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狼——嗾嗾
嗾嗾  发于:2014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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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就是在饭桌上特热闹,到处都是人声嗡嗡的,随着正午临近,厅里气温也显得有些高了,有人就去找服务员开了空调。

就近找了位子坐下,一看,隔两个座位坐的竟是当年的学习委员宏玉兰,她也看到我了,跟我身旁的同学商量换了座,说我们以前是一个班的。

席面的玻璃转盘上已摆好了各色凉菜,此时,厅里正前方的舞台走上来七个人,有男有女,班长也在其中,看样子是四个班的班长跟三名当年的老师代表都要上台说几句话助助兴,帮着找找当年的感觉。

四个班的班长各上台演说一番,底下听着的同学也免不了惊风扯火跟着起哄,争说自己班的班长讲得最好云云。在我听来,他们的讲话都很有意思,特别是三班那个瘦高个的男班长,用“铛铛铛”的学校铃声串联出了学生盼下课盼放学的迫切心情。

每一张桌子上都是欢声笑语,当年的男同学有想尽办法攀亲扯友的,还不时满了酒杯四处绕场,有人灌得满面通红,扯着嗓子高声划拳。当年的女生们如今已经变作成熟的女人,岁月带走了她们的当年的青涩,同桌的女同学互相攀谈,暗自较量着身上的行头,婚姻家庭的状况,不时嬉闹笑骂。我果然不是个会说话的人,有人找我搭讪时,我的回答过于干瘪,也从没想过主动去专注别人的想法,几轮下来,就没人再找我说话了。而身旁的宏玉兰却浑然不同,她依旧还同当年一样,随意都能跟不认识的人聊得很愉快,她的这种交际能力,我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

第8章

十二点整,听到台上话筒喊了开吃,大家前后纷纷动筷,气氛更好,要喝酒划拳的更是已经拆封了玻璃转盘上的白酒,殷勤给同桌哥们满起来。

一盘盘冒着热气的鲜香菜色被服务员端上桌,同时将气氛推向高潮,大家都相互告诉身边的同学哪盘菜好吃,敦促他们快下筷子。

不多时,当年同寝室的同学过来了三个,非要拉着我同桌斗酒,我千万推辞,说从来都滴酒不沾,还好有余建在一旁码起膀子帮忙替了,一身豪迈,“好长时间不见了,哥们陪你整痛快!来!来!”我疏一口气,点头谢了余建。宏玉兰作为当年的学习委员,其他几个哥们对她自然都印象深刻,客套不多两句,也想灌她的酒,但好在被余建一同挡去了。照顾了大家饮料,坐下来,宏兰笑说自己大学念的护理专业,现在沿江市中心医院做护士,问我现在做什么工作,我说当时听说学会计好就业,也就学了这个。她笑笑,又说我们都在一个市里工作,这么多年却从来没见过对方,我也笑笑,只说城市其实是挺大的,没见过也不算奇怪。不过我在心里暗想,或许也曾经见过吧,只是相互没认出来。

自从奇奇正式跟我住在一起,我就给他买了个手机,下桌后给他打了电话,问他吃了饭没有,他在电话里一副惫懒的声音,“李杰,你那边刚吃了什么好东西了?闻着挺香啊!”我笑笑,他怎么可能通过无线电就闻出味道,只跟他嘱咐饿了冰箱里有吃的,要记得好好吃饭,他在那边一阵不耐烦,“知道了!婆婆妈妈的!”

刚挂了电话就见宏玉兰从大厅出来,手上携着外套,笑问我给女朋友打电话呐,我想笑,终究没笑出来,还是如实说刚跟女友分手了,她神色有点怪,道了一声抱歉,说早知道就不该问的。我摇头说没关系。

接下来的时间麻将的去麻将,班长跟余建领头去了,我因不会打牌,便跟着部队往KTV开去,因为不是高峰时段,收费很便宜,我们三十多个人要了个豪包,后来谁又要了水酒果盘,聚光灯打起,有男同学就开始就着热闹气氛胡乱跳起舞来,灌两口桌上摆着的啤酒,兴许在密闭的房间里觉热了,一边扭动一边脱去上衣,旁边就有人起哄说是跳脱衣舞。

