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狐中仙----偷偷写文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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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仰躺在椅中,久久的不见动弹,似乎是睡着了。
可转到前面,却发觉他两眼半开半合,虽然空中没有什么酒味,胡仲贤还是看出了他的半醉半醒。花花在他身边不断推着他的脚,低声呜呜直叫,他浑然不理睬,或者是没感觉到,只是怔怔看着园中假山出神。
见胡仲贤来了,他眼珠迟缓地转了转,现出一丝奇怪的迷离笑容。
胡仲贤轻笑,敢情他还没醒呢,又见他两颊消瘦了不少,不禁心中微微发软,暗道他病了这许久,哪里还有精力想别的事情,记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随即在他身旁蹲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
这一蹲,却闻到桂花香飘入鼻,不由了然一笑。
秦少嘟囔道:“……仲贤……”这声音一出口,就把他自己惊得醒了,跳了起来,“仲贤?!你怎么来了?”
胡仲贤笑了笑,“你一个人干什么了?咳嗽不好怎么还喝酒?”
秦少道,“又给你知道了,”说着四下闻了闻,“这桂花酒淡得很,我还琢磨着定然闻不出来。”
胡仲贤道:“我是狐狸啊,鼻子自然比常人灵一些。”
秦少听着直乐,“那下次打猎不用带花花,牵着你去就行了。”两人说完相视而笑。
调笑了片刻,胡仲贤想起红柳的话,犹豫半晌,终于道:“这话本来不该这时候问,可再不问却来不及了。”
秦少奇怪看着他,“你要说什么?”
胡仲贤默然牵起他的手,两人掌心相对,体温传入彼此手中,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秦少嘴角始终含着一丝笑,虽有些莫名其妙,却觉得这样的小动作颇是有趣。胡仲贤做完这些,低声道:“你能感觉到什么吗?”
秦少看着他,“……你。”
胡仲贤置疑望他,秦少笑道:“感觉到你啊。”
胡仲贤微微摇头,“还有什么?”
秦少见他神色凝重,也不敢继续玩笑了,仔细体会了片刻,“你的手很干燥很温暖?”
胡仲贤还是摇头,“不是这些。”
秦少说了几轮见猜错,不由丧气道:“算了,揭示谜底吧,小爷认栽,反正栽在你手上也不算亏。”说着嘻嘻直乐,自己觉得这马屁拍得挺到位。
胡仲贤道:“你总是想不起当年吗?”
秦少面上的笑,突然就僵住了。
呆了一会,他似是不知所措般干笑了几声,垂下双眼。
这么愣了片刻,才猛然醒悟过来,这种时候,保持沉默实在太愚蠢了。
忍不住慌慌张张地扫了胡仲贤一眼,却因为太过匆忙,其实并没看清楚对方面上表情。心下暗自恼怒,骂了数声,却说什么也鼓不起勇气看第二眼了。
胡仲贤轻轻道:“想不起吗?”
秦少面无表情,其实是不知应对。
胡仲贤看着他的神情,觉察出与平日不同的异常氛围,有些不解,却道:“没关系。慢慢会想起来的。”说着依然朝秦少温和笑了笑,站起身来。
秦少惊慌,骤然伸手,扯住他的左腕。
胡仲贤低头轻声道:“你在太阳下坐这样久,也该渴了,我去拿些水过来。”
他似乎在安慰自己,那他是看出什么不对了?
秦少心中更加惧了,死死抓着既不松手也不说话。
多说一句,会不会错得更多?心跳声这样急促这样震耳欲聋,他其实是听到了的吧?他颓然间,突然觉出绝望来。
胡仲贤心中奇怪,并不急于安抚,他并不是心急的人,知道有些时候等待胜过催促。
果然,秦少静了很久,突然道:“……我们,”他抬起头,却把眼神滑开了,“我们再不提从前了……好吗?”
