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楚儿，我要跟你们说件事，出版局的工作，我今天下午辞了。这几年，我攒下四万块钱，一半留给你们，一半我带走，这是明天飞上海的机票，我想去上海。”我拿出两万块钱和一张机票放在桌子上。

“我明天就离开，我想去上海闯一闯，谁也别劝我，我已经决定了。”说完我继续吃饭。我感觉得到他们一双双想要寻找答案的眼睛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

“小和，你怎么突然这样决定？怎么不个跟妈妈商量一下？”

“是啊，你应该先和我们商量商量。”

面对父母的疑问，只能避而不答。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我不想让楚儿离开，他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家，况且，对不起他的人，是我，是我这个祸害该离开，不是楚儿。

“爸，妈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楚儿，你吃完饭，能帮哥哥收拾一下行李么？”我需要与楚儿独处的机会，我要向他赎罪，向他道歉。

“恐怕不行，我一会儿得去少年宫排练。”楚儿放下碗筷。说完转身就走，

楚儿还是那么骄傲，背影依然单薄，背脊依然笔直如天，只可惜，物是人非，故人不再。

面对突如其来变故，父母不再平静，他们争吵，他们商量，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阻止我。留下我。

“妈妈老了，你爸爸身体也不好，我们都需要你的照顾，你不要走好不好？”母亲苦口婆心。

“小和，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上海不是人人都可以去闯的，你的学历不高，能力不强，能攒下点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就一定想看到自己失败么。”父亲试图打击我。

我收拾好行李，坐在床边，他们说一句，我点一下头，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是被一个关门声惊醒的。是楚儿回来了。

“楚儿，你则是那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抓住楚儿的胳膊，置问他。

“少年宫排练，晚了。”他挣开我的束缚。

“等等，楚儿，你来一下我的房间，我们必须谈谈。”

“不要。我很累，我要休息了。”

“不会耽误你的时间，明天之后你就看不到我了。”我几乎在求他。

“不要，要说就再说。”

“好你等我一下。”我想要大声喝制他，可是根本做不到。

“我明天去上海，这是留给你的。我和你的音乐老师谈过，你的确是一名不可多得的音乐天才，但是我希望你能有更好的出路，好的前途，不要像我一样，这是我给你买的小提琴，老师说无论是你的天分，还是气质，最适合你的乐器，就是小提琴。学费我也给你交好了，交了五年的，老师也给你找好了。还有，楚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把琴递给楚儿，楚儿收下了。

楚儿拿着琴就站在我面前足足有三分钟，一言不发，不过我觉得那至少有三十年，我想如果再过一会儿，我的眼泪就要出来了，但这时，楚儿终于转身了，转身的时候有些微微的踉跄，然后坚定的走了，楚儿想说什么，我求你什么也别对我说，你走吧。

楚儿，我心里有你看不到的伤，我载着满满的对你的爱，离开你。对不起，楚儿。我的世界不再如战场一半喧嚣惊险，生活依旧马不停蹄地向前，岁月安好，这样，很好。

第六章：上海

第二天早晨，睡梦中就觉得阳光异常刺眼。梦中又一次的出现了楚儿，他还是那么漂亮。手里拿着小提琴，冲我微笑，整个人都浸在阳光里。他朝我走来，依然笑着。

“哥哥，你好。”这是楚儿见到我时说的第一句话。

“哥哥，我可以抱你么？”这是最让我心痛的话，那时的楚儿还把我当成他的守护神，崇拜我，依赖我。他慢慢走来，轻声说：“别过了（再见）”转眼间，一眼瞬间，阳光不再。是梦，而我早已泪流满面，感谢这个梦，可以让我再次看到楚儿一脸微笑的向我告别。

“小和，吃饺子吧，上车饺子，下车面。妈妈起早给你包的。”母亲双眼布满血丝，又红又肿。”已经哭过了吧。

“来，小和，吃饭，吃完爸爸送你去机场。”父亲的背更弯了，脚步也琐碎了。

不见楚儿。

“楚儿呢？”我寻问。

“这孩子知道你要走，难过了，不肯出来。”

“我去叫他。”我知道那只是个借口，他不想看到我，楚儿，你真的不想见我了么？

房门紧锁着。痛，心好痛，楚儿别这样对我。

航班的时间是晚上，我在家又听了一天的母亲的苦口婆心，父亲的打击挫败，终于，到出发的时候，我还是紧紧地拥抱了父母亲。他们是和我心系血脉的人。我亲爱的妈妈，你要坚强，你有我，你最信赖，依赖的儿子。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不要虐待楚儿，他只是个孩子，他会帮我保护你，照顾你。妈妈，继续深刻而强烈的爱着父亲吧，以心换心，父亲的心会被您暖热的。我的父亲，因为你的离开，我和妈妈吃了多少苦，因为你奇异的婚外恋，让我和妈妈受到多少侮辱和嘲笑，也因为您的突然回家，让我和妈妈开心了多久，这些您都知道么？爸爸，我那山一样的父亲，为了这个家请不要再让妈妈伤心，她能依靠的人只有你。我的楚儿，努力学琴，忘了我，好好生活，但是请允许我爱你。

