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殇----丰子沐
  发于:2009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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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我和沐离笑着对坐,吃着简单精致的早点。
“这个味道不错。”我把虾饺放在他碟子里。
“我喜欢那个。”沐离咬了一口虾饺,用筷子点点我碟子吃了一半的汤包。
“……”就这一个了,已经被我咬过了。
“换一下。” 沐离露出甜甜的笑容,把各咬过一口的虾饺和汤包换了一下。
“……”我看着他继续优雅地吃着汤包,脸上烧起来——这,是间接接吻,吧?
“发什么愣呢?”他歪歪头,舀了一勺粥,递向我的嘴边。
我机械地张开嘴,把粥咽下去。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喂我?沐离喂我!
“咳咳……”反应过来的同时,就被还在下咽过程中的粥呛到了。
“啊,你激动什么呢。”沐离赶紧起身过来给我拍后背。
明知故问!以为我没看到你偷笑呢么!还笑得那么开心!
看着沐离,眼睛细细地咪起来,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流溢在他脸上,名为“开心”的笑容,让我有了莫大的成就感和幸福感——夫复何求!
中午,我们离开温泉度假中心。我打车送他,这是我第一次送他回家。
高大的树木、灰色的布满爬山虎的院墙、军绿色的铁门、雕像一般的门卫。这,就是沐离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下了车,我给他整理一下围巾,拍拍他的脸。余光里看到了熟悉的脸——剪子。
“嗨,剪子。这么巧!”我扬起笑脸。
“小翦,你怎么站在那儿?”沐离听到我在打招呼,回头看。
“一点儿都不巧,我在这儿等半天了。”剪子扫了我一眼,充满了敌视和怒气的眼神在我脸上扎了一下,“我问你爸爸,他说你今天中午回来。”
“对不起,忘记和你说了。”沐离从我身边急急地掠过,走向剪子,抓起他的手。
“哼——”剪子扭头用鼻子出气。我皱了皱眉头,知道沐离和剪子一起长大,默契得不得了,所以会嫉妒,嫉妒剪子比我多的那十几年,多的那不止几分的默契。
我手机突然响起来,低头一看,是妹妹。
“晗晗?”刚说完,就发现两道视线一起冲我扎过来。
“我妹妹,亲妹妹。”赶紧冲那个皱着眉头的小海豚解释。结果他没理我,继续扭头和剪子说话。T0T
“哥啊,你和谁解释呢?有女朋友了?”妹妹戏谑的声音说着让我心惊肉跳的话——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冒出来了:我怎么跟家里人解释,我有了心爱的人,偏偏他是男的?
“朋友。干吗?”叹了口气,问她。
“妈说你一宿没回来,问你和谁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妹妹的语气了多了一两分无奈。
“我的事儿不用妈管。”没好气地回答。
“我才懒得管呢,是爸今天中午说全家吃个饭,妈想起来你没在家,才让我问问。”
“哦,难怪。我马上回去。”挂上电话,扭头看到沐离和剪子还在聊天。
“沐离,我有事先回去了。剪子回头见。”
“嗯,路上小心。再见。”有礼貌的小海豚。其实我是希望你能扑过来撒个娇什么的……
“赶紧滚吧!”粗鲁的剪子。“哎,等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啊?”我一脸不解。难道剪子想给我们做灯泡?
“我的画!你欠我一幅画!给我做模特!”他在那儿跳脚,活力四射地指着我叫。
“哦,哦,随你。你有时间联系我。”我赶紧应下。剪子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回到家中,跟着满脸笑容的母亲去赶赴那个全家聚餐,下了车才发现是根本不是什么“全家”聚餐,是父亲举办的午宴。幸好走之前被母亲软磨硬泡,我和妹妹换了稍微正式一点的衣服,否则今天就丢人了。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内人,犬子汤勒,小女汤晗。”父亲带着几个人走过来。
“哈哈,汤太太。汤勒小帅哥,我们见过了,上次一起去吃饭。令千金真是亭亭玉立啊。”一个豪爽的中年胖子拍着父亲的后背说。我对这张脸还稍微有点印象。
几阵寒暄过后,父亲给我介绍了一个姓金的女孩子,说是什么实业的老板千金,比我小一岁,在某某附属高中,长得还行,倒是没什么小姐脾气,很温顺的女孩。
“那个,汤勒,听说你在NS?”蚊子一样的声音。让我怀念起沐离清亮温和的声线。
“是啊是啊,我哥在那儿一票一票女生倒追他!”我妹妹端着一盘吃的,从我背后钻出来。
“哦,汤勒,确实很好。”更蚊子了,我都快听不清了。那女孩子涨红了脸。
“汤子!”一声宏亮的称呼,是管明!
