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呼煌不待敖永说完,一抬袖便将他扇出大殿,一干海马龙将也做了鸟兽散。
殿中众人见呼煌如此不留情面将敖永赶走,早先怨愤一扫而空,洞庭上下欢呼如雷动。呼煌这才抖抖袖子将小鲤放了出来。
那怪兽见一条半龙半鱼的东西掉落,蚯蚓似的一小截,金黄的鳞甲又细又亮,两根黄中带红的龙须子跟金线似的长在一张鱼嘴旁惹人心动,不等反应,竟把小鲤叼在口中,左晃右甩玩的无比高兴。
呼煌见小鲤被碧蛟含在口中,虽不致命,却也怕危险,连忙喝止。"碧蛟,助手,还不放了小鲤!"
碧蛟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小鲤放下。
"这死畜生!"小鲤一沾地,这回却学乖了,赶紧化成人身免得又被它咬在口中玩耍,一边还捂着脖子叫骂着:"什么地方来的东西,成心要死我啊?哎哟,我的脖子,我的脖子。"
呼煌闻言笑道:"这死畜生原先是我坐骑,原是大光明境化龙池里一尊石蛟,受我灵气转生化形,有了血肉,道行差些的还比不上它这畜生。当年将它托给东海太子照管,却不知为何让敖永骑在了背上,巴巴的给我送回来。也好,省得我去东海了。小鲤,它虽是个低贱畜生,好歹是我的坐骑,若换了别人如此骂它,便不要命也要掌嘴一千以示公道。如今它咬了你,你骂了它,两不相欠,算了吧。"
"你,呼煌!你这个大坏蛋,我跟你没完!"小鲤见呼煌有意戏谑,瞧瞧眼前情形,打又打不过,无奈学着敖永的架势骂上两句,多少捞回些面子,一溜烟儿的跑了。
"玄元子,玄元子,玄元子......"小鲤叉着腰站在玄元子府门前叫唤着,门内却始终没有动静:"玄元子,你再不开门我可要砸啦!"
小鲤说着搬起一块大石头,似乎有点为难,于是又换了块趁手的,虎视眈眈地盯着府门,嘴里数着1、2、3......
"慢来,慢来!"门终于开了,玄元子惊慌失措地双臂大张护住自己大门,若再砸下去,这可是第八次换门了,有那么多的珍珠贝芥,也没那么多的钱买啊。
小鲤得了便宜,将石头一扔,大摇大摆的进了门。
"我的小祖宗,别仗着有人宠着你就来我这里耀武扬威,要宝贝没有,您自个儿玩去。"玄元子自以为功参造化,巧夺阴阳,当年隐居洞庭也是瞧着这一方水土阴阳平衡,灵气丰茂,攸关自己能否脱壳化形,虽说有个坎儿,却以为自己历劫无数,总不至于丢了性命,便大胆的住了下来。谁知临到头了才知道老天降了这么个不鱼不龙的小煞星来折磨他,别说自己脱壳化形,连他都还没办到,哪轮得到自己?倒是整日里来自家府上偷鸡摸狗,上蹿下跳,害得满府上下是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小鲤进了内堂,一屁股塞在椅子上,一声接一声的叹气,直叹的玄元子两腿打颤,心跳如雷,一双手拢在广袖里左掐右掐,阴阳术数,九宫命格,玄女克法一股脑的颠来倒去算个不停,生怕这煞星又着了什么东西回来冤枉到自己头上。
"我说小鲤,这谁又惹你啦,跟道长讲,道长去给你出气。"
小鲤闻言一咧嘴:"好啊好啊,道长,这回可别轻易饶了他!"
玄元子笑眯眯望着小鲤,问道:"这人是谁啊?"
"呼•煌!"
玄元子闻言差点没背过气去,也不等小鲤反应,转身就往后堂奔去,一边跑还一边咒骂:"这小煞星,我就知道来找我没好事,这洞庭怕是住不得了,不搬迟早被他祸害死!这天杀的小煞星诶!"
