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小桥初相见(上)----剩余石
  发于:2009年0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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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朗忽觉背后阵阵发凉,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对身边也同样注视着高桥英司的楚良说:“我要退出,不踢了。”
楚良转过头来诧异着:“什么?不踢了,为什么?”
稀朗蹙着眉:“别嚷,这家伙跟我八字不合,我还是先走为妙。”
楚良哭笑不得:“陈稀朗,这个时候你说不踢?别迷信了,躲他远点不就行了。”
稀朗打定主意,发动闪功就要跑。
胜字当头,楚良决定出卖朋友,大喊道:“陈稀朗,你敢退出,看张总不收拾你。”
中方队员都围了过来,张总经理手插着腰眼,眉毛一挑:“陈稀朗,你搞什么名堂?有组织,无纪律,不踢也行,扣你工资。”好一个双枪李向阳的风采。
重新开赛,稀朗芒刺在背,脚下也没了准头,日方队员倒是来了精神,打起了配合。
高桥英司带球过人,穿闪腾挪,不到十分钟,居然连进了两个球,日方员工台上台下阵阵欢呼。
张总瞪眼大叫:“陈稀朗,你怎么搞的?大漏脚。”
楚良跑过来拍拍稀朗,安抚道:“打起点精神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良在其他队员的配合下,险险地又进一球,场上比分6:4。
稀朗的位置,日方队员似乎都看出是个薄弱环节,频频将球传给守住稀朗的高桥英司,高桥英司得球容易,射门更是又准又狠。
稀朗跑得晕晕乎乎,别人都在追着球跑,他却十分卖力地躲着高桥英司在奔跑。
偏偏高桥英司死缠住他,将他守得滴水不漏,稀朗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哪里是踢足球,分明是体能拉力赛。不禁恨恨地向高桥英司看去,那家伙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从他脚下从容断球,传射,进了……
场上比分6:6平。
稀朗腿一软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今日大凶,诸事不易啊。
张总跳着脚地骂起了娘,己方队员纷纷跑到稀朗身边,楚良声都变了:“稀朗,受伤了没有?”抬起眼皮,周遭全是毛茸茸的腿儿,穿越过去,甩甩汗水的高桥英司仿佛轻蔑地向这边一瞟。那么远,应该看不到,可稀朗认定他就是藐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楚良寻着稀朗的目光,看了看高桥英司,忽然说:“你要是真想收拾他,就把这场球赢了。”
稀朗没底地:“怎么赢?”
楚良切齿地:“跟他拼了。”
摒除一切杂念,耳边的喧嚣渐成风声,心内澄空一片,场内,只剩黑白两色的一个点,球到,人到,咬牙,提气,身轻如燕,大门,就在前方。
一方黑影,如鹰扑来。
谁挡我,杀无赦!稀朗凌空抽射,姿态优美,脚如锋刀,划破长空。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张总开着血盆大口,里边的小舌头嗡嗡颤响;楚良惊睁双眼,看沧海桑田;其余队员,捂脸、掩嘴、抓发、呆立,各自沉沦。
一切都安静极了,空气里只有一声清晰的闷响,“噗”,脚触柔绵,那不该是足球,又一声闷哼,“唔——”球飞鹰坠,高桥英司一头栽倒在稀朗的脚下。
“陈稀朗——”

第十七章

仿佛有人在叫他,这一定是错觉,望着捂着下 身翻滚在地,脸色煞白,豆汗如雨的高桥英司,一时间,稀朗大脑当机,口舌失语,双耳失聪,天地失色。球赛没了,工作没了,前程没了,还有什么没了?不知道,人生不如意,十有八 九,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高桥英司,就是稀朗的雨云,遮在头顶,不见天日。
很多人围过来,七手八脚,七嘴八舌,乱糟糟,咋呼呼,有人推搡了自己几把,又有人过来制止了,张总蹲在人群里,日语噼哩啪啦地,一伙人,抬起了高桥英司。他怎么紧闭双眼,不省人事?真的,还是假的?稀朗犹在梦中,不能醒来。
空旷的球场,低矮的楼檐,稀朗呆地坐在高高的看台上,手中的易拉罐,瘪了又圆,圆了又瘪,楚良的声音断断续续:“拼斗志……拼技术……谁让你拼命了?”
