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自然没心情替胤禛操心什么母子关系的问题，不过对于胤禛能够一视同仁的封了胤禟一个郡王的爵位，胤禩还是安心了不少。胤禩可没有忘记自家九弟从小跟胤禛的关系就是要多差有多差的，那一世胤禟最后的下场除去胤禛要铲除八爷党的势力之外，恐怕也并非没有泄愤的情绪在里头。

胤祥虽然破格封了亲王，但是却没有和胤禩一起担上总理大臣的职位，或许是因为胤祥如今才不过二十三岁，没有曾经被皇父冷落十年的磨练，现在的胤祥还没有那般沉稳干练的性子。又或者只是因为这一世的胤禛连胤祥都不能尽信？

还有一件事情也让胤禩很是惊讶，记得当初胤禛登基的时候是把兄弟们名字中的‘胤’字给改成了‘允’字的，甚至胤祯的‘祯’字都要一并改去，为的就是避忌皇帝的名讳。不过如今在隆科多为了讨好新皇率先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胤禛却说左右没几个人敢直呼皇帝和王爷们的名讳，而且名字都用了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所以还是不改了。

胤禩一边跟着众人一起‘歌颂’皇帝陛下的宽仁，一边在心里泛着嘀咕，依着胤禛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这般故意施恩的事情来呢？难道只是因为提前了十几年当上皇帝所以心态有所不同的缘故？

在拟定康熙牌位上那几个字的时候，胤禩倒是取了回巧，到底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也还记得康熙在升附太庙之后灵位上刻着的是什么字。所以略微营造出一些讨论的氛围之后，就提出了让胤禛这位新皇十分满意的建议。

说着‘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皇帝’这一连串的溢美之词的时候，胤禩虽然脸上丝毫不显别样的情绪，但是心里却忍不住想起康熙这一世尚未来得及说出的那句“系辛者库贱妇所出”。第二次经历康熙的驾崩，胤禩真不知改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是悲是喜？似乎都不足以形容胤禩心中的感觉。不过现在再想这些已经全然没有意义了，那个他敬过爱过畏过恨过的皇父终究是真的不在了。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真是因为白日里总想着关于康熙的旧事，所以胤禩晚上在梦里竟然也‘遇见’了康熙。

“老八，朕也是在大限将至的那些日子里才凭空多了一世的记忆，可惜朕没有时间再做什么，只好直接选了老四来继位。”

“老四这一世跟你记忆中的是不一样的，你别再带着从前的恨意去看他，好好辅佐他，朕相信你们一定能够造就一段明君贤王的佳话。”

“朕大概只有这一次跟你说话的机会了，朕知道你心里肯定还是恨着朕的。不过朕这个皇阿玛最后嘱托你一件事情，今后要帮朕照顾好胤褆和胤礽。”

在康熙化作一条黄龙飞走消失的时候，胤禩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想着之前那个异常真实的梦境，胤禩不禁觉得头脑愈发的混沌起来。

皇父竟然说他也有和自己同样多出来的一世记忆，也就是说皇父知道那一世也该是由胤禛来继位，甚至知道他们兄弟几个最后的悲惨下场。但是为什么皇父会说胤禛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还说胤禛跟他可以做明君贤王？呵，这怎么可能。即便是明君贤王，也是胤禛和十三吧，跟自己又有什么相干的呢。

至于康熙最后关于胤褆和胤礽的嘱托，胤禩更是一头雾水。先不说自家这两位哥哥都是被皇父亲自圈禁起来的，而且还是他老人家金口玉言说的‘遇赦不赦’。就算是想要照料他们也该去给胤禛这个皇帝托梦才对，胤禩怎么可能帮得上忙呢。

苦思冥想久久无果之后，胤禩还是放弃了这些胡思乱想，把康熙的托梦只当做一场普普通通的噩梦就这样置之不理了。

第五章：雍正的心意

又过上十日便到了新年，因着先皇的孝期未过，宫里宫外的一切娱乐活动都被禁止，故而胤禛也只是带着成年的兄弟子侄们一起跪拜了康熙一番，就权当是过年了。

这几天胤禩也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因为心里还有那一世里因为办理大行皇帝丧仪被胤禛苛责的记忆，所以胤禩丝毫不敢懈怠，并且时刻准备着迎接胤禛砸到自己头上的奏折或者让自己去太庙还是哪里罚跪之类的惩罚。

