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狼——嗾嗾
嗾嗾  发于:2014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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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带着鼻音的啜泣声闷闷传来,声音颤抖得我心上一揪,“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又……不要?

后来听奇奇说,小倩待他并不好,就连“奇奇”这个名字,也仅是根据“哈士奇”随口叫的。

那天晚上他哭得我衣服肚子上一片水印,那个时候,我竟然真的相信他是我的哈士奇了,虽然心里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当天晚上奇奇吃了饭,护士小姐来给他输液的时候也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跟我道歉,说我一下班就赶忙来照顾这孩子,她之前却误会我对这孩子不负责任。都将近十一点,我的肚子才咕噜响了,提醒我没有吃晚饭。奇奇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挠挠头发,说出去找点吃的。医院外的便利店通宵营业,在里面买了桶泡面端回病房吃了,看看摆着的电脑,开机,拿出U盘将总账打开。奇奇撑起身奇怪看了好一会儿,我说是同事拜托我弄的,他切一声,“你这个人就是烂好心。”我心上笑笑,没有答话。

第二天要轻松一些了,在医院食堂打早饭吃了,又准备好了奇奇中午的白粥小菜,对他嘱咐好,我就换了衣服往公司去。将账务交给女同事,她又是甜言谢了几句。对自己的账务再做了最后检查,只要上面不喊返工,我这个月的工作也就大致结束了,很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下午七点过到了医院,奇奇已经坐在整理好的病床边等我了,见我进来,他眉毛一挑,“你真慢!”我轻轻笑了一下,他又变回了那个张横的孩子。

奇奇说护士小姐做了检查,下午输完了最后的药液就可以回家了,结果我现在才来接他,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不满,不过我说我再不会不要他了,他听了,很不自在地别开脸。

听护士叮嘱了奇奇回家只能吃清淡饮食,折腾了半晌,总算了结了医院一切手续。奇奇说不想坐车回家,于是我们慢慢往家的方向走,路过超市,我说买点东西在家放着吧,要不我中午工作不回来他的饭菜不好解决。

超市很大,是国际连锁那种,现在这个时间是晚场,打折的商段。附近的居民赶场的不少。奇奇在商场里面很是新奇地四处张望,见有人将婴孩儿放在购物推车内,他看上去有些羡慕神色,我说他要是变回哈士奇的样子我也可以推他,他眉头一皱,说现在就挺好。我当然也是开玩笑,超市里明文禁止宠物入内。买了肉、蔬菜跟水果,刚要往奶制品那边走,奇奇忽往上楼的电梯小跑过去,我正准备喊他慢点,就见他停在电梯右侧,嗅着鼻子,很是陶醉,我走近抬头,原来是宠物专列,很多猫狗食物用品挂列在货架上,我不觉有些发笑,指着一个骨头形状的磨牙棒问他要不要,他神色很是纠结挣扎了一番,终下狠心抬步走了。

之后我一直跟奇奇生活在一起,没有什么地方不适应,仿佛我们天生就是主人跟宠物的关系。当然,自奇奇那次因为乱吃食物住院,我也开始研究怎样照顾哈士奇,一段时间在网上找了很多有关哈士奇的饲养资料,虽然不知什么原因现在变成了人的样子,可我知道他很多地方还是保留着哈士奇原有的习性,比如不喜欢洗澡,肠胃脆弱,有时候三更半夜也很有精神,我就常因为他捣铺盖而从酣眠中被弄醒。

奇奇平常很喜欢散步。一个周六下午带他到附近公园玩耍,他看见一个老太带着一只鸳鸯眼的哈士奇,随即非常欢快地跟上去,大概因为是一个类别的物种,那只哈士奇也自他身边到处嗅嗅,确定是同类后,两个一齐追来蹦去,那只连老太的话都不听了,把老太急得直跺脚,我安慰她说没事,话还没完,就见那两只嬉耍的一齐翻倒在鲜绿的草地上,滚来滚去瞎胡闹,混乱里吓得旁边一个幼稚园小朋友手里的饼干都掉了,他两个倒是继续欢乐,直把那小孩吓得哇哇大哭,人家妈妈马上从旁边空地上赶过来,我只好在一旁一个劲儿地道歉。