手机乍响,楚良接听,是张总从医院打来的。稀朗手中一顿,停止了对易拉罐的折磨。
“张总,放心,我陪着呢,只是有点情绪低落,你不用担心,好,那就好,我会的。”
楚良沉沉地叹了口气,望着稀朗,几分柔情,几许牵挂,手轻轻搭在稀朗的手臂上,上下摩挲着,细腻、光滑,还有几处轻微的擦痕。他将听来的消息说与他听,至少还算是个安慰:“没事了,高桥英司已经回家了。伤的不轻,但……只是以观后效,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那个地方,不好说,楚良斟酌着字眼,安慰着稀朗,也糊弄着自己:“运动场上,这也是常事。张总说,过几天,给你找个机会,亲自给高桥英司道个歉,叫你不要背包袱,稀朗,你有没有在听?”
有风吹过,掀起稀朗额前几缕细发,隐现一抹淡淡的忧伤。
“楚良?”
“嗯?”
“高桥英司会不会讲中文?”
“好像没听过,他身边的秘书也做翻译,你问这个干嘛。”
“楚良……”
“嗯?”
“我想辞职。”
“稀朗!别孩子气……稀朗,回来,你去哪儿……”
回到家,稀朗迫不急待地登陆MSN,一天里,唯一的安慰就是见到“上善若水”的头像在闪动。
朗朗月:没想到这么早就看见你。
上善若水:你也一样,这么早就下班了?
朗朗月:我很认真的拜托你。
上善若水:说。
朗朗月:我决定辞职了。
上善若水:怎么了?
朗朗月:我又闯祸了。
稀朗把下午足球比赛的事情和盘托出,然后说:
朗朗月:即便人家不想辞我,我也没脸在公司待了。况且,老板的伤势后果未测,也许还要打官司,赔偿什么的。
上善若水:还是那句话,要相信他人应有的胸怀。我认为,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朗朗月:伤在那个部位,谁能保证没有后遗症,是男人谁能释怀?
上善若水:是啊,你怎么踢的那么准?是该好好反省反省,现在,我比较同情那个日本人了。
朗朗月:他要真成了废人,我下半辈子就交待出去了。那家伙不会饶了我的。
上善若水:别想那么坏,如果真是那样,我帮你请律师,赔偿金从工资里扣。
朗朗月(鼻子一酸):无亲无故,干嘛对我这么好。
上善若水:石凉桥上,一见如故。
乱风吹过,吹皱一池春水。稀朗的眼泪终究是掉了下来,擦擦眼角,继续敲打:
朗朗月:其实,见到他躺在地上,表情那么痛苦,把我吓坏了。
上善若水:是啊,一脚踢没了饭碗?下半辈子咋过,是不是?
朗朗月(有点不好意思):只是一部分。
上善若水:还有呢?
朗朗月:心痛,害怕他死掉。也许你说的对,每次都是我克他。那一瞬间,我真希望躺在地上的人是我自己。
上善若水:真的?奇怪。
朗朗月:奇怪什么?
上善若水:你好像很在乎他嘛。
朗朗月:什么啊,纯粹出自愧疚,你当我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
上善若水:你以为你不是?
