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个人好漂亮!玛瑙翡翠,我要他!”
好生娇纵的声音!
蹙起眉,我抬眼看向面前的画舫:
丝嵌宝紫金冠,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大红羽缎对衿褂子,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秋板貂鼠昭君套,绿绫弹墨袷裤。
翔凤环柱金丝抹额带,紫金嵌珠翡翠颈铃,八宝丝绦曲波碧玉镯,蟠龙旋凤双金手环。
雾鬓风鬟,如螓之首,如蛾之眉。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
溟溟如暄皎天月,斓斓夜叹无巧音
真真是那翩翩仙子误落这无谓凡尘。
惟叹那一双美目,却如死水,浑浊不堪,不辨是非。
“玛瑙翡翠,明月山庄!?”雪清崎蓦地出现,沉声,“我等顺水而行,不过赏景对酌自得其乐。自问没有对不住阁下,阁下又何故刀剑相向?”
“少主要你们的船和那个美人,你们不愿给,当然就只有抢喽。”
语声微响,清清脆脆的很是好听。
抬眼看去,说话者一身惹眼的火红,脖子上、腰上、手腕上似乎全身可以的地方皆用火红色的绸缎系着叮叮当当的饰物,风一吹,便是好一阵子的叮当乱响。
他说完话后,手腕轻转,那缠在手腕上的火红绸缎便如繁花忽绽般盘旋而来。
足下运劲,我掠身至一丈开外。
便听得“嘎啦”巨响,方才我所立足之处已被那薄如蝉翼的绸缎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破碎的船木四散飞溅。
箫冢隐掠身而来,将我护在怀里,避免被碎木砸伤。
“玛瑙~你不要伤了他!”
那娇纵的声音再次响起。玛瑙收回绸缎,满不在乎地撇嘴,“要我不伤着他?你还是让翡翠动手好了。”
“才不要~翡翠总是把人放走!”
“嘻,那就别怪我啊。”
玛瑙说着,手腕翩翻,火红绸缎再次迎面袭来。
箫冢隐抱着我连连掠过几处,而后手起剑落,斩断一根尾随多时的绸缎。
玛瑙却是不怒反笑,眨眼间,他腰间所缠的绸缎便袭至面前。
再躲不过,箫冢隐便抱着我转身,欲已己身强行挡下。
“莫要欺人太甚!”雪清崎怒极掠来,指间翩然几朵指花,便是几只花型利镖飞射而去。
玛瑙的绸缎即刻改变方向旋至己前,三缎相缠织成一张火色之盾,将雪清崎的利镖格下。
“暗夜琼花……玛瑙,莫闹了。”蓦地,三人中一直没有说话的青衣人沉声开口。
“翡翠?”玛瑙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
“他们是莲香溪域的人。”
“莲香溪域?”玛瑙稍忖,随即满不在乎地笑,“我不管他什么香玉臭玉,只要是少主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替他弄到手!”
破风凌厉,红绸漫天飞舞。片刻之后,便织成一张巨大的火色蛛网。
玛瑙站在蛛网边的系线上,风起处,他身上的饰物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玛瑙!”翡翠仰首沉声,“莫要结仇!”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玛瑙不满地蹙起眉,“我们只需讨得少主欢心便可,这是主人的命令。”
话语结束,火红色的绸缎便旋而踵出,仿若不断展开的红莲。
“快走!”雪清崎携起我和箫冢隐,几步掠身,轻盈躲过几处绸缎,落在舫顶。
“那是什么人?”
“明月山庄的少庄主明鸾和他的两个月奴。”射镖打落两根袭来的红绸,雪清崎略略蹙眉,“我们不好与他们为敌。”
“为什么?”
“明月山庄在朝中的势力很大,又很得皇上宠爱,与它作对便是同朝廷作对。”
“难道便要任其鱼肉?我不会。”一字一字沉声说着,我取下绾发的一支金簪掷出去,将一束红绸钉在舫顶。而后足下运劲,掠上红绸,顺势便一路滑至玛瑙面前。
“你!”玛瑙惊怔,一时恍然。
“嘻。”我轻笑,取下剩下的一支金簪。
金英隐约,瞬间那簪尖便已至玛瑙的眼前。
“嘻。”我轻笑,取下剩下的一支金簪。
金英隐约,瞬间那簪尖便已至玛瑙的眼前。
电光火石,瞬间贲发!
