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月色正清明(上)----尘色
  发于:2009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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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誉哥哥……”庭月照软声唤,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被人搂了个满怀。
“欢喜,欢喜……”东陵誉将脸贴著庭月照的磨,细声念著,语气里尽是情深,却说不出从前的那些情话了。
“干什麽了?”庭月照挑眉,见他看著自己的眼中浓烈的感情,不禁心中一动,扯了扯他的衣服,浅笑:“不如,做吧?”
东陵誉叹气:“你啊……”
“皇上。”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微颤颤地插了进来,两人都是一惊,庭月照挣扎著要起来,东陵誉却死死抱著他不肯放,转头看到一个小太监站在那儿,低著头都快要碰著地了。
“拖出去砍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看到两旁闪出来的侍卫,那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奴才是来报喜的。”
东陵誉皱了皱眉,倒是庭月照先叫了停,不著痕迹地自东陵誉怀里挣开,走到那小太监面前:“报什麽喜?”
小太监不敢抬头,只一个劲地发抖,断断续续地道:“是慈明宫来的喜讯,说是要马上禀告皇上,宁昭仪有喜了。”
庭月照脸上一白,回过头时却已满脸笑容:“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宁昭仪要给皇上添个皇子了呢。这奴才就饶了,给小皇子积德吧。”
东陵誉只目不转睛地看著他,嘴里道:“好,杖五十,贬去守陵吧。另赏白银二十,报喜的赏钱。”
小太监千恩万谢地任人拖了下去,独留庭中两人,相顾无言。
最後是庭月照先打破了僵局,快步走到东陵誉面前,给两个杯子都满了酒,一手持著,一手递过去,笑道:“欢喜敬皇上一杯,祝皇上早日添一位皇子。”
东陵誉下意识接过酒,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只喃喃唤道:“欢喜……”
“皇上怎麽了?宁昭仪有喜,皇上该高兴啊。”
“是啊……该高兴……”东陵誉无意识地重复著。
庭月照看著他,半晌轻叹:“皇上是该高兴的。这是喜事,欢喜也替皇上开心呢。”
东陵誉将手中酒一饮而尽,脸上的笑容却蕴著苦涩:“是该高兴……”半晌无声,又自满了一杯酒,仰首喝尽,“可你怎麽办呢?”
“欢喜不能为皇上生育子嗣。”庭月照淡淡地回了一句,转眼又笑起来,“这是喜事,不必顾忌我。”
“我曾想过,此生不立後。”东陵誉又灌下一杯酒,眼中惶然,“空著,空著……留给你。”
庭月照看著他,敛了笑意,没再说话,就那麽安静地立著,背影苍凉。
东陵誉却没有看他,酒一杯一杯地喝,好久才轻道:“我不愿立她,却不得不立……我没有办法啊,她是吏部尚书的女儿。我没有办法……欢喜……”如此呢喃,到最後含糊不清了,他似醉了般伏倒,最後三字却格外清晰,“对不起……”
庭月照始终没有动,直到听到那一声,才慢慢合上了眼。
庭院静寂,天地高远。
等再睁开时,他眼中已是一片清明,甚至还含著温柔的笑意。
手轻抚上东陵誉的头,庭月照的脸上透著坚定。
誉哥哥,你的心愿,我都会替你达成。你要江山天下,你要千秋流芳,欢喜拼了命都会帮你得到。
只是,到如今,也只能是“仅此而已”。
最後收回了手,庭月照整了整衣衫,摇著折扇走出庭院,留下东陵誉伏在那儿,不见一动。直到庭院中响起一个极轻的声响,他才慢慢抬头,露出微红的眼来。
“阿无参见皇上。”
东陵誉看著眼前那紧守分寸的人,叹了口气:“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必太拘谨。”
阿无低头应:“是。”
“宁昭仪有喜……你是又要来怨朕让欢喜伤心了?”


十二
听到东陵誉的话,阿无沈默了一阵,道:“少爷不愿怨皇上。所以只好阿无来多管闲事。”
东陵誉苦笑:“欢喜是该怨朕。”是自己将他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又生生地将他独留在那儿。
“他舍不得。”阿无只应了一句。
“其实你也怨朕吧?”东陵誉抬头看他,眼中犀利,“不只是替欢喜怨。你自己也怨朕吧?”
