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狐中仙----偷偷写文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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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窈窕身影,施缘心中一暖,忍不住回头看红柳的窗子,那窗前却是空无一人。
天渐渐黑了,胡仲贤独自坐在观前,看着日头坠到山后去。身后是残碎的砖瓦,半人高的野草。
偶然有野兔经过觅食,爬到他身边,也不曾觉察到有人在此,只是风过,吹动他的衣裳,才将那小兔惊得走了。
而在另一隐蔽处,也有人专注在地看着落日的过程。
那黑色的衣服慢慢隐入身边的昏暗中,似乎与那黑影连成了一体,纪无华的眼眸中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残红。
他双臂的枯瘦已经伸延到了肩部,那个法术的反驳之力在二十六年后的现在终于日渐加剧。
时间不多了。
“师傅……”他喃喃道,我会为你铺好所有的路。
身边的树影突然动了一下,渐渐的,那颤动越来越大,直至形成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旋涡,并且眼见着更加增大。
纪无华凝目看了片刻,嘴边浮现一个笑容。继而他突然消失了。
同一个瞬间,黑暗中的旋涡骤然被人从内撕扯开来,有个头探了出来,是只牛,接着那身体探了半个出来,却是人身。
这怪物左右看了看,缩回旋涡,“又被他逃了。”
旋涡渐渐变小,终于消失不见,树下宁静如初。
秦少砸了那瓷器担,回过头却有些后悔,叫了家丁查了那老头住处,上门去道歉。
那烧瓷老头大是惊讶,那口气郁在心头,死活不让秦少进门。
秦少也不在乎,只叫一干人等守在他门前,不放人出入。
那老头一大家子有老有小,饭总是要吃,菜总是要买的,烧瓷老头被逼到最后,只得接受他所谓的歉意,秦少顺势要求他将那两只茶盅给配个茶壶,好做一套。
老头虽然恼火,可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找到一个南瓜形的茶壶,凑了一套给他,好息事宁人。
秦少得了茶壶,欢天喜地找到魏家去,要送给胡仲贤。
敲了半天门,魏进乱成鸡窝一般的头探出来,见了是秦少,哈欠不断道:“胡公子他们有事出去了。”
秦少满心欢喜落了空,忍不住郁闷:“那有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魏进道:“我哪里知道,我就是个打杂的。”说着又道:“回来了也未必呆得久,我瞧他们神秘兮兮紧张得很,好象有什么急事。”
有了这句话,秦少天天上门去堵,却总是遇不到胡仲贤。
这一天,秦少天不亮就起身,终于在魏家院子门口截到胡仲贤,见了真神,秦少赶紧献宝。
胡仲贤看着手中茶壶只是发愣,半晌才道:“……多谢你了。”
秦少笑嘻嘻,“你我何必说这个谢字。”
胡仲贤闻言抬眼看他,秦少不禁怔了怔,那眼神似跟常日有些不同,却也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
静了片刻,秦少道:“这几日你们在忙什么,每次来都见不到你?”他一天跑几轮,魏进只道看着他都累,此刻见了胡仲贤,却觉得只要见了他笑一笑,再多跑几趟又有什么。
胡仲贤转开头,“……是为了我法力的事,在找纪无华。”他语气疲倦,似乎是很累了,或者每天奔波对于此刻的他原本是吃力的。
秦少有些心疼,道:“找他能有什么用?”
胡仲贤道:“这是修道的事,个中复杂,说了你也不清楚的。”
秦少怔住。
胡仲贤这句话轻描淡写的,有意无意就把两人间的距离给划了开来。
他想起方才那个眼神,仔细想起来,今天的胡仲贤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每每看到自己也是一掠而过,完全不是从前那样的专注凝视。
这么呆呆愣了一会,瞧见胡仲贤朝他微笑了一下,眼前的他依然是从前一样的彬彬有礼,温文儒雅,“其实这几天也累了,正好你又来,要不先进屋吧。”
秦少深深吸了口气,心中道,这是怎么了,也没什么呢,自己倒先慌张起来了。
要怎么做呢?
