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惨了他。
"二少爷!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刘洺遥听见有人唤,笑着招了招手。
"哎呀!!!!你快回去!"王莫德急得咬牙大吼,心里想着才惨了,该真不会是疯颠了罢?!
"王莫德,......有人。"
"有什么人?!你赶快回去!"
雨帘在面前让王莫德睁不开眼睛,就是打了伞也没用,......情急之下索性丢了那破玩意,三步两步地批着外套跑了过去。
"......真的,有人在敲门。"刘洺遥探身看着院门,"是四儿回来了罢?"
"呃......都说了雨大,四儿可能在城里躲雨,哪有那么疯冒雨赶的?!"王莫德骂骂咧咧地把刘洺遥往房里推,一摸那人冰凉的手就更是心痛,"快进去!"
"真的,有人,刚才还唤了。"
"二少爷!你说有人敲门,......唉,可我这耳朵都没听见。"
王莫德无语极了,刘洺遥就这倔性子,说一不是二,谁都劝不动,......哼,有时候呀,真想拿个什么东西把他敲晕过去!
"不!真的,你听。"
刘洺遥笑着靠近,那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容也确实麻了王莫德几根主要神经,他现在定了,这人是真的脑子不正常,爱半夜爬起来闹腾不说,还经常说有人敲门,有人在叫他。
......不会是真等那李将军等傻了罢?......哎哟,这是造什么孽啊?!王莫德望天叹气,看着面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人,真想说穿了那张云天就是早该被千刀万剐的李义!
"......二少爷......"
"你听,别说话。"
刘洺遥一手捂着王莫德的嘴,一手指着门,衣袖贴在手腕上,漏外的一截在雨里冒出青白的光。
"好好,......我听。"王莫德还能怎么样?只有由着他,......不过这仔细一听又好像真的是有人在外面敲,一下一下的,若不仔细就那么胡混过去。
王莫德吞了口口水,半夜鬼敲门,这儿的人可没做过亏心事啊!
"呃......"
"你还不快去开门。"
刘洺遥推了一把,王莫德反应过来,心想:横了!就算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也拿扫帚打开!免得这儿院里有人作弄,院外也有。
"王管事!听到了快开门!!"
这时,门外的人按捺不住了。其实从刚开始他就开始唤,但雨太大,王莫德又顾着和刘洺遥折腾,所以半天都没人应门。
"啊?!"王莫德挺直了背脊,紧张得一步步过去,微颤着吼,"来......来了来了。"
"啊!王管事,你可总算来了!"门一开,陈洛林就挤进来,抓着王莫德一顿噼噼啪啪地说话,"你们院里是不是有人没回来?!"
"啊?......啊!没回来?今晚?"王莫德被陈洛林劈头盖脸一句弄懵了,反应一下后哦一声,"是说四儿?雨大他可能在城里躲雨吧?!"
"看来云天说的还真不假。"陈洛林听了,眼神一暗,抬眼看着从廊里走出来的刘洺遥,想叹气却又不好,连忙又说,"刘二爷,......惊动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陈先生,......要真没事的话你也不必亲自来了。"
"......唉,......是这样。"陈洛林挥手让身后的国民军走过来,拿过那人手里的伞和些破布条。
王莫德眼尖,看那架势他就脚软了,再看那衣服和伞他就快摊了。......这情况,简直跟那年巡捕房送三姨太尸身回庄的时候一模一样。
"四儿?!"
陈洛林看了王莫德一眼,便照规矩问,"......那,王叔,......你认认看这是不是你们的东西?"
"......我......我。"
"王莫德。"刘洺遥转头向着结巴不停的人说,"看看。"
"......这,......这是我们的伞。"王莫德摸着伞上快退色的贴画,"这是以前刘庄用过的标号。"
"那这呢?"陈洛林低头把破布送了过来,"......我们在河岸下发现的,......王管事也看看。"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莫德抬头,眼眶里面有什么东西老打转,"......这......这......这些血是怎么回事?!"
"怎么?"刘洺遥变了脸色,连忙抢过东西凑近鼻间,那一股连河水都刷不干净的血腥味让他手越握越紧。
"怎么回事?陈先生!"
王莫德大吼,陈洛林吓得往院门外退了两步。
"......这......唉,有人在河口上发现的就送了过来,云天说那伞上有刘庄的标号,我想过来问问是不是你们的,......唉,结果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其实那句想不到是假的,陈洛林想让这两人好受一点儿就那么说了。
"人呢?"
