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识梦梦识我(穿越+女变男)----十一月十三日[下]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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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惊恐的看着程姑娘,她看上过去那么令人愉悦,让人感到美好,为什么,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我惊恐的看着那些将军,他们带着赞同的表情,对人命不屑一顾。啊,我知道了,他们都是大人物,很大很大,大到我的小小的眼睛都看不下,大到他们炯炯的眼睛都看不到别人。我觉得好可怕,好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让人无从反驳。
  我忧伤的看向王爷,是不是为了那千万人,谁都可以牺牲的吗?
  默默地走到一旁,倒了杯茶水,端给程姑娘。
  程姑娘刚接过杯子,便猛地泼了我一脸的水。她厉声道:"这么冷的水,你要本姑娘怎么喝!"
  我用袖子捂住了脸,心里有无尽的悲哀。
  冷吗?明明,这么烫的。
  "请问卢司仓在哪?"
  "请问你知道卢大人,司仓大人在哪吗?"
  "请问你看到卢大人往哪里去了吗?"
  ......
  我拉着巡逻的士兵问,我仰头问哨岗上的人,我问路过的颓丧的士卒,大家都在摇头,只是冷漠的看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我觉得时间紧促,他们就要商议出结果了,那边的喧闹声越来越大,连带各个营地都有了骚动。
  天色好暗,浓厚的云层像鳞片一样密布,预示一场暴雨倾盆。空气中有强劲的风,卷着沙尘,从人们裸露的皮肤上划过。
  我像个无头苍蝇,嗡嗡乱飞,心急如焚。
  终于我看到大犇,忙隔着木栅问道:"犇大哥,你知道卢大人现在在哪吗?"
  他在和众厨役收着地上铺晒的野菜,一个人骂骂咧咧道:"早知道这鬼天气,咱还晒啥晒,白白耗费力气,现在力气就是米啊,还有多少可浪费的!"
  大犇回头,看了我一眼,喊道:"你找卢司仓啊,往后面走,看到一些盖着蓝布的帐篷,他在那边仓库,你自己找找!"话音刚落,世界骤然一亮,一道霹雳炸响,惊的人一晃,好半天缓过神,揉了揉耳朵。
  风更大了,带着呼啸声,帆布和旗帜痛苦的挣扎,就要被撕裂成碎片。
  风沙昏暗了视线,朦胧的黄,朦胧的晕,让人觉得窒息,喘不过气来。
  我逆风而行,每一步都很艰难,终于看到盖着蓝色帆布的帐篷,可是有很多。我一个接一个的找,每个帐篷都很空,终于在第四个帐篷里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
  卢大人坐在角落的书桌旁,原本应该在记着什么,许是因为天色太暗了,他年纪也大了,看不太清,在用打火石点着一截小小的蜡烛。
  风剧烈舔舐着两旁窗口上的帆布,仿佛是个性情无比残暴的君王,而帆布,则无力的被掀起,呻吟,像是在命运的狂流中垂死挣扎的小鱼。
  卢大人怎么也打不着火,叹了口气,把石头丢到桌上,颤巍巍的手拿起笔,蘸了蘸墨,发现水已被吹干了,拿起桌上茶盘中茶壶往砚台里倒水,茶壶中竟滴水无出。他又叹口气,舔了舔笔,继续奋笔疾书。他努力的压着纸不让它被风吹动,他的花白的胡子和头发乱七八糟,像柔弱干枯的草。他眉头深锁,被岁月压皱的脸上,满是忧虑。
  "大人!大人!"我跑过去,喊道,"你快走,快离开吧,他们要杀你!"
