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幽狼
  发于:2009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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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
作者:幽狼

主角:袁朗;高城

归来

九月正是北京最好的日子,十年来它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忙碌的都市之一。
作为中国第一国门——首都机场,新的航站楼里行行色色的人穿梭往来,谁也不会特别注意到一个穿着浅色牛仔裤米色汗衫的男人停了下来,注视着窗外刚刚泛黄的树叶。金秋的艳阳透过落地的巨大玻璃照在男人脸上,男人显然已经不再年轻,却也看不出具体年龄。抬起手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细小的阴影下,男人漆黑的眼睛流露出些许温柔,他轻轻的笑道:“十二年了,天也没怎么变蓝嘛。”随即带上挂在领口的墨镜,背上他那不算太大的双肩包,抬起脚大步的离开。
十二年前,人们叫他袁朗,他是军人的骄傲,步兵的颠峰,藏着掖着的老A;今天,人们称他A先生,他依然藏着掖着,只是没人再叫他袁朗。
颠簸的车厢,不太舒服的坐椅,硌的人难受。左右两边都是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士兵,袁朗坐在他们中间尽量让自己放松,悠闲的闭着眼睛,他手上带着明晃晃的手铐宣告了他此时囚犯的身份。他感觉的到身边的人很紧张,身体紧紧的绷着。袁朗笑的很无奈,特种大队中队长的名头,对这两个小战士来说确实很有压力。汽车一个紧急的避让刹车,身边的战士重心略有不稳,袁朗猛的睁开眼睛,手也不知何时从手铐中脱了出来,一肘敲在右边的战士腹部。那个战士本能的弯腰,于是后颈挨了一下,不再动弹。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左边的战士还没反应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住他的眉心。
袁朗笑道:“其实我们也算战友……”
“同志终点站到了,请下车。”
城铁列车员小梦正在清理车厢,注意到一位坐在角落里的乘客睡着了,刚想伸手推醒这位乘客。乘客自己醒了过来,他礼貌而略带歉意的笑笑:“真抱歉,看来我坐过站了。往回坐怎么走?”
小梦报以职业的微笑:“下楼梯左转。”
“哦,谢谢。”
袁朗有些懊恼,自己竟然在城铁上睡着了,还梦到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
一片高楼在眼前出现,本世纪初的经济适用房小区,他在那里有个窝。当年用媳妇,确切的说应该是前妻的名字买的,出事的时候还有10年的贷款没还。
袁朗想那房子早就该让银行收走了,不知道卖给什么人了,自己来看也什么都剩不下了,却还是来了。站在门前,看着手里的钥匙——十二年前离开的时候唯一带走的东西,似乎是感颇深。袁朗自嘲的撇撇嘴,都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却还是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
竟然可以拧动!一圈,两圈,第三圈还没有拧完,门已经开了。
开门的人逆着光,看不清长相。
“高城!”袁朗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认知先于视觉认出这个人。
高城显然也吃了一惊,随即拖着袁朗的脖领子拉进了屋,就如同当年袁朗拖着他的脖领子那样。高城将袁朗重重的摔在门板上,愤怒的盯着袁朗,一字一顿道:“怎?么?回?事!”
袁朗靠在门板上,感觉高城离自己如此的近,以至于他愤怒的鼻息喷到了自己的脸上。他露出那种高城十分熟悉的笑容,抬起手,摸向高城脸上明显已经淡了很多的那道疤:“我想你了!”
高城冷着脸打掉袁朗的手再次重复道:“怎?么?回?事!”
袁朗收起了笑,望着高城的眼睛,淡淡道:“我回来自首。”
“你……”高城一下楞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愤怒的捶向墙壁。
“哈哈哈哈……”高城看到袁朗开始笑,夸张的,似乎看到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又被A了,时隔十二年,高城愤怒的一拳挥向袁朗。却被袁朗轻巧的躲过,从后面将他整个人顶在墙上。
“混蛋!”高城大叫着挣扎,却听道身后袁朗略有些低沉的声音:“高城,别动。”
袁朗将整个身子靠在高城身上,高城想转过身,却被袁朗压制着。
“袁朗!”
