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的两人消失后，馀下的人歛去了笑容。他快速整顿身上的道具装备，然后离开了小竹屋，一如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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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已到了星期六早上。

祈洛希两手大开窗帘，天空蓝蓝黑黑的，只隐隐透出一层微光。

现在才早晨六点钟，太阳根本还在城市的另一边，即使祈洛希的视力达到2.0也看不出今天是好天气还是坏天气。

平常祈洛希不会这么早起床，但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得例外处理。他先跑去电视前确认今天的详细天气状况，将缩骨伞、纸巾、钱包塞进单肩背包内，仔细思量后，更是连止痛药、水和乾粮都不放过，背包立即涨呼呼的。

吃了早餐，时间还不到七点。电视低声地播放着每日新闻，祈洛希脸朝着萤幕，天气小姐说的“今天天气很好”也听不见，心里只有今天的约会对象。

昨日他下的约定太随便、太匆忙了，下线后才发现一个大问题：他跟清遥只在网路上认识，他不知道清遥的长相，连最起码的联络方式都没有。哪怕清遥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知道。

“应该没问题吧……”祈洛希不安地跺跺脚，把电视关掉。

虽然他认不出清遥，幸好他的长相跟游戏里完全相同，清遥一看到他的脸肯定能认出来。

不过……清遥会来吗？

那个会温柔地照顾新手的他，同时也能冷漠地说出“我不会爱上你”的清遥，会因为他横蛮的请求而来吗？即使偷偷来了，也不见得会主动跟他打招呼吧。

今天可能会空等一场。

预设着最坏的情况，祈洛希硬挤出一个开朗的笑脸，跑到浴室对着镜子梳头洗脸剃胡子，最后还奢侈地洗了个很久的澡，然后回房间挑衣服，想尽量给清遥一个最好的印象。准备妥当了，他又觉得第一次见面，还是送点小礼物比较好，清遥在游戏里可帮他多呢，于是他匆匆跑到附近的商店购物。

八时半，周末放假的祈家两老睡眼惺忪起床，互相搀扶着爬下楼梯。

八时半，他们的宝贝大儿子正好回家，其人穿着雪白色的衬衫大衣加白色西裤，额前的头发往后梳，手上还拿着一枚红玫瑰。

两老的下巴齐齐跌下来，一时间，他们甚至认不出这是他们的儿子。

26. 跟男朋友的甜蜜初见(节1)

“好儿子，你去哪儿？”

“见一个朋友。”

“小希，勇敢地上，把小女朋友照顾得无微不至才是好男人！”

“呃，那个，他是男的……”

“男的？怎么会？你爱男人？”

“……天啊！小希，我被你打击到了！不、不过，你喜欢的话……去吧，妈妈不会阻止你恋爱！放胆去！”

“妈妈！这样不行吧？”

“只要不是跟未成年少年上床，小希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爸爸，你要阻止？小希好难得才恋爱了！以前我就一直担心，小希这孩子懂不懂得谈恋爱……”

“我明白你的担心……唉！只是，对象是男人啊……”

一大清早祈家恩爱的夫妻就为了大儿子的爱情课题争论不断，祈洛希在旁插嘴“他不是恋爱对象”，可惜父母把不感兴趣的句子全过滤掉了，两人坐在沙发上严肃地研究最适合儿子的女人或男人，惹得希洛祈没好气，只好喝了杯冷水冷静冷静。

后来，在父母强烈的要求下，希洛祈被迫换回朴素的打扮，棉质长衫再套一件亮橙色的毛织背心。根据父亲的讲法，约会还穿成正经八百的装帅模样，女朋友看到就觉得太夸张，男朋友看到就会更反感，简单而平民化的装扮才平易近人。

祈洛希觉得挺有道理，就遵从了。

作为送给清遥的见面礼——玫瑰，也被母亲据为己有，取而代之的是便宜好吃的老街坊特制糕点，芝麻糕、红豆糕、三色糕、杏仁饼什么都有。男人不会当众接受红玫瑰，点心却不同，情侣可以一边逛街一边吃。时机拿握得好，更能制造两人的手同时伸进纸袋内、四眼含情脉脉对望的亲密镜头。