第6章

纵是如此,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时间不断推进,气温逐渐升高,踏入四月的春闱,我才发现自己遗漏了些东西。哈士奇是来自西伯利亚的雪橇犬,有两层毛皮,他们长期习惯了西伯利亚的干燥寒冷气候,很不适应我国南方夏季的湿热,它们很讨厌猛烈的阳光,因为强烈的紫外线会将他们的灼伤,以及潮热的气候会令它们皮肤感到不适。据说哈士奇很好动闲不住,关于这一点我深表感同身受,所以现在基本上晚饭后我都会出来跟他一起溜溜,早上的时候就让他自己出去逛逛。说到晚饭后散步的习惯,也是因为奇奇才有的,以前我这个时间一般是蹲在家里,看看新闻资讯或挂挂网,现在出门走走,倒是有益身体健康。

时间就这样不快不慢地过着,悄无声息地流淌,直至岁月的跫音带来了一个新鲜消息。老同学打电话来说高中要开同学会了,时间就定在四月七号,顺风顺水的星期六一早,在小县宾馆里歇两个晚上,星期一下午结束。我连很多同学的名字都忘了,不大想去,可老同学嘱咐我一定要去,同学会什么的,都是大好机遇,特别是像我们这种未婚男青年,他说不是我有了小倩就忘了哥们吧,千叮万嘱我不准缺席。我同小倩分手的事情,还没人知道。算了,去就去吧,全当见见老同学了,看看大家现在都过得怎么样。

奇奇盘腿坐在沙发上翻动电视频道,问我同学会他能不能一起去。对,我还忘了一点,他的嗅觉跟听觉都是超人的。

“你也想去?”我端起茶几上的开水抿了一口。

他将遥控器放在一边,手抄胸前挑眉斜睨我,“怎么,不想当个好饲主?嫌我这个宠物是麻烦了?”

怎么会,我笑笑,“同学会上少不了胡吃海喝,你的肠胃受不了的。”

他听闻怔忡看我一眼,抿了抿嘴,未知可否哼了一声。

公园里,桃李辛夷终于先后凋零了最后几叶香片,粉的白的皆化作了满眼的碧,小区里,那棵老泡桐树也坠落了紫色的风铃似的花瓣,在暖春的映衬下,光劲的虬枝显出几分洒脱恣意,吃了椿牙煎蛋,清明的雨纷飞下来,洗净了尘垢,滋润了万物。电话那头传来老同学的笑声相邀,终于到了同学会的时间。

人都会好奇,我当然也不例外,当年高中的同学,我还认识几人,又还有几个认得出我?

想要周六走得了人,还是得先请假。我们私企小员工是没有双休日的,一周能休息一天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想起最初进公司的时候还问老员工公司里怎么放的五一,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单纯好笑。所谓的“公休日”,那是给公务员休息的日子,我们又怎么会有?

请了假,这周六早上六点多我就起床了,安排好还赖在被窝里的奇奇,穿上不薄不厚的春装便出了门。来到客运中心,大概也是因为时间比较早吧,候车厅里只有稀稀拉拉十多个人。我现在已经很少机会坐客车旅行了,当年刚到省城上大学那会儿,我都是坐的客车,直到后来家乡的火车站修好了,我的往返行程便都交给了火车,不久后,高速公路建设也完成了,回家就更便捷。

拿出身份证,多给了一块钱买了个保险,售票员将车票递到我手上,当年所剩无几的残像拼接起来,忽然就有了种亲切的回忆感。

客车也都是新型的,六米多长,能载十九人。

坐在车上,看着高速公路两旁的平原,广袤的金色油菜田在春晖下闪闪发光,油菜地的尽头是润泽返青的大山,蜿蜒起伏,正随着公路的前行翻越奔腾。

三十多分钟后,客车到达小县城,道路两旁已不再是当年记忆中的老旧路面,转而变成了平整无垠的水泥大道,街市也不再是记忆中的零丁,而是鳞次栉比的热闹。我心中忽就憧憬起来,当年的同学现在都变了什么样?在跟老同学约定的地点下了车,迎面就是他亲切的勾肩搭背,不知他怎么蓄上了胡子,略显严肃的外表,合上他调侃的语气,很是引人发笑。

“臭小子,咱们多久没见过面了?”

