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鲤虽说知道再喝下去必定出事,但放在眼前的美酒实在诱人,绵软醇和的气味一路蔓延过来,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又坐了下来:"好,干!"
燕七握着小鲤的手,微微一紧,笑道:"这才是好兄弟嘛!干啦!"
推杯过盏间,一坛三、四十斤的陈年老酒渐渐见了底,两人也喝的趴在了地上,燕七兀自拉着小鲤的手不放,和身趴在小鲤身边,沉沉睡去。
金鸡破晓时,燕七先缓了酒劲,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推了推身旁的人:"兄弟,快起来,莫沾了冷气害病。"触手间,却是一片冰凉。
莫不是酒量浅喝死了?!
燕七一惊,顿时清醒过来,掉头一看,先吓出一身冷汗,哪里还有什么俊俏少年郎,分明是一条还不算十分大的金龙蜿蜒在地,正睡的欢快。
龙?!燕七忙揉了揉眼,不对,只条龙身鱼头的怪物!
这一吓,燕七便是见惯了江湖异事也差点屁滚尿流,哪里还想沾点花香,寻些露水的心思,惨叫了一声,就想夺路而逃。
这边小鲤也被闹的睁开双眼,见燕七惊慌失措地靠在窗边,随时准备跳窗逃命,知道终于还是坏了事,忙幻化出人身,急急道:"燕七哥,你莫怕,我不是妖怪!"
这一声解释,不说出来还好,一出口,燕七顿时吓破了胆,也不管窗外有多高,一翻身便跃了出去。
啧啧,佩服佩服!
瑶华的烦恼
这回便是酒劲还没消,人也被吓清醒了。小鲤无奈晃了晃脑袋,这里是没办法呆了,最后看了一眼坏事的酒坛,使了个隐身法穿窗而出,抓住片过路的云彩,一路往北飘去。
洞庭遥遥在望。
小鲤趴在云头上欢呼了一声,顿时舍了云彩,一头便扎了下去。
水波清凉间,水晶宫藏在一丛珊瑚后面放射着万丈毫光,到底比碧波潭阔气的多!小鲤扁了扁嘴,改天成了龙,也在碧波潭里修这么一座水晶宫,虾兵蟹将一大堆,想干嘛干嘛去。
正昏昏然想着,没注意方向,竟一头撞在一根黄金玉柱上,声震屋瓦,清脆的很!
"哟,这谁家小哥儿走路不长眼,好好儿的来撞我家柱子玩。"瑶华闻得声响,闪身攀上一块珊瑚礁,闲闲地剔着一双晶莹透亮的指甲,眉目如画。
小鲤白了瑶华一眼,笑骂道:"死泥鳅,要你管!"
瑶华也不生气,继续剔着指甲,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这么快就着急的回来,莫不是念着什么人吧?"
"是啊。"小鲤显然没听明白话里的意思,一低头:"要不我着急翻天的回来干嘛,唉--"
那一声‘唉'由小鲤的嘴巴里叹出来,却端端正正的叹到了瑶华的心口上。
于是也跟着‘唉--'
小鲤顿时哭笑不得:"你叹个什么气?!"
"你想着个谁,还能见着,我想着谁,连面都见不着。哪怕见了也是吵,心烦!"瑶华说着抬手往眼角一揩,似乎伤心的很,停了一会,又咬着牙继续骂道:"那没良心的蠢货,我就不知道他一天到晚想的些什么!"
"你这骂谁呢?"小鲤见瑶华伤心,干脆盘上珊瑚礁,靠在瑶华身侧亲热地蹭了蹭,远远看去,一颗硕大的鱼头下来长了条威武的龙身子,旁边还坐了个衣着鲜亮的美人儿,果然很诡异!
"谁?还能有谁?"瑶华见小鲤关心,也来了兴致,一把抓住小鲤的须子就准备哭诉。
"哟,你轻着点,我的祖宗,那是我的须子啊,疼疼疼......"
瑶华这才讪讪的放了手,扭捏地左右晃了晃腰肢:"既然化了形,得了元胎,不知道变个俊俏的模样么?还整天顶着个鱼头到处跑,你成心想吓唬谁不是?"
