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狼——嗾嗾
嗾嗾  发于:2014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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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完了,妈又暗地里撺掇我带宏玉兰出去走走,我说咱们这儿就些田坎,哪儿有转路的地方,妈笑着叫了小妹来,“看你哥还不好意思,男女交往也不就是多处处的事儿嘛!”又转眼对我,“你小妹也不是外人,就让她领你们到处逛逛,咱村外边山上最近新修了个庙子,好歹也是个去处!”小妹看看妈,又看看我,点头。我见那边正跟大嫂闲话的宏玉兰,点点头。

宏玉兰听说要上山,也没多想,笑着答应了。我说真不好意思,妈连这个都管着,拖累她跟着瞎转悠,还有刚才大嫂拜托她那事……她噗嗤一笑,说先是她请我帮忙的,这也活算是自作自受。

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我跟宏玉兰都准备好了,小妹有些犹疑,看向我们,我忽就想起奇奇,我说:“小妹,把奇奇叫过来一起去吧。”小妹冲我点头笑了笑,喊奇奇去了。回身见宏玉兰歪头笑着看我,我不适应地低头推了推眼镜。

我跟宏玉兰站在门口等小妹跟奇奇,就见外面院坝一片亮堂,太阳直晒下来,出来走了几步,眼都有些睁不开。我有些怨自己怎么又犯了老毛病,忘了奇奇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可已等不得我反悔了,小妹已经领着奇奇过来,奇奇抬眼扫了我,对上一旁的宏玉兰,嘴角勉强勾了勾。

奇奇从我身旁走过,我问小妹家里的草帽放的哪里。

乡下地方可以胜过城里的就是空气清新,一望无际的青绿田地被头顶的太阳蒸烤出这个季节特有的香味。我们四个一人一只草帽戴在头顶上,在乡间的小路上投下四个矮胖的影子。时不时也会见不认识的乡亲在田地间劳作,地里偶尔传出哗啦的声响。

小妹跟奇奇远远在前头领路,我跟宏玉兰落在后面,相互间也只能聊得有一搭没一搭。我不时张望前头的奇奇,真怕他中暑晕过去,虽然现在的气温也不过二十四五度,可在太阳底下晒着,脚下还要不停地走,身上就很容易出汗,不多时,我就一身细汗,想自己出来的时候不该穿长袖。身边宏玉兰看起来也有些热了,抖了抖衣裳透凉风,看前边奇奇那身长袖面料也不薄,我就喊小妹找个阴凉地方先歇会儿吧,小妹在前头应了一声。

四个人在一棵大桑树下边歇了一会儿,阳光间或透过绿叶间的缝隙打在坑坑包包的泥巴地上,偶尔一阵风过,树叶又摩擦得飒飒响,地上的光亮又开始变换样子。

等到再往前走的时候,我们变了阵仗,宏玉兰不知什么时候跟奇奇搭上话,他两个走在一排,我跟小妹说走吧,小妹有些担忧地看看后边两人,又看看我。

宏玉兰跟奇奇交谈的声音不大,不像念书较少的乡下姑娘喜欢粗壮嗓子豪犷喊话,所以他们的谈话内容我听不清,只是瞥见宏玉兰看上去似乎挺高兴的,奇奇听她的话,时不时也会点头作答,又或者搭上两句,渐渐的,样子看上去竟比出来的时候心情宏豁了些,也会笑笑。

第17章

我不否认我们这一路走得奇奇怪怪的,我挺怕小妹跟妈说宏玉兰一路上都在跟奇奇并行聊天,结果转头就见小妹一脸担心地看着他们,呐呐喊了我一声,“哥……”

到了小庙外头,看起来果然是刚修好的样子,外面场地上还胡乱堆着一些建筑用材,什么木板河沙的没人收捡。小庙的门脸两旁各一根红漆的粗壮柱子,上边是闪耀滑亮的红绿琉璃瓦,下边的门槛也是崭新的,一尘不染。

宏玉兰望了片刻,忽说这庙在我们小时候就有,眼前这个是拆了重建的。

“我还记得小时候只要路过这里,妈就会带我进来拜拜。”她一边往里走一边一点一滴在回忆,“蒲团用的是百家布;香案也是沟壑纵横的老旧木桌,香不是好香,有时燃着燃着就自己灭了,所以香炉里的香看上去始终是长短不一,参差得厉害;贡品是大家东一点西一点凑起来摆上去的,嘴馋的孩子最喜欢偷吃,每次吃完了就说菩萨最喜欢小孩子了,不会怪罪的……”我们都静静看着她,听她轻轻讲述,那些日子带给她的回忆好像很愉快,讲述的过程里,她常弯起嘴角,那笑意勾得很淡,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我对这里只有个隐约印象,这里离家有些远,小时候不常到这里玩的,记忆里仿佛依稀是有个破烂建筑搁在这块地上,不过那是不是这小庙,我就记不清楚了。

