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Banana[三]
  发于:2009年0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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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绍恩看了看烟雾蒙蒙的院子,有什么东西在四下升起,渐渐蔓延而上直到眼前。
有人走了,就随着什么有人又来了。
“三爷?”
“叫他进来。”刘绍恩转身回到屋内,边走边说,“把灯掌上,…… 特别是院子里多点些,……免得来人觉得庄里凄凉。”
“是。”
下人虽然嘴巴里面答应,可迟迟不想动。……唉,……那三爷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整天笑呵呵的三爷了,现在阴惨惨的,不笑不闹,连夫人们吃饭的时候也见不着他。
……想当年二爷也是,……这院子是被下了咒不是?……每个当家的人不是病就是变了个模样,像什么东西上身了一样。
……中邪了罢。
“……你还站在做什么?!”
“唉,……是是是,我这就去请人进来。”
被刘绍恩一斥,那人连忙小跑着去请那快在车上等睡着的马老板。……刘庄也开始渐渐上了些灯火,偌大的庄园就那么点点,多的都给前院去了,把那门面撑得那么大,还很有十几年前华灯初上的势头。
……只是,人少了一些。
马老板梳着背头穿着时下很是风行的西装皮鞋大大咧咧的走进来,左右张望一番后一双眼珠子就被放在檀木架子上的瓷碗给引过去了。
“……马老板这么过来可不是为了看庄里的摆设罢?”刘绍恩指着一旁的椅子,“……坐。”
“好说。”
马老板没有多客气,欠身坐在椅子上,嘴角挂笑地看着刘绍恩。
“那么晚来有什么事?”
“唉,……本来也想早一些来的,可茶铺上有事给耽搁了,……现下都那么晚,我还生怕刘三爷歇息了呢。”
……这不是废话么,知道晚还过来?……那么晚又一个人来谁知道想捣什么鬼。…… 刘绍恩把眉头皱在了一起,这人是杨光的人,要来阴的更是他在暗我在明,说什么也要防。
“……我可不记得刘庄和马老板你有什么生意上的来往?”
“……那可不。”马老板好笑地偏头,“刘三爷愿意谈,我当然也愿意听?”
“……就马老板那番待客之道,我哪儿敢和你谈什么生意?!”刘绍恩上次被这人打的旧伤还没好,心里一气又急了起来,攻心之下就是一阵猛咳。
“哎呀,刘三爷你身子可不碍事吧?”
马老板连忙一脸关切地给刘绍恩拍背。
“走开!”刘绍恩不大不小被惊了一下,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看着笑得很奇怪的马老板,那老气横秋的背头下是一张不怀好意的脸,琢磨不透也让人一句话都不好说。
“……刘三爷的气可真大。”
“滚!”
马老板突然伸手把刘绍恩拉到身前,低头附在那人耳边很快很小声地说,“上次在茶馆是有杨光的人在,他说一句话,我就不得不打,……刘三爷多少也该看清。”
“什么?!”
刘绍恩回头,面具下的眼角晃过些许的惊慌与不实在。
“唉,……你要我怎么说,……你那么冒冒失失地来怎么不闯些事儿?”马老板松开手,和刘绍恩保持了一些距离,“……我想来跟三爷说的事儿就这些,信或是不信三爷就自己掂量吧。”
“……你突然跑来说这些,……我向谁问去?又怎么相信你?!”
“我说了,信或不信就请三爷自己掂量。”
“……滚。”
刘绍恩转身不去看站在厅里的人。
“……唉,……你不信也罢。”马老板见刘绍恩没有回头的意思,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准备走了。
“……你为什么专门过来说这些。”
“……我不是想解释什么。”马老板走到门口扶着木头柱子,稍微转身,“……只是有些忘不掉刘三爷当时的模样罢了。”
“你说什么?!”