小鲤被瑶华翘着兰花指,一指头接一指头的戳在额头上,虽受不了什么伤,可戳的久了只怕也得戳出个窟窿来,赶忙化作一副俊俏的公子哥儿模样,挽着瑶华的手坐稳了,才继续问道:"说吧,我听着呢。"
瑶华又长叹了口气,将眼珠子一鼓,骂道:"那个蠢货,唉--他,他,唉--"
小鲤在一旁被瑶华一语三叹的气势逼的头昏脑胀,还没说话瑶华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我怎么,小鲤,你说,我能怎样?反正我是不想再忍受他了!他简直就是个暴君!暴君!"瑶华捏着拳头开始演讲:"他这个人,稍不顺心就脸红脖子粗的冲我嚷嚷!山•洪•爆•发•啊!说我能找到他,简直就是邀天之幸!说什么是我前世里修来的福!我还是那句老话,你就是个骗子!骗子!无耻的骗了我的青春和美貌!!!"
小鲤被瑶华惊天动地的气势吓的差点从珊瑚礁上滚落下来,忙拉着瑶华的手劝道:"瑶华,你这是在说谁呢?琪官?"
"除了他还有谁?!"瑶华一脸苦大仇深,悲愤欲死的表情:"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说,小鲤,我该怎么办?"
"啊--"小鲤手足无措地看着瑶华,彻底崩溃:"这个,那个,哎呀,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我呆会儿来找你。"
"不准走!"
"人生苦短嘛。"小鲤开始语无伦次,猛然冒出句文绉绉的调调儿敷衍过去,连自己都觉得伟大,说完赶紧脚底抹油便要开溜。
"人生苦短?"瑶华思索着一把拉住逃兵:"人生苦短!"
小鲤苦哈哈地瞧着瑶华,差点没哭出声来。
这可怕的十字路口!
瑶华此刻正站在龙生的交叉点,天人交战,还不忘死死拉住小鲤。
小鲤虽说平日里糊涂了些,这时候却清醒的很!自己算什么?他们俩才是一伙的,一个都不能得罪,佛主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他们白天里热热闹闹的吵两句踢一脚,天晚了还得一个被窝里睡觉,自己可千万掺和不得。
小鲤一念至此,连自己都觉得该佩服,说?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说!他们才是一伙的。那谁说的,亲密无间,但也亲密有间,只是这个‘间'却不是小鲤自己有能力‘间'的。
咳咳~~~~~~~~~
"小鲤,你说的名怎么这么苦啊。"瑶华说着又要开始哭。
"看,琪官!"小鲤急中生智,一抬手指着远处某片水草惊呼。
瑶华果然中计,满脸喜忧参半的望去,小鲤当机立断,一旋身挣脱魔爪,依旧变回鱼龙模样,尾巴一摆,消失的干干净净。
身后明白过来上了当的瑶华扯着喉咙一阵赛过一阵的尖叫,小鲤,你给我站住,我要杀了你!
嘘--
奔出不知道多远,小鲤终于放慢步子,趴在一块礁石上喘粗气。
"又干什么坏事了?吓成这样。"
小鲤回头一看,呼,呼煌!仿佛见了亲娘似的缠了上去:"我要变龙,我要化形!"
呼煌不耐烦地将小鲤扒拉下来,习惯性地皱眉:"下来,成何体统?!"
小鲤死死缠在呼煌身上,顺便扭来扭去的挣扎:"就是你害得我变成这副模样,你别不承认,好歹是洞庭龙君,你难道想反悔?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要变龙,我要变龙!"
"下来!"呼煌似乎动了怒,一声低喝,震的四处微微一荡,近身处的一些珊瑚礁竟裂开了口。
小鲤不由得为之一楞,吓的软趴趴地缩成一团,仿佛被人抽了骨头,两根须子一摆一摆的幽怨无比。
"既然练了这么些年,也能幻化,就别顶着这副怪模样到处乱闯。"呼煌放缓了口气说道,声调末尾,连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你还笑我?"小鲤弓起半截身子,鱼鳃一张,两根须子上下乱抖一气,却也明白呼煌说的不假,这模样是有些奇怪,便缩了缩爪子,变成人样站在不远处气鼓鼓的生闷气。
呼煌道:"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不管,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以为化形很简单吗?"
