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约----猫锦
  发于:2009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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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赛亚不再说话,只是带着面具般一成不变的微笑,缓缓扫视着那些浩瀚的,丛林般的,不可读的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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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骨殿里常年弥漫着厚重的混合香料的气味,用于防腐,一年年越来越浓,让人头晕目眩。殿内一片昏暗,分不清白天黑夜,又安静得让人发狂。弥赛亚用手指划过一个个刻满了巫术符号的暗格,留下一道道打扰了过去的痕迹。
随着时间毫无声响的推移,他的感觉开始渐渐变得敏锐,他开始看得见极黑的地方风吹动沉重的积满灰尘的帷幕,听得见那些坚实木质的柜子从内部一点点腐烂的声音,闻得到迷宫的廊壁上,磷火点燃又熄灭的味道。
他还在等,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响,如同呼啸的海潮,自己的心跳如同夏日沉闷的风雷,这里不再安静。他发现每一点光线从穹顶的天窗缝隙见漏下,灰尘像浪像雨,像失去根的车轮草,不能自主地翻滚沉浮。他开始受不了这个空间里无处不在的浓重的防腐气味,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有一个人把他丢在这里任他腐烂——
真的要开始腐烂了,从身体的某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开始。
他顺从地到这里来,不在乎这些浩大的封印群。他知道那不是真的可怕的东西,可怕的是失陷的自由,失去自由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死寂,他常常会想,你的底线在哪里呢?路西法,你真的有这么狠吗?
胸口处的魔神盟约的黑紫色纹章不遗余力地继续吞噬着他的身体,在这无数重的禁咒中央,暗黑的力量极盛,神的血液开始渐渐凝滞、冻结。
他不能得到外界的任何消息,当然他也就不知道,地球天燃起的滔天战火。他不知道安加利族流干了全部的血也挡不住神之左手带领的黄金骑士,他不知道光明术士们呼唤着他的名字烧干了死海,他不知道地狱之门前魔族战士的尸体堵塞了黄泉阿格隆的河道,他也不知道梅塔特隆从第八狱的寒冰之河中强行召唤了自己的本体,冰封了魔界往下的几条大河。
他一点也不知道,在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里,有多少人死去,有多少人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又有多少人为此悲痛。
可是,这个世界上,阴谋却从来不曾停歇。
天界,梅丹佐和尚达奉兄弟俩双双退出前线,犹菲勒升任十二军团副统领,而加布里埃尔终于离开黄道十二军团入住第六天的空城,接管了萧条多年的全知学院。
魔界,魔王陛下在墨菲斯托的提议下将玛门升任本次战役总指挥,遣往了第一狱最前线,而阿撒兹勒带着沉入冰寂的梅塔特隆远走第九狱,寻找不存在的生命之泉。
这样的一年,一些人痛哭一些人冷笑,一处战火纷飞一处沉寂如死,一个人在喧嚣中遗忘,另一个人在孤独中渴望。世界百转千回如同浩瀚的迷宫。

第二十一章

弥赛亚不知道他听见的这个声音是来自睡梦还是现实,总的来说前者的可能更大,如果说那个声音还来自路西法的话。
那个人沉默地翻阅着灰尘扑扑的魔法辞典,细细的光线里有点点滴滴碎片飞舞的尘埃。天窗上漏下来的晕彩为他的剪影打上雅致静谧的幻影。真的是梦。
弥赛亚从来没有被囚禁的经历,也不知道是这样难熬的一个过程,他清楚地感觉得到理智和冷静都像流水一样以最快的速度从他的身体里流失,无论对于谁,封闭都是可怕的。
他想,既然是在梦里,他必然有爆发和放纵的权利。
几乎看不见他的动作,快得不能做出任何反应,路西法就感觉被什么巨大的冲击力撞上,向后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弥赛亚骑在他的上方扣住他的双腕拉至头顶将他压制在地面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居然是毫不掩饰的愤怒的表情,他冷硬地说:“你终于肯来了。”
路西法感觉到了他的不似寻常。这样的弥赛亚他多少是感到陌生和警惕的。他想,他是终于把他逼到极限了。
然后他冷冰冰地说:“你不要想错了,我不是来看你。”他望了望被摔在一边的魔法书,示意,“你快放开,我很忙。”
“怎么,你的魔界快完了?”弥赛亚情绪不稳定,路西法冷地判断到,他听见他的声音里有细密的怨恨溢出,像关不住的熔岩,“只是泰瑞尔,你就这么狼狈……如果是神本身呢?”
