苏培盛知道自家主子是多么重规矩的一个人，所以就没把弘时偷跑出来的实情说出来，到底弘时才不过五岁上下，小孩子又哪有不淘气的呢。

“让三阿哥过来吧。”

虽然苏培盛没有明说，但是个中缘由胤禛也是能够猜到的。原本胤禛是打算给弘时小惩大诫一番的，即便弘时还没到进尚书房的年纪，可是这该教导的规矩却是不能马虎的。不过这责难的话还没说出口，胤禛就注意到胤禩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

胤禛自然不知道胤禩那一世曾经与弘时有过怎样的纠缠，反而以为胤禩只是单纯的喜欢孩子罢了。毕竟他们两家做邻居那会儿，胤禩对弘晖也是疼爱有加的。就算弘时出生那两年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太子和大阿哥的争斗变得有些疏远了，可是每到弘时的生辰或是年节的时候，胤禩那份礼物也是从来不少的。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给八叔请安！”

“奴才高无庸叩见皇上！叩见廉亲王！”

撇开病病歪歪的二阿哥弘昀不提，弘时也算是胤禛膝下唯一健康的儿子了，所以平时见到胤禛的机会还是很多的，虽然他这位皇阿玛总是不苟言笑，不过弘时也没有多怕他。当然由于弘时知道自己今天偷跑出来被逮了个正着，因此难免有些心惊胆战的，连看到自己很喜欢的八叔的喜悦之情都不敢太表现出来。

“堂堂一个皇子，跑来跑去的成何体统，你的规矩都白学了不成！”

“儿臣知错了，请皇阿玛责罚。”

小孩子通常都是对自己的父亲又敬又畏的，平日里一个劲儿的努力想得到自家阿玛的表扬，所以如今挨了批评之后，弘时顿时变成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乖乖的跪在那里承认错误。

“皇上，三阿哥到底是个男孩子，喜欢在外边跑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臣弟小时候恐怕还不如他呢，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面对眼前这个委委屈屈的小包子，胤禛虽然没生出什么心疼的感觉，但是胤禩就有点儿受不了了。想起上辈子由于自己先动了利用的心思，最后害得弘时不得善终，胤禩就忍不住想要好好补偿他一番。于是这求情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胤禩为了表现得跟胤禛亲近一些，破天荒的自称起了‘臣弟’，这个转变听得胤禛非常高兴，顿时没心思惩罚弘时这个本就算不上什么的错处了。

不过胤禩那求情的说辞却让胤禛有些好笑，他好歹比胤禩年长了几岁，自然知道胤禩小时候是多么乖巧的一个孩子，几乎从没因为淘气而受到过责罚，如果换做胤禟和胤俄那两个小子的话，恐怕还更有说服力一些。

“既然你八叔给你求了情，那么这次就算了，下回如果再犯，朕决不轻饶。”胤禛虽然松了口，不过还是把弘时给吓唬了一番才罢休。

“儿臣谢皇阿玛。谢过八叔。”

弘时心里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规规矩矩的给胤禛磕头谢恩，而在跟胤禩道谢的时候倒更显得诚意十足，送给了胤禩一个大大的笑脸。

看到弘时如此纯真的模样，胤禩心里也不禁有些感慨，他都快要忘记弘时小时候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了，最后那些年……算了，不再想了，希望少了自己的参与，弘时这辈子能够不再重复那一世的悲剧吧。

目光偶然转向跟在弘时身边的小太监的时候，胤禩微微一怔，记得方才这个小太监说他叫高无庸。如果胤禩没有记错的话，这高无庸不是在雍正年间胤禛赐给弘历的人吗，怎么会自小跟在弘时身边呢？

胤禛瞧见胤禩的神色有些变化，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过还没等胤禛看出什么端倪来，就见一个宫女匆匆跑了过来，被苏培盛拦下之后，立刻跪在地上慌张的说道：

“启禀皇上，年妃娘娘在钟粹宫跟齐妃娘娘冲撞着，怕是要早产了。”

第十二章：女殇

“额娘……”