“叮!”
一声轻响,手腕处便蓦地剧痛,眨眼间金簪已跌落。
看着自己的手腕的伤口,我惊怔:
刚才的是什么?!既无形状却能伤人于无形?!
“多谢公子己身而来。”
凛冽而不失清雅的声音蓦地响起。
方才那温如尔雅的青衣少年翡翠,此刻挽翠弓满月,弦上之箭,竟是隐约形状,引气而聚!
乌发蔼然,巧弓利弦,箭尖所指,杀气勃发。
“公子还是自己下来的好,免得把自己弄坏了。”
不疾不徐,慢悠悠的柔和嗓音自带一种浑然的高傲。
谴倦凡尘,墨发明眸,红唇嫣然。
便是明月山庄的月奴么?
皓齿明睐,烟嫣绯红,玛瑙的唇角慢慢扬起,似笑非笑。
“嘻。”
蓦地,先声于他,我翘唇轻笑。
手腕翻转推出一掌,而后借力后移,在惊异的目光里,仰身坠下。
箫冢隐便在此时飞身而来,稳稳接住我下落的身子,而后足尖在舷板稍稍借力,跃上舫顶。
“……疯子。”
慢慢收起弓,翡翠转身,振袖走入舫内。
“你们……”雪清崎看着我和箫冢隐,轻蹙起眉,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绾起衣袖,我轻笑,“隐哥哥一定会接住我的。”
雪清崎摇头,“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们两人皆会……”
“不。”挽住箫冢隐的手臂,我笑弯眼角,“没有什么闪失,隐哥哥一定会接住我的。”
“你就如此肯定?”
“是。”
“为什么?”
“没有理由。”
雪清崎怔愣,他仔细看着我的眼睛,良久,眉心慢慢化开。
唇角扬起,弯起一个复杂的弧度,他很慢很慢地说话,“……是啊,他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人呢……”
晓雨澄清,花弄风来云作影。碧海连瑛,青玉玲珑心。
心猿意马,最是难忘情。人不寐,相思为泪。泪不为君累。
“最讨厌成双成对的了!”
蓦地,玛瑙拔得很高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火红绸缎直直袭来。
箫冢隐即刻抱着我与雪清崎反向退身躲开。
岚风碧水,漫天红绸,仿若浅红落英纷飞。
隐约里,红衣少年的笑傲睨凡尘。
冷若冰霜。
“想逃去哪里?!”
蓦地,一束绸缎缠上雪清崎的脚踝,将他狠狠地自空中拽下,重重地甩落在船舷。
另一束红绸便在顷刻间缠上了他的脖子。
手持绸缎,玛瑙站在“蛛网”的中央,冷笑,“我要的很简单,用这船和那个美人换取你的命。”
雪清崎仰首看着他,单边唇角扬起,冷笑便自唇间溢出。
玛瑙蹙起眉,执起绸缎便将他扬起,再狠狠地摔落。
“咚!”
惊天巨响。
船舷碎裂,木头的碎片高高溅起,再噼里啪啦地落下,落入水中。
玛瑙蹙眉沉声,“回答我。”
水风呼啸。
有鲜血顺着额角慢慢地流下,雪清崎却是蹙紧了眉,唇角倔强的抿起,硬生生地将痛咽在喉中。
“呵。”玛瑙冷笑,“骨头倒是挺硬。”
他眯起狭长的眼,手腕运力,顷刻便就着缠在雪清崎脖子上的红绸将他高高甩起,悬在“蛛网”之上。
勒紧的绸缎令人窒息,少顷,雪清崎的脸色便已窒息成绛红。
他用手格在脖颈与红绸之间,以取得一丝缓气,却仍空是徒劳。
那红绸越勒越紧,已似生生嵌入血肉中一般。
抿紧了双唇,我握住箫冢隐的手,叹息,“住手了。”
“怎么?”玛瑙斜斜的便是一眼扫来,“美人救英雄么?”
翘起嘴角,我淡淡地笑,“玛瑙公子好生厉害的一张嘴。”
“客气了。”玛瑙自“蛛网”滑落在船舷,“美人欲救英雄,便用自身来换罢。晚了,我可不管他的死活。”
轻绾肩头的乌发,我弯起眼浅笑,“能劳烦公子先放人吗?晚了,我也不管我的死活。”
“你!”玛瑙狠狠地一眼瞪来。
“恩?”稍稍侧首,我笑,“我想你们少主该是不会喜欢死人的罢?”