但是胤禛的实际态度却与胤禩心中所想的大相径庭，不但没有任何责罚，甚至看到胤禩脸色发白眼底泛青的时候还关心起了胤禩的身体健康问题。

“小八，朕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事情虽然忙，但也不能完全不注意休息。倘若真的累了，就先回去歇一日吧。”

暂且不提胤禛这直白的关心之语让胤禩有多么的惊讶，单是那一声‘小八’就险些让胤禩忘了不能随意直视龙颜的规矩，直到看见胤禛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胤禩才赶紧收了自己太过惊讶的目光。

“朕记得刚进尚书房念书那会儿，听你总是小九小十的喊着那两个小魔王，朕也觉得有趣所以喊过你几日‘小八’来着，只不过……”

胤禛把这往事回忆到一半，却再次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好在此刻除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戳在角落里装透明人儿的太监总管苏培盛之外，西暖阁里就只有胤禩和胤禛两个人在，否则胤禛这不合常态的表情还不知要吓到多少人呢。

经由胤禛这么一提，胤禩倒也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胤禩因为母家身份低，所以早年间在一众兄弟之间一直是谁都不敢得罪的，因而即便是自小就习惯板着一张脸的胤禛和他的关系也是不错的。

胤禩素来跟胤禟、胤俄亲近，所以这小九小十的称呼也叫得很顺口，甚至一直沿用到了现在。但是听着胤禛喊着自己小八的时候，胤禩怎么都觉得像是宜妃娘娘在逗宫里养着的那只八哥鸟，因而很不爽的制止了两回。可惜胤禛难得有些孩子气，不肯听胤禩的‘规劝’。

胤禩那是个多聪明的人啊，仗着胤褆那会儿对自己好，所以就悄悄想了个主意，但凡胤禛用‘小八’这个称呼叫了自己，胤禩就拜托胤褆当众喊胤禛‘小四’。而这小四听起来还真不如小八好听，况且胤禛又大了胤禩好几岁，吃了两回暗亏之后，就不再跟胤禩胡闹了。

不过到了如今，胤褆再也不可能替胤禩出头，而且更加不会有人敢喊跟皇帝打趣，所以胤禛就在时隔二十年之后，利用皇帝的权威报复起胤禩来了。

当然这报复的意味只是胤禩自己琢磨出来的，其实胤禛之所以会在私下里改了这么一个称呼，最根本的目的是真的想与胤禩亲近一些。因为……

按说在胤禛童年的时候，一来有佟贵妃这个养母疼爱，二来仅次于太子的尊贵身份也让胤禛从没受到过什么欺负，可这性格天定的说法倒也不假，胤禛就是从小都很少表现出小孩子的天性来，反而冷静沉闷得厉害。

因着胤禛的身份以及他这种性格，所以在尚书房里不论是比他大的胤祉还是比他小的胤祺、胤佑，都是不太愿意和胤禛亲近的。直到胤禩的出现，胤禛才稍稍摆脱了孤军奋战的困境。因而当胤禛看到胤禩和胤禟、胤俄两个弟弟那么亲近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难受的。可是胤禛向来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再加上些许的心高气傲，尝试着挽回了几次之后没有收到成效胤禛也就慢慢放弃了。不过在胤禛心目中，胤禩始终还是不一样的存在。

这些年随着大家都慢慢的长大，尤其是出宫建府的时候和胤禩做成了邻居，胤禛是真的很高兴的。只可惜那个时候他们一个亲近太子，一个被打上了大千岁党的印记，所以胤禛也很难再见到胤禩的真心了。

看到胤禩初露锋芒愈发受到朝臣的追捧，胤禛并非有什么妒忌的心思，却因为能够冷静的分析出皇父的想法，所以胤禛很为胤禩的前途担忧。只不过胤禛一来不好直言提醒，二来觉得皇父即便是有所动作也并不会伤筋动骨。因而胤禛仍旧一步步表面上韬光养晦实则暗自经营着自己的势力，静待时局的变化。