“谁也没有见过神的本身,”路西法平静地陈述事实,“那么也就不能肯定他是否真的有本体,如果他连本体都没有的话,天界的一切最终也不过是一场虚幻。”
“陛下真是镇定,在这种情况下也能这么镇定。”弥赛亚更加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手腕,一语双关地说道。
路西法如其所料地皱了皱眉表示反感。弥赛亚浅浅地笑着,用指腹轻轻摩擦着他手腕内侧,可以感觉到那里跳动的脉搏,至少现在,还是很平稳。
路西法看着上方的人,脸色及其不好,嘴唇白得吓人——这个他当然知道,魔神盟约的重创给他的身体带来了无法想象的巨大负担,在这个究极暗黑法阵的封禁下他无异于上了刑架的死囚——他有时候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太狠了一点,就是对一般意义上的敌人也不至于这样折磨,可是,他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敌人,路西法对自己这样说。
“想什么,嗯?”弥赛亚眯起眼睛,“看来陛下倒是很适应这种姿势,这么放松。”他开始魅惑地笑,像高原上盛开的罂粟海,释放着大朵甜蜜却致命的芬芳。
“你是在勾引我?”路西法不屑地挑眉,“抱歉,实在很没有技术含量。”他露出厌烦的表情想挣开弥赛亚的手。弥赛亚却依然带着笑镇压他的反抗:“口不对心。”
路西法看着他越来越迷幻的笑容,渐渐感觉事情在失去控制,他开始沉着地用力,无声的较量变得剧烈起来。弥赛亚却变得有些不可理喻,从前他绝对不会做这些扩大冲突,而且会让两人之间的脆弱关系难以收拾的事情。他一向具有完美的控制力——可是他现在具有完美的压制力。路西法有些愤怒。
更加失控的是,毫无预兆地,弥赛亚猛烈地吻上了他的嘴唇,而他却完全没有准备好,瞬间僵硬,于是很失策地被轻易地顶开牙关,像带有魔力的舌尖扫过他的上颚,带来一阵眩晕的战栗。弥赛亚开始感觉到下面的身体关节开始松软,于是辗转火热地加深了这个吻。正吻得迷糊,路西法却忽然 发觉这个人的技术居然好到不行,原来他的生涩和顺服一直都是伪装。他被突如其来的怒火点燃,氤氲的缭绕的呼吸瞬间蒸发。
弥赛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猛烈地挣脱,一阵天旋地转,他仰面看着路西法,随即了然,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
“够了。”路西法按住他的肩,努力压抑着缠绵不止的喘息。
“够了?”弥赛亚伸出手来揉捏着他的脖子,让路西法有种自己被嘲笑的感觉,他一把握住那只点火的手,“你让我很烦。”
“陛下你烦什么呢?”那梦幻的笑容让路西法一阵阵头晕,“你也知道,魔界这种事情很无所谓的。”
“但我不喜欢陈旧的东西,”路西法的呼吸迅速冷却,快得惊人,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没有感情,“我碰过你了,你已经让我失去了新鲜感,仅此而已。再纠缠只会让我更加厌恶。”
“陛下厌恶我?”弥赛亚不以为意地挑挑眉,“那陛下刚才怎么没推开我?只需要再用一点点力,只需要一个轻微的冲击术——可以让我摔出去很远的。”路西法不说话。
“对厌恶的人陛下一向是怎么做的呢?我说过陛下尽可以对我动手,我不会反抗的。你的手段数不胜数,随便哪一个都可以让我痛不欲生,陛下怎么不试试?”弥赛亚笑得越来越妖娆,海蓝色的长发像水生植物一样舒展柔软,铺散在古旧的地板上,有一种耀眼伤人的明媚。
路西法自上而下俯视着他,眼神里透着怜悯,冷声道:“我以为我的手段已经足够让你痛不欲生的了,弥赛亚殿下。”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这个重重封印的大殿。
看着弥赛亚脸上妩媚的笑意渐渐凝结,他满意地从地上优雅起身。整了整黑色的法衣,魔王陛下继续去翻阅那些尘封的魔法,似乎完全无视这个空间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饱浸着防腐熏香的空气终于渐渐冷却,过了许久,弥赛亚忽然在他身后说:“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路西法端着书,回头瞥了他一眼,他依然坐在地上,神情有些落寞。于是路西法微笑道:“殿下现在才认识到么,从一开始你决定执着时就错了。”
“不是的,”弥赛亚遗憾地摇摇头,“我是说,我是不是不应该离开安息地。”