“不。”玛瑙忽的巧笑,“你不会。”
“嘻。”再次轻笑,我看向他,向前走至舫顶边,“我会不会,玛瑙公子方才不是已经见到了?”
水风轻扬,灌满我和箫冢隐的衣袖。
袂舞萧萧,翩若飞升。
我伸出手,在风中取来一束不知是我的还是箫冢隐的乌发,慢慢地缠绕在指间,漫不经心地放在掌心把玩。
不经意抬首,便看见雪清崎正狠狠地看着我,艰难地摇着头。
挑起嘴角,轻声浅笑。
扣发于指,五指悄然伸张,运劲于指尖。
千钧一发,杀气勃发!
“嘶——”
整齐划一的裂响,所有红绸便在瞬间化为片片飞散的火色碎片,宛若深秋谢下的落英。
玛瑙惊怒的目光里,雪清崎重重地摔落在船舷。
瞬间自由的呼吸令他剧烈地咳嗽,他却硬生生忍下,转身,狠狠一眼看来。
不,我慢慢摇头,不是我。
那么还会是谁?
我不知道。但你必须相信我。
我转过身,“隐哥哥,快些儿趁此将他救回来罢。”
“好。”箫冢隐应声,掠身而去。
闭了闭眼,而后再睁开。
蓦地,一只及其美丽的蓝色璘蝶轻轻款款地自眼前掠过。
纯蓝的璘,蓝得令人沁心,美得令人屏息。
那是……
“幻蝶之法……”
我慌忙转身,慌忙唤,“隐哥哥!”
“嘎啦哗啦!”
整个画舫便在此一瞬碎裂坍塌。
破板碎木,绸琪木桌,所有什物皆在一瞬坠入碧波之中。
几乎同时,箫冢隐便如不要了性命般纵身跃入水中,碧波清澜,顷刻间便消失了踪迹。
雪清崎狠狠地怔愣,一时竟似看得痴了。
有水不断地汹涌入口鼻,可怕地窒息。
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扑腾。
……好难受,好难受……
隐哥哥,在哪里……你在哪里……
……好难受……救救我……
……隐哥哥……
蓦地,温暖自手心传来。
手心,手臂,肩头,腰间……那小小的温暖,慢慢,慢慢地蔓延了整个身子。
柔软的触感,温暖的空气慢慢地渡入口中。
睁开眼。
朦胧里,箫冢隐的眼近在咫尺,仿若深潭静波,又乌墨如玉。
小心地伸出手去,小心地放在他的眉心,慢慢,慢慢地揉化那皱起的小小的疙瘩。
然后,手臂滑下,交缠在腰间。
轻轻地抱起,轻轻地,将自己嵌入他的怀里。
如海藻般柔开纠缠的乌发。
嫣唇皓齿,黛眉明睐。
纵枉千年,不过赖此一瞬。
芳节轻巧变穷尧,朝光渐行成夕照,碧澜曲波红莲俏。
与君同生同此世,恨不合长此年少,且待日日与君好。
有风吹来,沁湿的身子便如立坠冰窖一般冰冷。
摸索的伸出手去,却没有如料想中那般触到那一片温暖。
“隐哥哥!”我慌忙坐起身。
“我在。”湿漉漉的身子被轻轻拥入一个温暖的怀里,箫冢隐在耳边柔声轻语,“我在这里。”
“恩。”抱起他的脖子,我枕在他的肩上,“你一直在这里,一直都在我的身边的……”
“雪公子和小姐不知落在何处,我们是在这里等,还是……”
“我记得听小崎提过,莲香溪域在衮州城内有一家客栈,我们可以去那里等他。”将头发散开就风吹干,我偎在箫冢隐的臂弯,“小崎在船出事后就跳了船,他们两人的水性都很好,不会有事的。”
“……小崎?”箫冢隐略略蹙起眉。
“啊。”我笑,“就是雪公子。在船上中了小姐误配的催情香之后像个孩子一样扯着我的衣服,非让我唤他小崎。怎么了?”伸出手指慢慢抹平他眉心的皱起,“你不喜欢?”