阿无没有退却,冷静地道:“是,阿无怨皇上如此待他。既守不住,当初又何必招惹他?”
“朕没有办法啊……”东陵誉轻叹,“那是心中的孽障。”也许是从初相识的那一天起便存了孽,无法可赎,所以明知道不可为,偏要为之。
“那如今呢?该放手时不放,当断不断,皇上又准备误他到何时?”话语中多了一分咄咄逼人。
东陵誉沈默,最後苦涩一笑,轻声重复:“朕没有办法啊……”他没有看阿无,“若朕能强一些,便能让他不受委屈了。如今身在九重,万事不由己。”
“便是皇上掌控天下,不受牵制又如何?皇上是有野心,要当旷世明君,立千秋功业的,能为他一人舍尽种种?”
东陵誉脸上微白,终究惨笑出声:“不能。”
阿无没再说话,只直视著他,眼内深邃如海,却让东陵誉觉得被看透了一般,让人无措和难堪。
“让你不必拘谨,你倒还真是够放肆了。”东陵誉冷笑道,似是说笑,又像是警告。
阿无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来,依旧淡漠,却居然让人觉得温暖:“这些话,若阿无不说,就无人敢说了。难道皇上更愿意自欺欺人?”
东陵誉脸上再挂不住了,失笑:“你怎麽就不怕朕呢?”
只是一声戏谑,阿无却安静地想了起来,半晌道:“怕,阿无其实很害怕。也许是因为太怕,所以反而显得无畏。”
东陵誉长叹一声:“欢喜说你就是一块木头,只有生气时会吼人,可朕怎麽老觉得你比谁都会说话呢?”也不是要阿无回答,他顿了顿便继续道,“过几天便是叔父忌日,准你几天假,陪欢喜回去祭祀吧。”
“谢皇上。”
沈吟一阵,东陵誉终於又补了一句:“若是可以,好好宽慰他。”
“是,阿无告退。”阿无恭身行礼,转身时才道,“宽慰又如何?到底是解脱不了。”
“也不要把欢喜说得太悲苦,他自己能看得开。”东陵誉愣了愣,低声道,不知是跟阿无辩说,还是在安慰自己。
阿无再不说话,转身便走。
等回到王府,刚踏入门口,便被迎面丢来的包袱砸得眼前一花,阿无抱著那包袱站了一阵,才看清楚庭月照正站在前院,一脸愤懑地盯著他。
“少爷?”
“你明明是昨晚当值,今天早上就能回来,你倒给我说说看你去哪鬼混了?”庭月照冷眼看他。
阿无只是低头:“阿无该死。”
“那你去死吧!”庭月照又丢过来一个包袱,转身便走。
阿无手一伸将包袱接在手中,呆立不动,满脸无措。
那看起来分明是负气要甩下他的人却又回过头来,怒火都快从眼中烧出来了:“还站著干什麽?拉车上路啊!”
“啊?”阿无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庭月照满脸乌云:“再过五天就是我爹的忌日,你想像往年那样快马兼程吗?”
“我……是!”阿无半晌反应过来,再不敢多说,转身便往马厩走去。
东陵钧虽被赐了国姓,到底不是嫡系皇亲,死後也不能入皇家的地,最後由东陵誉替庭月照做主,把灵柩运回家乡云城,与其妻合葬。
从凤京到云城,车马一般三日便可到,但上一年途中遇了连绵几日的大雨,到最後为了赶上忌日,他带著庭月照在马上连赶了两天两夜,把庭月照累了个叫苦连天。
只是没想到今年他会如此著急,在生辰当日就启程。
一边想著一边将马车拉出来,发现上面果然也已打点妥当,走到门口,庭月照二话不说钻入马车,再不看他一眼。
阿无苦笑,又细细检查了一遍行装,替他添了两套衣服,一床被子,见庭月照咬牙切齿要咬人的模样,才吞了吞口水,上车动身。
不知从什麽时候起,这个人不再喜欢腻著他,不再“啊呜啊呜”地小狗般地乱叫。取而代之的是没有来由的疏离和话语间的恶劣态度。
好象突然间那小少爷长大了,明白了彼此身份,摆出主人的态度来。
只有看著他受伤病痛,自己忍不住责骂他不懂爱惜自己,那人才露出一丝可怜和讨好,与小时候无异。
阿无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庭月照自然也不会说。
一路走去倒也平安无事,相处时庭月照依旧对他呼来喝去,阿无也已经不会在意了。
这一日出了山路,到了金晓城,再去便是云城,庭月照心情难得地大好,说是一大早空气清新,跟阿无并肩坐在赶车的位子上,还咿咿呀呀地哼起小曲来。
阿无看著他那无忧无虑的贵家公子模样,心情也不禁跟著好了起来,等进了城,便跳下车牵著马走,一边回头问:“我们走得早,时间宽余,少爷可有想去的地方?”
