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估计院长心里一定算计好几晚,看他眼底下的乌黑的黑眼圈,不像是一晚上临时练就的。还是违约比较实惠一点,送来了三十万元的违约金还有一些安慰和歉意的话语。
摸摸圆滚滚的大肚皮,听着院长歉意的诉说着他自己的无奈,心里不好受。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就乖乖听话,早点切了算了。一个月就长了这么多,不是恶性肿瘤是什么。他都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同爸爸说,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道他挺不挺得住!
院长没有待很久,他也不是什么空闲的人。
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歉疚的,换作是鱼种……怕直接赶出院打发了就是。
还是想些开心的事情吧,自己就快要死了,也不能现在就郁郁而终啊!
手上是一张农业银行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实在是看不出来里面就装了三十万块钱。
在这座小城市,三十万块钱……都可以买套不错的套房,真的是笔不少的钱了哦!
他不是没有见过比这笔钱更多的,在鱼种那里的时候……自己都是把他的金卡当飞镖扔着玩的,他没有一句怨言,从来都不将这些玩意放在心里,所以才不在乎?
都快要死了,就允许自己想想那些过去的曾经吧!以后……都没有机会拥有了的曾经。
当天就办理了出院手续,揣着三十万块钱决定去上海肿瘤专科医院再好好检查检查,指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也没有通知爸爸和爷爷。伸进口袋里摸摸被自己唔热的银行卡,这三十万块钱,可以让自己隐瞒他们不短的一段时间。
“谷子,我要去上海谈笔生意。完事后,带秀秀回美国看病。”玩弄着手上的手机,不怎么认真的说着:“以后,这里的事就靠你了。”
翻到骆骆的号码,盯着看,右键再右键。删除……确定。
已经七个月了!他到底去哪里了……
“我会很快打点好手续的。”谷子完全换了一副样子似的,板着死板的脸,不怎么乐意的站着。
没去理会谷子不高兴的脸,玩弄着手上的SIM卡,这是昨天找到的。被丢弃在火车站的草坪上,上面满是锈迹,丢弃有一段时间。
“没事,我先走了。”
“恩!”太阳穴隐隐的跳着。
那匹恶狼的手脚太快,处理的干干净净。霍家一个人都不留下,自己……想要在这十三亿人里找出他,不容易!
将拇指大小的手机卡片死死捏紧,两边的太阳穴跳的更严重。
他到底去哪里了!
自己找到他又想怎么样!
鱼种突然起身将面前的桌子掀翻,唏哩哗啦,满地一片狼藉。抓过身边的任何东西都扔,砸的整个房间面目全非,才算是出了口气。
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按下免提,吩咐下人上来打扫。
进来的除了打扫的下人,还有俞老头子。
“你要回美国?”最近这孙子很暴躁呢!这书房被砸了不下十次,抬脚踢开脚边碎成无数片的陶瓷罐子。这……好像是秀秀那丫头送的吧!看她摆弄了好长一段时间,前天刚送出手的!呵呵,尝到为情所困的滋味了吧!可不要怪自己这老头子幸灾乐祸,这就叫做因果报应。
鱼种没有理会老头,走到一边,打开破了一半的玻璃窗子,拿出珍藏的85年红酒,顺手取下倒挂在上方的透明水晶杯子,仰头灌下一口:“有事快说,没事滚!”
老头也不建议他恶劣的态度,笑笑在凑到一边,倒出酒喝:“帮里有批货要从上海过,你照应一下。”
“五五开,否则免提。”单刀直入,没有转环的余地。
求人就是麻烦,不到万不得已不求人是他的原则,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没求过人,这次当然也不会。“一个消息,抵这一千万。”
气氛有点冷,两个人僵持着,都不做退让。
一拍两散,还是握手敲定?
鱼种权衡了几秒种,仰头又是一杯酒,冷酷的笑笑:“不要让我失望。”
“他在上海。”
鱼种呆楞了一会儿,而后是失控般冲了出去,顾不得丢脸与否,奔向机场而去。
老头要笑就让他笑去吧!