胡仲贤抬起眼,看着秦少,手中茶壶早放到桌上,并不曾仔细瞧过。
秦少进屋后一直也不曾开口,而是绕到桌前看魏进平日看的书。
魏进见两人进门,埋怨道:“怎么来的这样早?还给不给人睡了?”秦少只瞥了他一眼,居然也不与他斗口。
青铭拧着他耳朵,“还睡?你不是说我们不在的时候,你都闻鸡起舞来着?”
魏进连声叫痛,却又硬道,“我说的不是公鸡,是隔壁那只老母鸡。”
秦少顺口道:“林家那只吗,那只黑母鸡每天中午下完蛋确实会到处叫一叫。”
青铭瞪着魏进,半晌没出声。静了片刻,手下猛地用力,将正穿衣的魏进拖了出去,魏进连声惨叫,手中衣服乱甩起来,“等等,先让我穿好衣裳啊。”
惨叫了片刻,出了门立刻却又不见了声响。
院门并没响过,显然两人还在院子里。
胡仲贤心知青铭是要腾出地方让自己跟秦少挑明来龙去脉,如今时间不多,秦少既然不是遇真子,当然再没必要与他痴缠下去。
当务之急,该是找出纪无华或者真的遇真子,解了自己身上的符咒,才有暇顾及其他。
本来按红柳的说法,连魏家也不该再回了,可青铭泪水涟涟,非想跟魏进再道个别,自己也并不能这样斩钉截铁地离开,才返回了此处。
本想着,说清楚便尽快脱身吧。
可话到口边,满心烦乱却理不清个头绪,也不知道该从哪句说起。是自己一心痴缠,将原本无关的秦少拖了进来,一个简单的道歉就够了吗?
或者该怎么说呢,骗骗他,说自己只是有事离开?日后再见?两人间这样糊涂地拖下去?
自己是妖,拖上数十年倒没什么,秦少不过常人,几十载便是他的一生啊。
这样一想,心头一凛。
那厢秦少听到戏耍声突绝,也觉察异样,那两人玩笑是假,倒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刻意要避开了自己。走到窗前,见那两人站在院子里,青铭拖了魏进双手,神色不同往日,很是凝重。
隔了片刻,青铭突然张臂抱了上去。魏进显然有些手足无措。
这一幕秦少看了原想大笑,不知怎么心头那股古怪感觉更甚,连忙出声笑了笑,“他们两人感情什么时候起这样好了?”
说了半晌,身后也不见有人回答。
秦少缓缓转过身,胡仲贤本来正瞧他发呆,这眼神一对,立刻将目光调开,只是微微皱着眉,心神不定。
秦少吃了一惊,有些心虚也不敢做声,两人静默相对,各怀心事。
却听青铭大声道:“我一定会来找你的,一定会!”声音中还带了些哽咽。
魏进低声细语,只是安慰。
秦少仔细听着,心头大震,骤然抬眼看着胡仲贤。胡仲贤也听到窗外对话,缓慢抬起目光,两人对视片刻。
“你们要去哪?”秦少低声道。
胡仲贤道:“找纪无华,之后去的远了,不能长居此地了。”他终于还是没说出找遇真子这句话,他想谎言有时候也能保护人哪。
“去多久?”
胡仲贤摇头,“……不知道。”他突然轻松了些,这样的结束更自然不是吗。他有些感激青铭的激动失态了。
秦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胡仲贤那如同解脱般的神情他看在眼中,但他不大明白。
要分离,他第一个反应是心急,然而为什么他不是?
他不自然起来。
胡仲贤的表现刺痛了他,他收裹起表情,极力也想表现出自己也是不那么在意的样子来,然而有些失败。
他于是扭开了头,隔了半晌他才回过头来,重新振作了精神,柔声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胡仲贤觉察到他误解了自己那一刻的轻松,然而他并不解释,他们便如同错身而过的船只,只该越来越远。
他淡然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话是真的,然而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起来,却只能引起对方的猜忌。
秦少盯着他看了半晌,无法从他的脸上解读出任何惜别的情绪,窗外青铭的哭声似乎更映衬出眼前胡仲贤的冷淡,他低下头,讲不清楚心中一片冰凉凉的,是失望还是惧怕。
隔了一会,他还是抬起了头,“我会等你!”
