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折+番外——湖籁
湖籁  发于:2014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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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了……拾起来!”半晌,流年低声命令,手掌在忘舒右腿上逡巡,双手一错,便是骨节并不清脆的闷响。

忘舒疼的冷汗涔涔,流年一把捂住他嘴,将尖叫憋回喉中。

“耽搁,太久了。”流年的手掌再次向忘舒左肩上逡巡,忘舒浑身僵硬,有些不安地看着他的手指在皮肤上慢慢游曳,不知道何时又是一阵猝然的疼痛。

那少年却是在帐外朗笑起来,房门开了又合上,室内一片死寂。

“师父,亦是我父亲。”良久,流年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忘舒霎时间僵住,一双眼盯住流年不放,正欲起身,流年却一挺身将他压得更死。

“咔嚓——”又是一声骨节交错的闷响,忘舒再忍不住凄叫出声,流年抬了抬他的肩膀,缓缓勾出一个笑。

所以越来越复杂了么?流年甚至想要大笑出声,欲望还在身体里翻腾不息,要舒戚慕看到他们这个样子?要崔无欢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呵,活色生香,却是骨血里的鲜血淋漓。

第四十九章:愿君从此记(中)

再想不到事情会发展至此。那日满四挟了忘舒出府,朱见羽来告,流年想也没想就这么追了出去。他却是在一处多年没人住的老宅旁停下,忘舒在他怀里早没了声息。

“你可还要欢颜的解药?”满四忽然回头,就这么冲着身后的虚空勾唇一笑,流年怔住,随即从墙角的阴影里缓步走出来。

他就这么丢过来一个瓷瓶儿,握在手里还带着淡淡的温凉。流年倒了颗小丸在嘴里,那药香便在口中化开。

正想让他将忘舒留下,身后的火光便尾随而至,成排的火把映着有些昏暗的黎明如同白昼。流年撇撇嘴,崔小侯追出来了,丢了这人和丢了那些人果然是不同的。

正欲上前,腹中却有一股暖流忽的窜上来,流年僵住,这感觉再清楚不过。抬眼,满四已经抱着忘舒行入院内。

身后的火光越来越亮,流年粗喘一口气跟上,空庭里倚着个约摸束发的少年,眉梢挑起,飞扬的唇角显的有些兴奋。

“我只想带他走。”满四将忘舒放在庭院的矮树旁,那张被冷汗浸透的脸映着晨光莹白如玉。

腹中的火越烧越旺,流年几乎站不住要跪下来。

“那真是解药。”满四走过来将手搭在流年肩上,流年想要侧身躲开,却被他一把捏住肩骨。

“只是你不曾中过毒罢了,那些欢颜,三日便退的一干二净了。”满四语气很淡,将流年揽过来依偎在怀里,手指若有若无滑在他颈侧。

流年打了个寒战,使劲儿打开他的手,一回身便将腰间的薄剑抽出来。

一把剑舞的密不透风,满四且挡且退,流年自喉间不停低吼,似是要发泄什么样的,一把剑几乎都用成了刀。眸色渐渐转红,满四忽的上前一步一手狠捏住忘舒喉头。

流年顿住,握剑的指节鲜明,筋脉突突的跳。

“封穴,我便放了他。”满四回头,迎向流年剑尖,眉梢却挑起一股子戏谑。

墙外被火光映的通明,剑再怒,也只得几转而收。

一旁的少年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微微弯起的眸子映着火光流光溢彩。

“满四,你可出去将他们引开,我自带他们走,你知道在哪儿会合,嗯?”黎明一点一点自天边晕染开,映的火光越来越淡薄。

满四没言语,俯身在忘舒嘴里填了些东西,再抬头将个小瓶子丢给少年,流年正欲伸手去阻,他却忽的起身,赤手捉了流年剑刃。

流年染了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流光,四肢百骸的热流就这么反复突撞,似要灼得他体无完肤,他在寻一个出口。