带着一份恭敬心低头迈过门槛,里边是颜色鲜亮的菩萨塑像,只见好几个塑像靠墙排着,个个怒目圆睁,摆着各种姿势,手里持着不同法器,身上穿的是立体雕刻的法衣,衣裳样式都是神画里那些,些微地方不一而同。我不信佛,这些菩萨我也不认得,也或许他们是道家的人物,不过整体看来,倒是有些《西游记》里四大天王的影子。

“果然还是都变了。”听到宏玉兰轻叹一声,我打量这些倚着墙造的塑像,我没有以前对这座庙的记忆,看不出有什么同或不同。

小妹跟奇奇在我们后边进来,刚踏进门,小妹就“呀”一声倒退了一步,“这些神像看起来有些怪碜人的。”

宏玉兰笑笑,“以前这里贡奉的是手捏杨柳净瓶,慈眉善目的菩萨,我还记得菩萨的法衣都洗得发白了,才有人替他做新的。”

“那现在怎么都变成这些了呀……”小妹稍稍大了胆子,看看这些塑像,又望望身旁的奇奇。

宏玉兰一笑,“或许大家是觉得供奉了那么多年面容安详的菩萨,却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就想着要改换供奉这些过于精神的神像试试吧。”

小妹听着她的话,思索了一番的样子,还是有些不大明白地歪着头。

我笑笑,宏玉兰说得对,或许就是因为时代在变,人心在变,以往安定静稳的东西已经没有办法满足人心日渐饥渴的需求了。不是常听说人遇事都要拜佛吗,升官的怕贪污败迹要拜,发财的怕被人发现钱财来路不明为求安心的要拜,就连高举马克思理论旗帜的学生们也在家长的怂恿下纷纷抛弃无神论,为了高考中考而挤破寺庙门槛。

接下来又在周边胡乱转悠了一阵,其实真没什么好看的,可我怕回家太早被妈念叨,也就只能同宏玉兰跟在小妹身后随意逛,六点多时候我们送宏玉兰回了家,她爸妈见我送了女儿回来,一定要留我吃饭,我笑笑,说不大方便呢,小妹跟朋友都一道来的,她爸妈还是想留我,说没什么的,就吃顿便饭而已,宏玉兰也在身旁笑说今天下午一直都在走,小妹跟奇奇也一定都饿坏了。看看他两个,小妹有些腼腆局促站在我身旁对着宏玉兰父母笑了一下,才想起同他们打招呼,奇奇学着小妹,也大大方方大跟他们喊了“叔叔”“阿姨”。我扶下眼镜,想了想,今天也不好再同昨天一样不答应了,就点了头。

不论城里人乡下人,只要是中国人,他说的是“一顿便饭”,却指不定是怎番折腾。看着眼前桌上的凉拌猪头肉、卤鸭、红烧肉跟两个炒荤菜,没事时候谁家晚上会吃这么油。

宏爸爸从里屋翻了大半瓶金六福摆到桌上,问奇奇喝酒不,我正想替他说不用,就见奇奇抢先我一步点了点头。

这孩子……

扣了三个玻璃小酒杯,也不管那酒杯上还挂着水珠,宏爸爸满了三个依次递给我和奇奇,我连忙起身将奇奇的一道接下,这也算是跟长辈同桌的一点礼貌。

宏玉兰夹了菜给小妹跟奇奇,打笑说爸这是想灌醉李杰呢,又转冲我笑,佯装遮掩对我小声道:“爸说酒后吐真言,你可要小心了!”宏妈妈笑说这丫头,现在就这么帮着李杰了,以后还得了。