朗朗月:拜托,他是日本老板,我是中国打工仔,相差十万八千里,见到他,我就浑身不自在。
上善若水:人啊,往往是最后一个了解自己的人。
朗朗月:不可能,我现在除了你,谁也不想。
发送完毕,稀朗懊悔,干嘛表达的这么露骨直白,像琼阿姨的肉麻台词。
上善若水:谢谢,不胜荣幸。可你好像忘了一个人,有个爱人,他还存在。
稀朗恍惚,是啊,自己怎么就忘了楚良呢,果然,花心大萝卜。
朗朗月:我该怎么办?(问的含糊)
上善若水:先别辞职,相信我,你的老板没那么小气。(所答非所问)

第十八章

“稀朗,你好像在念悼词,表情能不能自然点?”楚良提示着。
一上午过去了,两个人耗在吸烟室里,那段仅有上百字的日文致歉词,稀朗还是没有背出来。
“错,语法又错了。再来。”楚良精益求精。
“亲爱的,能不能改得简单点?上纲上线的,弄那么多文绉绉的词干什么?”稀朗不满地抗议。
楚良忙打眼色,吸烟室上方一架小型摄像头。
稀朗闷闷地噤声,拿起楚良亲自执笔的手稿,又从头来过,咔嘣,咔嘣地嘣着日本话。
两天里,稀朗的知名度在公司大幅度提升,一时间,成了颇受欢迎的人物,特别是我方员工,去哪个部门办事,都比从前痛快了许多。伤了别处,另当别论,伤了那个地方,是值得大家有此一报的。
中国人那点隐晦心理,都在人人看稀朗的眼神中多了点敬仰与亲切中显露无遗,以前半熟脸的也称兄道弟起来。高桥英司自执政以来,紧张的工作状态,终于在这个破口处得以释放,私下里,稀朗有了个外号,人称“夺命剪刀脚”。
稀朗倍加谦虚谨慎,愧对父老乡亲的羞赧。特别是在张总的办公室里,雷声大,雨点小的挨了训,球技却得到莫大肯定,相约有时间再去踢一场,当然,不许使用“夺命剪刀脚。”不过,道歉,势在必行,饭碗和荣誉比起来,还是前者更重要,何况,涉嫌中日邦交影响乎?
闷声不响地坐在张总的车里,抱着张总硬塞入怀的几盒补品,稀朗忐忑不安的在秋风瑟雨中奔向高桥英司在国内的住所。脑子里兀自念着楚良临行前再次审查的致歉词。
这是一间商住两用的酒店式公寓,室内简约、素朴,纤尘不染,这更让抱着补品、脚下湿漉的稀朗站在一片窗明几净中无所适从。
脱了鞋,穿过玄关,随着高桥英司的翻译兼秘书到了套房外的客厅。黄秘书独自走进里间,片刻,请俩人进入内室。
高桥英司身搭薄毯坐靠在床,简易工作台横在当中,见他们进来,从电脑笔记本前抬起头,回应了张总一声问候。神色平静,语声轻淡。
稀朗忽然心中一阵宽慰,比起那天,他看上去还不错。
两人短暂的交谈了几句,稀朗听了个大概,无非还是很抱歉,主动来认错,祝身体健康什么的。说完,张总端起秘书上来的茶,眼色示意稀朗。
稀朗迷瞪着近前一步,紧紧地抱着那几盒补品,犹抱了身家性命,垂着头,机械地开始“嘎嘣、嘎嘣”背着预备了两天的致歉词。
室内一片静寂,只有稀朗的乱七八糟的日语在回响,打着嗑巴,越说越没底气,不禁抬眼看了看高桥英司,这一看,背脊发凉,下面的语法愈发大乱,楚良准备的词全都飞了。
高桥英司慵懒地斜靠床背,手抵“香腮”状,眼睛亮亮闪闪,一眨不眨地盯着稀朗,故作 “极其认真”地聆听着那个人蹩脚的日文,嘴角一抹一恍即逝的淡淡讥讽。
如果他不是平日里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高桥英司,稀朗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被人戏弄?猫戏鼠,古老而经久不衰。
一旁的张总,兀自吹着眼前的茶叶,稀朗的表现差强人意,可高桥英司的反应让他很安心。这事就算过去了。
高桥英司不再理会稀朗不成文的背诵,忽然对张总缓声说了几句,张总显然有些意外,看了看稀朗,又看了看高桥英司,然后微笑地说:“行,我看没问题,那就这样吧。”
稀朗隐约觉得不妙,张总转过身来,一副“舍你其谁”的命令道:“你留下来负责高桥会长本周的事务性工作,包括照顾好身体,我会和你的主管打招呼……不要再说了,就这么定了。” 语气加重:“这是工作!”
张总走了,稀朗两眼冒火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如果在斗争复杂的那八年,还真分不清此人到底是我军还是国 军?