弘时年龄虽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那宫女一看便知是年妃身边的人，而她那话中的含义分明是指齐妃害得年妃早产，这谋害皇嗣的罪名可不是随便担得起的。所以弘时下意识的喊了声‘额娘’，不过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唯恐被胤禛听到。

“皇上有事情要处理，臣便先告退了。”

胤禩虽然有心安慰弘时，却碍于胤禛在眼前，所以什么都不方便做。况且这宫闱私密可不是他一个外臣该听到的，当然胤禩并不知道咱们皇帝陛下根本从没把他看做外人，甚至恨不得立刻将他变成‘内人’才好呢。

“嗯。”

难得胤禩因为弘时的出现已经慢慢卸下了在自己跟前时时警惕的防备心思，胤禛正打算进一步利用儿子来缓和缓和自己和胤禩的关系，偏偏年妃那边就出了事。不过胤禛就算再不耐烦，该做的表面功夫也是不能省的，所以只好准了胤禩告退，然后带人去了年妃住的翊坤宫。

胤禩离开之后，胤禛吩咐苏培盛派人先把弘时送回钟粹宫，看到弘时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慌张情绪的样子，胤禛倒是对他的表现比较满意。皇家的孩子从来不需要天真，他必须要自己学会成长。

方才来报信的宫女是年氏的陪嫁丫头，名唤彩蝶，自小跟在年氏身旁如今也有将近十年了。彩蝶早就和主子串好了说辞，按照她家主子的设想，皇上起驾前往翊坤宫的路上一定会向她盘问经过的，但是胤禛的心思又岂是年妃这个十几岁的女人能够猜得透的呢。

看着胤禛转过头给苏培盛使了一个眼色，而苏培盛慢走几步跟一个小太监交代了两句，那小太监就迅速跑向别的方向。彩蝶的心一时间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皇上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她还是在心里安慰自己，主子行事这么严谨，一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的。

“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胤禛来到翊坤宫的时候，皇后和齐妃都守在外殿里，而里头还隐隐传出年氏痛苦的叫喊声。对于彩蝶之前所说的话，胤禛自然不会尽信，既然皇后也在这里，那么胤禛自然先对乌拉那拉氏发问了。

胤禛一贯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即便是跟胤禛做了十几载夫妻的乌拉那拉氏也仍旧摸不透他的脾气。总归这事情是出在后宫里，无论孰是孰非，她这后宫之主也难辞其咎。所以乌拉那拉氏只得小心谨慎的回道：

“方才年妃身边的宫女来报说年妃在钟粹宫冲撞着，当时就觉得肚子疼，怕是开始作动了，所以我也顾不上追问什么，就赶紧让人去宣太医一起过来翊坤宫。太医来了一诊脉，果然是有早产的迹象。如今几位接生嬷嬷都还在里面。皇上洪福齐天，相信年妃定能平安产下皇嗣的。”

“皇后起身吧。”

即便年妃的早产当真是人为所致，胤禛也并不疑心自己的嫡妻。虽然乌拉那拉氏在生下弘晖之后伤了身子，日后再没有过动静，而弘晖又福薄没能留住。不过胤禛相信乌拉那拉氏是个聪明人，对自己的性子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定然不敢在自己的眼皮之下耍什么手段。

“齐妃又有何话说？”

齐妃李氏也是从潜邸就跟在胤禛身边的老人儿了，曾经为胤禛生育过三个儿子，虽然弘盼不到两岁就殇了，弘昀也是个立不住的，但至少她还是弘时的额娘，所以胤禛即使这几年没怎么宠幸过齐妃，但是该有的恩典却都看在弘时的份上半点儿也没少过的。

齐妃的相貌只能算是中等，早年间能够得到胤禛青眼也不过是因为懂规矩罢了。不过齐妃倒是命好，接连让她生下了四个孩子，虽然弘盼生下来没多久就殇了，弘昀也眼看着就不行了，可至少还有怀恪和弘时，总比其它人都有盼头。