康熙四十七年的废太子事件对胤禛而言并不觉得突然，毕竟皇帝与太子之间的矛盾已经日益显露出来，会爆发也是迟早的事情。不过让胤禛没有预料到的却是胤褆也突然被皇父圈禁，甚至胤禩和胤祉都先后受到了皇父的打压。

等到康熙把胤禛单独留在身边，将传位于他的打算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的时候，胤禛也是很惊讶的。毕竟康熙的这个决定怎么看都有些仓促，甚至胤禛也怀疑过皇父是否仅仅在试探自己。不过后边的一系列动作都证明了康熙深知自己大限将至所以在努力做着最后的准备，而胤禛也在康熙的配合之下慢慢接过了家国江山的担子。

在康熙驾崩之前，胤禛先是对天起誓才开始了和皇父的最后一次谈话，而康熙透露出的内情却是胤禛万万没有想到的。原来太子被废、胤褆被圈竟然会是这样的缘由。至于皇父会选择自己继位的理由胤禛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被仁厚的康熙皇帝养肥了的那些蛀虫也该有个狠心的刽子手来彻底清除一番了，而胤禛自认为自己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康熙还嘱咐了胤禛要善待兄弟，尤其是胤禩，康熙说自己将施恩的机会留给胤禛，就是希望他能好好利用胤禩的能力来为大清江山出力。

其实不需康熙多言，胤禛也知道自己断然不会亏待胤禩，而这并不只是因为什么江山社稷的考虑，而是他心里那些不为人知甚至是离经叛道的想法。

胤禛曾经在毓庆宫撞破过一次太子的好事，但是他却没有看清楚匆匆闪开的那个男人是什么人，现在想来，该不会……不过也正是因为那一回的刺激，所以胤禛才看清了藏在自己心底的那份悸动。

原来他一直不由自主的看着胤禩的身影是因为他早已把胤禩放在了心上。在这之前，胤禛从没想过自己除了会对皇位动心之外，竟然还会对别的人动了真心，而这个人竟然还是自己的弟弟。

胤禛曾经迷惘过彷徨过，但是当他冷静下来之后却发觉想把这份情谊从心底消除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所以胤禛第一次对自己妥协了。

胤禛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素来沉稳冷静的男人，所以即便是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他也并没想过要立即付诸行动，他知道自己应该耐心等待，等到自己有能力掌控一切的时候才能够一击即中。

终于，胤禛穿上龙袍坐上龙椅，成了大清国最尊贵的人，而他心心念念牵挂了这么久的人还完好的站在眼前。有那么一瞬间，胤禛真的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想要不管不顾的把胤禩抱进自己怀里。可是胤禛知道如果自己那样做了，恐怕就会是玉石俱焚的结果。

等了这么多年，胤禛想要的绝不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所以他决定仿照自己谋夺皇位的方法，徐徐图之，一步一步的打破胤禩的心理防线。从君臣到兄弟再到……

胤禛心里的计划虽然很美好，但是老天爷却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如今的胤禩虽然还是廉亲王没错，可他却也是那个历经两世对雍正皇帝满怀恨意的罪人阿其那。不知道胤禛这一回如何来打开被胤禩自我封闭起来的心门呢。

“奴才那时候年幼无知，还望皇上莫要怪罪。”

胤禩虽然察觉出胤禛的笑意出自真心，但还是不敢有丝毫放松，赶忙为着二十年前那桩旧事请罪。

胤禛深知当了皇帝之后就是只有国没有家的，这天下只有他是主子其它人都是奴才，哪怕你是亲王郡王都好，那也只不过是比旁人高一些的奴才罢了。但是这样疏远的话出自胤禩之口就让胤禛觉得格外刺耳。

“没有外人的时候，小八就直接喊四哥吧，这奴才的自称朕不想听到，你也莫要再说，咱们兄弟之间还是像从前一样就好。”

“奴才……臣不敢。”