黄秘书拿过稀朗手里的补品,请他到客厅,他要转交这“事务性”工作。高桥英司又回到了电脑上,不再看稀朗一眼。
六点整起床,洗漱。
六点半吃早餐。早餐在楼下餐厅有预定,打电话送餐即可。
七点钟开始读早报,要到前台服务自动领取。
七点半,吃药。两种药分别温水送服,一个一次一片,另一个一次两片。
八点整,开始工作。这其间会有电话,传真的往来,也会有个别主管前来面谈,要负责好沏茶倒水的招待工作。
九点整,清洁工第一次上来打扫。
十一点半,电话预定午餐。机灵点,征求一下领导,不吃亏,但不要样样都问。
十二点,午餐。这其间,电视新闻。
一点整,开始工作。
两点:吃药。
三点整, 股市收盘,出大盘分析图表,当然,别紧张,你只负责打印,别的不用管。
四点整,清洁工第二次打扫。
五点整,预定晚餐。
六点,晚餐。
七点,电视新闻。
八点,高桥会长可以下班,你不能。要随叫随叫。如果高桥会长在看书,不要打扰。
九点,沐浴。
十点,休息,最后一次吃药。
你睡客厅沙发,手机全天静音,最好关机。每隔两小时,提醒高桥会长休息,有利于恢复健康。高桥会长不叫你,最好别擅自进他的房间,当然,他叫你,要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他面前。
第二日,照样六点,起床。
行了,稀朗一把抓过黄秘书手里的时间表,悲切切地问:“我为什么不能回家?”

第十九章

黄秘书也头大地看着他:“高桥会长现在需要照顾,夜里怎么能没人呢?上个厕所,或突发状况什么的。对了,高桥会长上洗手间,你要照顾好,不能出意外……”
稀朗的脸变了上百种颜色,病急乱投医地挣扎:“我日语不太好,会很麻烦。”
黄秘书似带揶揄地:“放心,你那几个单词够了,他的话很少,也不喜欢别人多话。”
稀朗看着黄秘书收拾东西,一副奔向自由的轻松,不由地问:“你要走?为什么把我留下来?再说,我也没准备换洗的东西,这太突然了。”
黄秘书做无可奈何状:“我下班了,要不是你那一脚,我怎么当了两天厅长,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闯的祸,要自己负责,我先走了,明天见。”
稀朗听见自己的牙齿咯吱咯吱作响,如果在过去的那八年,这家伙百分之百的一个卖国求荣的伪军。
内室传来高桥英司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躁,威威不可怠。
黄秘书手提书包,示意稀朗进去。稀朗就是不动。黄秘书瞪他一眼,只好又面带微笑地先走了过去,一声中肯地:“高桥桑”。
高桥英司在秘书的搀扶下,缓缓地从卧室挪了出来,三步外,是洗手间。稀朗不安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努力接近目标,脸上亮闪闪地应该是汗水,就连睡裤也似在微微发抖,他蹙眉的样子让人……心疼。
真是作孽,人家大老远从日本来,我却为了一个球……稀朗触电般跑过去,搀住他另一只胳膊。
高桥英司也触电般避开,目光冷冷地低声制止,分明是“不要。”
稀朗尴尬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高桥英司继续向前挪移。黄秘书微微打眼色,示意稀朗先不要管。
终于,洗手间的门关上了,黄秘书站在门外吁了口气。见稀朗一锁愁容地戳在那儿,不禁带着几分同情说:“你得忍着点,换了是我,早把你杀无赦了。算了,我吃点亏,你先回家取东西,我帮你盯会儿。”
稀朗仍自转不过弯:“他要是生气,何必还把我留下来呢?”
这个星期,该怎么过!
出了公寓,天苍苍,雨茫茫,风吹两袖寒意增。忘了拿伞,人要倒霉,放什么都砸后脚跟。算了,壮士一去兮,不行,还得回。黄秘书也算仗义了一把,咱不能对不住人家。
该死,平时那么多空车在街头揽客,现在,十来个人贼着一个方向,狼多肉少,何况,还是一只没拿伞的落水狼。躲到街边的银行里,袖口兀自滴滴答答流下水,掏出手机,当听到对方略带牵挂的一声呼唤:“稀朗?”稀朗的心瞬间温暖了:“楚良,来救我。”
楚良真是细心,一杯尚带热气的红茶,一块干净的毛巾,满是关切的眼神,要不是在车里,稀朗真想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外加一个热血沸腾的吻。
“你都知道了?”
“是啊,下午张总通知我的时候,着实让人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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