刘洺遥抬眼,脸上雨水纵横,再加上天黑灯弱见不得他的表情。
陈洛林打了个冷颤,他觉得那人这句问得好不正常。
"还没找到,要找也只有等雨停了河水没那么急了才好找。"
"那样,有什么消息陈先生再通知我吧。"
刘洺遥摇摇手退了回去。
"刘二爷,......唉。"
"若是不方便的话,明天我也去一趟市政厅。"刘洺遥转头,雨水打湿身子让他看起来更是消瘦,"好了,没什么事的话陈先生先走吧,......雨大,开车小心。"
说罢便示意王莫德关门。
"刘二爷!"
陈洛林被王莫德拉了出去,本来还想再唤却看着眼前的老头叫不出口。
"回去吧,陈先生,二少爷也累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王莫德快白完的头发被雨水打湿粘在脸上,微光里的眼神有些死灰。......陈洛林扭头,还是只有说了他明天再来,但愿能有些消息。
"......有劳。"王莫德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转身拉住陈洛林,"四儿命薄。"
"别这么说,王管事。"陈洛林吞了口口水,看了眼旁边站得笔直的国民军,"是不是出事了,现在还不定。"
"那孩子命薄。"
王莫德又重复了一遍才摇头回去门后,那驼着背弯着腰的身影看得人很不是滋味,......连一旁跟石像一样的国民军也有些侧目,送陈洛林上车时不免回头看看这个小院。
笼罩在黑暗里,悄无声息的。
......唉,......陈先生那句话,明摆了就是安慰人。河水那么急,恐怕人都已经冲到了下游被石头给刮碎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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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擦擦吧。"
"我擦了,没事,你去睡吧。"
"这不是说笑么?"王莫德望着火光含泪,"怎么能睡得着?"
"四儿说,睡不着也得睡,不然脸色看着不好。"
刘洺遥叹气,双手摩挲。
"怪我!"啪地一声,王莫德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闻着声音过来的王玥刚好看了这一幕,连忙过来拉跪在地上的老头子起身。
"爹!怎么了?!这么大晚上的你在做什么?!"
"不要管我!"王莫德推开王玥继续跪在刘洺遥面前,"是我的错!是我糊涂!是我!!"
啪啪啪地,又狠打着自己,把雨水珠子和眼泪花儿一起扇得乱飞。
"行了。"
刘洺遥想伸手。
"是我糊涂!是我的错!"那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二......二少爷要我赔命也行!!"
"......爹!你在说什么?!二少爷怎么会那么做?!"
王玥一时没搞懂怎么回事,她起来晚了,就知道刚刚在门外有人来。
"王玥。"刘洺遥叹了口气,示意王玥把王莫德扶起来好生说话。
"......若不是我,若不是我非得让他去打什么醋,......他......他也不会出事啊?!。"王莫德扶在椅子上,一头白发和雨水濡湿在一起,还不断哆嗦着。
刘洺遥拿了张毛巾盖上去,轻轻擦了起来。
"这谁也说不准,不是么?"像是在自我安慰一样,刘洺遥一边擦一边摇头,"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谁有事儿?你们在说什么?!"王玥四下看了一番,"对了,怎么四儿哥还没回来?"
"没什么。"刘洺遥拍着王莫德的背,"你先去睡。"
"二少爷,你们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王玥苦笑,她都不是小姑娘了,还有什么事儿要藏藏掩掩的?
"睡不着也得睡,四儿说,睡了脸色才好。"刘洺遥低头,灯光里隐约能看见一个他的轮廓,在木头插的房子下面看着孤单极了,"......我不是刚刚说了么?王莫德,要睡了脸色才好,明天我们还得去市政厅,那哭一整晚明天就想别出门了。"
说罢,继续帮老头子把头发和脸都擦干净。
王玥听他的口气大致也猜出些什么来,不过她跟她爹不像,没有那么冲。虽然心里面想知道四儿出了什么事,但看王莫德已经说不了话了,刘洺遥又显然是不想说话,于是就决定先忍忍,明天再说。而且,......这个院子里总是要有一个清醒的人在。
刘洺遥曾经那样说过,也曾做过那样一个清醒人。可是现在他又不知道了,前路漫漫,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走,每走一个人他就怕一次,每走一个人他都多一宿不能入睡。
......怕啊,他就怕啊,到了老的时候身边都没了人。......想喝水摸不着,想睡觉没人唱曲儿,想出去走走也没人帮忙看路,那该怎么办?
扪心自问,刘洺遥觉得他这一生没犯什么大错,没杀人,也不敢去放火。
可为什么就活得那么累?那么难受?
他扶着额头坐在房里,一坐就又是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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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张云天骑马赶到河口,远远就见到某人站在那儿。......时下还有些微微落雨,那人穿着白衣撑了把灰伞,浅淡得已经快融进了水岸一样。
张云天皱眉,策马去陈洛林身边。
"回来了?"
"怎么让他过来?"拍了拍马脖子后下马,找陈洛林要了跟烟,"人找到了?"
"没有。"陈洛林摇头,"今天天没亮他就在市政厅门口等,......硬说要过来,我劝不住。"
"......"