刘绍恩有些恶寒地耸了耸肩。
“……哈哈哈,刘三爷别误会,我没有那种癖好。”马老板笑着偏头,“……恐怕是做多了亏心事,近几个晚上总做噩梦。”
其实若好生说话,马老板还不是那种尖酸的人,不似刘洺遥那么拐弯抹角,也不似刘绍恩那般装模作样。……他举手投足下还有那么一点儿大气,笑声也还算爽朗。
……刘绍恩看着那人从前院里出去了,心中更是思绪万千,那日被打的伤好像已经不痛了罢,……但他还是更怕好了伤疤忘了痛。
……实在难以抉择,就像身上的伤,……本来已经忘了,但只要它一痛就会把那日的屈辱给想起来。
……又难受又痛恨,每次这样脸上的肌肉就会有些抽痛。开口的伤会肿,又化脓,想把面具给取下去,可一看到周围还有下人在,便又只有把手放下。
“……三爷?”
“刚刚马老板说的话你听到了?”
下人老老实实地点头。
“……你怎么看?”
“三爷,那人就应该直接赶出去,要不找几个人把他的腿打断了才好!”
“是吗?”刘绍恩勉强扯动嘴角,“若打他那下一次被打的就是你我了。”
“……这,……这……”
“很难说吧?……我也是拿不准注意。”刘绍恩低头想了想,又抬头看着不知所措的人,“你想,如果是二哥呢?……他会怎么做?”
“二爷?……三爷,……这我怎么知道,二爷想做什么可从没人猜准过。”
“……算了吧。”刘绍恩看了他一眼,本来还有些想说的话这下也说不出口了,只有随意挥挥手,“……你下去吧,……刚才的事不许说给别人听,知道吗?”
“是。……对了,……三爷还要掺茶么?”
刘绍恩看了看桌上的茶杯,摇头。
“……我也累了,……待会儿就回房。”
“是,我这就叫人来收。”
等人走了后,刘绍恩筋疲力尽地靠着桌子,看不出来在想什么,……就连他自己也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候,该信谁?该防谁?……他已经不知道了。……那也更别提要去算计谁?
……他根本算不赢那些人,他根本猜不到哪些人有多狠?,……哪些人又有多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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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我叫你说的事儿说了吗?”
马老板坐在车里听着身边的人说话,……然后黑暗中只能看见他复杂的眼神在林荫下一明一暗。
“……怎么不说话?”
“……说了,……军长请放心。”
“哼,……那就好。”
这时候小黑车开过林荫路转而上了有灯光的大道,……一个大檐帽,两撇小胡子,还有身上缠着的绷带也能看着了。……杨光抽着嘴角笑两声,随手把烟枪伸出窗去抖了抖。
“……军长,……我还是……”
“唉,……我知道。……要对一个满脸红疤还有脓包的人是苦了你了,……不是么?“杨光低头笑了起来,双肩抖得很奇怪,“……不过,人呐,……总是要学会忍耐。……你也是,马老板,刘三爷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坎,……过了他,那就没什么了。”
“忍耐?”马老板也笑着扭头,可车窗上映出来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笑意。
“呵呵,…… 怎么?这个词用得不好?”
“……没有。”
“那就好。”杨光抽了一口烟,转头对着马老板吞云吐雾起来,“……这东西不止你要学,也还有一个人要学。……那人没机会,你就得替她学会啊。”
“……军长不必多言!”
“……哎,……我不就多叮嘱两句,没别的意思。”
马老板转头,眼睛里面的怒火在灯光下很明显。
杨光看到了,不过他借着吞云吐雾的机会又装没看见地扭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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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这个?”
“……嗯。”
“啊,……张嘴。”
“啊……”
俗话说饱暖思□,刘洺遥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懒了。……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张嘴咬李义喂到嘴边的瓜子,一边吃还一边发出咂嘴的声音。
李义刚开始还剥得挺高兴的,可身边那人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猛瞧,瞧得他脖子根都有些红了,手上也不灵话起来微微冒冷汗。
“……呃,你看什么?”