眼看着玄元子疯疯癫癫的跑掉,小鲤越发的泄气,晃晃悠悠的出了门,一路乱逛,远远的就看见碧蛟趴在宫门前正睡的欢快,怒由心头起,于是乎恶向胆边生,仗着点羞不死人的法术捏了个诀,一溜火光飞快地朝碧蛟奔去。
"我叫你咬我,我叫你咬我!"小鲤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恶狠狠地偷笑,正准备看碧蛟的笑话。
谁知火光才奔至碧蛟身畔不足二尺远的距离竟缓下了势子,拐个弯儿像是进家门似的‘刺溜'一声窜进了碧蛟的阔嘴里,末了,碧蛟眯着眼睛盯了小鲤藏身的地方一眼,了无兴趣地砸吧砸吧嘴巴,翻个身继续睡去。
洛水和东海的纠葛
"听说玄元子被你逼的要挪窝?"呼煌靠在一张软榻上闲闲说着,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小鲤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他还真打算搬家啊,我得找他去,他答应的事情可得有始有终才行。"
"他答应你什么了?"
"这个,这个......"小鲤吞吞吐吐一副难为情的模样,打死不再吭声。
呼煌呵呵笑道:"谅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这里不比碧波潭,你也改收点心了,也没见过这么笨的,一千五百年都还没化形。"
"你!还不是你!"小鲤见呼煌耻笑自己,顿时暴跳如雷:"若不是你,我早就跳过龙门,化形得道了,亏你还有脸笑,若不是你把我撞下云头,我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小鲤越说越伤心,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有这闲心哭,不如闭关好好修炼,等下次开龙门的时候也不至于再出丑。"
小鲤正干嚎的兴起,见呼煌如此说,一骨碌爬起来扯着呼煌的袖子道:"你既然撞了我,就得负责到底,不如过继些龙气给我,趁早了解了我也不烦你,干干脆脆回我的碧波潭,玄元子也省得搬家了。"
呼煌闻言皱了皱眉,挣开小鲤,有些不悦地说道:"修仙问道岂可贪图捷径?!莫说我已经向你过继过龙气,便是我有办法也不会帮你。"
小鲤见呼煌动了气,也不在苦恼,静静听着。
呼煌继续说道:"今日助了你,明日若遇天劫,谁能助你?"
小鲤少年心性哪管这许多,见有些希望便不准备放过,正准备使出当年碧波潭的无奈手段,就听见殿外有人禀道:"龙君,洛水来人了。"
呼煌闻言大喜:"快请。"
正说着,便是满殿香风,如兰如麝,似有若无地在小鲤鼻间盘旋不休,银铃似的轻笑声又响起:"小妹恭喜三哥度劫归来,可喜可贺啊。"
"哈哈,小妹既然来了,还不进来?"呼煌说着便迎了出去,不多会,拉着一个女子进了殿。
小鲤看着那女子,不由得长大了嘴楞在当场。只见那女子削肩素腰,明眸皓齿,环佩叮当间已经站在了自己跟前。忙站直了身子讪讪一笑,却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那女子大方些,启齿一笑:"这是谁家的小兄弟?"
呼煌笑道:"路上捡回来的一条没成形的小鲤鱼,倒叫小妹见笑了。"
"捡回来的?"那女子咯咯笑道:"我怎么没这好运气?瞧瞧多俊俏,改天三哥也给小妹捡一个,带回洛水去。"
"谁是你捡回来的,不要脸!"小鲤见两人连取笑自己都大大方方,毫不拘谨,双眼一鼓,正准备反驳两句。
那女子只觉小鲤莫名的熟悉,仔细看了看,不由得惊道:"这双眸子,像是哪里见过,真,真是好看!"
"小妹也觉得熟悉?"呼煌问道。
那女子讪笑道:"只不记得哪里见过了。"
"那便不去想罢。"呼煌说着招呼小鲤道:"这是我妹子甄宓,如今任职洛水真神,快过来拜见。"
小鲤‘哦'了一声正正经经的作了个揖。
甄宓掩嘴一笑,径自坐在一侧笑盈盈不再答话。
门外又有人禀道:"龙君,东海太子驾到。"
"哦,今日洞庭还真热闹,连东海太子也来了,三哥,你这接的是第几拨客人啊?"