"嘿,你那是什么表情?!"陈洛林看着张云天皱眉的模样,心里也是一口气出不来,他错了么?他有错么?做到这一步怪得了他么?!
"我去看看他。"
张云天索性不理,转头把马交给下面的人就赶着往河岸上去。气得陈洛林趴在小黑车上捶胸口,还越捶越气,但他又打不过人家,那么大个人咬人也太丢脸了。唉,......所以那气啊,他就经常往肚子里吞。
可一看着那人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又觉得实在是不该生这个气。......比如面前这个怕滑而跑得笨拙的背影总是看着心酸,心里也确实替那两人着急啊。
"二爷!"
"啊,张先生。"刘洺遥扶着王玥的手朝岸上走了几步,"......有消息了?"
"还没有。"
"这样。"
那人眼睛暗下来,身边的小姑娘抿抿嘴,也是一脸难过。
"怎么不见王管事?"
"他累了,......来不了。"刘洺遥回首面着河面,举着的伞斜了也不知道。
"二爷,没事的,......我们在下游都没见着人,可能是已经被谁救上了岸。"张云天推推伞,王玥看见了想接过来,可却被别人抢了先。
"张先生?"
"没事,就是伞歪了,不怎么挡雨。"
"王玥。"刘洺遥撇唇一笑,转头对身后的丫头说,"你先去那边看着,我和张先生有些话要说。"
"......恩。"王玥抬眼看了看张云天,做了一个把人扶好的手势。
"好。"
张云天笑着点头答应,那丫头才一步三回头极不放心地走了。
"哼,这丫头,比他爹还罗嗦。"
"那也是担心你。"张云天举着伞,看着早晨的河面,有水鸟飞过去,不过很匆忙。
"我知道,就像我担心四儿一样。"
刘洺遥举起手背放到嘴边。
"会没事的,二爷放心。"
张云天皱眉,他看到那人眼角闪闪动动的东西。
"......我知道。"刘洺遥咬着手背呜咽,削瘦的双肩也抖动了起来,张云天伸出手,悬空一会儿后终是放下。
"......"
"我知道没事。"刘洺遥又抬起另一只手擦眼睛,然后把头扭到一边,留给张云天一个泛白的侧脸。可又是忍不住,咬着手背越咬越狠,差点儿破皮见了血。
"......二爷。"张云天叹了一口气,拉下那人的手,擦干嘴边的眼泪鼻涕口水,然后递上自己的袖子,"哭出来吧,要是觉得脸上挂不住就用我的手挡着,咬着,别人就看不见了。"
"不用。"
刘洺遥攥起那只有牙印的手。
"别倔了,咬吧。"
"咬什么?!我又不是女人。"拨开张云天的手,刘洺遥抬头扯笑,"张先生是做大事的人,咬不得。"
"少废话!让你咬就咬。"张云天被那人磨光了性子,想把手凑到刘洺遥嘴边,可力道大了却重重撞上去。
"唉!"
"哎呀!"
"二爷。"张云天见惹了祸,连忙仔细看去,......可又刚好看到刘洺遥泪眼模糊的样子,心里霎时间就痛了起来。
"哼!你说的。"刘洺遥却改变注意,转头抓起张云天的手就低头一大口咬下去,"我咬!!"
"痛!"
一个没防备,张云天倒抽一口冷气,这人果然是猫变的,不仅牙尖还嘴利。好像真有一口的尖牙一样,下去简直不得了!
"知道痛了?"刘洺遥抬头,眼睛星星亮亮,有些作弄了人以后的小儿得志,又有些故作无所谓的假打。
"不......不痛。"张云天咧嘴嘿嘿笑,伸手去摸后脑勺却忘了手里还拿有伞,......结果忙乱之下好好的伞也掉去了河里,被水卷着走了。
"......"
"......呃,......这......怪我。"
"笨蛋。"刘洺遥骂,眉头皱在一起的模样让张云天真想狠狠抱下去,不过好在有小雨带凉让他清醒一点儿,还有一见情况不妙就赶忙过来做了一个停止手势的陈洛林。
"......是,二爷教训的是。"无奈之下,只有转移话题,"这样,伞也没了,二爷还是去车上等吧,在这儿久了对身子也不好。"
"不,我就在这儿等着。"刘洺遥转头直视前方的河面,虽然他见不到,但也无碍把一脸的固执给摆出来,"我不是女子,没那么娇气。"
"......二爷。"
"唉,行了行了。"陈洛林叹气摆手,全身酸得实在看不下去,"你们各自让一步好不?二爷还是继续在这,云天你也别走了,好好把二爷顾好。......唉,我么,我就只有再去拿把伞了。"
"那也好,就有劳陈先生。"
刘洺遥转头,一脸还不快去快回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