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Banana[四]完!
  发于:2009年0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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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玩......玩。"陈少阳越说头越低,最后干脆消音下去,把头埋在课桌下,耳朵根子和脖子都是一片通红。
"哈哈哈哈!!!"
闹一出,整个课堂上的人都笑了,陈少阳本来就容易害羞,这一下更是抬不了头,现在要给他手里塞个东西,他肯定会毫不迟疑地把自己敲晕过去。
"玩!玩!玩!就知道玩!"夫子火了,大着嗓门把陈少阳从椅子上吼起来,"好玩儿是吧?!出去和水桶玩儿!"
"啊?!"陈少阳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这夫子开的体力罚他可是吃不消,......要他提两桶水在外面站个把时辰还不如拆了他的骨头来得痛快。
"......嘿嘿。"刘晓幸灾乐祸地低头笑,可惜太得意了,夫子一个低头也把他给提了起来。
"上课的时候交头接耳!你也出去!!"
因为刘洺遥说了,......要是这小子犯了什么事儿,别客气,尽管罚。所以他当时一个感慨一个激动就真的拿来当管教刘晓的信条,那小子家里人都这么说,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哼哼!夫子想,他老早就想收拾这个看着随时都在皮痒的臭小子。
"哼!"
刘晓站起来,骨头打直,腰不软地送夫子一个鼻音。
"你......你好啊!"夫子被挫,伸手指着外面哆嗦,"出去!赶紧出去!"
他话音不落,刘晓已经去了外面,提着水桶站得笔直。
......唉,......这夫子叹气,明明是应该扬眉吐气的事儿,可弄成这样竟还是觉得憋屈!那臭小子的骨头怎么就那么硬?!!
"呵呵。"
课堂上的人都看了一场好戏,还笑着呢,刚好给了夫子一个台阶下。......他转头,眉毛一拧,眼睛大睁着吼,"笑什么?!笑什么?!再笑全给我出去!"
"......"
看他那样,全部人都大眼瞪小眼,抽一口气,立马转头乖乖念书,一个杂音也不敢有。
全部都静下来了,夫子也摇头晃脑地回头。
可半首蜀道难都没念完,下面的已经睡得七七八八。......哎, ......都说春眠不觉晓,这课堂啊,总是四季如春呐,那催眠的风儿也是无处不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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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洺遥听着张云天在耳边说院内发生的事,不免瘪着嘴笑了。虽然觉得自己看不见刘晓提着水桶的样子有点儿可惜,不过听着那小子被管得好好的心理还是舒心占得多。
两人在学堂的小院外,隔了花墙往里瞧,能见到里面,可里面的人不知外面有两个看客。
等那咿咿呀呀的读书声又开始了,张云天笑着转头看着刘洺遥的侧脸,神色越发的柔和。
"张先生,你看我做什么?"
"呃,......我......我没有。"
"你有。"
刘洺遥忍笑,心想别欺负瞎子看不见。......哼,只要听你那慌张的声音就知道在扯谎。
"......我......我看你头上有东西呢。"张云天连忙转开视线到刘洺遥略矮的头顶,伸手胡乱扫了扫,"现在没了。"
"是么?"刘洺遥还是笑着说,"谢谢张先生。"
"不谢不谢。"
"其实,张先生还伞也不用特地跑一趟。"刘洺遥理衣摆,顺着墙根往廊子的木座边走,"我接晓晓下学的时候会路过政厅的。"
"那我也是要来接少阳。"张云天跟着前去,守在前面帮那人踢开脚下的石子,"......这样就没有什么特地不特地的。"
"接少阳?不是该陈先生来么?"
"他去重庆开会了。"张云天叹了口气,"最近那边麻烦事儿多。"
"是啊。"刘洺遥点头,国民军那些事本来就扯不清楚,好像这几天要开什么会,过几天又要和□在哪儿打一场。那抓人的小黑车也一辆辆的来,不带消停。
"不说这些。"张云天把揣在包里的手伸出来,改抓衣袖子,反正不管怎么说,他就是要抓着一个东西才不会乱放,"现在下课还早,二爷要不出去走走?"
"沿河?"刘洺遥回头,"这儿在府河边上吧?去河岸下的石头巷也好。"
"好。"
张云天点头,他当然高兴了,难得刘洺遥那么配合,机会难得。
其实该说,好在刘洺遥看不见,不然张云天那□裸的表情早把他隐瞒的事儿给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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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巷是河道边三尺宽的小巷子,右边是靠脚的河水,左边是茶馆铺子。人来人往,有牛鬼神舌也鱼龙混杂,虽然乱但却不是真乱。......喝茶的喝茶,买东西的买东西,没人愿意在这儿惹事,也没人愿意在这儿瞎闹,......呃,总之就是最成都的味道,懒散又杂七杂八,说不得好,当然也肯定不能说不好。
张云天让刘洺遥往里面站,右边的河水近又深,青石子路滑,稍微一个马虎就能滑下去,可左边又是人来人往的街上,那些赶得急的一个不长眼睛就能撞上刘洺遥。......总之左边不是,右边更不行,张云天考量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把人往边上带,能躲开人最好了,躲不开的也只有自己帮忙挡着。
"......我说张先生,不用那么紧张。"刘洺遥笑了,长衫高领,在七月的天气里面不免流了汗在耳鬓边。
张云天看见了,不过不敢擦。
"呃,......这边人多。"张云天窘迫地转头,心里虽然想还是正事重要,可嘴上却总是在扯些呀呀哦哦的闲话。两人走了一半的街了,......没说多少东西。
".好吧,......我拉着张先生的袖子,这样可放心了?"