齐妃今年也有三十一了，甚至比胤禛还要大上几个月，更因为接连生了几个孩子，连以色事君的本钱都没有了。所以齐妃除了每日给太后、皇后请安之外，只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这几日弘昀的病情有些反复，因而齐妃都忙得有些顾不上弘时，自然更没理由去招惹年氏了。

“回皇上的话，年妃妹妹大约未时的时候来到臣妾宫里，刚说了一会儿话，三阿哥身旁的嬷嬷来回禀说是三阿哥自个儿跑出去了，臣妾心里一着急就没注意到年妃妹妹还抓着臣妾的手，所以这一拉扯间年妃妹妹不小心踉跄了几步，这才……”

齐妃也不敢对胤禛有所欺瞒，原本她并不想说出弘时偷跑的事情，担心弘时也被胤禛迁怒。不过在胤禛进门之前，乌拉那拉氏已经悄悄告知齐妃弘时被胤禛撞见的消息，所以齐妃倒是不用顾忌这一点了。

其实齐妃心里也是十分的委屈，明明是年妃上赶着跑到她这边的，她忙着照顾弘昀都腾不出手来，哪有心情跟年妃虚与委蛇的话家常呢。可偏偏年妃打着向她这个过来人讨教经验的名头，齐妃也着实不可能直接把人给轰出去。

齐妃虽然是个比较实心眼儿的人，可是能在宫里活下去的女人也没有哪个是真正简单的，所以在年氏身边的彩蝶冲出去说是要给皇上报信的时候，齐妃就已经明白自己上了年氏的当，但是齐妃却不明白年氏怎么可能会用肚子里的皇嗣开玩笑呢？就算是要设计自己，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吧。

“皇上，年妃娘娘生下了一个小格格，不过……”

胤禛已经暗中派了人去查这件事情，在真相未明之前，胤禛也不好做出惩处的决定。所以就干脆坐下来等着消息，乌拉那拉氏被准了一并坐下，而李氏就只好继续跪着了。

等到茶水换了好几遍，李氏跪在地上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两个接生嬷嬷终于从产房里出来，一起跪下给胤禛回禀里头的情况。

虽然是有惊无险，年妃并没什么大碍，但是刚出生的小格格明显看着是个活不长的。胤禛也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只是按照惯例给年氏颁下赏赐又让皇后好生照顾着便是了。

“二阿哥身子不好，齐妃这两个月就不要离开钟粹宫了，至于三阿哥，就先养在皇后身边一阵子吧。”

许是胤禛平日里对年妃表现得过于恩宠，所以即使被禁了足，齐妃还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齐妃虽然舍不得儿子，但是为了弘时的将来考虑，齐妃倒是愿意让弘时跟皇后亲近一些。因而对胤禛的安排更是不敢有任何微言，立即磕头谢恩了。

当弘时被送来承乾宫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心里也有些矛盾。一方面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生育，能够养个别的嫔妃的孩子自然再好不过。可是另一方面，因为弘时出生和弘晖离开是一年，看到弘时的时候，乌拉那拉氏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早殇的儿子，这心里多少有些别扭。所以乌拉那拉氏一直没有跟胤禛表达过想抚养弘时的意思，而且她对齐妃的汉女身份也有些不满意，希望能够等哪个满妃生下孩子再抱来养着才好。

年氏生产之后自然需要休息，胤禛倒也不必去她那里做戏，所以就独自回了养心殿。而安排去查探的人也很快有了消息回禀。听完事情的始末，胤禛居然露出了一抹冷笑，直看得苏培盛暗自打了个哆嗦。

当初胤禛之所以会娶年氏进门无非是为了拉拢年羹尧，如今年羹尧也确实争气，胤禛用他用得很趁手。不过也正因如此，所以胤禛只打算给年妃恩宠，却并不想让她生下孩子，这外戚专权的隐患必须要扼杀在摇篮里。

自打年妃怀孕之后，胤禛就已经开始有了动作，亏得年妃还以为那两个太医是自己的心腹，却不知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胤禛的人。