“恩。”
“你得跟我去自首,把事情说明白,我相信你。”高城说话的语气十分的平静,似乎预演过很多遍。
高城是被手机的声音吵醒的,他做了个梦,梦里他见到了袁朗,醒来却发现自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中央7放着军事新闻,他揉着有些酸痛的脖颈,怀疑自己是否是太过劳累。
手机还在坚持不懈的响,看了眼来电显示:“喂,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干练的女声:“妈刚打电话来说,你老也不回家,这次你放假让咱今晚回家吃饭。”
高城看了眼手表,2点半,自己睡了一个多小时,“哦,那你下班我去接你。”
“行,那到时候见。”
“到时候见。”
高城收了线,有些发愣,刚才的梦太真实了。他还记得袁朗最后轻轻的说了声:“对不起。”至于之后怎么样了,他便记不得了。高城揉着有些落枕的脖子,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拿冷水拍拍脸,对自己道:“都什么年代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还瞎想。”
袁朗背着他那个不算太大的双肩包在繁华的街道上走着,衣着时尚的男男女女们不断擦肩而过。袁朗看看自己身上的装束,在时尚的激流中朴素的有点扎眼,转身走进了人头攒动的商场。商场里正在进行换季促销,疯狂的女人们拉着她们的男人在不断血拼。在其中穿梭几个来回,袁朗便彻底的融入人群之中,难以分辨。
人流中,袁朗掏出刚刚购买的手机和SIM卡,快速的输入几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数字,几声等待音之后,电话通了。
“我是A,已到达19号区域。”
“O收到,5分钟后,2089去接你。”
“收到。”
袁朗挂断电话,熟练的删除通话记录,拔掉SIM卡,将手机和卡扔入不同垃圾箱。
5分钟之后,袁朗坐上一辆尾号2089的出租车。
“先生去哪?”
“城西舅舅家。”
“您舅舅身体可好?”
“刚刚回国。”
“A先生,欢迎你回来。”
年轻的司机望着袁朗一脸的崇敬。
袁朗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笑道:“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程晓丽站在单位门口,不时和从身边经过的同事打着招呼,笑容亲切。一头利落的短发,配上合身的工作套装,让她在亲切之余更显干练。
要等的人还没来,手机又响了起来。一个美女头像在显示屏上不断闪动,程晓丽叹了口气,接了起来。
“晓丽,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呀?”电话里的声音甜美非常。
“蓉蓉,今天晚上我不回去吃了。”
“怎么拉?我都卖好菜了。”
“高城他妈打来电话,让我们回去吃。”程晓丽轻轻揉揉自己眉心。
“哦……,那你早点回来啊。”电话里的声音听着有点不情不愿。
“恩,高城来了,我挂拉,拜。”
“拜。”
程晓丽合上手机,一辆银灰色城市越野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跟前。
程晓丽坐进车里,“你可来晚了,高城。”
高城笑道:“那啥,不是好久没回家,收拾收拾屋子,结果就过了点了。”
“你收拾屋子能把手弄这样了?骗人吧你。”程晓丽指着高城缠了纱布的手:“又跟家里哪堵墙过不去来的。”
“没……”高城看了眼程晓丽,对方满脸都写着:就你那点破事,能骗的了谁啊。于是认命的叹了口气,收了笑:“晓丽啊,我又做梦了。”
“你就没点新鲜的?”程晓丽顺手将手里的包甩到高城车后座上。
“我靠,你非问的啊。”高城骂了句,又道:“这梦可真了……”
高城还没说完,就让程晓丽给打断了。
“你这人可真够较真的,十好几年来来回回的就这么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玩意。你烦不烦啊。”
“我说,你好歹是个学心理的,拿那啥啥德的给分析分析呗!”
“分析个大头鬼啊,你不烦我还烦呢。”程晓丽送高城一大白眼,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你回家看二老带点东西没有啊?”
“不是等着你呢么,我又不会弄。”
“我就会拉。”
“你是女的,总是比我强点吧。”
“我靠”程晓丽轻骂了一句,随即豪气万千的一挥手,“目标自由市场,前进!”