  他又舔了舔笔,继续写,头也不抬,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淡。
  "去给老夫弄些水来,快!"卢司仓道,他的嗓音沙哑,带着老者的浑厚镇静。
  "他们要杀你......"我几乎是恳求了,我只觉得我不想让他死,我只觉得,这种感觉似乎曾经有过,我只觉得,这会让我绝望。
  "水!"他只静静道。
  我一跺脚,拿过一只茶杯,四处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只有些麻袋和破败的木箱。我跑出帐篷,不知道哪里有水,又急又难过,忍住眼泪,茫然四顾,忽然间,有什么重重的打在我的脸上,啊,下雨了。
  我伸手,用茶杯接雨水,看着一滴一滴的雨水,慢慢落到杯中,偶尔发出清脆的声响,应和着从远方赶来的隐隐的闷雷。
  快呀,快呀。
  差不多了,我转身奔回去,急嚷道:"水有了!"
  "磨墨!"他已停笔,细细审思自己的文案。
  我往砚台里倒了些水,拿起很短的一截旧墨条,毛手毛脚的磨着。
  他看了一眼砚台,觉得可以了,拿起笔,蘸了蘸墨,又继续写起来。
  他似乎,已经写了厚厚的一沓,在一旁用镇纸压着。
  "大人......你快走吧......他们可能真的会杀你的......"我哀婉的求着,好像所有该他承担的焦急、恐惧、愤怒,都在我身上。
  回答我的只有风的呼号,雨的狂啸。
  帐篷里真的很黑了,卢大人看起来写字写的有些吃力,他的速度慢了下来,终于听到他悠悠开口道:
  "走?小娃儿,这里是战场,老夫是军人。你想让老夫逃去哪?况且,老夫走了,谁去替老夫平息士卒的愤怒?呵呵,到那时,恐怕死的就不只一人了。你难道想让所有的伙夫都逃走吗?"
  我哑然,我只是不想让他无辜的死掉,那时他的背影,那竭尽心力而弯曲的背影,在我得知他将要被无故牺牲掉时,募然清晰,打动了我。
  他不死,也许就会有其他人,代替他,走上祭坛。是啊,那时,也许就不止一人,那会是谁呢,会有大犇吗?
  我不知道啊......我帮不了吗......明明是错的......明明不应该这样......明明大家都应该快乐幸福的......明明我就站在这里,......可是却什么也做不了。
  干裂的桌面上,忽然出现水渍,一滴,两滴,......怎么雨会下到屋里来了吗?
  司仓大人终于停下笔,他抬头,看着我,昏暗中我看到那双饱经世事的眼睛,充满了慈爱,有一种经由岁月积淀下的彻悟明然。
  "莫哭了,孩子......"他叹口气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意。别为老夫不值。老夫已经垂垂老矣,过不了几年,也会托体山阿,生死对老夫来说,已并无太多意义。只是可惜,平日里过于懒散,一直想写的《仓禀录》,竟写不完了,唉。"他看了看桌上的稿纸,带着无限的留恋与可惜,伸手轻轻摩挲着。
  我不知道为何会这般难受,无能为力之感,仿佛已经不是第一次,它让我觉得疲惫,甚至精疲力竭,我觉得我的心好像被抽空了一般,思绪也模糊起来。
  "为什么......"我不懂,我不懂世道的荒谬,不懂命运的蛮横,不懂卢大人的淡定。
  卢大人笑了,他苍老如树皮的脸上,有一种和穆的光辉,他站起来,收拾起不全的书稿。
  空寂黑暗的帐篷中慢慢回荡着他那沙哑淡漠循循诱导的声音:"别问为什么,孩子,‘为什么'太黑太重,问多了,会填堵住你的心胸,你便不会看到快乐和光明。以后你应该学会说:‘这样啊......'。呵呵,人生一世,石火之光。不必太在意,放开手,去欣赏就好,万般景象眼前过,无非梦与幻。"
  万般景象眼前过,无非梦与幻吗?没有真实吗?什么都抓不住留不下吗......
  那我为什么站在这里,此时此刻。
  我只是路人,只是看客,只在欣赏,我远离着你的喜怒哀乐,远离着世间的悲欢离合,我用淡漠的目光笑看风云变幻时过境迁。因为一切都是梦幻。我不看你,你便不存在。我看了你,你也是假的。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
  可是......