真的要离开了，我拒绝了父母的送行。我不想看到父母与我抱头痛哭的场面。仿佛那就是生离死别，但是对我来说，就是生离死别，与我过去25年的岁月，彻底告别。

我拖着行李，一个人走着，路灯开始亮了，拖着我长长的影子，真的要离开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小城。现在看来，到处都觉得新鲜可爱。影子中突然出现多了另一个影子，纤细，笔直，楚儿？我回头，寻找着那个让我魂牵梦系的人儿。

“哥，我来送你。”楚儿声音细小，睫毛长得几乎可以弯刀嘴角。

“你怎么来了？”

“哥，走吧，什么也别说了。”楚儿帮我拿行李。

路灯拖着长长的光影，和霓虹交相辉映，两个懵懂的孩子互相陪伴着，没入这座小城的黑幕里。

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那一秒，两颗心悄悄碰触，以爱开始。

“楚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哥，我知道。哥，我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给我时间。我用所有，报答你。这是我填的词。哥，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能报答你，哥。”楚儿发出一声哽咽，楚儿在哭，我又让他哭了。

只为一支曲子，血可以染红寂寞，咳血的杜鹃。

只为自一场自己的美梦，摔碎了多少人的美梦。

只为一颗爱人的心，可是当爱到分离时才相遇。

只为一滴情人的眼泪，便可以模糊了恩怨情仇。

“楚儿，好好生活。”说完这句话，我头也不回的走进机场，可是早已泪流满面。楚儿，我的心只肯为你割舍。

到了上海，第一个感觉就是热，好热好热。整个上海就像一座大蒸笼一样，每个奔波在街上的人都个个汗流浃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机械的笑容，一点儿也补真实。这里的人们为自己想要的生活，奔波着，忙碌着，与我生活的小城截然不同，我生活的小城的人们，简单，朴实，不会去追求什么，也不会去梦想什么，自然生活得飘飘然。一件小事，就可以让整个小城的人们津津乐道好几天。值得回忆的故事太多太多。可是一旦来到上海，我知道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没有一切都没有。

我找到一个条件还不算太差的房间，这个公寓住的都是白领，素质很高。可惜没有空调，而且租金很贵。我买来廉价的电风扇，不吹不要紧，一吹我更热，一到晚上，热得实在难受，就拼命喝水，结过越喝越难受，越喝越想吐，衣服黏在身上，舍不得片刻的分离。我热，我好困。可是根本没办法睡觉，太热了。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最舒服。我站在窗户边，努力去吸，很努力的去吸，我想把大把大把只有凌晨才有的凉气吸到体内，好像只有这样，内心的燥热就会消失。这个时候，我才感觉自己还活着，这个时候不能睡，就算再累也不能睡。我要整理我的简历，我要找工作，我要养活自己，我要在上海活下去，我要一台空调……

第二天，我奔波于各大人才招聘会。然后投简历，然后面试，然后杳无音信，越是车水马龙的地方，越是现实得可怕，越是灯红酒绿的地方，越是穷人们生活得最窘迫的地方，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下去。我继续找工作。继续和命运拔河，乐此不疲。

“你的学历太低，我们这可是跨国际合作公司。”面试的职员白了我一眼，然后又从鼻子低低的喘气，估计她是被我身上的汗味熏到了。

“不行，我一定先要买台空调。”我暗暗对自己说，七月的上海，你最需要的不是安逸的房间，不是一顿可口的饭菜，不是美丽的妻子，不是博学英俊的丈夫。而是在安逸的房间内，有一桌可口的饭菜，身边陪伴着有美丽的妻子或伟岸的丈夫。最最重要的是，这个房间好要有一台空调，一台空调！

“空调，空调！空调！”我要热死了，没等面试结束，我就迫不及待的奔向地铁站。地铁站真好，有冷气吹。

“空调，空调！”从地铁站出来，直奔“苏宁”。

“空调，空调，我要一台空调。不管是变频的，还是静音的；不管是节能的，还是普通的的，不管怎样，我要空调！我要热死了。”导购小姐可能被我吓坏了，跟我大眼瞪小眼的盯了半天。

“好。好，先生，我马上就您挑选。”导购小姐又在偷笑了。笑吧，无所谓。

“谢谢。”一想到从此可以脱离蒸炉烘烤般的日子，我就变得格外雀跃。“舒服。”我终于可以用这两个字来形容我的处境了。原来在上海这么简单的要求，都是这样的奢侈。

我继续找工作，继续碰壁，继续碰壁，继续找工作。我又渐渐的被另一件事折磨，烦恼着，就是寂寞。白天还好，可是到了夜里，寂寞就无处不在了，四面都是墙，墙面是重新粉刷过的，但是粉刷的不均匀，有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还没刷到，依稀能辨认出又曾经的房客在墙上留下的勾勾抹抹，每天晚上，看着墙上的字，猜着墙上的字体，想着曾经房客的故事，然后慢慢入睡。