而身在上海的骆骆却刚登上了去北京的飞机,不知道这是算不算的上是无缘无分。
时隔七个月,他又回到了北京。这天还是一样的满布黄沙,地面倒是干净不少。
没有通知金毛狮王,就直接寻到了他工作的地方,碰了空。他搬了家,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没剩多少钱了,只能抱着包袱,蹲在医院里过一晚。
还好都已经是夏天了,医院里反倒凉快一点。自我安慰的抱紧包袱,躺在地上刚铺的破草席上,面朝墙壁隔绝异样的目光。
在公共场合过夜,对自己来说已经没有一点难度。什么厚脸皮都能被贫困磨练出来,大学生、研究生又怎么,为了一顿饱饭,他翻找垃圾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文明只属于幸福的有钱人,而自己还要为自己的生命苦苦挣扎。
苦恼的摸摸自己这胀的越来越大的肚子,在上海忙碌的两个月没有一点收获。一堆上上下下乱七八糟的检查,就是没有查出一个癌细胞来。肿块长大的速度也让怯弱的医生无从下手,手术不敢上,化疗也没有依据。空待在昂贵的病房烧自己为数不多的钞票也不是办法,更过分的是那个没有常识的B超科医生。年纪轻轻,一看就是刚出社会的,没看清楚自己的性别就说自己怀上了,还一下怀了三个兔崽子。NND,他怀谁的孩子去。
将身上盖的西服往上面拉拉,盖过脑袋,从衣服缝里又看到那不怎么雅观的安全套。闭上眼睛,身上有点臭,还能忍受。
睡吧,睡了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鼻子有点酸,什么液体沿着鼻梁一直流进了嘴里。
这一觉睡的倒也沉稳,护士医生,没有一个来打扰自己。他们一定是见惯了像他这种没钱看病,只能睡走廊的穷人。没有能力帮忙,只能默认他们的存在,以前地自己也是这么看待走廊一族们,深有体会。
收起破草席,塞在帆布背包上,去洗手间随便洗洗就凑活着过了。这样尴尬的境地,你根本甭想刷口牙,梳个头。那都是奢侈!
对着镜子耙耙稻草般的头发,有些长,好久没有剪了。整理下衣领,还能见人!
摸出跟现在的自己不相称的手机,九点?一定上班了,他不是那种拖拉的人。现在,房一定已经查完了。
按下电梯,上到七楼,再耙耙毛糙的头发。觉得自己像是见情人的毛头小伙子,有点傻帽,又停下了手上的活:“希望,他不要认不出我是谁。”
挺挺肚子,走廊上没什么人,医生们忙着换药,护士还在挂盐水,小部分病人还在睡懒觉。
主任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目标任务正低头忙率着。四周围着一帮人,应该是病人家属。不会是在处理医疗事故吧!来的有些不巧。
金毛狮王抬头看了自己一眼,没放进心里,又低下头去。半刻钟后,再缓缓将头抬起的时候,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不确定的叫了声:“小……骆?”
“嘿嘿!”他只能是傻笑一声。自己的皮肤黄了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肿瘤转移到肝胆。肚子圆滚,四肢瘦若枯柴,像只大型牛蛙。怕自己亲妈也认不出自己来。
“你……你遭打劫了?还是……非洲回来,又去了西部为祖国贡献一己之力!怎么把自己搞的像个流浪汉一般!”不敢置信的来回上下打量了无数遍,改口说出更恶毒的话语:“说你是乞丐,都是对北京丐帮的一种侮辱。”
“呵呵,我怕你那一万块钱是还不了你了。”看着一边惊呆了的‘观众’被金毛狮王请出办公室,关上门。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看着自己首个得意门生,一副要死不活的死样子,实在是难以相信。
“我得了癌症,怕已经是晚期了。”拉开T恤,□出自己鼓胀着肚子:“腹水这么严重,上海的医生害怕抽掉腹水,水电解质紊乱,小命一样难保。不敢出手!”