呼煌也不还嘴,说了声‘迎'却不起身。
没多会,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笑逐颜开的进了门儿,先自笑道:"我说龙君怎地也不出来迎接客人,原来是有贵客。"
甄宓接口笑道:"太子言中了。"
东海太子也不客气,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道:"宓妃不在洛水纳福,千里迢迢来洞庭,龙君可真是大有面子啊。"
"来看看自家三哥罢了,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太子不也来了么,甄宓有礼了。"甄宓说着起身微微一福,旋又坐下,神情似乎有些不悦。
呼煌见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太子今日前来......"
"三哥到底生疏了,那边是小妹,这边却是太子,难道我敖承光担不起一声弟兄?当日之事实在非承光所能......"
呼煌见敖承光不悦,截断话头说道:"既然过去了就不要提起,来,承光,你我多年不见,喝一杯如何。"
敖承光见呼煌换了称呼,这才高兴起来,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捞出一坛酒笑道:"我知三哥好酒,所以特地去人间寻了些来,与三哥痛饮。"
"杏花村?!"
立在殿中三人闻言不由得纷纷望向小鲤。
敖承光笑道:"小兄弟也懂酒?"
小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双脚却不由自主的移了过来,眼睛盯着那坛‘杏花村'道:"懂一些,笑话了笑话了。"
呼煌也来了兴致,一把拉了小鲤:"没想到你还有些用处,来来来,喝酒去。"
一行四人于是说说笑笑往后殿而去,就着一蓬凉亭坐下,呼煌单手抱过酒坛开了泥封,先喝了一大口才递给敖承光,敖承光也不可以,也是大大的一口,又递给甄宓,甄宓浅酌了一小口,将酒坛往桌子上一放,正待开口,小鲤一把抢过酒坛,嚷道:"为什么不给我?"
呼煌看了小鲤一眼:"你也喝酒?"
"我为什么不能喝酒?"小鲤白了一眼呼煌:"汾酒好是好,我却嫌它寡淡了些,好在入口绵甜,饮后尤香。"说着抓起酒坛也喝了一大口。
三人见小鲤模样稚气,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纷纷忍俊不禁。
小鲤却不管,仗着是在洞庭湖,喝醉显形也不打紧,兀自抓着酒坛独个儿喝了起来。杏花村虽说入口绵软,后劲却不小,没多会,小鲤便涨红了一张脸说起胡话来,人形也把持不住了,干脆现出原形,趴在凉亭边摇头晃脑。
三人猛然见小鲤现出原形,呼煌是见惯他的怪模样,甄宓本是由人度化的河神,也不觉多少惊讶,敖承光却是正宗的龙之骄子,千百年来,头一回看见条龙身鱼头的东西,还趴在自己身边直喘气,就算面皮再厚也觉尴尬,一口酒没含住全喷了出来,笑骂道:"这是什么劳什子的龙,连条蛟都算不得!"
甄宓接口道:"太子爷,您自打一出生便有了这吞天吸地的好样貌,却不知道那凡世里有多少鱼儿羡慕死,人家几百上千年的苦修,为的就是您看来唾手可得的玩意儿,中间不定还得遇到多少磨折,一个不小心,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若换了你,还笑的出来么?"
敖承光被甄宓一顿好奚落,想着五百年前旧事,也不敢还嘴,只低了头听着。
呼煌忙劝道:"小妹,多年不见,你这张嘴倒是练出来了。今日相聚,就是还有缘分,以往的就忘了吧,来,干了!"
甄宓见呼煌说话,叹了口气道:"我只气不过他,贪着个太子位,连往日兄弟情谊都不顾,今日又来做什么?小妹也不是什么量小之辈,只这一件事气不过,我洛水奔流到海虽归他管辖,却是不怕,大不了这洛神的脸面不要,我也学三哥浪荡天涯,逍遥快活!"
