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难办了。"
小鲤眉头微抬,一双漆黑的眸子滴溜溜转了几转,低声笑道:"只要玄元子道长出面,那人还不给您几分薄面?"
"恩,咳咳,恩恩,那,这个......"玄元子瞧了瞧小鲤手里的木盒:"......这个,这个该还我了吧。"
"好!"小鲤故作爽快地将木盒往玄元子手里一递,没等玄元子抵赖,便抢先说道:"玄元子道长可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看尽人间沧海桑田,断不会为了骗回一个木盒而哄骗小孩子的,您说是不是啊,道长。"
玄元子的心思被小鲤一语道破,不由得老脸一红,逼的下不来台,无奈点点头,咬牙道:"好,我就答应你,左右不过是颗转生丹,谅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鲤见玄元子应承下来,这才欢呼了一声,现出原身,赫然间,一条有些滑稽的无角龙上下奔突着卷浪而去。
衣锦荣归
一晃小鲤随呼煌来洞庭也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期间两人拢共打了三回照面,其余时间呼煌都是在炼丹房里,不是打坐便是炼丹。门外还有重兵把守,任谁也不准擅闯。小鲤也乐得清闲自在,偌大一座水晶宫,从东到西,有南至北,一日一日的瞎逛,独独北面碧溪殿没办法进去,似乎被呼煌下了禁制,乌沉沉连丝水波都无,渗的人心底发慌。
小鲤好奇心起,某日夜里又去瞧了瞧,用尽了法子也没办法进去,这才灰了心,好在水晶宫里好玩的去处尚多,也不必扯着这儿不放。
这日午后,小鲤现了原身正趴在水晶宫殿顶,就着蒙蒙的日光叹气玩。身后水波忽然微微一震,旋即平静如初。
"瑶华,我没时间陪你玩,自个儿去。"小鲤头也不抬地说道。
身后毫无动静。
"琪官,是你吗?我更没时间陪你,一边儿去,我忙着呢。"
"你在忙什么?"
"啊--"小鲤闻言猛地抬头,转身,是呼煌:"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这是我的宫邸,我到哪里还需要禀报吗?"呼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颜面间掩不住的倦色。
小鲤没来由的一阵心慌,缩手缩脚地退到一旁站定。
"既然已经化了形,虽说差点火候,变个人形总是成的,别像条软骨蛇似的整日趴着,失了我龙族尊严!"
"你--"小鲤涨红了一张脸,直起半截身子,龙须怒张,前爪搭在高高翘起的屋檐边作势欲骂,猛瞥见呼煌冰凉的眸子,又没了勇气,嘴里碎碎念着勉强幻出人身,依旧是副公子哥儿的俊俏模样,只是面色水嫩些,仿佛初春杜鹃未开匀。
"这回终究变的好些,没出岔子。"呼煌笑道,背着双手傲然立于檐尖儿,紫金冠晃花人眼。
小鲤见呼煌挤兑自己,也来了气,拿出当年撒泼放刁的本事跳着脚哭骂:"你好笑?你好意思笑。若不是你,我会沦落到今天这幅不龙不鱼的下场?任谁都能笑,独独是你笑不的我!你还笑,你还笑!"
呼煌闻言也是哭笑不得,皱了皱眉道:"过来。"
"啊--"小鲤心头又是一阵猛跳,羞红了面皮忙低下头去:"过,过来?你想干嘛?"
"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快过来。"
小鲤登时一路红到头,仿佛煮熟的虾米,头低的快碰到胸口了,蠕蠕的一双赤脚竟然没鞋子,就这么白花花的贴着金黄色的琉璃瓦,一丝丝冰凉沁人心脾。
"算了,下去吧,莫着了凉。"呼煌说着一顿足,跃下屋顶。
小鲤呆呆的应了一声,跟着窜了下去,没成想稀里哗啦的掀翻了一大片琉璃瓦,黄涔涔满地都是碎渣子。这下更是手足无措,干脆捂着脸躲在一根黄金玉柱后头死活不出来,远没了平日里骄扬跋扈的性子。
"真像!"呼煌回头看了一眼,低低地说了一句,转身离去。
小鲤见呼煌离的远了,这才缓过气来,羞红的脸庞兀自烫手,擦了把汗,拍拍胸口道:"总算走了,吓死我了!"