“你怎么没去打牌?”宏玉兰坐到我旁边,捏起果盘里牙签串着的一小牙苹果,她的侧脸在包间的暗光里看起来很是完美无瑕。我有些慌张地侧头不去看她,推了下眼镜,说不会打,也不知道此时自己脸上有没有发红。麻将其实我是会一点的,不过技术太烂,也就只能在逢年过节回老家的时候跟长辈拼拼桌子。她哦了一声,说原来这样,此时正好到了她点的歌,她让我跟她合唱一曲,我忙推脱唱得不好,可她仍旧不放,“就是当年在班上很红过一段时间的,卓依婷的《萍聚》,还记得吧?”

《萍聚》……我还记得,还记得挺清楚的。很有年岁的一首歌了,可是这么多年,它琅琅上口的旋律依然在我脑中不曾褪色,那曲子有些青春的遗憾,也有些追忆的愉悦,还有成熟后对过往的回首怀念,此时选唱这首歌,也是跟同学会气氛很合契的。

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一曲结束以后大有人赞她唱得好,比原唱还好,我在一旁颇自惭形秽,勉强跟得上她的步调而已,其实话筒里几乎只有她的声音。一曲完毕,她将话筒递给旁边的人,笑着走过来说我唱的是男声,不用那么高音的。我稍点头笑笑,不大明白她的意思,音乐什么的,我并没学过。她跟我退回原处坐着,听其他同学一首一首翻起老歌,什么《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忘情水》《潇洒走一回》,还有个男同学捏着嗓子学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大家唱得并不算好,可很有味道,听着音响设备荡出来的歌声,我仿佛真的又回到了当时的日子。

从KTV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街灯三三两两亮起来,一阵春日的傍晚特有的习习凉风拂过,很醉人。

有同学说班长那边打电话过来,晚上大家自由活动,累了就到欣悦宾馆住下,已经都安排妥了。听他这样说,人也都各自在欢笑声里慢慢散了。之前的脱衣舞男也跟着勾肩搭背地另寻娱乐,接着跟哥们灌夜啤去了。

宏玉兰抱着墨绿色的风衣薄外套走过来,问我接下来打算做怎么,我正踌躇,她就说这里近些年在涪江河边新修了个广场,晚上灯火璀璨,听说挺不错的,不如去看看。我也正愁找不到消遣,就答应了。

从内干道往滨江路过去,一整条街都是美食,街头巷尾各种飘香,特色菜品玲琅满目,从玻璃窗望进去,每每可见幸福的一家围坐在餐桌旁,享受天伦之乐。当年的小县城,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多彩的世界。

因为是晚上,纵是过往亮了路灯,也还是照不明白日里清新沁心的嫩绿柳枝,现在的它们只是在光影里窈窕摆荡。走在河堤上,看着高兀的大堤将马路与广场外的木栈道隔开,分成两个世界,一半是喧沸闪耀的灯火璀璨,一半是安静质朴的世外芳尘。一阵潮润的河风吹来,带着点万物复苏的隐约腥气。

我同宏玉兰在大堤上静静走着,身旁过往的散闲行人都湮没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一眼望去,暗黑的河水上空垂悬着一轮微缺的明月,此时的世界显得很宁和。

不多时,我们来到了新建的广场,广场分为两个部分,一边高高圆润地立在人造的一半里,另一边低矮方正地沉在古朴之中,安于十二根中流砥柱之上。再往外,便是脉脉东去的涪江了。

看来大家都愿意暂时抛开喧嚣,更多的人选择在近河的广场上游玩,很多大爷大妈放着最流行的歌曲在场地上扭动起少于运动的身躯,从堤上遥遥望去,他们分属于不同的组织,列着各色的方阵,不仅有老年人,年轻人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或是探戈,或是街舞,或是戏剧,那众人围观着,正放着老式扩音器材的可是当年的文工团员?