他很坚决地,更多的似乎在表达给自己听。
胡仲贤心头一动,几乎要心软下来,终于却只是冷冷点了点头。
秦少面上难堪的表情一闪而过。他怔了半晌,轻轻吸了口气,露出些笑容,“什么时候走,我送送你。”
胡仲贤看着他,道:“千里送别终有一散,何必凭添伤心呢。”
秦少精神一振,却见他面上还是那副极温文却并带着微妙距离感的表情,不由愣住。本想要牵他手说几句话,这样一来却无论如何不敢上前了。可就这样告别,却是无论如何不甘心,如此静静了片刻,胡仲贤也不答腔,秦少立在屋中,脸上已经是越来越挂不住。
所幸那两人推门进来,才解了这围。
回到家后,秦少心中慌乱,隐约记得从前纪无华曾给过自己一件护身宝物,在衣柜中翻找了半晌,终于找到。拿在手中看那却是枚小小木剑,用红色细绳缠在剑柄处。
连忙往魏家去了,到魏家院门,正要抬手叩门,却听有人在门后道:“公子你为什么不说?”
听声音显然是青铭。
秦少心中一动,将手缩了回来,下一刻听胡仲贤答道:“说了又怎么样呢?”
青铭道:“可这样,万一那秦少是个死心眼的怎么办?若是他傻到不娶妻怎么办?我是说万一……”秦少心下起疑,听到自己名字更是屏息静气。
胡仲贤道:“我已经写了封信,到时候要魏进交了给他,自然让他死了心。”
秦少一震。
青铭在门内道:“公子到底是公子,这法子我却没想到……”叹了半晌,却道:“真是想不到,公子也有走眼的时候,那秦少他居然不是遇真子,那到底谁才是呢?”
胡仲贤静了片刻,“我也正在找。”
秦少浑身冰冷往后退了半步,正踏在枯枝上,那“咔”地一声脆响,竟震耳欲聋,骇得他浑身一抖,飞快转身奔了回去。
门“嘎”地打开,青铭探头看出去,吃惊回头道:“糟糕,是秦少。”
胡仲贤一惊,跃出门外,瞧着那人仓皇奔走的背影,心下大震。
秦少返回自己房中,扑到床上,将头埋在被褥中喘息了半晌,方能渐渐停止颤抖。
觉察手中湿润,抬手一看,却是那木剑入肉,流了满手的血。
他也不觉得疼痛,将那木剑拔出扔到地上,坐在床边只是发愣。
原来是这样,日间胡仲贤的态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如此呆坐,日头什么时候升至头顶,什么时候降落西山,都是浑然不知,到了夜灯初上,有丫鬟来掌灯,才知道原来他整日竟然都在府中,连忙到厨房里叫人重热了饭菜,端来给他吃。
秦少吃了两口,如嚼枯蜡,将筷子又放下了。
门口有人叹道:“你这么下去不成的。”
秦少抬头,那一袭青衣的出现竟让他眼中发热,他狠狠吸了吸鼻子,将那酸楚咽了下去。
胡仲贤走了进来。
“你还没走吗?”秦少言不由衷。
胡仲贤蹲到他身前,“有些事情我想说清楚。”他再不是白日那种拒人千里的淡漠,目光中透出了些挣扎,这让他看起来没那么难以接近了。
秦少看着他,露出期望的神色却不自知,“……可你说不知道该怎么说。”
胡仲贤看他一眼,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站了起来,“那是一开始,你什么都不知道,而现在你已经知道最重要的一件了。”他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似乎昭显了他的选择。
秦少看着他的动作,心沉了下去,他明白了他的想法。
不是,那便无缘了吗?你是这么想的,重要的是遇真子,从来不是秦少吗?一点点都不是吗?
胡仲贤依然站在那里,眼中含着些怜悯和歉意,但并不浓烈。在秦少面前,他从来不曾动容过,这份淡然曾经是很打动秦少的,如今看着却分外可恶了起来。
秦少挣扎着想,他要走了,心安理得继续去找他的遇真子,认错了就改,多么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他找了他那样久,怎么能为赝品浪费更多的时间呢……
那,他还这样看我做什么呢,他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对了,他在可怜我。
他来这里,是要给最后的交代吗?原来妖也会怕良心不安哪。
秦少微微笑了笑,眼底却难以掩饰的流露出怨恨之色。
没有价值了就马上放弃,拿得起放得下,胡仲贤……你真够狠啊!