说罢,刘洺遥伸手抓着张云天的外衣,薄薄的料子滑腻腻的不稳,他索性就再反手握住那手腕。
"......"
"张先生不介意吧?"
"不......这样也好。"
张云天挠挠头,不好抽手,也确实别扭。
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拉手,呃,虽然不是,但那看着像啊。......不过算了,他摇头看了眼周围的人,看就看吧,人还是走得安稳点好。
"嗯,对了。"刘洺遥突然开口,谈谈的声音,让张云天觉得紧张。
"啊,......二爷说。"
"张先生可认识好铁匠?"
"铁匠?"张云天撅眉,心里八成猜准刘洺遥要说什么,"二爷找铁匠做什么?可是有东西坏了?"
"没有。"刘洺遥摇头又点头,"也不算,就是那四儿的手早坏了,......以前给他按铁手的师傅已经不在成都,这我就不认识更踏实的人了。"
"这样,所以二爷是要给四儿再按个手?"
"嗯,张先生你也知道,那人没个左手总是不好做事,...... 单凭一只手都没法用力。"
张云天低头停步,想了一会儿,略张口却觉得那话不妥,于是就吞回去换说别的。
"嗯,我帮忙问问。"
"不用太好,就搬搬东西的那种。"
"二爷放心,洛林的人脉广多了,等他回来我就帮你说。"
"谢......"
"不用。"张云天趁刘洺遥说了一个字后马上开口,"刘二爷说的谢字太多了,我都听......听......"
"呵呵,说罢,听腻了,是吧?"刘洺遥自嘲地低笑,眸子里映出来了河水的波纹,还有张云天的手,"我是习惯,不好改。"
"只要二爷记得心里去就好改。"
"我回去试试。"
"二爷可说了的,下次就别这样了。"
"好。"
两人后而又说说笑笑起来,不谈大事倒谈起了小事。
有时候刘洺遥让张云天说说走到了哪儿,或者是河边一些以前见过的光景。虽然张云天说起来生硬别扭,不过刘洺遥还是能知道个大概。特别是在走到合江亭附近后,听了国民军戒严的事那人就皱起眉头,......那表现得太明显了,张云天都不好说看不见,只有用别的事儿含混过去。
他表面上是笑着说话,可心里却大叹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那一年四儿周翰同杨光的事,但却不怎么清楚,不,应该说除了当事人,就没人会知道。
不过,既然四儿现在找到了刘洺遥,那他所担心的人会找过来就是迟早的问题。
本想把刘洺遥守在医院里,可终究是留不住人。
而且刘庄后院其实并不难找,深知刘洺遥习性的四儿当然知道他会不走,但另外的人也是能猜到的。
.那些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他们也能找过来。
能的,张云天心里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并且随着一天又一天的过,他心里就越来越不踏实。
就连在梦里面也会去想那可能要发生的事,......但他也知道,那些事是不会按你的意思走。
像这样,和刘洺遥并肩散步的机会还是不是最后一次,
......说老实话,他真的不知道,而且根本动弹不得。

或走?

结果那天张云天把刘洺遥和刘晓送回刘庄以后,绕了个弯就假装意思走了,......其实后头又回来,停车到柳荫下等着某人过来。
树荫长,巷子深,再加上夜幕降下了雾气,小黑车停在其中愣是点儿也看不出来。......除了张云天点烟的火光能让人觉得那儿有些东西。
弹了两根烟灰以后,有人便敲了车窗。
"进去说?"
张云天点头开门,那人带着一身的栀子花味和柴烟气进来。
"这么过来好么?他不会说什么?"
"一下子的事,没关系。"四儿低头从身上的小布包里拿出张折好的纸块,"我还是想把这还你,......还有周翰的东西。"
"......"张云天借着微光低头,油纸打开后下面浸开的血迹毫不留情地把回忆给勾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问,"周翰的呢?"
"在这儿。"四儿又取了一个灰蓝色的布条,同时下都穿着的那材质一样,"眼镜和枪,他说你们孽缘一场,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真的死了?"
四儿点头。
"......"