小鲤正欲继续缠上去,被呼煌一道冰凉的眼光镇住,动弹不得,某君继续说道:"再胡闹我便将你赶出洞庭!"
"你,你无赖!"
呼煌被小鲤骂的一愣神,千百年了,刀山火海来来往往,也不知受了多少要命的伤,却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市井泼皮话弄的左右不是。
"你堂堂洞庭龙君,难道也是假的?"小鲤见呼煌不说话,以为被自己戳中了要害,越发的得理不饶人起来。
"放肆!"呼煌眉毛一挺,一拂袖将小鲤震开三尺远,面色冰凉地喝道:"你再敢胡说,我便废了你的道行,打回原形!"
"你......"
"好了,你先下去吧,记住,以后没事别到这里来。"呼煌面色稍霁,背过身去说道。
小鲤这才注意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窜进了碧溪殿,心知今天算是摸了逆鳞,栽了跟头,大人不计小人过,帐慢慢再算也不迟,这才收拾收拾,碎碎念着一路游走出去。
呼煌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小鲤远去的身影,疑道,他是怎么进来的,明明有禁法护卫?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只抬手将禁法又加深一层,这才大步离去。
东海来人了
小鲤窜出没几步,便听见宫门外一阵锣鼓喧天,热闹的不得了,忙隐了身形窝在一从珊瑚礁后面张望。
只见一长排望不到头的龙马先行,旌旗招展,华盖满空,将宫门前的广场挤了个水泄不通。小鲤正觉惊叹,又听见后头一阵笛声响起,接着便是山崩地裂似的一阵乱抖,殿顶的琉璃瓦顿时震落一片。
一众宫人见此情景,不见呼煌出面,也是敢怒不敢言,低了头作咬牙状。
一只浑身金红,头生鹿角,身披鳞甲的怪兽不知何时昂然立于宫门前,上头还坐了个满脸骄色的男子,一开口便咄咄逼人:"呼煌呢?怎么不见出来迎接?"
旁边一个胆大的见状,出列禀道:"我家龙君正在闭关,已差人去请了。"
"架子倒还不小!"那男子冷哼了一声,晃了晃手中一卷书帛:"我是来宣旨的,叫他赶紧滚出来!以为还是五百年前吗?"
小鲤见状嘿嘿低笑了几声,才晓得原来这趾高气扬的男子也不过凭着手中一卷旨意猖狂,缩了缩身子,也不打扰人家演戏。
"你在这里笑什么?还不赶紧离开!"
小鲤闻言回头,竟是呼煌,负了双手站在自己身后,换了身黑衣锦靴,倒显的更加英姿飒爽。不禁多看了两眼,窃窃道:"人家小地方出来的,还不兴看看热闹啊。"
呼煌被逗得一乐,朗声一笑道:"好,我且陪你看看热闹。"
"嘘--小声点,不要被那宣旨的小公公听了去?"
"小公公?"
小鲤白了呼煌一眼,顺手一指:"不就是他咯,人世间那些皇帝老儿想起要赏谁罚谁了,不都叫身边的公公拿了卷圣旨去宣吗?气势跟这也差不多。"
两声正说着,那男子等不耐烦,已自己进了宫,大刺刺的坐在了正殿上头。
呼煌一手携了小鲤,跟在后头也进了大殿。
"哎呀,完了完了,这下看不成热闹了。"小鲤被呼煌一路拖着,挣扎不开,眼看热闹看不成了,气的直叹气。
"谁说热闹看不成了。"呼煌淡淡道:"我不愿现身,凭他那点微末道行,还看不见我。"
小鲤闻言,顿时又欣喜起来:"隐身术?你是说现在没人看的见我?"