她这表演带了几分真,我不好意思地脸上一红,扶了镜框,点点头。

我不会喝酒,尤其是白酒,刚开始喝下去只觉辣喉,后面酒劲一上来人就顿觉不行了,起身就是一步三倒,好在这浑噩噩的感觉是在我就要临家的时候,公司里聚会我多少有点经验,先吃了不少油厚的荤食垫底,顶多肠胃受一点罪,人却要清醒些。可奇奇不知道这一点,我跟他说别忙喝酒,先吃点东西,也挑了卤鸭烧肉给他,可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那两样东西都只稍稍咬了一口,后就径直挑素菜吃了。也看不出他这是因为抵触我还是嫌菜太油,抑或两者兼有,反正一顿饭下来,他皱眉喝了近两小杯。奇奇一直饮食清淡,现下估计有些受不住,眉间褶得厉害。我一直不放心,跟宏爸爸摆龙门阵的当瞟了他好几眼,他一定是注意到了的,连小妹都不禁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一顿晚饭下来虽然人晕晕乎乎,可我脸上不见红,但奇奇不行,还没吃完这顿饭他就渐渐趴桌上了,脸红得厉害。宏爸爸粗着脖子,还大笑说现在的小伙子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摆平了。宏妈妈却是在一旁担心他,直念叨自己老头子,早知道这孩子沾不得酒就不该扯他一起喝,说要不干脆今晚上就住在这里吧,可能睡得挤一点,地方还是有的,都已经在安排我是跟老头子一房还是跟宏玉兰一房,我听闻脸上一红,连忙摆手说不打扰了,我们还是回去。

宏玉兰看了时间,又望望外边天色,“外面都已经黑得摸不着了,还是住一晚上再走吧。”

我看看宏玉兰,想起宏妈妈刚才的安排,脸一红,只能连连摆手,想起爸妈,便说:“谢谢了,可爸妈还在家里等着我们……”

宏玉兰爸妈一听,大概以为我是要忙回家跟爸妈说说今天跟宏玉兰的事,面色上有了些了然,慢慢点了点头。却还是挽留了几句。

他们给了两只手电筒,一家人送了我们到院门外,还要再送,我拦住说就这儿 ,时间太晚了,送远了回来也不方便。老两口直嘱咐我们小心,注意看着脚底下。我跟小妹都笑着点头,连说打扰了。他们自是笑着送我们进夜色直到看不见。

小妹背上挂的是出来时候三个人戴的草帽,她走的前面打手电,我背着奇奇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她后头,虽说我们出来时候说了会注意,可我还是不禁时不时叮嘱小妹小心一点,万一她一脚踩下去,我身上背着奇奇,肯定是没法及时拉住她的。小妹走得很慢,看着是很小心的,还说我,“哥你才要好好悠着点呢,背上可是背着人的。”

第18章

就像在一只封了口的布袋里摸索,不见五指的漆黑里我艰难地扶了下镜框,小妹现在长大了呀,不再跟以前一样时时觉得哥哥最厉害了。

快要到家的时候,一个雷声响起来,虽然不算大,可我们知道这表示就要下雨了,脚下的步子不觉就快了些。我都怀疑自己是在城里边呆久了,好久没走过家乡的路,一不留神就一脚滑下田坎去,虽说应该只有一尺多高的距离,可还是摔着了,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是猛一个自然转身,将奇奇护在了怀里。

真正的摔倒在田地里可是结实又平常的,哪儿有电视里面那些莫名其妙的音效,小妹是听到杂草窸窣一声,感觉有什么东西堕下去,才携电筒转身回照的,结果一看我摔在田里,小小啊了一声,“哥你有事没有?!”

我摔得很干脆,一声没吭,小妹自然也不知道我情况怎样,我让小妹把奇奇扶起来,我好起身。小妹小心翼翼吃力架起他,手电筒也不好找地方搁,忧心问我:“哥,他没事吧?”我说他没事。

应该没事,我刚才垫在他底下的。

慢慢爬起身,还一边想着运气好,没摔到隔壁水田里去。忽觉得鼻梁上边不舒服,原来是镜框变形了,我迅速将镜框大致掰回来架回鼻梁上,胡乱拍拍身上衣裳,让小妹把奇奇扶到我背上,快走吧,待会儿真下起雨来就恼火了。

小妹可能点了点头,天色一片黑黢黢的我也看不清楚,反正我感到奇奇趴到我背上了,他的手带着酒气又垂到我的胸前。

接下来又是两个闪电,三声响雷,这两样东西在乡下这样缺少避雷针的地方是最让人害怕的了。小时候常听弯腰驼背的老婆婆告诫,“小娃儿你不孝顺你爹妈,长大了就要遭雷劈!”所以我们这边的小孩子是最惧怯电闪雷鸣的了。