他一直不正眼看他,于是胡仲贤看不到他此刻的心虚。
胡仲贤更多的是讶然,他没想到秦少会说出这样一个要求。同时他有些失落,那段过去注定只是他一个人的了吗?他的眼神不自禁地泄露出吃惊和失望。
秦少飞快地看他,然后被他的神情击中,立刻将头埋了了下去,虚弱道:“……我想不起来,遇真子对于我而言……就象是……另一个人。”
他说到后来,几乎有些痛苦了,那声调里有着让人不解的挣扎。
胡仲贤惊讶看着他,不知道这些事情竟然给了他这样大的压力。看着他因卧床多日,而显得有些蜡黄的面容,他犹豫片刻,却依然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好。”
秦少猛地抬头,惊喜地看着他,眼神就如同那日在香月楼两人定情时一样,亮得晃眼。
秦少在得知真相前,对所谓前生的故事还是非常有兴趣的,胡仲贤讲叙的时候他也乐于做个忠实听者,顺便可以更仔细的凝视胡仲贤因回忆而更沉静的面容。
可自知道原来遇真子并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后,这样惬意的心情便如小鸟般一去不回头了。
遇真子这三个字成了他心里跨不过去的坎,成了他的心魔。
他挣扎过是不是要把事实告诉胡仲贤,但几乎是立刻,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甜蜜,要他因为纪无华不曾出口的一句话便放弃,实在不能甘心。
他仔细揣摩纪无华临行前的话,因而更憎恶起这道人的恶毒,纪无华是拿捏稳了,知道他不敢说出这一切。
秦少恨的便是这种被人捏在手中的感觉,纪无华把他人性上的缺点看得清清楚楚,嘲弄的指出他该走的路,然而他百般不甘也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秦少从没这么憋屈过。
同时,尽管胡仲贤如约不再提到遇真子的事情,可他见到胡仲贤时,还是会不自主的想到自己撒的这个弥天大谎。
胡仲贤对他从来很忍让,从前他来者不拒甘之如饴,只觉得天经地义——自己是他爱的人,他对自己再好,也是应该。
可现在秦少不敢这么想了。
他知道胡仲贤寻找遇真子的辛苦。
胡仲贤是个不叫苦的人,可谈到那些年的寻找时,眼底总是不由自主露出一丝怅然,然后再用庆幸和欣慰的眼神注视他很久很久。
他想正是那些岁月和苍惶磨平了这只狐狸的棱角,那么那必定是一段充满了苦痛的追寻。
他也曾经握着狐狸的手,感谢上天让一切有了尽头,让付出终究有回报,然而现在他知道了。
这不过是个误会。
——自己只是个冒牌货。
这样的想法挥之不去,如影相随。
此后的日子里,秦少更加暴躁了。
这日,正逢镇上赶集,秦少决定带着胡仲贤散散心。
热闹些,看着心情也会好点。
街上人很多,本来平日便有人担了菜在街头卖,这一天,摊点从街头一直摆到了街尾,卖书的,卖脂粉的,卖糖人的,甚至打铁的,都出来了。
人流很缓慢,人们都用一种舒缓的心情在参与这样一个集会。
秦少看着两旁人们的笑脸,觉得头顶上的太阳终于现出了它温暖的本色。
他笑嘻嘻拉着胡仲贤四处观看。其实他家境甚好,也没什么没见过的,但通常赶集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往往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你能找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许是夏商的铜器,也许是唐宋的读本。
两人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摊点,在一个担子前,胡仲贤蹲下身来。
看摊子的是个老头,担的是一担白瓷,有碟有碗,也有茶壶茶杯,做工也属平常,秦少弯身扫过去,也没什么看得上眼的东西,不屑道:“你喜欢这个,我爹收了套好的,回头给你送上门去?”
胡仲贤也没答话,只出神看着手中那茶盅。
秦少转头,见那茶盅做成个南瓜的样子,倒也古朴可爱,胡仲贤只是爱不释手,秦少看了半晌,开始低首在担子里翻,觅了半天,找出只一模一样的,道:“多少钱?”
摆摊老头举起一只手指道:“一文一只。”
秦少自腰间摸出两枚钱,扔到他面前,“我要一对。”
胡仲贤这才惊醒,转过头,正见秦少笑道:“一对。”说着将那两只茶盅比在一起,果然是一样。
胡仲贤本张口欲辞,见那老头已把钱收入袋里,又闭上了嘴。
走了两步,胡仲贤道:“你很喜欢?”