呼煌略微点了点头,拉着小鲤径自坐在了那男子左首边。碍着小鲤道行浅薄,隐身术更是不会,呼煌也不敢松手,偏生那椅子窄,坐不下两人,呼煌也不客气,自己一屁股坐牢了,将小鲤拉在一边站着,仿佛陪读的书童般。
"干嘛要我站着陪你?"小鲤被呼煌紧紧拉着,脱不开身,也不知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弦,竟一屁股坐在呼煌的腿上。临了还扭了两扭,似乎坐的并不舒服。
"你?马上给我起来!"呼煌见状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低声喝了一句。
"那你让我。"
呼煌被小鲤那句看似理直气壮的话抵的左右不是,微微一晒,由他去了。
那男子想是等的不耐烦了,猛地一拍桌子:"呼煌呢?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想抗旨不接。"
两旁宫人闻言,面面相觑,再没人敢上来答话,只遣人去请瑶华,琪官二人。
不多会儿,瑶华先心急火燎的赶来,一进门先娇笑了两声,直窜到那人身边,一拍他肩膀:"哟,这不是东海的五公子吗?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小池塘玩耍?"
那男子见了瑶华,也缓了几分颜色,拉着瑶华的手摸了又摸,笑的一朵花儿似的:"你家龙君身份不高,架子却不小,害我在这里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若不是瑶华求情,我回宫必定告他个欺君之罪。"
瑶华面上笑着,底下去使力拉出自己一双被揉了又捏的手,赶紧走的远些:"我家龙君怕是真有要紧事走不开,还请五公子多担待些。"
两人正你有心我无意的笑闹着,殿门口忽然平地起了风雷响:"担待什么?担待他抓了你的手摸个不停?!"
瑶华闻言,赶紧上前拉着来人低声劝道:"琪官,你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什么?这满殿的人可都看的实实的,敖永,你来宣旨便宣,这里不比东海,少在我家龙君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小心我告你一个不修德行,持旨娇纵之罪!"
"混账!"敖永闻言也动了气,没成想一个小小洞庭居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叫嚣着便要冲上去。
一众宫人闻言,纷纷低头轻笑,也不劝解,便苦了瑶华一人,拉了这个,漏了那个,拉住了那个,这个又跳了起来。
小鲤坐在一旁更是看的不亦乐乎。
呼煌见场面实在闹的不像话了,这才一扬手,竟将小鲤收在袖中,现了身形,喝道:"琪官,下去!"
众人见呼煌现身,知道这场架是打不起来了,心头也是一阵可惜。
敖永嘴上厉害,见了呼煌也有些怯,仗着有旨意在身,强装镇定,正准备宣旨,却被呼煌劈面夺了过来,朝瑶华一扔,说道:"我知道了,敖公子请回。"
"你......"
"敖公子还是回吧,省的一会儿将你东海的脸面都丢尽了。"呼煌轻轻叩着珊瑚桌,嘴角翘起一丝浅笑,神情盎然。
小鲤被困在袖中,左冲右突了一阵,始终冲不出去,只能听到外面唇枪舌剑叮叮当当乱响一气,心头就像是被只小猫挠了不停,偏又抓不到,难受之极!
"呼煌,你好大的胆子!"敖永脸面丢尽,仗着自家身份挣扎着不愿下台,却又分明有所忌讳,不敢动粗,涨红了一张脸大声喝骂。
呼煌也不动气,笑盈盈地看着敖永,手指有节奏地继续叩着桌面,偌大的正殿落针可闻。
瑶华也不劝了,退到一边拉着琪官的袖子轻声说着什么,没多会,两人便笑逐颜开的去了。
"呼,呼煌,今日的恩惠小爷先记下了,告辞!"敖永见瑶华这个和事老也不见了,心头更是发虚,到底不必东海可以任由自己发威,撂下句门面话,抬腿跃上那金红怪兽便准备离身。
谁知那怪兽这回却不听话了,猛地一晃,竟将敖永摔到地上,呜呜叫着奔到呼煌身边撒娇。小鲤透过袖口缝隙见那怪兽竟朝自己奔来,以为被它发现,顿时吓的屁滚尿流,两条腿不够用,就现了原身,四爪齐动,往袖子深处爬去。
呼煌却不惊讶,抬手轻轻拍了拍那怪兽肩胛:"就你还算忠心没忘了旧主,既然不想回东海了,我这洞庭还养得起你,就留下吧。"
敖永被摔下兽背,颜面尽失,咬牙叫道:"呼煌,你欺人太甚!我必禀告父皇,灭了你洞庭,寸草不留!莫忘了五百年前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