胤禩这声‘奴才’刚一出口，就明显感觉到胤禛脸色一沉，所以只好立刻换成了‘臣’这个自称。至于胤禛所说的像从前一样，胤禩实在无法接受，毕竟对于胤禩而言他的从前可是在宗人府的狱所里，难不成要他在胤禛面前口称‘罪臣’吗？

“你就这么怕我？”

胤禛这次居然连朕都没有用，因为他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胤禩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示好，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相信吗？

“圣上天威，我等小臣又岂会不惧？”

胤禩用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回答了胤禛的问题，虽然胤禩知道胤禛的本意并不是如此，但他也实在想不出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看到自己走前两步胤禩便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胤禛也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所以稳了稳情绪，才接着说道：

“小八不必如此，朕只是不愿让君臣的身份碍了你我之间的兄弟情分。罢了，良太妃这两日身子有些不爽，你过去看看，然后你也回府休息一日吧。”

第六章：犹恐相逢是梦中

‘回来’这么多天，胤禩真是每时每刻都想要去见额娘，可是他和胤祉同样承担了办理大行皇帝丧仪的职务，胤祉已经做出一副忙得几乎连家都没空回的姿态来，胤禩自然也不敢有半点松懈，就怕被有心人抓住话柄，不但害了自己恐怕还会连累额娘，所以胤禩才会一直忍耐着。

先不说胤禛私下里的这番主动示好在胤禩心里激起了多大的波澜，一提起良太妃来，胤禩也顾不上想旁的事情了。至少在这一刻，胤禩是感激胤禛的。真心也好施恩也罢，胤禩承他这份情。

谢恩退下之后，胤禩尽量稳着步子去了几位太妃娘娘如今居住的寝殿，却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的时候胤禛眼中落寞的神情。

秉承着一切小心谨慎的原则，胤禩还是依照从前的惯例先去探望了惠太妃。纵然上辈子临了被胤褆给阴了一回，等到雍正登基之后，胤禩都没忘了赡养惠太妃这个养母的责任，更何况这一世的胤褆并没有亏欠自己，对于惠太妃的恩情胤禩更是铭记在心里的。

“小八快坐下，让惠母妃好好看看。怎么才几日就瘦了这么多？”

自从胤褆被康熙圈禁之后，惠妃有儿子也等于没了儿子。等到康熙驾崩，惠妃也知道胤褆恐怕再没有得见天日的机会了，在伤心之余也不由得把全部的寄托都放在了胤禩这个素来同自己还算亲近的养子身上。

惠妃从来都是识大体的人，况且对于胤褆那件事情的真相惠妃其实已经略猜出一些，所以她也不敢再多想什么，只盼着能够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也就罢了。

幸好惠妃一直和良妃的关系相处的不错，如今两人仍旧做着邻居，没事儿念叨念叨胤禩这个共同的儿子也算是个寄托。

惠妃虽然担心胤禛继位之后会迁怒于曾经参与皇位争夺的胤禩身上，不过看到胤禩被封为亲王又颇受新皇重视，惠妃倒也没再担心，反而劝着良妃也放宽心，以后只管等着享清福就是了。

“胤禩不孝，让惠母妃挂心了。惠母妃也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胤禩和小辈儿的孩子们还等着给您尽孝呢。”

如今在宫里这大阿哥和二阿哥已经成了不能谈论的话题，所以胤禩也未敢直接提起胤褆，不过是提着弘昱他们想让惠妃高兴一些。

“我知道你是最孝顺的，我也算是沾了你额娘的光，有你来看看我也就够了。弘昱他们都还小，今后还得靠你这个做叔叔的照拂一二。”

惠妃并不是不疼自己的亲孙儿，只不过她一介女流实在帮不上弘昱什么。以弘昱如今的尴尬身份，说严重一点，这是死是活还不都是新皇一句话的事情。所以惠妃也只能指望胤禩念着过去的情分帮帮胤褆的血脉了。

“惠母妃放心，胤禩断不会让自家的侄儿侄女被人欺负了去。”

胤褆家里那几个丫头以及弘昱这个小子都算是胤禩从小看着长大的，胤禩也是真的疼爱他们的，所以不论是尚未出嫁的这两个侄女的婚事还是弘昱的将来，只要能帮到的胤禩还是会尽心帮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