“管狼!”我欣喜地转过头去,有些日子没看见他了。
“你丫藏得够深的,是不是根本没打算告诉兄弟啊。”他勾上我肩膀,顺便冲我对面那蚊子放电。
“?”我心里一跳,难道管明已经知道我和沐离的事情了。
“同宿一年,都不知道你居然是汤总的儿子!”呼——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
“没什么……”
“啊,是金秦吣小姐吧?”管明根本没听我解释,打断我的话,和对面的蚊子打招呼。
“啊,是——。”蚊子低下头,脸更红了,难道管狼那破发电机居然起效果了?
“我叫管明。”管明也收敛了痞相,站直了作自己介绍。
后半截午宴就在这样无聊的气氛中继续着,管明成功地替我解了围,妹妹还在大快朵颐,父亲怡然自得地和那些商人聊天,母亲尽职地站在他身后,充当美丽的背景。
我们的寒假很短,过了初三我就要回学校去。一共不到十天的春节假,大年三十爸爸已经在飞往美国的路上了。
家中气氛太沉闷,又非常想念沐离,所以初四一大早我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
“哥,你一定是交了女朋友!”妹妹趴在我耳边小声说。
“去,小孩子,净瞎猜。好好在家学习。”把身上的树袋熊弄下去,却掩盖不住脸上的笑意。
“有了老婆忘了妹妹啊——”妹妹稍微抬高了声音,拖长声音抱怨。
“你个小丫头。”我拧了拧她的脸,笑着出门。
到了学校,把行李放在宿舍,推开对面宿舍的门。
“沐离,我回来了!”我兴奋地和正坐在床上看书的沐离打招呼。
“嗯,欢迎归校。”他探出头,温和地笑着。

番外二 孔骅的独白

我是圈子里俗称的“烂双”。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
父亲是纯粹的蒙古族人,最剽悍的游牧民族的血液完全遗传给我了。我小时候母亲就离开了我们,记忆中她最后一句话是,“滚,不要让我看见你。”是对父亲说的。
我是被外祖父养大的,他是一个干瘪得随时会蒙主召唤的信徒。千里迢迢赶到内蒙,当天夜里就又离开。带去的是厚厚一叠证明,带走的是母亲的骨灰和刚刚小学三年级的我。
于是,我来到了北京——母亲常常说起的地方,每次说起就会令她哭泣的地方。
小学和初中就在外祖父家附近上的,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一群人,接触了之前从未认识的世界——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男人不仅仅可以爱女人,还可以爱男人。
在那个圈子里,有着一副好皮相的我如鱼得水。混乱的记忆已经让我忘记了第一个在我身下的人,是谁,只记得是女人。
我初中老师是外祖父的教友,推荐我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去了NS第一高中。那里是一个干净得让我不敢放肆的地方——甚至不敢和同班同学多说一句话,生怕泄露了我的本质。
我自开学第一天起就自己打篮球,不久便认识了汤勒。汤勒是我之前所未接触过的一种学生:并不是印象中,或是学校最常见的书呆子,他运动神经也很好,却是真真切切自己考进的NS高中。
在他宿舍,我见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天使。他叫沐离,年级里赫赫有名,大家都喜欢叫他“海豚”。沐离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喜欢歪着头微微笑,喜欢低头看着我完全不明白的书。
那时他喜欢注视着汤勒,我和他聊天的主要内容也就是汤勒,汤勒的球技汤勒的习惯。我从第一次看到他,就知道,这个连呼出的二氧化碳都纯净无比的男孩子,喜欢男人。
我和他,之间相差天地。但是我确实喜欢上了这个比我不知要干净优秀多少倍的小海豚。
这时候,偶尔一起打球的哥们儿看沐离不顺眼,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了我的底细,让我去追沐离,说沐离长得跟娘们儿似的,肯定是GAY,如果我追到沐离,解决年级其他男生的爱情危机,就不透露我原来的那些事情。