祈洛希想着就脸红，就遵从了。

改头换面过后，祈洛希倒是变回平常的模样，看上去像是跟朋友见个面而已。

不过，正如祈家父母所言：约会最重要的不是衣着打扮，而是心态。

充满了约会心态的祈洛希在约定时间的大半个小时前已经抵达Shark百货，正如天气报告所言，今天阳光普照，连片云都没有。虽是春天，但空气只有温暖，没有雾气霏霏的湿润手感，牵手绝不会恶心，正是约会的最好日子。

祈洛希傍在百货公司正门的银柱前，扫视街上的人流。

在这个科技进步神速的世界里，交通工具大都地底化，地面的道路只属于行人。砖砌的通道整齐干净，定时会有吸尘机器在城市乱飞，清晨又会自动洗街，所以大家常说“大街比自己家还干净”。

清洁的大街，杂物几乎是零；有这么宽敞舒适的公众大道，清新无尘的空气，再配搭百货公司跟一排排商店的加持，穿着七色潮流打扮的年轻一族比比皆是。

祈洛希的脑袋左闪右避，每每看到有男生出现了，就紧张得变成木头，不知道该不该去搭讪。久而久之，他养成了一种盯着男人看的坏习惯：只要对方是没伴儿的，年龄跟他相距不远的，在街上停留多于一分钟的男性他就绝不放过，像扫描器一样目测对方的身高、体重跟年龄，再研究对方的举手投足有多少百份比跟清遥相同。

或许是他盯得太落力，原本在百货公司前停下来稍歇的年轻男子犹如遇上了男色魔；祈洛希踏前一步，他们就像落慌的马儿逃往大街的水平线，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是九点四十分。

清遥应该没这么早来，但祈洛希的心却静不下来。他抓紧载着糕点的袋子，眉毛下的两颗探测器转来转去，最终定位到百货公司对面的咖啡厅。

那家咖啡厅名为FanticPool，是家以轻快淡雅的浅蓝色为基调的连锁式海洋风味咖啡厅，最出名的就是放映着海洋画面的动态墙壁。那是跟U国母公司的主题海洋公园协办的系统，墙壁是U国海洋深处的生态画面直播，让顾客宛如身处于海中。

在FanticPool咖啡厅内，有个看上去大概是高中生年纪的黑发少年坐在最接近大街的座位。这人在祈洛希来到Shark百货后几分钟就出现，明明咖啡厅的内部还有空位，他却挑最外面的位置吃早餐；不过是吃个吐司套餐，却花了二十分钟，现在还悠悠然地四处看风景，久久才喝口奶茶。

有好几次，男生跟祈洛希的视线交错，就急忙别过脸来。祈洛希想多看一眼，不过两人之间隔着足以平排十个汉子的大街，路人走来走去的，他往缝中努力偷窥，结果看得眼都花了。

26. 跟男朋友的甜蜜初见(节2)

祈洛希不愿走开。五、六分钟后，大街人流变少，他终于能一睹少年的真面目。

少年看起来是个非常适合在咖啡厅用餐的人。

相较起朴素得过份的祈洛希，这个戴着软帽子的黑发少年显然充满了时尚感。他上身是一件薄薄的海洋色紧身上衫，金黄色的丝质围巾披下肩膀，就像在水里畅游的一尾鱼，下身是浅色的长裤，配上一对有许多绳子装饰的短靴。虽然是绕腿而坐，但不难看出少年身材高挑瘦削，三根手指挑起咖啡杯，别具气质。

看久了，祈洛希认为这男生或许挺适合戴耳环的。

地下通道冒出乘搭完交通工具的人，把街道挤得有如流水乱飙。祈洛希提起精神继续搜索网友的踪影，饿狼般的红眼划过，四面八方的男人皆跑。

目光掠过咖啡厅时，少年举起手叫了第二杯咖啡。

说来也奇怪，这男生的相貌平平，但举手投足之间，又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气质。他像模特儿，不是明星偶像那样唱歌跳舞，只是用特有的魅力，向镜头摆出最合适的姿势，吸引观众。