“嗯?”路西法探寻地看向他。弥赛亚把手抬起,手心展开,暗淡的大殿里忽然流泻出瑰丽的虹彩,由那一点散开,光华流转。
全盛的安息花,如夜的十字架。银色清幽,如梦如幻。那吊坠在小心翼翼的手中央安然静卧,夺去了整个空间的光彩,如一颗不跳动的、冰冷的心。路西法面色发白。弥赛亚抬眼看向他,目光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你把这个东西送到白帝兰丹,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还给你也是应该的。”
“我没想到,”弥赛亚垂下眼睛,“你会一直带着它。”听不到路西法的回答,他自嘲地笑笑:“你说如果我不离开白帝兰丹,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没可能,我永远也不会爱你。”
“路西法你从来不往过去看,也从来不愿意尝试另一种可能,即使那种可能里面有你的幸福。你不觉得你对你自己很残忍?”弥赛亚慢慢地站起来,路西法看着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弥赛亚并没有他高。很奇怪,在这种时候他竟然注意到这样的事情——原来的潜意识里,一直是相反的感觉。
“你本来打算杀了米迦勒,解除天界的威胁,然后我们可以一切从头开始的是吗?”弥赛亚把长长的链子一圈圈地绕在手腕上,像某种意味上的枷锁,听到周围的沉默,他点点头,“你不否认?原来真的是这样。”
“弥赛亚,”路西法平静地出声,“过去了的事情就不能改变,事实是米迦勒没有死,他依然不遗余力地操纵着天界和魔界之间的战争。过去的阴影仍在,我也依然不会爱上你。换一种说法——就算你没有离开白帝兰丹到这里来,就算你没有和米迦勒联手算计我,米迦勒他也不一定就会去参加竞技,我也不一定就能杀了米迦勒。再退一步,就算我真的杀了米迦勒,破除了天界的威胁,你又怎么知道我送还你的东西不是想把我们之间的一切也了结掉呢?没发生的事情你却去叹息它无穷的可能,你变懦弱了,弥赛亚。”
弥赛亚苍白地笑了一下,满是自嘲地悲凉,“陛下你说得可真难听,什么叫我算计你,我只不过是想知道自己有多少胜算罢了。”
“在我看来都是算计。”
“那么陛下呢?这次是算计回来了?”又一圈一圈地把手腕上的链子解下来,重复再重复,像某种仪式,像某种执念。
“我算计什么了?”路西法不以为然地翻着手中厚厚的羊皮书。
“陛下不止算计了我一个人呢,”弥赛亚把玩着手中的吊坠,说得云淡风轻,“骨玉权杖的消息是你让暗翼放出去的吧,就在奇袭的那天晚上——墨菲斯托的情报还真是很快,他们几个一直都想除掉我,陛下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弥赛亚不等他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因为他们知道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他们每一个人都希望坐上你的位置,我却不想。可是你是知道这一点的,却还利用他们把我从你身边剥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难道只是为了挑开他们的伪装或者打破他们之间的平衡?”
“我怎么想?”路西法笑了,“我只知道你是神的王子,弥赛亚殿下,你总有一天会回你的天界去,在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享受属于自己的荣光。我们终归是对立的——这就是我的目的,除掉你,顺便打破他们之间的平衡。”
“你真这么想?”弥赛亚沉声问。
“那你说我该怎么想。”
“我以为,你想让我避开与天界的冲突,你想逼我回到水晶天,你想让我做回圣子;我以为,你想让我在这一切过去之后安然无恙,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地生活;”弥赛亚压抑着胸腔深处的悸动和无边的悲伤潮水,一步一步向路西法走过去,“我以为,我们唯一一次在一起的可能已经被我冲动地错过了;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叹息和无奈。”
“自作多情。”路西法从他面前让开,去翻阅那些古旧的书籍。
“我想也是啊……”他听见他好像自嘲的声音里有非常不稳定的因素,危险而阴沉。一时间路西法不知如何应对。
“路西法,你认为我们是敌人吗?”