秦少将那茶盅握在手中,不住地左右张望,“是你喜欢啊。”
胡仲贤看着手中物件,“其实我也不是喜欢……不过是看着眼熟,突然间有些感慨罢了。”
秦少闻言住了脚,转身看见胡仲贤盯着那茶具的眼里,竟然有些依恋的神情,突然心中跳了一跳。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道:“你见过?……这物件原也普通。”
胡仲贤道:“当初……”说到此处,望见秦少,怔了一怔,笑叹道:“确实是跟旧物有些象,早说过不提了,就还是不要说了。”
秦少跟着他走了几步,看他挺拔背影,心中越发的不舒服起来,原来自己出钱却买了个添堵的东西……
也不知道到底是象什么旧物,难道是遇真子当年用过的?还是遇真子曾买过相同的送了给他?有心要问个明白,可又怕胡仲贤从此当自己不介意,隔三岔五的回忆一番,岂不是更加的自找麻烦了。
这么走了一截,那点散心的想法早抛之脑后了,只是满心的不忿。
忍耐着将胡仲贤送回魏家,立刻喊了家丁一路小跑到了镇上。
集会将散,可人还是不少。
所幸那卖瓷器的没走,秦少一声呼喝,家丁们围将上去,将那摊子砸个稀烂。来者个个都是五大三粗,老头左挡右拦也阻不住,急得哭天抢地,满地打滚。
片刻便引了大圈的人来看。
待那些什么碟啊碗啊全砸粉碎了,秦少这口恶气才消了些,转身看那老头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上要跟他拼命了,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抛到那老头面前。
“少寻死觅活的,你这瓷器连担子加一起也不值这个价吧,拿去拿去!”说着,带众家丁扬长而去。
变故连连,众人都惊,静了片刻,议论声纷纷响起。
那老头呆呆坐了半晌,才蹒跚把那银子拾起,看着满地狼迹,又是恼怒又是庆幸,最后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口,忿忿道:“什么东西!!”
围观者中,却见一人高挽宫髻,薄纱披肩,婀娜走到老头面前,“这位大伯,那秦公子为什么要砸你的摊子?”
旁边有好热闹的已经开始起哄:“红柳姑娘,你得管管你们家秦公子了,虽然赔了银子,可把老人气得半死,也是缺德啊。”
红柳微笑,“我一介女流,哪里有这个本事管到秦府头上去,这位客官说笑了。”
那老头早拉住她衣袖,诉苦道:“姑娘,这公子之前买了我两个茶盅,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回头便领了人来砸摊,你若有本事,真得管管他啊。”
红柳蹲下身,眼中光芒难以捉磨,“大伯,你说说看,是什么样的茶盅?”
素手纤纤,而掌中那茶盅色泽洁白,是个形状稍扁的南瓜模样,盅盖上还带着一小截蜷起的藤蔓。胡仲贤凝目看了半晌,若有所思。
红柳喝了口茶,仔细小心地放下茶盅,朝他笑了笑:“秦少解符的事情怎么样了?”
胡仲贤抬起目光,镇定道:“姐姐不用绕弯子了,这次急着叫我是什么事呢?”
红柳收敛笑容,仔细看了他片刻,有些黯然似的叹息,吐出两个字,“大事。”
红柳与胡仲贤是在各自漫长的修行岁月中偶然相识的,人间这样大,要遇到一个同道不是易事,于是红柳自持大他些许,非做了姐姐。
胡仲贤不以为然,却也不反口。
胡仲贤与遇真子当年那段情,红柳是非常熟悉的。
那茶盅是遇真子的爱物,其实说是爱物也不尽然,遇真子爱饮茶,那南瓜茶盅端在手中,日复一日,用得久了,也就有些恋旧。胡仲贤在他被逐出观后,见他用其他的不惯,曾特意到世间寻访相似的茶具,红柳便是那时间见过这茶盅。
这样一件可说颇有意义的相似品,为什么能引发秦少的怒气呢,红柳到底是女子,心思纤细,觉察了疑处,便要忍不住追寻。
先是在冥府趁小鬼不在,偷翻了生死薄,找到秦少那一页,却是空白,显然被人做过手脚抹了去了。红柳大是纳闷,本来以为是要无功而返了,却在退出阎罗殿时,遇到个旧人。
这旧人颇有来头,名唤谛听,乃是十面阎罗地藏菩萨的坐骑,能知过去未来,是只遍知周天万物的灵兽。若干年前谛听偷入凡间,曾与红柳有过一夜之缘。
本来红柳行踪泄露大是惊慌,谛听念在旧情,却把她给放了,红柳认出谛听,大是兴奋,得寸进尺,非要追问秦少可是当年遇真子转世。
谛听缠她不过,附耳细听,才道遇真子当年根本不曾转世,还在殿中受刑时就被徒弟纪无华掳了去,至今不曾投胎。几十年来,地府中人一直寻找,要拿了纪无华治罪,却因此人早已离开歇身道观,行踪不定而至今未能擒获。
胡仲贤听到此处,脸色大变,半晌不言语。
红柳瞥他一眼,道:“你是不相信?!”