我想了想,“有两年了吧。”老同学余建,也是我的同室上铺,高中时候都是住校,不过离家不远,每半月就可以回去一次,所以家里给生活费也是半月一次,不过高中嘛,随时都要买题纲资料什么的,时不时兜里的生活费就不够了,几乎还都是余建帮忙解的围。

他看看我,很是感慨的样子,“你这小子怎么这两年都没什么变化,看起来还是愣头愣脑的?”

我笑笑,扶了下眼镜,问他怎么留起胡子来了。

“胡子?嗯,这个……”他忽然一本正经,手搁在下颌,“咳,有点原因……”

他说大家都先约在当年的母校汇合,我们便一同往那边过去。

学校不大,也不新,可就是凝聚了我们一点一滴无法抹杀的回忆,学校的门卫所已经翻新,人员也由当年摇着蒲扇的大爷换成了现在衣帽谨正的大哥,我们进去的时候他问了身份,说不是学生或教职工都不能进,正争执不下,余建手机忽然响了,说是让我们去学校前边的公园,人都在那儿等着。回了个好,我跟余建也就听话过去了。那里是个新修的公园,进去就是一个水池,水池里稀稀拉拉几张萎黄的睡莲叶子蜷着,时或几只红的黑的蜻蜓停憩片刻后又点水飞走。

“余建!这边!余建!”还不容我们想想往哪边走,大老远的就有声音传过来,定眼望了,又回想了一阵,终于想起那挺着啤酒肚小跑过来的身影正是当年的班长,高中到大学,大学到工作,整整八年多时间不见呀!我还记得他当年常组织我们班同学打篮球,夏天热了亮起膀子,精壮的身子隐约可见六块腹肌……

遥遥听到右边的大后方传来浮躁人声,大概就是我们的同学了。

班长过来就对着余建笑说是他们的疏忽,害我们白走了一趟,现在母校已经不像往昔那样谁都让进了。余建当然笑说没事,反正同学会的主题是老同学不是老学校嘛。

不知他是否真的这样想,不过在我来说,没能回当年的学校逛一逛,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他们热络完,班长终于注意到我,那脸和善的笑不变,已经公式化地伸手道:“好久不见!”我笑笑,同他交握了手,他一定是不记得我了,我不像余建那样活泼,当年读书的时候基本上就是窝在角落里,就连大家打篮球也仅是混在人堆里观战,况且这五六年跟他全然没有联络,他不认识我也就理所当然了。

余建笑着打圆场,拍起班长膀子,“这个臭小子就是当年睡我下铺的那个李杰,他那时候可是个愣头青!哈哈哈!”

班长脸上的富贵肉一抖,咧开嘴笑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第7章

班长带我们往水池后的大榕树走去,老榕树身上挂了个国家保护的铜牌子。还记得当年我们读书,还没有这个公园的时候,榕树就已经要三个大男生合抱了,现如今这榕树更是长得茁壮,班长说就是因为这树年龄大,政府要搞绿化舍不得连根拔了,就干脆将这树好好维护起来,做成一个景点。看着榕树上青亮油光的鲜嫩叶子,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承载了多少人的记忆,路过老榕树,我仿佛间还在暖春的风里嗅到了岁月流芳的馨香。

榕树后是一大片空地,十来根漆清了的木料长凳横在道侧,上面坐的大多都是同我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人,约摸就是同学们了吧。大致扫眼一看,果然很多人我都认不得了,不禁觉得有些不自在,还好,也只有几个人注意到我们这边。