  我做不到。
  ......
  这便是我的悲哀。
  ......
  我希望一切人都能幸福,希望尘世间的美好能够永恒。我感受着那些不公不幸,它让我痛苦。我放不开。
  卢大人拿着厚厚的一沓稿纸,看着它苦笑了一下。
  "算了,老夫其实也不配拿这话说你,"他长叹道,"老夫既非圣人,亦非神仙,如今想来,这世上,能有几人,真正放开了呢。"
  门帘忽然被掀开,几个浑身滴着冰冷的雨水的士卒出现在那里,他们的目光隐隐有些不忍,又无可奈何。
  "卢大人,王爷急召。"
  卢司仓了然的点了点头,将那叠稿纸递给我:"外面雨大,老夫怕给淋湿了。小娃儿你替老夫照看着吧。这是老夫一生的心血,老夫从十七岁参军,做了仓库的役兵,慢慢升到司仓这个职位,一做便是......"
  "卢大人!"
  司仓的话被打断,那几个士卒有些为难,有些焦虑,事态紧急已经不能再拖了。
  "好,好。"卢大人点头,从桌案后走出来,一边继续说着,"一做便是三十多年。"他仿佛开始沉浸在回忆中,青春年华与健硕壮年的一幕一幕重新在眼前浮现,带着后知后觉的感悟,他长叹:"现在想想,竟已经这么久了,这么久了啊!"
  待着这句话的尾音,他们走出营帐,几人的身影在泪眼朦胧中化成一片暗淡而奇幻的色彩,一个人的一生,也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在这些音节之外,还有什么剩下了呢,有什么,留在了这个千年一瞬的尘世间。
  走到帐门边,掀开厚厚的门帘,雨水立刻被风刮到我的脸上。
  无穷无尽的雨珠,从天上落到地下,再从地下回到天上,如此反复轮回,不知何时开始,何时结束。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处处是沧桑。
  原来能永恒的不是有情,而是无情。
  我坐在帐篷里等,耳朵里充斥着暴雨噼里啪啦之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发现,原来已经这般的黑了。
  雨已经变小了。
  夜很沉,不见有火把。
  走了几步,就感受到从脚上传来的凉意,鞋子似乎已经湿了。
  怀中收着那叠稿纸,紧紧抱着,怕被淋湿。
  我看不清道路和方向,总是撞到什么。
  终于走得我不耐烦了,我觉得我走不下去了,不想走了,好冷,好累,总是找不到路,不知去哪里。
  我站着,暗自哭泣。
  然后忽然头顶上方出现了一把伞。
  身侧横着一个暗黄的灯笼,烛光从湿漉漉的地面反射开,像微弱的星光。
  从灯笼看过去,一只泛白干净的手,柔软的宽大的袖口,搭在手腕上,修长弯曲的手臂,三重的领口,还有一张隐约在阴影中的脸,像夜色一样朦胧,带着永远也无法照亮的黯淡。
  这该是怎样的痛呢,我想。
  即使是一个与我无关的人,他的死都能令我难过,更何况他失去的,是他爱的人。
  他究竟会爱他到何种程度?
  如果这爱越大越多越深,这失去的痛苦,也越难以承受吧。
  每一天每一天,他的心,受着怎样的折磨呢......
  再一次,我握住他的手,那手正撑着伞。我用双手紧紧包握,他想要挣脱,我用力,不让它离开。这紧紧地相贴,让我空洞洞的心有了饱胀的感觉。
  我仰起脸寻找他的目光:"不是什么都可以舍弃的,对不对?"