敖承光见甄宓越说越气,一张俊脸白了又红,青了又绿,碍着呼煌,不好翻脸,抬掌将凉亭打缺一角,‘呼'地站起身来:"三哥,承光还有些事,便不多留了,改日再来看你。"说着就准备往外走。
呼煌也不阻拦,抢在前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敖承光一眼,道:"我知你委屈,我不怪你,任谁站了你的位置也不好过,前日你那不成器的表弟也来了,顺便将碧蛟也带了来,我收下了,回去你小心着点,今时,只怕不同往日了。"
敖承光泪光闪烁地看了呼煌一眼,顺手拉着呼煌的袖子道:"承光当年胆怯了些,为了东海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三哥不恼承光,承光便感激不尽了,今后,今后我也不求三哥还拿往日的眼光看我,只要三哥还记得东海有个敖承光便行,我走了,三哥,敖永的事情我自会禀告父皇,谅他一条小蛟也翻不起什么浪子来。"
甄宓坐在亭子里,听敖承光期期艾艾地哭诉,也觉得话重了些,却拉不下脸面求和,扭着衣袖死命咬着嘴唇,也是泫然欲泣。
呼煌看的清楚,回身拉了甄宓,又抓了敖承光的手握在一起道:"当年几兄妹不知羡煞了多少神官仙侣,今后我们几兄妹也还要如此!"
两人各怀心思地对望了一眼,这才擦了泪,一个进亭,一个起身离去。
小鲤趴在地上早已睡的死沉。
无妄之灾
晚间,小鲤终于醒了酒,晃晃悠悠地爬起来,三人早不见了身影,小鲤也不见气,抹了把脸,见桌上摆了壶茶,一口喝了个干净,这才拍拍手,满意地往前殿走去。
一转角,就看见瑶华拉着甄宓的手正亲热地说着什么。自觉不熟,也不便打扰,正准备错开两人,却被眼尖的瑶华瞥见,拉了过去。
"甄姐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鲤,玩笑的很!"
甄宓微微一笑道:"早间便见过了,瑶华这回是碰到对手了。"
小鲤见有生人在旁,也不跟瑶华争辩,只盯着甄宓瞧。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么?"瑶华却不依了,伸手在小鲤眼前晃了晃:"说你呢,小鲤鱼。"
"干嘛,你还嫌奚落得不够吗?"小鲤一把荡开瑶华的手,忽然见鬼了似的弹开几尺远,指着瑶华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我什么?"
"你是女的!"
"谁跟你说我是男的。"瑶华得意地一旋身,裙裾摆成一朵花儿。
甄宓也不说话,光看着两人笑。
小鲤耸耸肩膀,反唇相讥:"整日里扮成个男子,要让琪官知道了,没准吓死!"
"他敢!"瑶华柳眉一竖,想着琪官要真见了自己这模样,又泄了气,呐呐说不出话来。
甄宓打趣道:"你跟琪官,还没扯清楚?"
"算了,不说他。好姐姐,你教教我,怎么,怎么,才是女儿家啊。"瑶华低了头,羞红了一张脸,声音越来越低。
"哈哈,瑶华被琪官勾了魂儿啦,我告诉琪官去。"小鲤捉了瑶华的痛脚,叫嚣着便准备跑。
瑶华一个闪身拉住小鲤,一把扣住小鲤的脉门,恶狠狠道:"你敢!"
小鲤脉门被扣,半身顿时麻痹动弹不得,无奈苦着一张脸求饶:"姑奶奶,您放过我,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还不行吗?哎哟,您轻着点,我这小胳膊小腿儿的经不起您折腾。"
瑶华这才气哼哼地放了手,拉了甄宓跃上一条过路的大鱼,嚣张而去,还不忘回头朝小鲤挥了挥拳头。
"这回总算是有人制得住你了。"
小鲤闻声回头一看,只见呼煌站在一块珊瑚礁后面,一身黑衣,仿佛一轮十五月,满满当当挤在洞庭湖底,连水晶宫都失了颜色,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你在想什么?"
"啊?没,没什么。"小鲤见呼煌如此一问,更是紧张:"我找玄元子去。"
呼煌闻言摇摇头,转身离去。
小鲤见呼煌走的远了,这才转身一路飞奔,路过水玲珑身边,还不忘招呼了一声,却被水玲珑伸出枝条绊了个狗啃屎,跌的七荤八素,二十四星宿像炸了窝似的从四面八方升起来绕着小鲤的脑袋打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