隔壁住的是一对情侣，都是白领，素质很高。从来都不争吵，也几乎听不见他们欢愉时的喘息声。可是，今晚隔壁的女人似乎摔坏了杯子，摔了相框，摔了所有易碎的东西。我听见哪么声嘶力竭的声音混在清脆的脆片里：你为什么要吻她？是的，女人是那么的介意，那么的嫉妒，疯狂的嫉妒。

“你就不能小声点么，你就不怕隔壁听见？”可是女人依然在咆哮。

“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滚！！”

“怦！！”是摔门离开的声音，我觉得这个男人肯定是头也不回的离开，猛地摔门，然后当他出门之后，便开始垂头丧气，怎么也爷们不起来了。嗯，我估计肯定是这样。男人可以前一秒钟六亲不认，众叛亲离。当然，也就可以在下一秒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果然，男人第二天就回来了，可是男人的归来，不是为了和女人和好如初。而是收拾好他的东西离开。女人对他没有什么挽留，离开了就是离开了。这女人，真是好样的。不哭不闹的。也许，她也知道，当一个男人有了外遇之后；当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质问无动于衷的时候；当一个男人宁可看黄片，自己解决需要也不愿意碰女人的时候。这时候的女人无论怎么哭，怎么闹，怎么留，对男人来说都无所谓，你们将会分手的命运如同阳光下的冰块，只能看到爱情在一点儿一点儿的消失，如同冰块在一点儿一点儿融化一样。无能为力。爱了，散了，知道最后相见不如怀念。

希望她能马上好起来，重新振作起来。对男人就应该是大力培养，重点选拔。谁也不会时谁的谁。女人啊坚强些。今天也许是我的幸运日，我终于找到一份工作了。是一家五星级大饭店的大堂经理。天啊。这怎么可能，当接到通知的时候，我还是无法相信。天上怎么能有掉馅饼的好事，而这个大馅饼居然不偏不正的落在我头上。而且面试那天，自己的状态也是空前的差，满嘴跑火车。大概一个月前，我还没有空调，热得稀里糊涂的，建立攥在手里，都被汗打湿了。

“你的名字？”考官头都懒得抬。

“朱和。”

“学历？”

“本科。”我明显显得底气不足，来这儿面试的好多都是名校毕业的，要么就是专业学习酒店管理的。自己在这些人的面前，无论是年龄，学识，我只是个侏儒。

“有过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吗？”

“没有。”

“下一个问题，算了，估计你也不能有。”面试官把问卷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来他也觉得没有必要与我一一解答了。

“说一件你最难忘的事？”

怎么不是酒店管理的问题，很奇怪。

“难忘？”反正也没什么希望了，就甩开腮帮子说吧。

“我和我妈一连吃了好几年吃的是发霉发臭的酸菜，因为那段日子，我爸爸，我爸爸因为一个男人离开了我和妈妈，主管，您知道那种烂酸菜事什么味道吗？闻着臭，吃着更恶心，当时家里其它什么可以吃的东西都没有，我们母子就强迫自己吃下去，我还记得，那烂酸菜的汤汁混浊不清，非常恶心。母亲深深的爱着父亲，希望能有一天能求父亲回家，可是……先生，我父亲的情人是男人，是当地最会跳舞，最漂亮的男人。”

“你父亲是……？”面试官好像很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

“不，这就是我最难忘的事，也是我最不想提起的事，也事我最说不出口的事。”说完，我转过身，走出去，关上门，背贴着门板一会儿，慢慢滑坐到地板上，狠狠抓了抓头发。吧手臂搁在膝盖上胡思乱想。

“我都干了什么？我毁了自己的一次机会！”我很懊悔，这完全是我的隐私，我怎么就说出去了呢？

之后，我又填了一张表格，问题依然稀奇古怪。其中一点是这样写的“短时间会否会恋爱？”我填写“否”。

“对于客人性向的问题”我填“接受”。心里越来越没底。

接着就是一句“等通知吧！”把我打发了。但是和以往不同的是，我等到了通知，而且是一个大大的馅饼。我被聘用了！公司给我的评价是“能吃苦耐劳，尊重客人。”

呵呵，总算是在上海安定下来了。

第七章：情愫

上海的天气总算是有些转凉了，都已经是九月末了。人们的生活依然忙碌，笑容依然机械，不同的是，这些人当中莫名其妙的多了我一个。我忙碌，我机械，我奔波，可是我好寂寞，真的寂寞，这种寂寞是由内到外的，蔓延到你的每一寸肌肤，你每一个毛孔里。我每天早上站在镜子前，一丝不挂。在我的身上看不到年轻人的蠢蠢欲动，看不到年轻男人完美的肌肉线条，我都没有，我只有宽阔的肩膀，还有同样宽阔肥硕的屁股。洗漱间充满了剃须露的味道，穿上衣服，是饭店为大堂经理专门定制的，很合身，剪裁很好，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简约而不简单。这时再看镜中的自己，好了很多。很像那么回事，整个一有为青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