  他没有动,我知道他有在看我。
  半晌,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
  我想起来,王爷平日里睡得就不多,不能耽误他休息。
  于是松开手,退后几步,道:"那......回帐吧,我伺候王爷更衣。"
  他没说话,开始朝右边走去,我赶忙跟在他身后。他忽然停下脚步,把灯笼和伞递给我,我接过来,把伞举在他上方。他扯下自己的披风,一甩披到我身上,系上搭扣,然后拿过伞和灯笼,转身。
  我微微愣了一会儿,才跟了上去,身体立刻温暖起来。
  我觉得我没睡多久,就被弄醒了,揉揉眼睛,原来是王家一。
  "怎么睡这么死!快起了,王爷要出营了!"王大哥笑着小声说道。
  我看了看帐篷里,不是很明亮,火堆噼哩啪啦的烧着,刚加了薪柴,王爷已经坐在桌边,批写着什么。
  我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把地铺卷好放到一旁,家一大哥还好心的帮我打了水,洗了洗。
  "我们要去哪啊?"路上我悄悄问王家一,他推着一个独轮车,车里不知装了什么,用布盖着,还放了铁锨之类的东西。他走得有些吃力,我便帮他一起推。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要去河那边吧。"王大哥道,看了一眼车里的东西。
  不多时,浓浓晨雾间,传来水声,王爷停下脚步,我看过去,好像前方有茫茫波水涌动,混浊不清。
  王爷望着河水静立了一会儿,转身走过来,拿起铁锨,走到一旁,选了处地方,开始铲土。
  他要埋什么吗?我有些好奇,拿起另一个铁锨,也跑过去铲起来。
  话说,铲土比我想象的要困难很多,我不是插不进土里去,就是铲不出来,还累了个半死,呼呼直喘。
  王大哥在一旁看不过去了,走过来按着木柄,"我来吧!"
  我不好意思地退后,王大哥看起来也是瘦瘦弱弱,可是力气果真比我大很多,他铲的就很顺畅。
  他们铲了很久,我在一旁,忽而痴呆呆蹲着观赏王爷,忽而跑到江边丢石子,然后拔草,编小人。
  天色好像垂死一般,怎样都白不起来,阴沉沉的,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驶。等我再过来看,他们已经挖了很大很深的一个坑了,这是要做什么呢?
  王爷和家一大哥放下铲子,走到小车旁,家一抱起那堆白布包着的东西,王爷手里拿了草席,重走回坑边,将草席铺到坑底,家一将那个东西轻轻放到草席上,我忽然明白,那是个人,可是看起来,仿佛支离破碎......
  然后又附上一层草席,两人开始填土。
  我默默地站在一旁,直到孤冢已立。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和王大哥回头,看到来的人是程姑娘。
  她穿着白色的衣裳,脸上和头发上都没有什么装饰,显得素净憔悴。
  王大哥拉着我退后几步,把空间让给她。
  她双目中没有了往日顾盼神飞的色彩,暗淡干涩,直直的盯着那坟冢看着。
  "王爷......"她轻声道,声音脆弱,"他会恨我吗......"
  他?坟冢里的人?
  "其实......他不是因为我而死的对不对......"程姑娘抬起苦楚的眼睛,凄凄然看着王爷,寻求着安慰和依靠,"我也是为了大家,为了......我好怕,昨日......我不知道会那样......我只是......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见他来找我,质问我,想要撕裂我......"目已噙泪,她一下扑过去,抱住了王爷,将头靠着他的胸膛,肩膀微耸,似在啜泣。
  她这一扑,骇了我一跳。
  王爷看了她一眼,轻轻而含蓄的将她推开。
  "程姑娘,你不用担心,采用计策的人是本王,让他含冤而亡的人也是本王。你且安心。"
  然后他将手中的铲子丢到车上,朝军营的方向走去。
  程姑娘颓然地站在那里,有些失望,掩面啜泣了一会儿,等她转过身,已是一张透露着一点点高傲和倔强要强的脸。
  她冷漠的看了我们一眼,忽然皱了皱眉头,许是想起自己刚才那脆弱的一面和被拒的场景,都被我们两个看到了,有些恼火,她脸微红,走过我们身边时哼道:"还不快回营!"她头微微一扬,仿佛自言自语道,"当年屠村的时候,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
  正走向独轮车的王大哥忽然周身一颤,我看到他脸色立刻雪白,白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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