“这个世界变化真快,竟然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宏玉兰感叹,似乎是河边的夜风有些凉的缘故,她穿上了一直挟在手上的墨绿外套,黑夜里的风扬起她腮边几缕头发,更添几分落寞。

我望着那里欢声笑语,接着她的话,“是啊,都那么多年过去了。”

我不是文科生,可此时却突然能够理解古往诗人们的心境了。

一晚上都没跟宏玉兰说上多少话,可是我们谁也没觉得奇怪,仿佛就应该是各人怀揣着自己的心思,只不过同路结伴走走看看,看着路灯下成双的人影,就可以自我安慰,自己并不是在踽踽独行。

夜渐渐深了,毕竟是小县城,连大路上都不再见多少行人,路旁民居楼上的灯一家接一家渐渐熄了,我跟宏玉兰也打车回了欣悦宾馆。宾馆与外面大街上的不同,不论何时,总是灯火通明,一片辉煌。前台的墙上挂了好几个时钟,北京时间的那只指的十点三十五,班长他们组织的人说已经安排妥了,我们就分别跟前台小姐要了房卡回到所属的房间,结果回到房里才想起,没吃晚饭,我跟宏玉兰就这样干走了一晚上,也忘了问她……之后发了短信过去,她回说她居然也忘了这事儿,字后边一个笑脸符号。

第9章

大概夜里两三点,同房的余建回来了,他也没先开灯,乒零乓啷一阵好响,我蜷在铺盖里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就招呼他,“奇奇,别闹了,快睡……”

第二天八点起床,余建揉着太阳穴直嚷疼,我问他昨天买醒酒药了没有,他摇头,配上一脸没打理过的胡渣子,看起来很颓唐。后来吃了早饭路过大厅遇见以前同寝的室友,也抱怨说昨天玩闹得太疯,爬起床来就蔫嗒嗒的。

出宾馆买了醒酒药给余建喝了,想起奇奇,打了个电话回去,电话那头的他感觉有气无力,问我,“李杰,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说最迟明天晚上就回家了,他哦了一声,准备挂电话,我拦住,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怎么很没精神的样子,他说没,就是一个人在家无聊,便挂了电话。

余建从卫生间里漱口洗脸出来,笑得贼兮兮问我是不是给女朋友打电话呢,我心上叹口气,说小倩已经跟我分手了。他抹脸的手一驻,直愣愣看着我,也跟宏玉兰说了同样的话,“抱歉,早知道就不会问了。”

我笑笑,摇头,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早知道”。

不少人都是睡到中午才从床上爬起来,匆忙吃了简略午饭,都接连往桃花山上农家乐去了。

虽叫桃花山,可这个时候粉艳桃花已谢,山上农家乐里的夭夭桃树都已经撺出了不少碧柯,枝叶都是娇嫩可爱的新绿,很有点兴兴向荣的意思。

占了漫山的春光,同学却都多躲在绿荫处砌起四方城,稀里哗啦围搓起来。

“清一色两番!”

“哎哟!你手头居然有个暗七对!”

“哈哈哈!一关三家!愿赌服输!愿赌服输!”

手上夹着烟,牌往桌上一扣,或是抿一口花茶,碰两个对子,大家都是一副惬意模样,

在人群里看到了余建跟班长一桌,打的二十,还不小,此时他们正在桌面上四方城里杀得难解难分。抽了个歇牌的缝,我问余建之后还有什么活动没有,余建先是让我坐下替他的位子,我推说打得不好,他才又坐下,班长那边接话让围在身边赌牌买马的再跟我斗一桌,我急了,我这技术也就只有送菜的份,况且身上子弹都没揣够,于是干脆说单位上临时有事让我回去,要不我就先走了。桌旁围的不管认识不认识,当然都是先要留我一番,我看后面大概也没什么活动了,就坚持跟他道了失陪,准备回沿江市。

毕竟大家都不再是当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单纯学生了,大家都会的你却不会,那就是与大众不合,你OUT了,不消说的。

