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之回日庄园----薄裘
  发于:2009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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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她抬高尖尖的下颚,“主人不想见你。”
我欣赏著她线条优美的脖颈,将手抱在胸前,“但我想见,就现在。”
她的眼神骤厉,刀子一般从我面上刮过去,“我不会让你见的。”
“苏!”还没容我说话霍伦威严的声音已插了上来,“你太无礼了!这位寇银先生是汶先生专门请回来的!汶先生特地嘱咐无论的任何要求都要满足!”
苏的神情异常桀傲,“汶先生的命令对我无效,他并不是我的主人。”
我抱著手绕有兴趣的听著他们二人交锋,只觉其中乐趣无穷。
霍伦的声音沉稳而冷厉,“汶先生是回日庄园的主人,他的话在这里是不能违背的。”
“在这间房子里没有用,”她转过身,“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好吧,我们走。”我笑嘻嘻的擦过她的肩,伸手要推里面那扇褐色小门,“是这里吗?”
话音未落我只觉额角生风,刹时苏的身影已跃到眼前,她伸掌如刀直劈我鼻梁。我侧身闪过这凶猛异常的一记,还没等脚下站稳她右肘又平平击向我胸口,我骤然沈肩,上身一矮堪堪避开,而面颊已被她的袖边蹭得生疼。
不错!暗暗喝声彩我身形爆长,借她去势稍竭之际反手架上她小臂,略一吐劲将她迫得一个踉跄,趁这电光石火间想伸手去推门,怎料刚搭个边苏的两条长腿就裹著劲风一径取向腰眼,力道刚硬,迅疾无伦。我足下疾滑,身体左坠,在间不容发的一隙躲开这番轮踢,她前式走空,猛然单手撑墙,双腿向前急搅,而此时我後背抵壁退无可退,眼看著这气势汹汹的攻击眨眼便到了颈嗓处,同时听到霍伦焦急的声音,“苏,快停手!”
停手?是停脚吧?
我微微一笑,於这一脚将击喉口的瞬间乍然立掌,蓦的挥至她右腿,掌缘横出正正切入她窝,这次手中已蓄满四五分力,就算劈砖裂石也不在话下,又何况一条腿?果然听她口中啊的一声,双腿软塌塌的擦著我的衣袖滑了下去,几欲摔倒。
唐突佳人,该死,该死。我实在很想向她告罪,不过眼见她此刻虽然脸色发白,双目仍然寒光暴射,要是现在凑上前八成是讨上两巴掌,还是呆在原地安全。
“抱歉,不过现在我可以进去了麽?”
苏昂头不答,只一霎不霎的盯住我,胸口上下起伏不已,两只手紧紧撑在墙上使自己站稳,看模样受到不小的打击。我望向霍伦,见他全身蹦紧,散发著紧张戒备的气息,而目光烁烁全胶在我身上,此时我们四目相对,他稍稍一震,眼中突的刺出极亮极锐的光来,但仅仅一霎神色便已如常,笑容又重新回到脸上。
“我相信苏应该没有意见?是不是?苏?”他转头去看苏。
後者面孔已结了层霜,冷冰冰的没有丝毫表情,听到霍伦的问讯,腰肢一挺,碧眸晃动俄顷,终於向我慢慢点头,“我挡不住你,请进。”
我笑一笑,向他们点头致谢,轻轻推开了门。
屋子里的光线异常晦暗,唯一有些亮的是角落处两扇扣得很严实的窗子,看得出它们已经锁了很久,上面留著零零落落的雨渍,傍晚夕晖暗暗潜进来,在四周匝出一圈绯色的光晕。
我慢慢合上身後的门,看到自己长长的影子逐渐淹没在一片淡淡的灰影中,而那个浓黑的轮廓便汇在这片灰影的尽处,随著门发出的声响有丝微微的颤动。
“谁?”这声音很年轻而尖锐,不仔细的话无从分辨那其中些微的惶恐。
我抄手倚在门旁,无声的微笑,“你好,我叫寇银,你新来的老师。”
长时间的静默後,地板上终於碾出一串吱吱的轻响,有人慢慢的将轮椅掉转个方向,“你怎麽进来的?”