一旁嘴碎的宫人见了,笑道:"小鲤,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怎么这么怕我家龙君?"
"他?就是他害的我化形失败,变得这幅模样,连家都回不的!"小鲤哭丧着一张脸,扁扁嘴,作势欲哭。
"得勒,我的小祖宗,您可千万别,龙君刚巧出关,要是听见了还以为我们欺负你,免不得一顿好打,您可千万别嚎啊!"
小鲤心理上得到满足,于是很干脆地将为落出来的眼泪一擦,转身奔出宫门。
"小祖宗,您这又是去哪捣乱啊?龙君出关,您悠着点,快回来!"
小鲤见众人越追越近,一闪身现了龙身,四爪腾空,叫道:"我回一趟碧波潭,跟你们龙君说,他答应的事情我可记得清清楚楚的,叫他别忘了!"
一路腾云驾雾,转瞬便到了碧波潭上空,呼啸了一声便扎进了幽绿的潭水中。一众水族猛然间见到一条金鳞长龙,顿时吓的不轻,纷纷抱头鼠窜。
"诶,别跑啊,我是小鲤,我是小鲤啊。"
众水族毫不理会,顿作鸟兽散。
安静的水底,连个恭喜的人都无,小鲤气的浑身哆嗦个不停!正趴在水底生闷气,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扬声叫道:"死螃蟹,给我滚出来!臭泥鳅,还想不想要你的混元铠?都给我滚出来!"
螃蟹龙套首先听到这熟悉的叫骂声,从石头缝里探出半只眼睛,颤巍巍问道:"小鲤?"
"是我!"
鳝鱼龙套似乎也觉得这声音熟悉,从水草深处钻了出来,勾了勾小鲤的尾:"你真的是小鲤?我的混元铠呢?"
小鲤见势一把揪住鳝鱼精,拖了出来,嘿嘿一笑:"混元铠?上次跳龙门不就坏了嘛,还问?!"
"啊,他真的是小鲤,大家快出来,小鲤回来啦!"鳝鱼精证实了小鲤的身份后,一弓身子弹到半空尖声叫道:"小鲤回来啦,大家快出来,小鲤真的跳过龙门啦!"
一时间,吵吵嚷嚷,泥沙翻飞,碧波潭地被鳝鱼搅了个乌烟瘴气。良久,众水族灰头土脸的渐渐出现在小鲤的周围,摸摸鳞甲,碰碰龙尾,拈拈龙须,好奇的不得了。
老龟速度慢,这时候才从远处慢吞吞游过来,两条寿眉激动的上下乱跳,抓着小鲤热泪盈眶:"你总算是化形成功了。"
......
一干水族于是拍爪相庆,毕竟这是碧波潭千百年来第一次出的龙,好歹也是个荣耀。小鲤这回挣足了面子,悠哉游哉得意的不行。
"小鲤,你如何没化出龙角来?"老龟兴奋过后,拉着小鲤问道。
"这个,这个......"小鲤闻言也是一惊,顿时扭捏起来,辉煌的龙躯顶着一颗鱼头确确有些难堪,想着呼煌一张冷脸,又恼怒起来:"还不是怪他!"
"谁?"
一语惊醒梦中鱼!
小鲤被众水族问的面红耳赤,抱住身畔一块礁石先嚎了两声,赚足了眼泪才抽抽搭搭的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怪不得!"老龟拈着胡须慢吞吞道:"呼煌?洞庭龙君?怎么没听说过呢?"
小鲤闻言惊道:"难道他是冒牌的?"
老龟眯着双眼,沉吟了半晌,转身慢吞吞地先爬上一块礁石坐定,才开口说道:"洞庭龙君原是离礁,如今又来了一个呼煌,我还真不知道他的底细。"
小鲤见老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先自泄了气。
老龟坐在礁石上,过足了瘾头,见众水族尽皆盯着自己不放,这才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管他是谁,他既答应替你化形,该不是随口胡说,小鲤,说不得这才你是你的机缘。"
"机缘?!"小鲤吓的一跳三尺高:"我没被他害死就算命大了,还机缘?这机缘我不如不要。我明天就跳龙门去。"
老龟呵呵一笑,继续说道:"若不是他将自身龙气过继给你,只怕你老早就被打回原形了。还跳龙门?这龙门一关,又要等一百年才会开启。你难道不知道吗?"