四儿抬头看着车窗前面的垂柳,一条条地把屋内的暖光隔开,一缕缕的光束映在两人脸上,一半微黄,一半阴影。四儿觉得看久了也极不舒服,所以就闭了眼睛,"他在路上总说自己有两件后悔的事,一是当年打了你一拳,二就是没有照顾好之初。他一直说一直说,......我觉得他是想让人问吧,这样能借机会把一直埋藏在心里的事说出来,不过我一直没问,直到他死了才觉得后悔。"
"......"张云天把眼镜拿高,那镜片碎了一半只剩了另一半,他好像还能想起从前周翰从镜片里看着自己的模样,"他以前就想对我说了,可我一直没察觉,也总是转身就走,没给他机会。"
"......"四儿想了一会儿,偏头看着张云天,"这不怪你,那时候的人都顾不了别人,你不是还要护着一个人么?杨光杀王顺嫁祸他的事,也全靠了你才能把人救出来。"
"不靠我,那是因为之初。"
"周翰常说,他觉得之初是个死脑筋,......死到跟某人很像,所以很想护着他,不想看他受伤害,想照顾他,有时候还想带他走,离开刘庄。"四儿叹了口气,"之初不愿意,他以为是尊重了那人的决定,......可是听到了公馆大火的事后,他才后悔。"
"......"
张云天又点了根烟,看了看四儿,那人摇手不要。
"所有的人,刘庄上上下下无一人不悔。......不过,可能说,不包括之初了。"四儿想到那个常缩着脖子等人回来的人,常在花丛里笑得艳若桃李的人 ,常会因为怕自己没用而担惊受怕的人,不过,现在不用了。从之初决定以一死之心来报刘洺遥的命时,......那就是长吐了一口气,为自己这憋屈又受气的半身,扬眉吐气。
可是,尽管这样想,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想到他,就还是觉得会孤独。
不是为自己,是为了之初。
那孩子太傻,太痴,太执着,太漂亮,太善良,太勇敢。那么好,可不对的是他偏偏生错了一个时代,偏偏生在了这个人人都可以作贱男倌的时代。生晚了,也同刘洺遥见面晚了,......明白晚了,也等那人明白得太晚了。
四儿低头,想了很久,才决定说句话。他也不知道对不对,但心里想了许久的事,一定要说。
"李将军,我们很多人都背了人命,......不是么?"
张云天转头看着他,无话可说。
"好了,不说这个。"四儿又扭头,"那天以后我和李正在崖下找了许久,找到了周翰,却没有杨光的影子。他是同周翰一起下去的,那儿没河,是个死角......没道理找不到。"
"难怪。"张云天把烟掐在树上,虽然早有料到,但听着还是让他背后突然凉了一下,"难怪李正会发那么奇怪的电报。"
"这就是关键。"四儿锐目,眼神盯着前面的火光,"电报根本不是李正发的,那时候他已经关进了白公馆,怎么还能发电报?"
"随后进去的就是我。"
"是,......过半月我在报纸上见到李将军的事便从南京赶了回来,不巧在重庆车站遇到乔装打扮逃出来的李正,这才是算知道了原委。以及到后来专程来找我的陈洛林,才同他商量换你出来的事儿。"
"洛林跟我说过。"
"不过刚看到你还是没反应过来,直到后来见到你看爷的眼神,我也懂了。"四儿收起笑脸,突然转头,压低了声音,"不过说真的,向军统局告密的人十有八九是杨光,那电报也有可能是他发的,......不然怎么那些人一来就找到了?"
"我都有想到,不然现在也不会随时都盯着这儿,上次洺遥进医院的事你该知道?"
四儿点了点头。
"我本想把他留在那儿,让人看着不会出事,可是他的性子就呆不住,还是被洛林给送了回去。"
"......虽然爷是个知分寸的人。"四儿抬眼,"但现在的关键是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你就是李义,李将军。"
"这我知道。"
"但却看着很危险。"四儿抚额想到最近刘洺遥的神色,不免皱眉,"弄不好爷已经知道了,只是不说,为什么不说,我也想不透。......可你和爷越走越近,事情迟早会闹大,到时候被局子里的人抓进白公馆的可就不止是你我了,说不好连爷也会进去。"
"......"
"李将军,我不是来当陈洛林的说客,我是为了爷。"说着,四儿打开车门探出一只脚,"还有,李正也在成都。"
"四儿!"李义连忙抓住正要走的人,"李正也来了成都?他不是已经往滇缅走了?"
"李将军,你还不清楚自己兄弟的脾气?那人刚一上火车,趁你转头就从另一个方向跳了下来。"四儿侧耳听到后院里传来了声音,于是抽身,"院里有事儿,我得回去。"
说罢,转身走进夜雾里面,留下某人坐在车里烦得不停地点烟。
这下好了,什么人都来了成都,都齐了。
张云天仰头看着车顶,黑黢黢的,如同那个看不见的明天,摸不透的变数。......唉,还要好生计划好生一步步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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