自己本就喜欢沐离,又可以隐瞒住之前的事情,我便应允了。答应他之后,他居然掏出一个微型录音机,告诉我以此为证。知道他肯定不会把这盘带子泄露出去——毕竟他也不怎么光彩,也就没放在心上。
接下来,开始施展我全部的技巧,希望自己的存在成为他的习惯。从第一次递给他饮料到第一次削水果给他吃,看着他和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直到军训晚会,我在跳完舞时,在人群里寻找着他那双眼睛,发现他正在注视我的眼睛里,充满了探究和欣喜。
当晚我留下他,陪我在校园里漫步。看着他月光下的笑容时,告诉他,我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他便喜欢他。他看着我,点点头,说我知道。我从未如此小心翼翼,问他可不可以在一起,他没有说话,过了不知多久,慢慢点了点头。
沐离也许是喜欢汤勒的,也许只是朋友式的关心。我不知道,但是当我看到他跑到给汤勒买晚饭时,心中是很愤怒的。于是给汤勒发短信告诉他沐离是我的了。
我从不和沐离说过关于自己的事情,因为不想把我隐藏起来的肮脏,沾染到他身上——他就是被家里人呵护至今,透明得像水一样的人。他那个军官父亲,居然连他是同性恋,都容忍了下来。
我和沐离相处了大半年。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一来,我们在学校,我不敢做什么;二来,沐离对这方面的事情根本没开化——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怀疑他性冷感。
我们只是一起吃饭,一起自习。我会给他安排好生活中的细节——我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细腻。沐离很喜欢这种照顾,冬天里总是微笑着捧着咖啡,给我解释着一道又一道的习题,虽然他永远不知道,我根本不想做那些题,只是不知道和他在一起,应该做些什么。
寒假很短,所以没怎么体味身边没有沐离的感觉,就回到了学校。
三月,沐离的生日,我翻墙出了学校,买了两只小鱼送给他。据卖鱼的人说那叫心心相印鱼,那对鱼最终的下场怎么样,不得而知。
四月,学校的运动会,汤勒和我在四百米小组赛遭遇,我知道汤勒喜欢沐离,却一直不敢说。有着胜利者的骄傲,我在小组赛上放水,看着他扯着脖子,撕喉着冲过终点时,有些同情他:就算小组赛赢了我又怎样?决赛我不会再放水,沐离,还是我的。
也许是我这种人,血液里都流淌着污浊的人,是不配和沐离在一起的。
运动会过程中,沐离的一个学长晕倒了,他奔去医院,我紧随在后。有时会听他提起那个学长,没见到过,沐离的形容是一个“温和且充满智慧的人”,在医院见到后,他直视我的眼睛里,充满猜疑和不屑。
他支开沐离,直接了当地问我,是不是和小离在一起。我承认那一刻,我被那个亲昵的称呼刺痛了,我直接挡回去,却被他接二连三的问题打懵,他知道我是双插,知道那个关于沐离的赌。他让我离开沐离,告诉我即使沐离知道我们的谈话,也不会离开他,但是会舍弃我。
那一瞬间,他眼睛里自信让我不得不相信他的话。后面容不得我们继续交涉,沐离回来了,跟着汤勒。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目光如炬的学长,我找个借口先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不断地接到电话,是原来那个圈子里的人。本来想和他们彻底断了关系,但是深知我底细的他们,让我没办法逃脱。我在暗自猜测,是凌迦找到了他们,并给了他们我的联系方式。
几次三番和他们套话,也没找到确实的证据。但是他们遮遮掩掩的话,让我更肯定了,在后面操作这件事的人,一定是那个“温和且充满智慧”的凌迦学长。他看上去并不像汤勒那么简单纯粹,也并不像我这样的人,有着肮脏的从前。
这样的凌迦,让我害怕。