我果然是个不合群的人。

山上有各种新鲜植物,我基本都不认识,不过随意看看就觉得心情好了很多。路过一堆草丛,还看到两个老阿姨拿了塑料口袋正寻找什么,大概是野菜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终究还是有人念旧的。时代在变,然而有太多不该变的东西都变了,现在不止辣椒不辣,连家里炒的豆芽都不再复往日的清香,只余下怪异发涩的空壳,炖出的鸡鸭鹅肉近乎清汤寡水。为了利益,多少东西都丢失不见了呀。

走在水泥修的斜坡山面上,道两旁都是欧风别墅,一幢幢骄傲地立在半山腰上,红色的攒尖屋顶与童话世界里才可见的威尼斯小艇相互映照,都倒映在清白的水里,绿化守卫看上去也都做得很好。此时自山下迎面飙来的轿车飞快的从身旁掠过,掠过的一瞬还见有只大狗在副座上哈着舌头,脸戴大墨镜,看起来很拉风。

走走看看,到了正街上,向人询问了什么地方有汽车客运,正准备前往,身后就有人喊了一声“李杰”。我转头望过去,远远的见是宏玉兰。

她等绿灯过了马路,朝我这边赶过来。我心想她是不是也有点异类,红灯的时候跟着大部队走就好了啊。

“不好意思,久等了!”她笑得很自然,似乎并没觉得自己坚持等绿灯有什么问题。

“哦……没。”我说话还是改不了呆愣愣的方式。

她问我是不是要回城了,我点头,她说就一起走吧,正好都往沿江市,我再点头。

回去还是跟来时的景色没什么区别,心境却大不相同了。买票,上车,看着高速公路两旁变换的风景。大概是见我不怎么说话,宏玉兰的话也不多,也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可我也不好意思再不主动问话了,便说她怎么这么早就回城,她笑笑,看得我有些热了耳朵,不禁扶了扶眼镜,她说这同学会太没意思,还不如回家看电视。我有些惊讶,她竟可以如此一针见血地说出来,换做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等到了市里的客运站,我同她作别,她说等等,还没问我要电话号码呢。

目送宏玉兰的背影进入纷乱的人流,我知道,同学会结束了。

进家门刚把锁拉上,就有一个人影突然飞扑过来,劲猛得我们俩差点儿一起栽到地上。

奇奇的脑袋在我怀里拱了拱,抬起头来眼泪哗哗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一愣,“怎么了?”奇奇眼里蕾着泪花,也不说话,抬手指向厨房。

我心道,糟了。

果然,一进厨房就见里边折戟沉沙,拂若打过一场仗,锅碗瓢盆以各种诡异姿势趴在四处,灶台上都是油水混合物痕迹,杂乱不堪,洗槽里还躺着两个破了壳的鸡蛋。

我转脖子往奇奇看去,他依旧眼泪哗哗地看着我,这个时候,我仿佛看见他头上有两只蔫了的狗耳朵搭下来。叹口气,算了,收收就好,我也是不该留他独自在家的。

我捆上围裙收拾残局,发现天然气阀门竟然没关上!天呐……还好厨房离客厅远,更庆幸房东家厨房破得不成样子的窗扇没去修理。后来跟奇奇讲了,他虽然还是半懂不懂的,可我已经禁止他涉足厨房重地了。

拖地的时候奇奇凑过来问我同学会感觉怎么样,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后面似乎没什么活动,所以就回来了。”感觉的话……可以跟奇奇说实话吧?他是我的宠物。“嗯……感觉,不太好。”我扶了下镜框,思考怎样用词,“他们好像都不是以前我认识的同学了……大概,是这个感觉。”

他歪脑袋看我,“是不是一群熟悉的陌生人?”

我想了想,点头,同时也有些讶异他居然会这样说。

他突然凑上来亲了一下我的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搂着脖子,我吓了一跳,呼吸都不禁顿住了。他在我颈旁蹭蹭,不知怎么蹭得我感觉痒痒的,心上。

我的老脸一定是烧起来了,他不是小女娃,十八岁了,他是男孩子,这样的感觉好奇怪……虽然知道他是我的哈士奇,可还是……

“奇奇。”我只能喊他名字,因为我也不知道现在是应该让他放开我,还是摸摸他的脑袋说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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