“解药给我。”他说,看那血色的花从他掌心开到剑刃,在落在尘土里生根发芽,染了一地荼蘼。

“情药无解。”满四说,微微勾起嘴角,一松手便割了半袂衣袖,指尖刚递过来便顿住,看他血色的瞳眸翻滚着很炽热的东西,很陌生,却也很真实。

“你等着我回……”流年还记得这是他没说完最后一句话,连那少年都在一旁怔住,闪着寒光的剑尖上霎时便流满了暧昧的暖色。

流年瞳孔微散,惊异过后便是释然。

蝶色,不错的,与欢颜自是一对儿,它只是将欲望无限放大,将一切都染上了狠绝的味道。就像是飞蛾扑火,一切都没有下次,一切都要在这瞬间带着狠戾一般珍惜的绽放。

欢颜有解,蝶色无解。这便像是在白纸上染色,可染了色的白纸却不复回还。

情以唤心,它便苏醒,故以蝶色解欢颜。可世间所有贪嗔痴念怎是一个忘字可解,故以蝶色之难,他便要生生扛过发作这几日。

握不住,放不开。害人害己!

满四看着流年跪在他身侧,耳畔还是流年一声一声唤他师兄,闭上眼睛,便是轮回。可惜了,他超脱不了,即便是轮回他也要生生世世纠缠,唇角勾出一抹笑,最后一句话他说对了,流年,那你便等着我罢。

流年还恍惚在这铺天盖地的红里,看满四在他面前勾着笑倒下,忽的就头痛欲裂。

“很难过么?马上就让你舒服。”那少年的声音似是蛊惑,一字一字响在耳畔,流年抬眼,双目已经赤红。

或许早已不是药的作用,是这铺天盖地的血渗进了眼底,便再擦不干净。

接下来便全不清晰,恍惚里被丢进罗帐,再忍不住去纠缠身旁的另一具身躯。

看身下那一副相似的眉眼,便再难以自持。就是这么一副嘴脸,像谁呢?就是他将剑尖对着那人胸口狠扎下去,染了一手的鲜血。

动作里带着狠戾和暴虐,夹杂着复仇一样的快感在身下这幅身躯上大加挞伐。恍惚里听见他呻吟,听见他痛苦的尖叫,看他蹙起的眉峰紧咬的唇,一举一动里便全是带血的欲望。

他应得的,他活该。这么想着便再停不下手,直到他从高亢的呻吟转为低声呜咽,连啜泣都再没了气息,那欲望才奔腾的洪流一样缓缓落下闸门。

他没想过那是忘舒,他只当那是另一个他自己。闪着血光的眼睛不复清明,第一次想要遗忘,第一次害怕承认。

指尖滑过那相似的眉眼,意识就这么堕入黑甜,很累,也很想逃避。

似心弦刹那崩断,欢颜或者蝶色,哪一样都能让人中毒至深。中了毒便该永远的沉沦下去,还醒来作甚!睁眼便是荒谬,于是便想就这么沉沦下去。可惜了,这一正一反似两个平行的世界,永远无法相交。

这便是几日来发生的一切,他一句一句不甚清晰的讲,忍的很辛苦,一句话到了嘴边全都拉长了尾音,忘舒一点一点变得僵硬,眸中一片怔然。他们在这床笫间待了两日,眸间的血色便慢慢退去,直到今日便已经能维持几分清明的神智。

“忘舒,那少年手里,有一瓶欢颜。”流年突然抬头,目光直笼着忘舒失了神采的眸子。

想让他忘了吧,忘了这些荒唐从新开始。崔小侯不会放弃,他便依旧能干干净净地走回来。

可他自己却舍不得忘,忘不了那一点一滴一路走来的记忆,也忘不了这些肮脏和错误。不能忘,他的沉沦,他便自己救赎。

第五十章:愿君从此记(下)

一时间二人都陷在沉默里,忘舒握着骨簪的手在抖,随后被流年一把握住。

忘舒吓了一跳,簪子再次脱了手,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焚起了香料,罗帐外都醺在一片暧昧的氤氲里。

这香味儿有些不太正常,忘舒回过神儿,流年眼底一抹红光流转,身子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压下来,忘舒动了动想要伸手去推,却被他一把拉过胳膊交叉压在头顶。