庭月照正摇著折扇兴致勃勃地张望看热闹,顺便让路上的小姐夫人回头看他,听到阿无这麽说,想了片刻,笑道:“你就这麽慢慢走好了,我看热闹。”
阿无点头应下,却见庭月照的目光已经转到大街边上,不禁顺著看了过去。
不是什麽特别的东西,只是一个小摊子,卖吃的。
阿无想了想,停了下来走过去,片刻後带回来一包东西,庭月照睁眼探头,发现纸包里装的是豆子。
“这是这里的特色小吃,红豆黑豆泡开後拿去和糖炒,俗称炒相思。”
庭月照小心翼翼地捏起一颗红豆丢进嘴里,半晌舒了眉:“不错。”一手将整包抢了过来攥在手里,笑眯眯地对阿无道:“走吧。”
阿无愣了好久,才认命地回身牵马,一边走还能听到身後传来哢嚓咬东西的声音。
走了不知多久,那哢嚓声也也缓了下来,估计是庭月照吃累了。阿无正自暗笑,便听到庭月照叫了一声:“阿无,你看!”
阿无下意识地转头,便看到庭月照正指著一座大宅院。
那院子占地颇大,从外面看去有点旧了,红漆大门已经变暗发灰,门上铜锁也生了铜锈,分明是荒废已久的。
只是这时却有几个人在漆著墙,像是在给那院子翻新。
“看来今年终於有人买下这院子了。”庭月照悠悠说了一句。
阿无目光一暗,只呐呐地应道:“是啊。”
“你若想要,我可以找个名头替你买下来。”
阿无苦笑:“买下来也是荒废,不如让与别人。再说,如果是少爷您卖下的话,会招惹麻烦的。”
“你若真要它,本王自有办法。说罢,要还是不要?”
“不要也罢。”阿无摇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院子,“我小时侯留在家中的时间不长。买下它,只会……”他犹豫了一阵,终於轻道,“只会拼命的想著……当年家里人看著官兵来抄家时是怎麽一个模样,徒添伤感罢了。”
“若这新主人真住进去了,这里便再不是你家了。”

十三
庭月照话音落时,阿无身体一僵,却很快地掩饰了过去,只道:“阿无的家只在王府。”
“那秋寒武呢?”