这个人的背影笼在逐渐消逝的夕霞中,层次的光线为这模糊的轮廓渡上层金边,我眯起眼前打量著,“当然是走进来的。”
“苏呢?”
我眨眨眼睛,凝视著那对深棕色的眸子,笑意勾得更深,“在外边,你要我叫她进来麽?”
□□□自□□由□□自□□在□□□―
“或许我能够……”稀薄的雨里汶迈的声音如此的飘忽,几乎无从分辨,“我能够不让你有所遗憾。”
“是麽?”我低下头看风衣上斑斑驳驳的水印,它们这样模糊,又是谁留下的幻影,“凡事都有代价,你的,又是什麽?”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无能为力的悲伤,“我需要个人帮忙。”
我抬头凝视他那对深棕色的眸子,看到里面也飘荡著一场薄雨,“帮忙?”我冷笑,“你需要打手还是杀手?”
他一动不动的回望著我,“不,我需要一个老师。”
我顺出支烟放在唇间,伸手去摸风衣口袋,“原来你调查过我。”
他靠上来替我遮住细雨,声音虽很清楚,笑容却浅得近乎虚无,“寇银,二十七岁,圣多菲孤儿院的数学老师。”
我向旁侧开两步,扣下了打火机,“你的资料完全正确,不过对一个小人物而言你有点过於费心了。”
他放下伞,淅淅沥沥的雨水忽然便沾湿了他的衣裳。
“你我都清楚这种调查一点用也没有。不过我并不关心你到底是谁,你二十一岁之前的履历为什麽会一片空白,我需要的只是一个老师而已。”
我大笑,“可我不觉得你需要一个小学老师来教你,而且看样子你也不象有孩子的人。”
他的神情被雨水氤氲暧昧不清,“是的,你未来的学生,是我唯一的妹妹。”
□□□自□□由□□自□□在□□□
而此时她就坐在我面前的轮椅上,围一块厚厚的花毯,膝上摊著本打开的书,长长的棕发遮住右脸。
“谁叫你来的?”她开口问我,声音锐利得如一把刀子。
我耸肩,“你哥哥。”
“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如果她神色不这样凶悍本来会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她拥有与汶迈同样俊秀的脸型,而眉眼更揉进女孩子特有的娟秀细致,嘴唇淡而清丽,娇嫩的肌肤淌著少女特有的粉红光泽,即使长发间那些隐约可见的疤痕也不能遮蔽她青春的朝气。
“但我想。”我笑起来,“何况你哥哥聘我做你的老师,就这样出去跟他没法交差。”
她哼了一声,唇角勾出几分讥嘲。
真是一家人,这个神态与她哥哥简直酷肖。
“我的老师?”她的声音高高上扬,有极其浓烈的讽刺味道,“你也配吗?”
我得承认自己没想过这个问题,当下斜著眼睛考虑半天,“也许吧。”
“也许?”她冷笑,“你是什麽大学毕业的?”
我换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持续靠住门,“我自学成才。”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你说什麽?!”
我向她点头,“没错,我艰苦奋斗,自学成才。”
她吸口气,梗直脖子撇我,眼中充满蔑视,“皇家学院的教授都被我赶走好多了,而你还没上过大学,凭什麽教我?”
其实我也想弄明白你哥哥到底打什麽主意。
我挑眉眉,“我倒觉得我这种程度说不定正适合你,皇家学院的教授还是去教其他学生的好。”
她气得一时说不出话,双手有点哆嗦,大有把手里的书当成暗器发过来的意思。
欺负小女孩的行为实在不怎麽样。我叹口气,高高的举起手,“好啦,好啦,你只要完成规定的课程就好,并不需要喜欢我;我也一样,除了上课不会干涉你其他的活动,怎麽样?”
她愤怒的瞪过来,“你给我走开!我不要什麽老师!!”
“但我需要学生,”我无奈的叹息,“你哥哥已经付了两年的薪水,我也没办法啊。”
她拧过头不再看我,纤弱的胸口有丝抖动。
“就这样?”我伸手去拉门,“明天开始九点上课,我要先看看你目前的程度,你要没什麽事最好先准备一下。”
她倏的转回头,“汶迈付你多少钱?”
这丫头真没礼貌,居然敢直呼兄长的名字。
我皱眉,“你问这个干什麽?”