“……谁看你了?臭美!”
刘洺遥转头去看墙角,哼,多看你几眼还少两块肉了是不?……这么不乐意。
“……我……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是我错了?误解你了?”
“……不……不不,也不是。”
看着刘洺遥斜挑的眉,李义连忙摇头,手上也更勤快地把瓜子剥好放在桌上的小碟子里面。
“……哼,……继续剥。”
“是,……是。”
不知道是刘洺遥性子太强还是李义太迁就他,反正只要两人一吵嘴的时候李义总是不能挺直了腰杆说话。……而且大多数时间都是那人主动找架吵,好像无聊得慌了一样,一天到晚地洗涮别人的脑袋。
李义低头叹了口气,没想到真在一起以后,刘洺遥那性子比柴米油盐酱醋茶还要恼人,……还要让他无可奈何。
那边的人也在鼻子里面哼了一声,……哼,明明知道人家在看但又不问,整个人头一低跟个闷葫芦一样,……哼,当年那油嘴滑舌的劲儿哪去了?!
不爽之下,刘洺遥伸腿向前踢了一脚。
“…… 唉!”
有人痛叫一声。
“唉什么唉!……你不知道我在看你么?”
哼,有人撇嘴……死鸭子臭石头,活该!
“……刚刚不才说了没看嘛。”
死鸭子的声音有些小。
“……我说了么?”
无理取闹的人还在继续。
“……说……说了。”
死鸭子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了?!”
无理取闹的人拍桌子。
“……两只。”
死鸭子搭下耳朵弯着腰杆,可怜兮兮的。
“……哼!死鸭子。”
“啊?你叫我什么?”李义偏身仔细听那人咕哝,心里很是奇怪那么个叫法这人又是怎么想出来的?
“你管我。”刘洺遥不想理他,趴在桌上喃喃地说,“……不说这个了,给我讲讲你的事儿吧。”
“我的?”李义停下手里的活,心不甘情不愿地抬头想了半天,“……你想听哪段?”
“比如刘湘?为什么你叫他老师?”
“……他救了我,我就跟着他走,这样一路过来学了不少东西,叫他一声老师也无妨。”
“他愿意让你这样叫?”
“那有什么?这个年头拜师可没以前那么麻烦,……时间一久,叫着叫着就习惯了,也改不了口。”
“……也忘不了吧?”
“嗯。”李义顺口答应了一声,可马上又感到不对想抬头改口,但刘洺遥的面色却已经冷了下来。
“……你不必说了,口是心非的话我可不想听。”刘洺遥拿起一个瓜子用嘴磕开,舌头一动就把壳里的东西给卷到了嘴里,手法之熟练远远比李义一个个地剥来得快多了。
“……我没有口是心非。”
“你当然觉得没有,……因为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决定的。”刘洺遥扭了扭腰像坐不住一样地抬头,“我也有个师傅,当然知道这里面含了什么意思,……换句话来说,如果哪天江师傅想让我帮他的忙,那我也会去。”
李义把刘洺遥嘴边的瓜子拍下来,“……别用牙嗑,免得以后牙坏了留个缝,说话都不关风。”
“别想转开话题。”刘洺遥抱臂撑在桌上,直勾勾地看着李义的眼睛,由不得那人有一丝的闪躲,“……要以后刘湘叫你去帮他的忙,你会去么?”
“……不会。”李义摇头,“老师不会这样,我已经离开了,他不会再叫我走回头路。”
“……李义。”刘洺遥的声音带了点儿笑意,“……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想知道是你会不会回去,而不是刘湘会不会来叫你。”
李义愣了一会儿,突然扭头看了看窗户外面的河岸。……夏天涨高的水都快浸上了院外的篱笆墙,拍打在木头的桩子上隐约有一点点的声音。
过了许久,刘洺遥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那人才想转头开口。
“……洺遥,……外面没那么热了,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
刘洺遥想了一会儿,本来都还香香口的瓜子突然没了什么味儿,嘴巴里面一片惨白。
“我们,……出去走走吧?”