这样的男生，会不会是清遥？

这个想法刚冒起，远在一条街对面的时尚男生便拧过头，与他对望，啊，居然是黑眼睛，跟清遥一样。

只是男生一发现祈洛希的视线便焦急地垂头，微鼓起腮子，回头喝他的咖啡。

祈洛希搔搔头想，高手的清遥，应该不会一看到他就害羞似的别过眼吧。

不过刚才那一瞥，让祈洛希发现他的双眼真是无可救药地漂亮，那双黑珠子距离那么远，还是散发出流星般的光辉，好像夜空星辰，好像清遥。祈洛希有点遗憾，那男生肯多看他一眼就好了。

但是他并没失望，毕竟他要见的是清遥而不是别人。手表分针越过11这个数字，再过几分钟就到约定的时间了。祈洛希的心随着秒针的跳动而越来越紧张，血管好像被拘束了，连喘气都有点困难。可恨的是，现场没有任何男性对他挥手，叫一声听惯的“希洛”；周围也没有看起来像清遥的男性。

清遥真的会来吗？

他的目光再次挪向咖啡厅，黑发少年对面的位置忽然多了三个打扮入流的女性。还在温温凉凉的春天，几个女生袒胸露背的，性感的大腿在迷你裙下更显修长，不过跟黑发的少年的典雅打扮并不相衬。

一个少年跟三名少女约会吗？祈洛希暗暗羡慕，正要望向别处继续搜寻，却发现少年正眼也不瞧那几个女生。那桌人说了几句便话不投机了，少年目无表情地站起来，掏出钱包结帐。

三个女生围过来，高个子的以调戏的姿态扣着少年的下巴，嘴边笑吭吭；下一秒，少年狠狠甩走女子，显然很受不了。

女人在调戏男人？虽然比较鲜见，不过在这个男女平等的社会里，年轻人之间往往很开放，男性被搭讪是见怪不怪了。祈洛希忖度着，这不关他的事，他不是正义使者，没必要帮忙。再讲，那男生总不会连几个陌生人也甩不走吧。

原本他是这么想的。

不过，少年应付不来地垂头，不发一言，企图以冷淡打发她们的姿态，迳自踏出几步后又被对方缠住、包围住。这画面，竟然让祈洛希心头热热的，产生强烈的保护欲。

他暗暗敲了自己的后脑。开玩笑，看来他是玩《X Online》太多了，居然想保护男生？

他按捺着想出手相助的心情在旁静看，然而，当少年不经意地向他一督，宇宙色的眼瞳一闪，一切就变了。

双脚自动踏了出去，直奔向那家咖啡厅。

黑发的少年宛若流落民间的公主，抓着围巾，眼瞪瞪地看着英雄祈洛希步步迫近。

三个女生毫无顾忌，张嘴低笑，玫瑰香水的气味很浓烈：“又有一个来陪我们玩吗？”

“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气质小哥！”

过度开放的言语未能教祈洛希的变脸，他站到少年身边，镇定地调停，一如以往：“不好意思，他是我的朋友。”

被点名的朋友眨了眨眼，睫毛好似幼细的扫子，把银河里的尘埃拂走。

露肩装的少女眨了眨眼，不过这是抛媚眼。祈洛希微微一吓，在《X Online》里他曾被男生如此对待，对方也许要完成点数事件吧；被女性抛媚眼却是人生的头一遭。

少女叉腰叫道：“你是他的朋友，我们也是他的朋友！几个朋友一起逛街，如何呀？”

他无情地转身：“我们走吧。”同时，他给少年打了个眼色，便流星大步越过少女们。

26. 跟男朋友的甜蜜初见(节3)