箫冢隐将我拥紧,“并非不喜欢,只是……”
“嘻嘻。”我用手指轻轻戳他绷起的脸,“你在担心什么呢?只是恍惚时小孩子的行为罢了,便当作是一个玩笑也好。”跪坐起身,抱起他的脖子,我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慢慢,慢慢地,一字一字地在他的耳边说话,“我啊,一直,一直,永远,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浅水叮当,自发间滴落,濡湿衣襟,潮染白衫。
仿佛回归最原始的最初,时间静谧,彼此的心跳静相应。
“……小妍……”
箫冢隐低唤,慢慢侧首,温润的双唇轻轻地触上我的。
“恩……”轻轻地应声,闭上眼,慢慢张开唇,慢慢地回应着他。
他的身上有我最喜欢的味道,只属于我的,只有我嗅得到的味道。
他是我的隐哥哥,只属于我的隐哥哥……
“啊,果真在这里。”雪清崎自身后官道旁的一棵雪松外拐过来,“抱歉打扰你们了。姐姐去了客栈做些准备,我来接你们。”
“准备?”攀着箫冢隐的手臂站起身,我看向他,“只是住个客栈罢了,不用太劳烦……”
“好歹……”雪清崎指指我和箫冢隐,浅浅地笑,“该把这身湿衣裳换了。”
“阿欠!”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瞪了雪清崎一眼,我拽了拽箫冢隐的袖子,“那就有劳小崎带路了。”
客栈。
“雪清崎!”
“怎么……”劈头扔来的衣裳打断了他的说话。
站在门前,看着他将头上的衣服取下,我一眼瞪去,“你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雪清崎很是不解,疑惑的看着我。
还装!
大步走过去,一把扯过那衣裳在他面前展开,“你看清楚!这是女装!”
稠红料子,金质滚边,水袖荷叶边,长踞岚底。
敞肩束腰,鸾凤呈祥金对襟,碧玉曲荷长绦佩。
好生华丽雍容的衣裳。
雪清崎怔愕,“我亲自摆放的……是一套金裷红梅雪塄衫,怎么会……”
我瞪他,你就装吧。
“哎呀,好可惜,怎么不穿上呢?”
玛瑙一身火红倚在门边,翘起嘴角戏谑地浅笑,“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将这身衣裳弄到手的。”
“又是你!”雪清崎走上前,“阁下何因竟穷追不舍?!”
玛瑙满不在乎地笑,“画舫没了,可是美人依旧啊……”
“你!”雪清崎怒极,重重振袖,“这世上美人纵有千千万,阁下为何竟追着江公子不放?!”
“我不管他美人有千千万还是万万千,我们少主要的,只是他!”他说着,指尖蓦地一转,便是两束如蛛丝般细小的红线绕过雪清崎,自两侧直直向我袭来。
运劲足下,起身掠飞。
那红线在原处扑了个空,竟如活物般曲折而上,一击天星,一缠腰际。
眼前蓦地黑暗,意识潜伏前,只依稀见得雪清崎慌乱地冲过来,胡乱地发射着暗夜琼花。
抢人得手,玛瑙便再不顾其他,几步掠至窗边便翻窗而去,踪影俱杳。
雪清崎跃至窗边,起身便欲追去。
蓦地却有大力迎面而来,猝不及防便是踉跄地连退数步,方才站定。
黑衣黑氅黑竹帽,云纹细钿甲。
蒙面男人站定在窗前,稳如泰山。
“你……”张了张口,雪清崎终是欲言又止。
“哼。”男人冷笑,“知晓你我之间的差距了?”
蹙起眉,雪清崎冷冷地看着他,“你来作甚?”
“哼。”再次冷哼,男人走近一步,“我来自是索要回答。”
“什么回答?我不管你什么问题什么回答,若是你有意刁难那么请稍候。”走上前去,雪清崎伸手去推他,“请你让开,我要去救人!”
“不自量力!”男人蓦地沉声,便是一股子强烈的气流扑面而来。猝不及防,雪清崎便被狠狠撞开,狠狠地撞在墙壁之上,再重重地摔落。
慢慢地走至雪清崎的面前,居高临下,傲气冷贵。
“回答我,你的愿望是什么,你想要什么?”
“……呜……咳咳……”剧烈地咳嗽着,指尖狠狠地抽痛。
……该是受了内伤了罢……
……
……“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要撒娇?”……
……
……“没有什么闪失,隐哥哥一定会接住我的。”“你就如此肯定?”“是。”“为什么?”“没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