胡仲贤喃喃道:“可那一身青芒是仿不出来的,……我曾亲眼见过。”
红柳沉吟道:“这个……却不知道是什么原由了。谛听说秦少前生是只猎犬,因在追逐你时,被主人误射而亡,对你也有些怨气,是以两人最初遇见时,他总是要找你麻烦。转世后,原该是个败家子,败尽家产饿死,但生死薄不知怎地被人做了手脚,如今他命运未定,将来会怎么样,却讲不得了。”
胡仲贤脸色苍白,谛听乃是名震天下的神兽,况且这来龙去脉已经讲得这样清清楚楚,现编是编不出的……而红柳更加不会拿这样大事哄着自己玩……
再想想秦少对过去始终记忆全无,更不能觉察纪无华下的符咒,他若是遇真子,体内怎么会半点响应也没有。
心里隐约早信了,却又不能说服自己,不禁神情恍惚,一会想着遇真子在道观前朝他唱喏时的身影,一会又想起秦少时常坐在身边看着自己的笑容。
颠来倒去,竟然不知身之所处。
红柳见他神色,知他一时间无法接受,也沉默半晌。
静了片刻,胡仲贤低声道:“我去找谛听大人问个清楚。”
红柳一把扯住他,“当务之急是找出遇真子或者纪无华!你法力日益衰退,还能经得起地府寒气吗,莫非你真的死了心,要从头练起?可这次你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能不能成妖却是难讲了。”
胡仲贤怔怔看着她,一时间变故太大,一向冷静的他,居然也没了主张。
他此刻唯一想做的便是找到谛听,亲自问清这一切,这固然有些意气用事了,可在这一刻的他看来,却最是重要不过。
可红柳说的却也不错,他的法力不能再这样消耗了。想了半晌,脑中混乱如麻,不禁抬头乞求般看着红柳,“好姐姐,你再给我些法力,我问清楚了便上来。”
红柳见他一门心思只想着下地府,对自身处境似乎半点自觉也没有,心下不由恼怒,“我问得还不够清楚吗?”
胡仲贤见她生气,闭嘴不答,静了半晌,喃喃道:“……可……我不亲耳听到实在是……”心中突然忆起秦少轻声在耳边道‘我想知道’时的笑容和气息,那双眼亮亮的,灿若星子。
他呼吸一窒,满心里翻来覆去的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能不是那个人呢!
离去时,楼中颇有些喧闹。
胡仲贤满腹心事,魂不守舍,就与那人擦肩而过,居然也不曾发觉。
那人惊诧看他背影,连忙掩住了口,颇觉庆幸。
旁边楼上后,有女子凭栏调笑叫道:“大和尚,前儿才走今天怎么又来了?又是找红柳姐姐?她没空呢,要不跟我玩玩吧?”
那和尚脸涨得通红,也不敢答话,从怀中掏出块银子,恭敬送到老鸨面前,老鸨皱眉道:“少了。”
和尚汗也下来了,“可,可前两天嬷嬷不是说好十两银子吗?”老鸨瞥他一眼,“红柳姑娘嫌少,说今儿涨了。”
和尚低声下气道:“我只见她一面即可,旁的什么也不会做,茶也不用喝。”
老鸨懒洋洋道:“人家不肯我也没法啊。”
怔了半晌,和尚只得无奈将银子塞回怀中,缩肩低头惟恐被更多的人看到,到了楼外,才能松了口气,自觉罪孽深重,连唱佛也是不敢。
自己与跟秦少逛街时遇上的这个青楼女子,说起来也不过一面之缘,怎么竟然走火入魔到如此程度,居然积钱来逛窑子,这种疯狂的来由连他自己讲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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