“流年!”他喊,声音到了高处甚至嘶哑的有些微微破裂,流年舔舔嘴唇,眼里有些嗜血的味道。

这香味儿醺的人浑身无力,甚至跟着流年的动作慢慢火热起来。

木门突然从外面洞开,冷风灌进来拂起罗帐就像兜头浇了一头冷水。微眯的眼睛睁开,借着扬起的罗帐往外看,门外一撇瘦削的身影。

舒戚慕仗剑进门,刚踏出一步便顿住,落地的罗帐半掀,羽被下隐隐约约一双交叠的人影。

这屋里全是房事过后浓郁的麝香味儿,就算闭起眼睛不看凌乱的床榻,也知道他二人做过什么。

“师父。”流年沙哑着声音叫了一声,那声音里的欲望还没退干净。

“先把那青云灭了(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青云鸾引这两样这东西)。”良久见舒戚慕不答,流年咬字不甚清晰地再开口,两手撑在忘舒颈侧支起身来,一双眼里的红色依然如翻滚的云海。

忘舒咬着牙看舒戚慕一言不发伸手灭了香料,走过来连人带被子一下抱进怀里,后颈一疼便全没了知觉。

“走吧。”舒戚慕的剑尖上甚至没沾血,这偌大的院儿里居然空无一人。

抬手将自己的外袍扯下来披在流年身上,他多想当做自己没看到这一切,为了这两个孩子,也为了他自己。

几日来他一样是发疯一样的找,可惜一无所获,时至今日才在一条巷子里被人丢了这么一个纸团儿,心脏就这么一下僵住,想找个出口呼吸,除了亲手捅破,便再没了方法。

呵,捅破?这便是捅破的下场,弄得一心鲜血淋漓。满腔的怨怒无处发泄,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连不起来。直到流年抬头,一双暗红色的眸子定定地望过来。他说,师兄死了。

其实人心从来叵测,想不通的还偏要去想,想想这些事情,无非是痴与魔,最后化作了无止无休的纠缠。或者只是一桩崔小侯的风流债,债到了最后变质成劫,伤人伤己。

可谁说这不是他的债不是他的劫呢?隔了太久的时光,都要被遗忘的时候却被重新翻出来,带着些新鲜的血肉,结着古老的痂。

一双手将骨节捏的生疼,他绝不会让一切就这么算了,哪怕是抽丝剥茧,也要一点一点顺着线头找到那背后的幺蛾子。

那是他的孩子,他的劫他自己来渡,是谁也好,都不该来碰他的孩子!

忘舒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好容易对了焦便见了一张放大的笑脸。

崔小侯低头啄了啄他的唇角:“醒了?”他笑的很暖,眉梢微微挑起,上翘的眼眸里流光溢彩。

突然就着魔一样去伸手去探自己本该狼藉的下。身,却被崔小侯一把扯住指尖放在唇边轻吻。

“做什么梦了,又哭又闹的?”崔小侯依旧挑着眼皮儿轻笑,一伸手将他揽进怀里,这样的笑几乎就要让忘舒觉得那一切就是一场梦。

花猫依旧卧在床头悠闲地舔着爪子,偶尔眯着那一只瞳孔慵懒地望过来,只一瞬便又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阳光透过床楞打在屋里,崔小侯在地上升了个红泥小火炉,桌上雕花的金兽里正有袅袅的篆香飘出来。忘舒怔忡了半晌,忽的动了动肩膀,扯出一阵隐隐的痛。

是真的,都是真的,不是梦。他倏地抓紧崔小侯衣襟,仰起脸定定地看他,依旧是那张写满笑意的脸。

“流年呢?”忘舒哑着嗓子问,那声线还有些颤抖。

崔小侯又俯下身来啄啄他嘴角,咬字轻柔:“怎的忽然想起来问流年?房里练剑呢,你这一睡可够久的。”

忘舒抿了抿唇,腰身儿一挺便要翻身下床,却被崔小侯更紧地压在怀里,温润的手指探上额头。

“病着呢,别乱动。”崔小侯微微蹙眉,更深的将他揽进怀里,似乎要揉进骨血里去。

“崔无欢,用不着,我都记着呢。”忘舒突然笑了笑,唇角勾出一边浅浅的酒窝。

“忘舒,你一直在我怀里呢,哪儿也没去过。”崔小侯颔首,屈指在忘舒鼻尖儿轻点,扬起一个宠溺的笑,他还从没这样过,那笑里是温和与宠爱,全没半点儿邪气。

忘舒看他一眼,全身放松下来,勾着颈子吻上去,只是轻微的触碰,崔小侯猛的僵住,不知所措一样看他蜻蜓点水一般来了又走。好容易回了神儿,伸手去按他脑后想要加深这个吻,却被他不着痕迹躲过了。