暑假也就短短十几日,我联系不到沐离,打电话到他家里,是他父亲接的,说他和母亲一起到外省消暑去了。找不到沐离,不想出门,却不得不替上了年纪的外祖父采购日常用品。
于是,不可避免的,再次遇到了之前那群人。我被他们拽去地下酒吧,黑暗混乱的气氛,劣质的香水,操着粗口的男人,浑身打洞的女人——这,才是我熟悉的世界,一年多的时光,我并没有完全遗忘掉这一切。
和熟悉的不熟悉的脸打着招呼,被灌下一杯又一杯的酒。我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很危险,却忍不住放纵自己,这是我熟悉的空气,污浊却有着所有我需要的成分。
迷醉中,拥住了香软的身体,被推进包厢。后面的事情,轻车熟路,顺其自然。在沐离那里憋了太久,我也有欲望需要。模糊中,放佛看到凌迦高深莫测的冷笑。
第二天醒来时,看到了怀里的女人,好像是这片儿一个混混儿的妹妹。看着她完□露的身体,我竟然趴在床边呕吐起来——沐离,你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力量,生生剥去了我体内的本能之一。
她若无其事地起身,告诉我她也在NS,回了学校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反正学校不管学生谈恋爱的事情。
我心中惊惶不已,却不露声色地告诉她,我们只是玩玩儿,各取所需。她穿上衣服,说她是认真的,说她真的很喜欢我,很早以前就希望和我在一起。
我只能穿好衣服安抚她,说给我一些时间思考,她倒是温顺地答应了。开了学,她到宿舍找过我两回,除了和我打赌的人,没有人知道我和沐离在一起,还一脸羡慕地看着我。我心里烦到不行,怕被沐离撞见,只能告诉沐离我最近有校际比赛。
本想就这样拖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却不想,那个女的无法忍受,把那夜我们拥吻的照片散布学校。从同学那里看到照片的我,一瞬间,大脑崩溃了。
到那女生班里,把她拖出来。她却告诉我她怀孕了,让我负责。那是个意外啊!不对,那根本就是故意的!平时玩在圈子里的人,谁不知道要避孕啊!这根本,不是意外!
大脑还没运转完,我就被扑上来的两个人打了。混战中我知道是汤勒和莫翦,直到被老师拽开,我们才停下来。我看了一眼身旁蹲下来尖叫的女生,不知道如何处理她怀孕的事情。只有一个念头不停地盘旋——沐离,不能让他知道。
然而一转头,就看到了面色苍白的沐离,眼睛空洞洞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了那个天使,不仅失去了他,还毁了他眼睛里,那片被精心呵护了十多年的纯净。
看着他在我眼前倒下去,我已经没有资格上前,看着汤勒又一次撕喉着冲上去,抱起他,从我眼前消失。
后面的事情是在我完全麻木的情况下进行的:那个女生和老师坦白自己怀孕了,老师们震怒,让我请家长来学校。外祖父面对这样的事情,老泪纵横。在校长办公室里,他不断地说着,我是那个人的种,留着那个人的血。
学校最终决定开除我。其实在看到沐离没有血色的脸,我已经不想留在这里了。所以没有说什么,直接回宿舍收拾行李。同宿舍的人都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收拾,我明白——我在学校这一年多的时间,在宿舍的时间还没有在沐离身边的时间长。
想起沐离,我忍不住红了眼睛:第一次明白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第一次不忍心,第一次心疼,第一次绝望。以后,再无可能与他有任何交集,以后,我又要回到那个遍地污浊的世界,以后,以后,他,会慢慢,忘记,有我,曾经的存在……
我在宿舍里留下了那把随身带了十几年的小刀,雕工很精致,是父亲送给我的唯一的礼物。我曾经用这把小刀给沐离削水果,切鸡蛋,切火腿,沐离一直很喜欢这柄小刀。留给他,做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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