高城右手敬个礼,笑道:“报告首长,一定完成任务!”
宽敞的屋子,铺着厚厚的地毯,人走在上面有种软绵绵的感觉。窗帘是常年拉上的,只有些微光能透进屋子,白天也要开灯。袁朗看似随意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便找了靠墙的沙发坐了,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
这茶是好茶,入口微苦,到了嗓子里却是甘的。
屋子里很安静,飘着淡淡的茶香,袁朗却想起那段肮脏的充满酸臭的旅途。
不见天日的船舱里挤了一百多人,吃喝拉撒都在这憋闷狭小的环境里。每天只供应少量的水和食物,十多天下来,舱里的人病倒大半,尚还健康的也都没了精神。这些人中除了少数是在国内犯了事,混不下去了,大部分在国内都有一个还算不错的收入,却因为听信了蛇头们编织的淘金梦,选择偷渡大洋彼岸。他们将要面对的生活无比悲惨,却还满怀希望的等待在新的环境中大展拳脚。
袁朗缩在船舱的一个角落,尽量减少活动保持体力。这样的环境对他来讲还不算太糟,丛林野外生存科目的训练条件比这恶劣太多。拿现在的情况与A大队的生活作比较,袁朗的嘴边勾起笑,他想念起阳光下和小南瓜们一起训练的日子。
不知道那些南瓜崽子们过的怎么样。
应该不太好吧,出了自己这么档子事情,整个A大队估计都闹翻了。他铁头现在一定也正闹心呢,平时铁路最护犊子,这次闹这么大不知道他怎么收拾。
有点幸灾乐祸的笑过之后,袁朗开始担心起他那套房子,还有10年的贷款没还呢,以后要是有命回去怕也早让银行转手了。可惜了他钟爱的那张席梦思,怕也要跟着拍卖抵价,到了不知谁的身下。
想到床,袁朗就会想到高城,似乎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围着床转。但是他总是小心的避开关于这个人的一切,却又不自觉的想着高城的反应。他一定不相信,不过他袁朗这回也算证据确凿,想给他开脱基本不可能。之后他肯定会十分愤怒,想想屋里那些家具估计要倒霉了。再之后呢,袁朗不愿再想,高城的未来里将会有很多人,只是不会有他袁朗。
每次袁朗这样想的时候,他都会有点失落,不过袁朗的多愁善感并没有能持续多久。
一个寒冷的早上,他们被蛇头赶上船甲板,一片嘈杂声中拥上了等侯的小船。为了躲避海岸警卫队,船开的很快,带着咸腥的海风迎面刮割着脸颊。袁朗选择背对着初升的太阳,望向遥远的西方。无边的太平洋的对岸,是他初生的地方,可他却越行越远。
门打开了,进来的是位将军,李国强。
笔挺的军装,肩上两颗星星十分显眼,面皮白净,年纪显然已经不轻。头发更是一眼便看出是染过的,只是精神极好,到看不出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只似五十出头。他看到袁朗似乎十分高兴,脚步迈的更大。
军裤发出的悉索声引起了袁朗的注意,结束了他的回忆时间。
袁朗看到来人赶忙起身,向前迎了几步,与那人面对面,头微微扬着。立直了腰杆,收腹挺胸,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对面的人回了礼,一把将袁朗搂的怀里,给了个拥抱。
“李叔。”
“小朗,辛苦了。”千言万语尽在这短短的一句话中。
两人并排坐下,李国强又端详了袁朗好一阵才道:“你爸的事情我知道了。”
袁朗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平静的说:“他是我的榜样,我为他感到骄傲。”
李国强看着袁朗,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回来住家里吧,小开也在,她可想你这弟弟啦。”
袁朗笑了笑:“我姐她怎么样?”