“这么严重!”金医生离开位置,搓暖手,放在骆骆的肚皮上按按。
“回来北京看看,不知道有没有医生敢手术。”仰头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
“多久了。”按按,敲敲,咚咚地声音。
“大起来已经七八个月了,去年体检的时候还都是好好的。”将手放在肚子的上面部位:“这里是硬的,这么大片,应该钙化了。下面是软的,两边摸起来又凹凸不平。真不知道,里面长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各项检查都做了?”
“恩!”无奈的望着窗外,欲哭无泪:“X线,B超,CT,MRI该做的都做了。什么说法都有,最离奇的说法是我怀了三了小兔崽子。”
“……”金医生让骆骆躺平,双手齐上,仔细的摸了一遍。眉头越发紧,就跟要打结了似的:“排除你是个男的这个事实,我也会怀疑……你怀孕了。”
“是吗?那你说我要不要把他们生下来?从哪里生,怎么生,什么时候生呢!”骆骆打趣道。为了这个肚子,自己不仅丢了工作,没了女朋友,还连男人都不是了?
“想要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破腹探查。”将拉及胸口的T恤放下,一脸漠然的说道。一个最直接的方法,也最有可能出危险的方法。
“好,临死之前我也想看看我这不争气的肚子里面到底长的是什么。我身上还有十万块钱,不知道够不够请你这金手指出山,帮你徒弟看看到底什么。”自己苦了五六个月了,他不要再这么不明不白下去了。咬咬牙,下定决心。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适合于开刀,一个月后,各项指标都达标的时候再决定。这钱就不用提了,你也知道,这么几个小钱,根本不放在我的眼里。”推开办公室隔壁的门:“进去洗洗干净,里面有换洗的衣物。有你这种邋遢的学生,真是丢我的脸。”
“谢谢!”知道自己导师嘴巴毒辣,这只是他表达关心的一种独特的方式而已。
那个时候自己没有选错。
金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将他的脏破的行李袋提起,塞进了桌子低下。然后,抓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七楼,主任办公室,你们那里最好吃的都送一份过来。要快!”
关上门,一行泪流了下来。
谢谢您,可惜,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回报您了。
衣服穿的很简单,三两下,镜子中就映出一副赤身裸体。
有点丑,胸前肋骨尽现,腹部青筋暴露,四肢瘦骨嶙峋。杂乱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两边,全身都泛着微微的黄色。
自己怎么会搞得这么落魄,双手盖住没几两肉的脸。
鱼种,你看到了,会怎么想?
他现在一定温柔的守护在秀秀的身边,对她柔声细语,关怀备至。路边捡到的报纸上说她得了很严重的病,也住在这家医院里。有……可能,他老早就不记得自己长成什么模样,自己于他不过只是个玩物罢了。一个不太聪明,自以为是的玩物罢了。
骆骆琢磨来琢磨去,手上拎两塑料袋,背上一帆布包上插一破草席,死活要赖到金医生的家里去。
“病人就应该住医院里,回我家算那回事情!”半天说不通道理,金医生有抓狂的欲望。
骆骆连忙辩解道:“你房子一定空着,住院费用这么高,我不能浪费这钱。”
“这钱我出可以不!”正式抓狂。
自行打开车门,钻了进去,随手将大袋小袋往后面座位一扔,干脆闭上眼睛休息。
金医生无奈的看着一脸无赖相的骆骆,也只能钻进车里。
“你简直就是我的克星,那么多好孩子等着我选,我怎么会收你这无赖做我的徒弟。”金医生回想起当初选研究生的时候,因为他自己一时没招架住美色的诱惑,就钦点了好吃懒做的骆骆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后悔终生啊!