“崔无欢,你要不要听故事?”似曾相识的语气,出自另一张嘴,忘舒向身后靠过去,胸膛贴着脊背,温暖便丝丝点点浸过来。

“嗯。”崔小侯淡淡地应,突然就有些不敢听下去,可他却自顾自这么说了起来,声音有些低哑,一字一句似枯井生波。

“后来,后来。”忘舒咬字很慢,在等崔小侯想起是哪一个后来。

“后来小和尚轮回了太多世,这于那牡丹,是劫,也是孽。世间万般难过,全在执之一字上,太过执着,便是妖。他若能跳过这一劫,因果报应,便不会再痴,便仙根深种。”忘舒这么说着,一边伸手轻拍崔小侯揽在他腰间的手,似是安慰,又似是劝解。

“那你呢?”崔小侯抬了眼看他,还是那双上挑的眼,眉梢一勾便能叫人迷乱。

忘舒笑笑,没再言语,漾出两边酒窝。崔小侯倏地反手握住他手,愈发使了力,像是要把他从这故事里拉出来。

“过了年,要去秦地了吧。”忘舒也不挣脱,就这么任他握着。

“嗯。”

“多带几件衣服。”忘舒耷拉了眼皮儿,猫一样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嗯。”

“可要我煮茶给你喝?”

“明日吧,待你的病好了。”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那故事却似一堵墙横在二人之间,忘舒不再说,崔小侯也不再问。

第五十一章:君向潇湘我向秦

崔小侯年后出发,这年便过的更加珍惜。

每与流年照面,无非是一笑而过,二人一如未见,笑的很客气,笑的很荒凉。

舒戚慕几乎每日来访,忘舒只执了小茶壶填茶,煮了苦茶就多加一颗梅子,再没什么特别。

舒戚慕自己也知道,有些缘分知道了是一回事儿,承不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何况他们还这么努力着把一切归于一梦。

年夜里北风吹的有些张狂,可也盖不住万家灯火,外面鞭炮燃的噼啪作响,公子们好容易聚在一起。

大公子符生早贴了门帘,二公子便张罗着挂了灯笼,两相红的似霞。

三公子万小玉托人从江南带了甜腻的芙蓉糕,几大盒子置在桌上,却没有只言片语。

五公子风梁六公子雨梁不知哪儿变出几坛子女儿红,敲开封泥便酒香四溢。

八公子周诩叫周将军接了去,去时好一通冷脸。

十公子尚诺执笔做了副观音图出来,众人拿出来看,怎么看都与忘舒房里那张裱的金灿灿的画有些相像。尚诺红了脸,一边嗫嚅着解释,他喜那画儿做的灵气好看。

小王爷朱见羽早几天就叫皇帝唤进了宫去,去时好一通哭闹,拽着崔小侯的胳膊不撒手。忘舒冷眼看,五指笼在袖子里捏紧个冰凉的瓷瓶儿。

流年只是日日在园儿里练剑,时时和舒戚慕灯下对弈,总之是最没有过年的气氛。

崔小侯剥的核桃堆成了小山,忘舒在一旁煮茶,总在吃,那小山一样的核桃仁却总不见少。

崔小侯不知哪儿又寻了把一模一样的焦尾,忘舒见了也不诧,这样世无二出物什,他再寻来,他亦不惊。

忘舒抬头看,那灯笼似染了血一样晕在夜里,年夜饭吃了一个时辰,十公子追着风梁雨梁在门前笑闹,一把雪球砸得漫天飞舞。冷不防怀里滚上一只紫金小手炉,还没抬头,崔小侯便揽着他坐下。

有雪球擦着耳侧飞过,撞在门前的红帘上,砸得那楹联有些红退墨残。

“在想什么?”崔小侯伸手在忘舒脸上刮了一把,有意无意自那只伤过的眼角滑过,有些湿润。

忘舒需得侧过脸来看他,却没言语,忽的捉住他手放进怀里,就这么捂在那小手炉上,暖似捧了颗未开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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