“好的很那。”李国强顿了顿,接着道:“你刚回来,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把报告写好,材料整理出来。规矩你是懂的,我就不说了。”
袁朗点点头,站起身,敬了个军礼,大声道:“特殊行动小组组长袁朗,向您报告,重建任务基本完成,重要情报已成功带回,请您检阅。”
袁朗将随身携带的微型磁片交给李国强。
李国强回礼道:“情报已收到,检阅完毕。袁朗同志辛苦你了。”
TBC
送袁朗的车七拐八拐停在一套胡同深处的四合院门口,现在的北京这样规整的四合院不多了。相较四十年前的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现在这么一套灰砖灰瓦的宅子,已经是千金难求了。打发了送他的司机,袁朗也不着急进门,绕着院子溜达。当年的石榴树还在,隔着长满蒿草的院墙探出些微微泛黄的叶子,几只家雀儿蹲在枝头,啄着熟的裂了口子的石榴,叽叽喳喳的叫。
袁朗靠着墙根蹲在电线杆子旁边,眯着眼睛晒太阳。
对于家和父母,袁朗的印象大多停留在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像所有那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快乐,除了不满每天要上学,爸爸工作很忙,很少陪他玩以外没有任何的烦恼。
当年胡同还没铺过沥青,小孩子就成群的在土路上跑,举个木棍弹弓什么的打来打去。袁朗在其中混得颇牛,他一挥手一班小屁孩跟着他跑。
可后来一切变的不太一样,爸爸没了,人家喊他没爹的孩子,说他爹扔下他们母子跟野女人跑了。袁朗把人家打的鼻青脸肿,回家梗着脖子问自己妈:“爸爸哪去了。”
袁朗他妈秦红是个有本事的女人,面对儿子的质问却从来沉默以对。
现在袁朗知道他妈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可是这么多年面对他和姐姐一次又一次的责难,倔强的母亲没有透露半个字,直到最后把这个秘密带进了棺材。
袁朗觉得他对不起母亲,从小书没多读,架没少打,十七岁的时候瞒着家里去新疆当了兵,走的时候都没多说一声。自那往后他就没回过家,直到母亲出事他回来也只待了一天,空荡荡的屋里没有人,母亲的黑白相片摆在正中。
这个家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待不下去,第二天就走了。
袁朗动动晒的有点酥的身子,正赶上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叫嚷着跑了过去。
“妈,快点啊!”
“来了,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应着跟在后面。
袁朗站起身叫了声:“姐。”
袁朗的姐姐袁开大袁朗2岁,从小成绩好的没话说,上学三年连跳两级,用袁朗的话说就是聪明的不可思议,那鬼点子更是多了去了。就是骨子里倔的像头牛,认准了的事情,谁也拦不了。当年为了填报大学的志愿,和秦红闹的不可开交,她要报青年政治学院秦红死活也不同意。最后袁开更是愤而出走,还是李叔给领回的家。三个人把袁朗赶走,开了一晚上的小会,第二天袁开还是报了青年政治学院。
袁开正要开门,转头看到袁朗,一阵激动,赶快拉了儿子过来叫舅舅。
小男孩倒是不认生,脆生生的叫了 “舅舅”。
听的袁朗心神荡漾,才想起来:“姐,你结婚啦。”
“废话,没结婚哪整这么个玩意去。”
袁朗傻笑,左右看了看:“姐夫呢?”
袁开顿了一下道:“先进屋,咱们好好叙叙。”
袁朗应了,又道:“姐,你身体好了吧。”
“早好了,都十年了,还能有差。”
“恩”,袁朗看了眼已经跑进院子的小男孩:“姐,现在不出去了吧?”
“早退下来了。打有了这孩子就退了,都九年啦。”
“那和着你是一回来就有啦。这谁啊,动作够快的啊。”
“妈我回来啦!”高城拎着两大塑料袋子的东西,人还没进门,声音已经先到了。
他妈林菲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嚷嚷什么,里屋先坐吧。饭马上就好。”
程晓丽跟在高城后面进门,手里拎了不少东西直接进了厨房,放下东西边挽袖子边说:“妈我来给您打下手。”
林菲眼里露着笑:“你们年轻人工作了一天啦,看看电视歇着去吧。”
不由分说把程晓丽推出了厨房。
高城在里屋转了一圈,喊道:“妈,爸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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