年氏这两日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就宣了太医来诊脉。没想到却得知自己有早产的可能，而且腹中胎儿的情况并不好。年妃一方面给了两位太医封口费，另一方面却动了利用这个没命享福的孩子坑齐妃一把的心思，所以才有了今日这桩事情。

胤禛并不介意年妃工于心计，反而觉得用这样一个女人来做挡箭牌是再合适不过了。无论是为了遮掩自己对胤禩的不轨心思，还是为了稳定后宫的平衡，有一个宠妃都是很有必要的。况且年妃也算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倒不是一无是处的。

“八哥，宫里传出消息说雍正刚生的那个女儿没活下来。哈哈，真是报应。”

胤禛纠结在女人堆儿里的时候，胤禟正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来胤禩家里串门子。逗了会儿小侄子小侄女，又被郭络罗氏习惯性的损了几句之后，胤禟终于能够独占着自家八哥了。而宫里传来的‘好消息’又让胤禟乐了半天。

说起胤禟和胤禛的新仇旧恨，那还真是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了。反正这两人就是自小谁也瞧不上谁的，这其中虽然是性格的因素偏多，但是梁子既然结下了，这两个又都是最为小心眼儿的人，恐怕是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胤禛当了皇帝之后，胤禟在胤禩的劝诫警告之下总算是有所收敛，不过遇到胤禛的倒霉事儿，胤禟还是比谁都要幸灾乐祸的。

胤禩无奈的推了推一边乐还一边往自己怀里扎的胤禟，但愿胤禟只是这样出出气就好了，千万别再惹什么麻烦，自己虽然不怕麻烦，但是却舍不得弟弟这辈子再受苦了。

第十三章：赐名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所以在年妃生的小格格殇了之后，胤禛即便是上朝时候的脸色都要比平日里更加冷上几分，直让满朝文武在骄阳似火的大夏天里有了想要添件衣服的打算。

胤禩虽然猜到胤禛这番做派并非出自真心，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难过几日也是应该的。但是胤禩却不知道胤禛一早就没对年妃肚子里的孩子抱什么期望，如今的失望值自然也是很低的。

难得今日既没有廷议又赶上休沐，胤禩就打算陪着福晋和孩子们轻松一日，偏偏胤禛又派了人来传旨让他进宫伴驾。

“这老四自个儿折腾也就罢了，竟然还不让别人休息，真是活该他没有生闺女的命。”

郭络罗氏就算不是怀着身孕，也向来没做过亲手服侍胤禩的事情，不过好在胤禩也习惯了，从不与她多计较什么。趁着苏叶伺候着胤禩更换朝服的工夫，郭络罗氏就坐在一旁满脸不高兴的抱怨起来了。

既然胤禛和胤禩两家做了好几年的邻居，那么郭络罗氏跟乌拉那拉氏总算也是比旁人熟悉一些。现在偶尔进宫请安的时候，郭络罗氏也会被乌拉那拉氏留下来说点儿体己话。当郭络罗氏说自己和胤禩都盼着这一回生个女儿的时候，乌拉那拉氏也不经意提起了胤禛其实也最喜欢闺女的，可惜前头几个都没有留住，只有李氏所生的怀恪活了下来。

胤禩知道她嘴上说说发泄一些也就痛快了，反正左右没有外人，就不多理会她。不过听着郭络罗氏说话的语气，再加上扯到了胤禛那个倒霉女儿身上，胤禩不禁想到自家福晋还真不愧是小九的表妹，这嘴都是一样的不饶人。但是正所谓爱屋及乌，不管是胤禟还是郭络罗氏，胤禩都是连他们这小性子也一并喜欢的。

“臣胤禩恭请皇上圣安！”

门口的侍卫一早得了交代，廉亲王到了之后无需通报可以直接进去。所以胤禩也不用等着通传，就直接迈步进了养心殿里。

任谁在大热的天气这么折腾了一回也是一头的汗，所以乍一进到摆了许多冰块的屋子里，冷热交替之下，胤禩这请安的话音刚落就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虽然这并不是自己的罪过，但是在皇帝跟前还是有失仪之嫌，正当胤禩打算磕头请罪的时候，胤禛就先他一步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