电闪雷鸣过去,麻烦就来了,天上稀稀疏疏飞下几挂雨丝,凉凉的雨丝在黑夜里尤其吓人,我看小妹也是被先后吓得不行,便说还是快些走吧。

终于在雨点落大前进了自家院坝,堂屋里还有光亮,小妹敲开门,妈开的门,一见我们一副狼狈样子就晓得是路上赶的,看我身上还有灰土,妈上下看了,担忧问我,“路上摔着了?”我说没事,就是赶急了。我说奇奇在宏玉兰家喝醉了酒,我先背他到楼上歇着。

将奇奇放在床上,给他脱了鞋子,先塞他到被子里睡着,拾落的时候我瞄了眼奇奇,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脸上晕红一片,昏黄的灯光下别样好看。我愣愣盯了他几秒,反应过来,不自觉低头推了下眼镜,后又想起他看不见。正准备拉灯下楼,床上的奇奇就嗯了一声,铺盖一翻,大字躺开。我心下一笑,果真还是个小孩子,又过去帮他把铺盖盖上,还没等我站直身子,他又一个反手捣开,我压着他,在他耳边说:“不准动了,奇奇,乖乖睡觉!”他又是一声懒懒的鼻音,在被子里扭动了一下,闭眼皱着眉头闷哼,“热……”我可以闻到淡淡的酒气,温湿中带点辛香。我伸手捏捏他的脸,他又迷迷糊糊皱了下眉头,再渐渐松开,不可否认,他这样子……感觉好可爱……他既然说热,我就只拿铺盖一角盖在他心口,等他睡着了应该就没事了。

下得楼来,妈正跟小妹坐在凉板椅上说话,我端着桌上的开水喝了一口,跟妈说刚才宏玉兰爸妈还想留我们住下,可我们人多不好打扰就回来了。

爸穿的凉背心,外面罩了件长袖薄衣裳,从灶屋端着保温杯进来就听见我的话,也没说什么,就是笑了两下,眼角漾出几条道纹,妈却是非常高兴,赶忙拉我坐在凉椅上仔细盘问起来,那详细得,就跟审犯人一个模样。我先后一一答了,连他们桌上摆的什么菜,喝的什么酒,饭给我舀了多大一瓢都没漏下,妈越摆越有精神,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反正看她越是唾沫横飞,肤色红润有光泽,仿佛一下年轻了十几岁。爸跟小妹也坐下听我摆,后来大哥大嫂估计是在楼上听见下边动静了,也踏着拖鞋下楼来听我吹,凉板椅上坐不下了,他两个就搬了凳子坐下听。看全家人都聚精会神把我望着,我忽一下就不好意思起来。我扶了下镜框,抬头看到每个人笑眼里都闪烁着寓意不同的光。

十点过一点,我正跟家里摆谈,手机忽然响了,慌忙摸出来,见是宏玉兰的短信:你们到家了吗?

我啊一声,恍然大悟,忘了跟她说了。

我回了消息,说抱歉,一时忘记报声平安,已经安全到家了,就在雨下大之前。谢谢啊。

她回说那就好,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跟大嫂到医院去一趟,还有记得帮她嘱咐一下大嫂从现在起都不再吃东西了,孕检血糖要先空腹8小时。

我刚疑惑什么“跟大嫂到医院去”就想起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嫂说请宏玉兰帮忙查查肚子里孩子的性别……

我最后回了一句:好,谢谢,晚安。那边就终止了消息。

抬头一看,屋里的人都一眨不眨地瞧着我,我一阵耳热,后慌忙跟大嫂说了宏玉兰的话。大嫂估计也是惦念已久,听了也不惊讶,大概就算宏玉兰刚才不发消息过来说,她也会让我主动过去打听。

见宏玉兰将她的事放在心上,大嫂笑得见牙不见脸,扯着嗓子很是亮堂地“唉”了一声,还大赞这个弟妹人好,说话算话的。

又摆了半来个小时,大嫂打了三四个呵欠,妈就想起照顾孕妇,让我们赶紧各自回去休息,不是明天还要早起么。

打水洗漱了,又冲了个凉,套上短裤小背心,刚踩上楼梯,就想起今天一整天都在外边蹿来蹿去,虽说都尽量避着太阳了,可还是满身臭汗,奇奇今天晚上感觉就蔫蔫的,大概也是热坏了的缘故。想着,我就打了盆热水端到楼上卧房里,想给他抹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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