金医生气的浑身直抖,摧胸挠背。研二见习,没有一次来上班。研三实习,更是躺在自己办公室里打滚,请假去吃小笼包,他精湛的技艺就抵不上小笼包的诱惑力。
“我怕……一个人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来了。”骆骆小声的嘟囔了声,几不可闻。
金医生不是什么擅长安慰人的人,拍拍他的肩膀。开车朝目的地行去,一路上没再说什么闲话。
虽是上下班的高峰时段,交通还算通畅,只是住处的电梯报修为难了骆骆这三等残废。
颤颤巍巍不放弃的按着一遍又一遍电梯按钮,结果是肯定的,并且可以预想的——没有一点反应。
“您老……是住几楼?”僵硬的转过头,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金医生。
“顶楼!”没什么表情。
“……”僵硬的将脑袋旋转45度,看清墙面上标示顶楼为二十楼的时候彻底绝望。
“管理员说已经通知修理人员了,应该很快就能解决问题。”安心的双脚交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坐吧!”
“二十楼,可不是挥汗如雨就能解决问题的诶!一定会出人命的!”舒了口气。不要爬楼梯真好。
才刚庆幸完,看上去十足老实样子的管理员就充满歉意的走过来。刚要开口就被骆骆抢嘴,“您可千万不要说,这楼梯修不好啊!”
“没有的事,就是……怕要等到十点才能完全修理好。”管理员惭愧的说:“金医生您可以先在外面吃顿饭,逛逛街再回来。这位……你……要不先回去吧。金医生的行李,我可以帮忙送上去的。”
“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
还没等骆骆抗议完毕,管理员又接着说:“那边的夫人们都同意了,她们表示……很仰慕金医生。希望可以一起用餐,她们做东。”
果然,靠落地窗雅座那边,有四五个中年妇女朝这边张望。
“你……你把我当民工了啊!”骆骆对管理员的话有些在意,挺着大肚子,叉着腰,摆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
管理员上下打量了几秒钟,才充满鄙视的反问:“难道,你不是!”这种素质还不是农民工,这不是侮辱他的眼力嘛!自己刚来北京的那会儿,在建设工地里混,真TMD累得比狗惨,起得比鸡早,外加马不停蹄,也没赚到几块钱。那个时候的猪模狗样,就是摆在面前的这位仁兄一般。看他就像在看以前的自己,能出错吗!
“我……我……”转头看看那过去的农民工,又转头要求金毛狮王替自己辩解。急啊!
金医生略有责备之意,淡淡的说道:“这有什么好争的。”
继续看杂志。
“我……”委屈啊!
“我什么啊!不是就不是呗!”语气恶劣的顶上一句,转向金医生的时候,立马就换上一脸的笑脸:“金医生,话我是已经传到了,我忙去了啊!”
眉毛也没有皱一下,应了声是,没有理会郁闷的骆骆。
而一边的骆骆还在我,我,我着,满脸痛苦表情。
“我……金毛狮王,我……肚子疼!是不是要死了啊!”绞痛的下腹部,让骆骆有些不知所措。
金医生这下终于有反应了,丢开手上的杂志,利落的扯下骆骆背上还没卸下的帆布背包,一把抱起,就要朝停车场奔去。
“我的包!”伸手,幸运的将背带勾到了手臂上。
“扔了,重死了!”颠了颠怀里不轻的某个累赘,他可不是大力士!
摇摇脑袋,拽紧不放,嘴里吐出一个字:“钱!”
“……”除了飚黑线,无可奈何的金医生只能是容忍自己再劳苦一点。
“谢谢!”骆骆也不知道要怎么定义自己这导师。不能算朋友,也不是个好老师,却总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为人冷漠,缺少热情,尖酸刻薄,嘴巴毒辣,偶尔开几个冷笑话还有自己听不太懂的黄色笑话,倒也就……好像没有什么大的缺点。
戴上蓝牙,镇定的金医生有条不紊的呼叫自己的女徒弟——小腾,赶去最近的医院待命。叮嘱好各类事情后,将车飙到最高速度,还不忘刻薄一番一旁冷汗直冒的骆骆。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问道。
“唔……可不可以不要问的这么直接啊!”他也记不太清楚诶!
避开前面直冲过来的一辆大货车,金医生抽空瞟了眼骆骆。脸色还行,呼吸也平稳,神智也清晰,没有什么大的危险。男人生小孩,真是个不错的研究方向。
没那么紧急,就有了逗弄他的兴趣:“那最后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