小鲤这才省了过来,叹了口气,是啊,龙门百年一开,难道自己要顶着这不龙不鱼的身子熬一百年不成?
老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继续劝道:"不过若有同族以自身龙气过继,助你打通周身脉络,或许,就用不着再去跳龙门了。"
"真的?!"小鲤又有了希望,将老龟环在中央,一颗鱼头不住地蹭:"真的吗真的吗?龟爷爷。"
"我都这年纪了还能骗你?"
"那我去找他!他答应过帮我的。"小鲤说着便要起身。
身侧一尾长蛇赶紧将他缠住:"小鲤,你刚回来就要走?"
小鲤涨红了一张鱼脸嚎道:"我要变成真正的龙!"说着一挥爪向众水族示意,挣脱众水族呼啸而去。
迷路惹出来的桃花事件
小鲤架着云头一路飞奔,没多会儿便飞出上千里路,按理说洞庭再远也该到了,可这会儿小鲤趴在云头上左瞧右瞧愣是没瞧见,无奈按下云头,发现一座连绵望不到头的大都城。
少有出远门的小鲤除了知道去龙门的路线,还真真的没出过碧波潭一百里的范围。
"这下麻烦大了!"
此刻昏天黑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进城问路也没别的法子。无奈之下,幻化出人身,这回却记得多变了双鞋子牢牢穿好,才信步而去。
一路行人越来越多,街市亮如白昼,小鲤也被热闹吸引的兴起。拉住一个面善的路人,学着当年随龟爷爷游戏人间时学的礼仪,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这位老丈,不知这里离洞庭还有多远。"
"洞庭?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这儿离洞庭远着呐,便是快马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到,喏,往北边走。"
"谢过老丈了。"小鲤打探清楚了去路,见前面市集热闹异常,心想也不是什么着急翻天的事情,先看看再说,一路玩下来,不由得起了心。转身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捡了些小石子儿依着前几日玄元子教的点金术,盘了点银两出来,信心满满一步三摇的又逛了起来。不多时便战果累累,左手拿了支糖葫芦,右手一只面人儿,脖子上还挂了个鬼王面具。
正吃的高兴,前头传来阵阵锣鼓声。小鲤踮着脚看去,仿佛在演大戏。糖葫芦也不忙着吃了,弓着身子就往戏台边钻去。
"让让,让让。"
众人哪里啃听,戏台边挤的是水泄不通,没留意身后渐渐响起一阵嘈杂的叫骂声。
"就是那小子,不知道使了什么障眼法,居然拿些小石子当银子骗人!"
"哎呀,我的银子也不见了,抓他去见官。"
"那小子在那儿呢,别让他跑咯,绑起来拉去官府!"
"......"
一群人义愤填膺地冲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将小鲤围在当中,领头一个略微机敏的见小鲤衣着华贵,担心是那家大户里偷溜出来逛耍的少爷,若真伤在自己手里脱不了干系,可又实实的不甘心血汗钱付了流水,于是先大喝了一声壮胆,紧了紧手中的棍子,将石子儿往小鲤脚边一丢:"你是什么人?干嘛使些障眼法骗我们?"
"对啊,对啊,兄弟们,把他绑起来,见官老爷去。"
小鲤这才明白是自己学艺不精,法术这么快就失了效。心里先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见一群人盯着自己不放,薄脸皮一浪一浪的红潮翻滚,亏得夜里看不真切,要不然还不把脸都丢尽了。
那人见小鲤闷声不搭腔,胆气又壮了几分,冲上前几步作势要拉小鲤。
"你们想干嘛?"小鲤眼疾手快将一个先扑上来的踢翻在地,浑然不理自己不对在先,得了势更了不得,啐了一口,叉腰而立:"你们想干嘛?"