祈洛希没有被陌生少女搭讪的经验，但弟弟却是佼佼者，当哥的他也学到几个应对方法。冷酷地不理睬，对方自讨没趣，就不会再跟上来，做惹人厌的跟尾狗。

可惜，少女们真的很闲。

祈洛希才刚听到少年靴底格格的踏地作响，女生们的木拖鞋也快步跟上，伴随青春味十足的笑声，看来她们并非恶意欺负，纯粹是贪玩。他一回头，就见到最前面的少女伸手摸向黑发少年，但少年不但身手敏捷，而且有后眼似的，不用回头已经侧身躲闪，害得少女抓住了空气，脚踩到了空气，在路上狼狈地跳了四、五下。

少女被同伴扶稳，喘了几口气，红着脸正欲责难，祈洛希就先发制人。

“不好意思，请不要打扰我们，你这样算是扰民吧？”

后面的两个女生听得火了，可祈洛希仍不给他们开骂的空馀，直接套用弟弟的必杀技：“那个，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在约会，请你们不要做第三者，破坏我们的感情。”

说罢，祈洛希没有多理那三个听得呆了的少女，无视了在旁经过的路人吃惊的停步，忽略了黑发少年垂着头把帽子拉下来，用力握拳的不爽姿态。

他小攻式地说声“我们走吧”，确认只有男朋友的脚步声跟过来后，就自顾自地对着前方的空气说：“呃，对不起，刚刚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随便骗她们的。”

身后没有回应，抱怨、碎碎念的也没有。祈洛希放慢了步速，与对方并肩而行，终于看到少年的黑眉挑得高到额头，正采用看白痴般的眼神瞪着他。

是为了什么不高兴呢？是他太多事还是讨厌那句“男朋友”？他无助地搔搔头，看看时间，现在是十时正了，正是他与清遥相约的重要时刻。他陪同少年再走半条街，才轻轻说：“对不起，我先走了，我约了人。”

沉默的少年只以那双墨黑色的眼睛凝望他。

祈洛希微微张唇，想说句“你的双眼很漂亮”，但这显然不礼貌。他只退后半步，友善地跟黑发的少年挥挥手：“再见。”

他捧起糕点纸袋，往原路跑，但右脚才刚踏出第三步，腰间的皮带就被揪住，使他下腹一痛。转头一看，是刚才的少年。

“你跑哪儿了？”

虽然对方的眼睛很漂亮，还直勾勾地锁定他，但祈洛希没有动心，正经八百地说：“抱歉，我赶时间。有事吗？”

少年把帽子压低，张嘴说：“白痴。”

“呃？”

少年的脸拧向左边的服装店，欲言又止，怪别扭的。祈洛希急躁地看看他，又看看人流越来越多的百货公司，深觉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他抛下一句“我要走了”，再一次跑向约会地点。

黑发的少年望着他越来越小的影子，抓着帽缘，在新世区的商业大街上放开喉咙大叫：

“——希、洛、祈！”

这叫唤跟大炮没两样，在那边发射，击中目标后就爆炸了，火花飞溅，被叫住的人似乎还能听见理智“轰”的一下没了。有一刹那，祈洛希还傻傻地想：他的名字不是叫祈洛希吗？怎么会变成希洛祈？谁把他的名字倒着来念？

他惘然回首，在人与人之间，站在对面黑发黑眼的男生，看起来跟自己认识的那爱玩的犬耳男孩颇不相像。

对面的人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习惯性地低头，微微掀开帽缘，让半双黑眼睛露出……祈洛希眨眨眼，他所认识的男孩，好像不会做这么让人产生保护欲的动作。

他是谁？是游戏里认识的人吗？《X Online》里他用的是真实外貌，除了清遥，别人也能一眼把他认出来，叫声“希洛祈”吧。

这个黑发黑眼，明明不认识，却那么熟识的男孩……

“傻瓜希洛，你找谁？没事我要走了，以后别浪费我的时间。”

隔着好几米，传来了那个少年淡淡的抱怨，让祈洛希为之失神。

“呃……那个，我在找你，找了很久。”

说罢，他的双腿挪向百货公司的相反方向，带着满足的笑容回到那个黑色的少年旁边。

现实里的清遥一定是笨蛋，居然坐在咖啡厅内看着他半个多小时，一直观察，迟迟不来相认。

被盯着这么久还不发现的自己，恐怕是超级笨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