“秋寒武已死。”
庭月照轻声哼哼,没接话。
阿无看著宅院的眼眸暗下,喃喃道:“我只恨他为何不随父兄一起死了。”
“是吗?”庭月照挑眉,“本王记得,家父在生时曾说,秋伯伯野心太大,犯下了弥天大罪,先皇没办法只能抄他的家,可惜了四位哥哥都一同送了命,当中最最无辜的,便要数寒武哥哥了。”
阿无回头看他,那如玉的脸上满是惋惜,真挚得谁都找不出空隙来,不禁淡淡笑开,应一句:“嗯,很可惜。”
庭月照像是不甚关心他的回应,只一个劲地往宅院里张望,最後扯了扯阿无的衣袖:“我还没进去看过,就这样归了别人,不甘心。”
阿无一怔:“少爷,我们还是早点找地方住下吧,天快黑了。”
庭月照压根没听他说话,只大摇大摆地走到宅院外墙边上,左右看著无人,翻身就往里跳。
阿无吓得慌忙将马车往边上一套,跟了跳了进去。脚步刚稳,便看到庭月照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看著自己。
长吁了口气:“少爷……”
“带路,去。”庭月照拍拍他的肩,将人往前推。
阿无苦笑,转身看满院寂静,眼中便似有什麽,慢慢沈淀了下来。
“我小时候曾沿著这小石子路一直跑,那边过去是荷塘,边上有曲桥,桥边的院子是我大哥的,过了桥有回廊,再去,就是我娘的院子。
“隔壁住的是二娘,小妹随她住,二哥三哥各自有独立的小院,就在那後面……我每次回来,会跟我娘住一阵,再跟著大哥住一阵……
“中秋的时候,我们会全家聚在我爹的院子里,我娘跟二娘会闹点小矛盾,但兄弟姐妹们都很和睦。”
说到这里,两人已走过了荷塘,阿无没再说下去,周围安静得连风声都格外分明。
庭月照突然笑了笑,道:“我们家中秋都冷冷清清的,我爹每年中秋都会进宫。在宫里的那几年,也总要陪著皇上参加中秋宴,规规矩矩的,憋得难受。”
“阿无却一直觉得很开心。”阿无低应一句。
因为那时候,夜半宴罢,那个小小孩童总会偷偷来敲他的门,自怀里掏出各式月饼水果,笑得一脸灿烂,扯著他的衣角央著要上屋顶赏月。
皓月中天,那个娃娃窝在他怀里,总是不知不觉就睡著了。团在怀里,让人觉得很温暖。
庭月照像是没听见,百无聊赖地环视著周围,最後道:“没什麽好看的,你再留一会吧,我先去客栈,还是往年的那一家吧。”说罢,再不看阿无一眼,转身便往回走,背影干脆而决然。
有那麽一瞬间阿无很想追上去将人拉住,下一刻却仿佛连追上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庭月照的背影消失。
那时候家中遭变,自己曾经连以後是怎麽样的都想不出来。只想著为什麽自己还活著,想著为什麽自己没有随家人一同被斩首,想过报仇,然後绝望。
只是,宁可那时候死掉,躲却如今情爱的折磨,或是宁可被折磨一辈子,也要遇上那个人,连阿无自己都说不清楚。
走出宅院时天开始下雨。
庭月照没有把马车拉走,徒步走在大街上,天色已暗,风渐狂,泥尘扬起,打到脸上,竟也觉得有些痛了。
他脸上依旧漾著笑容,任谁看著只会觉得这人心情大好,只有他自己感觉到那透骨的冷。冷得发抖。
雨打落在身上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过了约定的客栈,茫然地在街上站了一阵,才又慢吞吞地转过身往回走。
雨湿透了衣衫,凄寒入骨,人却反而觉得痛快了。他微扬著头,脸上一片的湿。
然後就仿佛在雨中看到了阿无的身影。
那个人的身影硬朗挺直,无论什麽时候看到,都会有一股莫名的安心。
他也想成为让那个人安心的存在。
明明每年回乡,都会看到那人在路过故居时脸上露出伤心和茫然来。
明明能看到他眼中的怀念和悲痛。
知道故居已经归属他人时,那人心里的难受和不舍也明明看得很清楚。
想要安慰那个人。想像小时候那样抱著他,对他撒娇,让他不要难过。却已经不行了。
正因为什麽都看得清楚。
那个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明白。
所以已经没有资格去假装弟弟向哥哥撒娇了,也无法给他家人的安慰。
“你发什麽疯了,雨下这麽大你还在那儿漫步?”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大吼,将震耳欲聋的雨声掩下,庭月照的双眼中露出一丝茫然来了。
仿若梦中。
阿无看著他的模样有点慌了,一把将人拉入怀里,不迭声地叫:“少爷,少爷?”
庭月照这才稍稍回过神来,依旧有点恍惚地看著他,半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没事,刚才迷路了。”
“下雨你不会避一会再走吗!”那笑容看得阿无咬牙,连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庭月照呵呵地笑著,不说话。
阿无皱了皱眉,连拖带拽地把人带到客栈,一边吩咐夥计捧来热水,一边将庭月照带入房间,一脚踢上门就开始扒庭月照的衣服。
庭月照没有反抗,眯著眼看他,脸上始终似笑非笑,等阿无将他的衣服脱尽,又开始动手脱他的裤子时,他才懒懒地说一句:“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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