班长说这里都是我们班的同学,同届其他三个班的各自另约的地方,只是最后中午都在县里的翔云饭店汇合。

这时有个女人从凳子上起身往我们这边走过来,余建笑着赶忙迎上去,“小兰!不久不见!”小兰?看她轮廓,依稀觉得眼熟,半晌才想起,她是当年的学习委员宏玉兰,当年她总是在炎炎夏日里着的一身清爽白色衣裙,清秀的面容,柔亮的飘飘长发,晚上男生寝室卧谈会多次以她为话题,现在她给人的整体感觉虽然更见洗练端庄,但那和善的面庞似乎与记忆中的毫无二致,我还记得她老家跟我家好像是一个地方的,只是隔了一个大队。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不少,少年时代大家都喜欢温柔清纯的女生,当年悄悄给学习委员写情书的男生就不少,余建就是其中一个,我还清楚记得他一天晚上熄灯后还在上铺打了个手电筒,找了熏香信纸写什么东西,半夜三声还顶着熊猫眼攀到我床上问我“君子好逑”那首诗的全文,黑暗里直把我吓了一跳,结果第二天起床就见地上到处揉成团的粉红香笺,捡起信纸展开,就见上面写的些不知哪儿胡拼乱凑来的言语,再后一天他还在我面前炫耀情书终于壮起胆子送出去了,我欲知后事如何,不过余建没有主动说,所以后事看来还是打了水漂。

“李杰!好久不见!”她跟余建打完招呼,就笑着朝我过来,以至于我一呆,总觉得除了同寝室的同学外应该不会再有人认得我了。不过我也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地和她客套了几句。

再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该来的都齐了,班长便让我们都往翔云饭店去。

因为是小县城,整个市面都不算大,路也是一条道走不丢的那种,于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慢慢地走,还可以在路上相互交流,联络联络感情。

一大群人在路上欢声笑语自然是引起了很多过往行人的关注,有些小孩还好奇地到我们中间窜来窜去,忽记起一次帮同事排长龙买火车票,一个老阿姨疑惑地走过来问是不是哪家店有相因(方言发音,便宜东西、打折货之类的意思)。

慢走慢挨地行了半个多小时,老同学大多都在指点比对着街面上今日与往昔的区别,断断续续地发表了很多人生苍茫的喟叹。

到了翔云饭店,班长一看手腕上的金表,说现在时间还有点早,有愿意的可以先到饭店里等着,或是在周边转转,酒席是早预订包好的,十一点入场。

现在就进饭店等着的几乎没有人,因为大家的本意不是专门来吃饭,于是老朋友介绍老同学,有人已经成团散去,开始拉关系套近乎,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拓展人脉”,记得有网友说,所谓的“同学会”就是在事隔多年之后看看当初一起奋斗的人现如今哪些混得比自己好,哪些混得比自己差,自找找妒忌或是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见着混得比自己好的就多谄媚巴结,同自己相当的就多勾兑利用,那些混得差的大致就是不用去理会的。这些言论大概是真的吧,我就看见一个模样相对略显老气凡庸的同学朝三四个正相谈甚欢的人走去,摆龙门阵的人许是见他皮肤是常年在田间劳作的黝黑,或是见他身形瘦削不够富贵,抑或是嫌他身上过于正式的西装不够挺直称头,总之是装作无视地忽略掉了,那黑瘦矮小的同学大概也看出来的,很显出几分尴尬不自然,两只黑黄枯槁的手在身前揉搓了几下,眼角逼出两三道沧桑的沟壑,无所适从地离开了。

不论是身在学校还是踏入社会,人们的眼光总是关注在那些能说会道高谈阔论的人身上,这果然是现实的,当年同学纯真的友谊毕竟湮没进了社会染缸的大泥棹中,没人能成功跳脱。不相同的,只是有人能在这污泥里活得如鱼得水,有人只能扛着沉重负担苟延残喘。应该不止有我一人吧?为了结婚落户而被房子车子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青年。

还站在原地发愣,余建就过来喊我,说一同去帮忙场内布置一下,我想自己本身无事可做,也就跟着去了。饭店其实已经将餐厅布置妥,只是让我们来看看,有什么小地方需要变动,班长点头说可以了,没问题。

一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短不到哪里去,之前散去的同学也都陆续回来了。这用餐厅不小,足足可以容纳三百人,我们班加上另三个班的同学都坐在一个大厅里,竟有三十来桌的样子,先进场的时候就挨个交了这次同学会的花费,进得场来,都慢慢找到座位入席了。来之前就通知了的,每人交二百六十块钱,所收到的钱其中一部分给以往的老师买礼物,剩下来的就是我们同学会的所有花费。听专门付责记账的同学说预算资金可能会超额,不过也关系,超出的部分就由一些有门路的同学带回各自单位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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