领头的听出小鲤口音不对,料定了对方不是本地人,顿时放宽了心,咋呼道:"干嘛?小东西拿石头当银子花,倒是便宜的很!兄弟们,大家一起上,把他绑起来见官去。"这回吼完了却不再后退,操起棍棒舞的虎虎生风。
小鲤见对方人多势众,料想拼着这幅小身板儿不要只怕也冲不出去,钱是拿不出来的,正准备现了原身吓唬吓唬这群人,身后却突然想起一个温和的声音:"他差你多少钱,我给便是,何必为难一个外乡人。"
小鲤见有人帮忙出头,低头说了声谢,糖葫芦也不要了,面人也不玩了,往地上一扔,拍拍手就准备溜,却被对方一把拦下。
小鲤收不住势子,一跤竟跌进那人怀里,扑面先闻到一股香,浅浅淡淡的若有若无。
"对不住,对不住。"
那人一手扶住小鲤,爽朗一笑:"上元佳节,遇到了也算是缘分,若有兴致,不妨喝上一杯,如何?"
"喝酒?"小鲤闻言一惊,喝酒那可是件危险的事情,却也诱人的很,小鲤喉头松了紧,紧了又松,咕噜噜咽了老大一口口水,异常的响亮。
那人见状又是一阵大笑,拉住小鲤的手便往就近一处酒楼走去,边走边说:"看兄弟也是好酒之人,所幸还剩下一坛上好的泸州大曲,今日正好喝了。"
泸州大曲?小鲤听的又是响亮无比的一声咽口水声,脚步挪的更快了。
一路进了酒楼,只见那人熟门熟路地拉着小鲤就走进间雅间,小二点头哈腰的招呼着,明显是熟客,也不询问,直接招呼着先摆上四色冷盘,水晶鱼皮,蜜酿核桃,龙井蒸乌果,五色卤煮。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小鲤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还不知兄弟名讳,看样子你该比我小,我便算是大哥吧,兄弟该不是本地人吧。"那人一坐下来便连珠价的问道:"兄弟叫我一声燕七便成。"
小鲤敷衍着拱拱手,眼睛却死盯着那坛子酒再也转不开来。
"兄弟也懂酒?"燕七问道。
"些许而已。"小鲤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先抿了一小口,才继续说道:"好酒!XX之流讲究七蒸七酿,虽说工艺细致,到底失了五谷先天灵气,多了些俗世铁石之臭,还需得存放十年之久才勉强算是上品;而曲酒却只一蒸一酿,虽说工艺简单的许多,却得以保存五谷原味,细细品来,还能嗅到一股子高粱香,若是存上些年头,便更加珍惜难得了!"
燕七闻言更是大喜,一把握住小鲤空出来准备吃菜的手,道:"原来是同道中人,今日真是有缘了,来,干了!"
小鲤见燕七喜形于色,也不好拒绝,只可惜左手端了杯子,右手却极不合适的被对方抓住,吃不到菜,馋的口水直流。无奈只得先将酒杯一放,左手拿了筷子笨拙地叉起一块卤煮送进口去,又赶紧端起杯子喝一口大曲。
燕七也算是好风贪月之人,误打误撞遇到个知音,先前只是贪图对方俊俏,帮着付了点小钱,存了心思把对方劝到酒楼里来借着品酒赏月之机想做下点什么勾当,却没想到对方酒量不坏,还深解酿酒之方,于是更高兴了些,端起杯子便劝个不停。
小鲤思量着自己多少还有些酒量,便也不推辞,端起杯子一口一个底朝天,豪爽的了不得。
两人吃吃喝喝,转眼酒坛便空了一大半,小鲤舌头也开始有些打结,嘟囔道:"不,不行了,我,我得走了,再喝下去可,可就得出事情,了。"
"出,什么事情?兄弟,来,接着喝!"燕七见小鲤挣扎着站起来要离开,忙一把抓住:"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个知己,岂能这样就放你走,来,干了这杯!"
说话间,手却不舍得放开了,越握越紧。
小鲤疏于人情世故,直道燕七盛情,也不好挣脱,任由对方握着。
燕七见小鲤不挣扎,心头又是一阵欣喜,连连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