胡仲贤道:“你……”
话还不曾说完,却被秦少冷冷打断,“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了——遇真子并不是我。”
这次轮到胡仲贤露出惊讶之色了,他看着秦少,目光中似乎是困惑,又似乎是伤感。
秦少露出古怪的笑容,慢慢道:“我一早便说过,我跟他几乎……就是两个人。……是你没仔细听我说话,你大概没想过一个凡人的话也是可以有深意的。”
胡仲贤怔住,凝目仔细看了他片刻,终于低声道:“……可你怎么会知道?”
秦少挑衅般瞥着他,“我是凡人,于是就该最后一个知道真相吗?”
胡仲贤叹了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少端起身旁酒杯,那里面的酒早已经冰凉彻骨,他却并不知觉,慢慢抿了起来,那股冰凉从口中一直通到心里。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胡仲贤!”
胡仲贤沉默了,看着秦少眼中的怨毒,盯着自己的目光宛若仇敌,他也会触目惊心的。不知不觉,这份爱和恨都有这样深了吗?那这局到底该怎么解呢,有没有万全之策?
他真不想这样的伤他,那些过去的日子大都是笑着的,乐呵呵这么过来的,如果也能笑着结束该多好。
秦少一口口将那酒喝尽,也不回头看他,只是嘿嘿冷笑,低头似在自语,“我还……真是鬼迷了心窍……竟让一只畜生近了身。”
胡仲贤骤然吸气,脸色有些变了。
隔了片刻,胡仲贤道:“你不必这样,我今日来……”
秦少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腕,用力将他扯了近来,抬头笑道:“我知道,你是来补偿我的,到底情爱一场,得给我个交代,不能这么不明不白。是吧?”他面上笑容虽深,却满是讥讽之色。
胡仲贤被他眼光刺得好生难受,待要挣扎,却见他手心满是血痕,到底不忍心,任他将自己扯近。
秦少是坐着的,他便半跪了下来。
两人呼吸相对,却再觉不出从前的温馨和睦。
“你打算怎么补偿我,说来听听看?”秦少冷冷道,“让我看看够不够。我该有这个资格吧,胡公子?”
胡仲贤看他半晌,微微摇头。半晌才道:“你想要什么?富贵,功名,美人?只要我做得到。”
秦少一把推开他,冷笑道:“我不是魏进,那些哄我不到。”
胡仲贤抬起头,秦少瞧着他清秀面庞,恨意更难忍,“……跪在我脚下,向我磕头,说你错了!!”
胡仲贤一双眼亮晶晶看着他,“我不是人,这种羞辱人的方式于我无损,换一个利于你一生的愿望岂不是好。”话意未落,面上一痛,却是秦少暴怒下忍不住出手扇了他一掌。
胡仲贤伸手去摸,摸了满手热血,血迹斑斑地也看不出到底是谁伤了谁。
两人都静了,屋子中只听得到两人呼吸沉重,此起彼伏。
胡仲贤猛然一省,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也做这种无谓的意气之争了,竟被秦少的情绪给绕了进去。正怔忪间,见秦少起身拾起地上一柄极小的木剑,剑身仅半掌长,上面满是鲜血,不由惊了惊,那上面的红色光芒隐约可见。
秦少走到他身前,“纪无华说这剑可克制你的法力,若是见了血,短时间内能让你动弹不得,是不是真的?”
胡仲贤凝目看着他手中小剑,半晌点了点头。
秦少牵起他手,仔细看着他手掌,突然抬起那剑,朝他掌心用力划了下去。
木剑虽然无刃,剑尖处却仍是尖利,入肉见血,源源涌出,血珠瞬间便连成了线,滚出掌沿。胡仲贤眼也不眨看着他举动,一动也不动。
隔了片刻,胡仲贤渐觉全身乏力,双足再也无力支撑,不禁跪了下去,身体渐渐靠在了桌上。
秦少扶住他,轻声道:“为什么不躲?”
胡仲贤靠在他臂弯处,无力道,“以偿君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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