李义又试着问了一句。
“……好。”
刘洺遥笑着点头,起身把衣服弄平,然后很自然地牵上李义的手。
“李义,……看那边。”
刘洺遥突然指着山边。
“什么?”
李义顺势看去,那儿笼罩了水雾有些朦胧。
“……叫你看你就看。”
“……可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哼!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
刘洺遥拧眉强行把李义的头给转了过去。
李义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转头后一脸茫然地看着那,还眯着眼睛想看清一点儿。
“……真是个死鸭子。”
刘洺遥嘀咕一声后掰过李义的脑袋,飞快地在那人腮帮子上亲了一口。
……那位置有些歪,有些靠近李义容易变红的耳朵下。
李义愣住了,心里暖暖的,但又有酸意上涌让他很想哭。
……周围的山已经变成了翠绿色,入夏的声音随着蝉鸣四起。
……他搂着刘洺遥的腰,却越来越觉得那人像极了蜀都深山里的浓雾。……缠绵的时候缭绕不断,可天亮了,风一吹就散了个没踪影。
连一个吻都是那么若即若离。

生死犹既往

四儿躲在刘庄后院前的土坡下,刚下了雨,双脚下已经是一地的稀泥。
本来是可以直接去找人,可又怕那人没被抓到现行死不承认。四儿考虑了两天,还是决定在这儿等着,说不定日子算得对那人还真的来了。
果然,不过一会儿,一个在三伏天都还披着大厚风衣的人晃悠晃悠地往刘庄后院走了。
“……不许动。”
四儿拿了一根木棍抵住那人的腰。
“……”
“为何要遮遮掩掩的?”
“……”
那人没有说话,厚重的风衣下一点儿气息也没有。……四儿纳闷,这天他也不热?要换自己早就把口鼻都探在外面喘气了。
“……你是谁?”
“小四哥又是为何要明知故问?”
“少废话。”四儿用木棒戳了戳那人的背,“……我自己有打算。”
“那我也有打算。”那人伸手把四儿手里的木棒打掉,立高衣领用那种不透气的声音说,“这儿不方便说话,……小四哥就当我是来拜祭刘二爷的,马上就出来。”
“你……”
那人趁四儿还愣着,悄悄塞了什么东西进他的口袋,然后从后院的木门里进去。……四儿也打算跟进去问个清楚,可这时候庄前出现了不少国民军,小跑步过来把他团团围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四儿向后退两步,把后院的门守得死死的。
“你们做什么?”
李副官蹬着满是泥水的黑靴子从一旁出来,满身的汗渍看起来有点儿狼狈。
“……刚刚那是什么人?”
“哼?!是不是每个在刘庄进出的人军爷都要盘问一下?”
见他这么不合作,李副官只有皱眉,“……军长下的命令要看好刘庄,我们也只是行公事,……刚刚那人究竟是谁,你还是说出来为好?”
“公事?……难道军爷强行把庄里的木匾扛过去糟蹋也是公事?……你们在这儿守上大半个月见人就抓那也是公事?”
四儿握紧铁手,强压下一拳挥在李副官脸上的冲动。
“时下不稳定,四处都有作乱的学生和共匪,军长这么做也是为了刘庄的安全考虑。”
李副官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他已经说过不下一百次的话。
“放屁!”四儿骂道,“你们这些夹着尾巴的狗尽管听他的屁话去!别在这儿碍着我们的眼!”
“ ……”李副官伸手推开四儿打算强行从后院的木门里面进去。
可四儿哪里会依了?他顺着操起一旁的锄头就往周围的人身上敲,死守在后院门口,一步也不让。
“……滚!”
“不想吃苦头就快让开!我也不想为难忍。”
四儿吐了口口水,……哼!你蹲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现在好不容易抓到把柄了还在这儿假惺惺地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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