“我以为这是显然的事情。”路西法说着,开始思考该怎样防御——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要防备来自弥赛亚的威胁,但是现在,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来自身后强势的,凌厉的攻击信号。
“那么我想,我没有在服从你意志的必要了,路西法陛下。”弥赛亚已经靠得非常之近,他暴涨的戾气几乎拂动了路西法的法衣,“我要拿回我应该得到的东西,礼尚往来——这是你的人跟我说的——魔王陛下的待客之道。”
“但我并不记得我欠了你什么东西,殿下。”路西法快速转身,眼神防备。
弥赛亚笑着看路西法警惕起来的神情:“不错,有危险意识是一件好事,陛下。可惜,在我面前没用。我想,你既然上过我一次,现在换我上你,应该很公平。”
“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刚要抬手施术,弥赛亚就扣住了他的肩,快得不可思议,甚至没有来得及有感觉,右臂就被捏开关节卸了下来。
弥赛亚笑得倾国倾城:“陛下,你不要搞错了,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不过是通知你做好准备。”

第二十二章

路西法这一辈子也没这么丢脸过。
像一条失了水的鱼一样地挣扎。他召唤炎魔,弥赛亚就放出“冰雪皇后”;他劈出“天雷六道”,弥赛亚就用“反冲真理”;他释放“黑暗束缚”,弥赛亚就使出“圣光祝祷”……龙骨殿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劫难,万年屹立的支柱上出现了丛生的裂纹,墙壁在热浪中融化、剥落,庄严坚实的地面龟裂出奇妙的花纹,和地板上的图腾交错着破败的图案,这个崇高的殿堂,还有那些禁忌却无价的魔法书,都在这场角斗中岌岌可危。
两个人衣衫凌乱滚在地上,沉默或者怒吼,专心致志地斗法,他们都被激起了隐藏在性格中凶狠狂野的一面,像一把火肆虐地燃烧,怒火,或者欲火。法术的争斗渐渐转化为原始的肉搏,路西法好像超脱出来了一半灵魂一样,莫名其妙地旁观着缠斗中的两人:简直不可理喻。
路西法因为脱臼的右手渐渐落于下风,被压制住右半边身体,双腿也被拉开,弥赛亚固执地挤入,他愤怒中挥出左拳,当胸打在对方心口,冷不防弥赛亚浑身一颤,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溅了他满头满脸。
路西法瞬间僵硬,血覆盖在脸上脖子上烫得不能忍受。忽然就发现弥赛亚的脸色白得可怕,嘴唇上染了赤红的血,死神一样凶险。他的眼睛里不知是巨大的痛苦还是忍耐,幽深得不见底。
路西法望了望他敞开的外袍里白色的亵衣,胸前一片暗红,血渗出来,源源不断地滴落。露出紫黑色的图腾在雪白的脖颈上凸显,越发张扬刺眼。路西法心底一颤,他的邪灵魔法和这里的黑暗禁咒让伏在弥赛亚身上魔神的力量大盛,原本就不能痊愈的伤口再受重创——这就是他身为神之子的诅咒。路西法变得有些迟钝,木然地看着他。
弥赛亚了然地挽起了嘴角,表情很温和,他轻轻地咳着,血又止不住地溅出,落在路西法的眼睫上,于是他伸出手温柔地帮他擦了一擦,手指在他眉眼间流连,路西法觉得他的肢体很凉,不知不觉中静下来,冲突就这样骤然停顿。
弥赛亚望着路西法有些恍惚的眼神,忽然很魅惑地一笑,他柔声说:“别走神啊……”路西法随即听见“哗啦”一声撕开织锦的声音,同时感觉到和他接触的身体猛一用力——忍不住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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