她睨著我,冷冰冰的开出条件,“无论他给你多少我都加五倍,不过你必须马上离开!”
靠,这小丫头片子怎麽这麽有钱!
“代价不小,总之你肯定付不起这价钱。”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等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霍伦来敲我的门,跟我说汶先生请我同他一道用餐。虽然我认为从规矩上来讲一位世袭的贵族不应该和闲杂人等吃做一处,不过一来肚子实在很饿,二来霍伦曾把庄园的厨子夸得天上没有,地下也无(当然,回日庄园的一切在他嘴里都是举世无双,不过这番活色生香的讲述依然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因此我毫不犹豫的来到了餐厅。
在我眼里这是整个回日庄园最漂亮的地方,樱桃木桌很长,真丝台布很白,红玫瑰很香,汶迈侧头与一个人轻声说著什麽,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泛出一个微笑。我伸手打过招呼,与他身後站著那人目光一触,心中兀的一凛。
那是个很年轻很秀挺的年轻人,眉眼异常清黑,与白净的肌肤交衬相映更显得说不出的整齐干净,此刻他略略扬起下颌扫视我,脖颈上两节锁骨在紫水晶灯的柔晕下异常细致洁白,我恍惚的便听到了青草在春天的夜里簌簌拔节。
我在离主座两椅之外的地方坐下,看著霍伦朝汶迈略一弯腰随即走出餐厅,眼角余光仍是不离那年轻人,他负手而立的姿态让我觉得异常熟稔,隐隐约约的想起那个醉酒的风雨之夜,一人在远处如标枪般沐雨屹立──或者更远的时候……──浑身血液骤然一滞,我忙忙的敛起思绪,一抬眸正撞上汶迈若有所思的目光。我们相视少顷,他唇角扬起,绽出一个了然温醇的笑容,微一努嘴,“他叫裴白卓,是我一个近身警卫。”随後回头朝那年轻人说,“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寇银先生,我们新来的家庭教师。”
我向他说声你好,然後不出所料的发现年轻人只是目光闪动了一下,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我倒不介意,汶迈似乎也不,他开始询问我今天过得怎样。
“挺好,谢谢你准备的房间,维先生告诉我说那是这儿最漂亮的一间。”我说的是真心话,虽然不知此种待遇是祸是福,不过总比守著地下室强,对吧。
此时几名仆人已经将第一道开胃菜烟熏鲢鱼端上来,我瞟一眼裴白卓,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般岿然不动,全不在乎美食当前。而汶迈谈笑风生对此似乎习以为常。
他俩都不在乎我还操哪门子心,我当即低头全心全意埋首鱼间。霍伦说得果然不错,厨师功夫了得,鲢鱼做得鲜美异常,水准一流,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哎,分量太少,难以满足此刻饥肠辘辘的我,看起来下一道八成还是蚝虾之类的开胃菜,照汶迈慢条斯理的进餐动作看,轮到正餐的时刻似乎遥遥无期,全不在乎这种安排对一个早就习惯五分锺内塞进仨汉堡的人而言是何等的煎熬。
我嘴上吃得高兴,心里却暗暗发愁,眼看汶迈银盘中的鱼半天也没下去一点,更平添了一层郁闷,正在为难要不要找个借口溜到厨房先垫巴点火腿什麽的,忽然发觉有个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侧眼一瞥,原来是霍论曾给我介绍过的负责日杂事物的卫太太。
想必她与我有著相同程度的烦恼,要不然不会脸色这麽犹豫,我还在瞎猜,汶迈已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怎麽了?”他问。
卫太太圆滚滚的脸上浮出些窘迫的神情,“先生,对不起,不过致小姐不肯吃晚餐。”
汶迈细长的眉毛簇了起来,“她不肯吃?“
“是的,她还说……”卫太太不安的绞著手指,飞快的瞥我一眼。
看来这段绝食八点档貌似跟我有关系,我噎进最後一口鲢鱼,兴致勃勃的期待下文。
汶迈眉头又深了了一分,“她说什麽了?”
卫太太低下头,声音小得象蚊子,“致小姐说寇先生什麽时候走她什麽吃饭,否则……就永远不吃。”
汶迈叹口气,摇摇手让她下去,回眸向我微微苦笑,“你不要介意。她还是个小孩。”
怎麽会怎麽会??猛一眼望到卫太太身後那个佣人手里得托盘,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麽我看到了什麽?──黑鱼子酱,芹菜心,奶油玉米汤,熏猪排,咖喱鸡,樱桃派,鸡蛋布丁──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来说也太过分了吧吧吧吧,哦哦,还漏了香蕉船和葡萄苏打。
我冲上前,指著盘子问转身欲走的卫太太,“这些,这些你打算怎麽处理?”
她好象被我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声音有点发颤“这些?当然倒掉了。”
啊啊啊啊啊,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我一把从佣人手中把托盘夺过来,抢回自己的座位,对汶迈严肃的开了口,“汶先生,浪费是种很不好的行为,所以如果您不介意……”
汶迈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挑挑眉,“当然,请吧。”
这天夜里睡得并不好,凌晨三点突然毫无预兆的惊醒,而後发觉脊背的冷汗已将睡衣濡得微湿。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窗前沙幔被拂得沙沙做响,轻轻扬起片雪白的月光来。我不记得家里曾买过这种质地的窗帘,不由得有点奇怪,过了好一会儿终於想起此时自己正身处回日庄园中。
松口气,我揩一把额头的冷汗,慢慢下床来到窗边,伸手撑住窗棂。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各个关节却被扯得晃晃当当的痛,象个松松垮垮的牵线木偶。
我半俯在窗台上,听到自己的呼吸,一声声的,那麽重,那麽痛。忽然老肖恩的话又一次清清楚楚的响在耳边,“我用尽一切力量才从上帝那里把你的命借出来,可我不知道他什麽时候会收回去的。即使借来的这段时间你也不会好熬,你懂吗,你会常常被架在火上烤。”
是的,我懂,这些年我一天比一天更懂这句话。
那你呢,现在恐怕正在天堂上担心的看著我吧,肖恩老头?
月光很亮,明晃晃的洒下来,仿佛铺开一湖的水银。
一切都这样宁静,似乎沈淀了一切躁动和不安。然而我忍不住感到焦灼,这种风雨将至的宁静很有些居心叵测的味道,一如回日庄园,每一粒尘埃都有秘密。
直觉提醒我离开这里,离开永远温文儒雅的主人,长发遮面的少女,离开满面笑容的管家,标枪般挺拔的少年……他们是有毒的野藤,纠结在一起便围出危险的陷阱。而我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拥有趋避危险的天性。
却依然留了下来。
为了兰……还有艾芬妮。
我苦笑,是的,那个二楼的少女,豹子一样凌厉的少女,每一根汗毛都充满戒备的气息。
除了她的眼睛。
象清晨露水一样晶莹,象小草芽须一样稚嫩,象受惊小鹿一样颤抖。
象,我所见过的,艾芬妮的眼睛。
如果能够再次见到你,艾芬妮,我会不顾一切把你强留下来;我会坚定的说不,说兰爱你,无论你变成什麽样子无论你们之间隔却多少光阴多少距离,他依然爱你。
永远不会再见,艾芬妮。
你在天堂,而我将下地狱。
然而在那之前……让我尝试,救这尘世中的艾芬妮。
汶致。
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得老高,我暗暗叫苦,匆匆忙忙洗脸漱口後抓本书直奔二楼。哪知刚转个角就发现苏窈窕的身影正堵在楼梯口。
我向她高高兴兴的打招呼,“hello,你早。”
苏的脸如同罩过白瓷面具,看起来不如我这麽高兴。
几步蹿到离她三蹬的地方站住,瞧苏纹丝不动的样子似乎不打算让开,我只好拍了拍自己手上的书,“我要开工啦。”
“主人不想见你。”
我说美女,你就不知道换个词?
我仰视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美好的曲线一览无余,要是两人就维持眼下的姿势也挺好,可惜……“抱歉,苏,我也是职责在身。你还是让开吧。”
对视片刻,就在我以为不得不再次唐突佳人的时候她忽然嘘了口气,偏到一旁让出路来。
我一拱手,真心实意道了声谢谢便拔腿上楼。
擦肩而过的一瞬苏冷冷的声音响起来,“如果你对主人有任何不利的行为,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你。”
这年头,当个老师都有性命之忧。
我笑呵呵的摇头,“不用担心,我不会给你这个借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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