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草本精华
  发于:2009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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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闵清微笑著,拎著小小的篮子去买菜,会把大块一点的肉夹进她的碗里,然後笑著逼她吃下去:“妈,你要多吃点才行,不然身体会垮的。”
“妈,你怎麽了?”耳边响起女儿清脆的声音。她一下子回到了现实。她苦笑著看向女儿,儿子这辈子已经毁了,不是还有个女儿麽?只要女儿能健康地成长就行了,连同闵清的份一起……
想到这里,沈茹雁挺直脊背,那件黑底碎花镶滚边的绒旗袍剪裁合身,把她颀长的脖子衬托得像天鹅一样高贵,一件开司米披肩,巧妙地将曼妙的身材烘托得若隐若现。她对女儿说:“我要出去一趟。”然後她抬头挺胸地走出门,高高在上地对司机道:“去韩公馆。”
司机为她打开车门,这个高贵的女人弯腰钻进车子里,车子发动了,她的目光也终於从二楼那个房间收了回来,端端正正地坐在车後座,目不斜视,一派的上流社会贵妇人风范。
车子绕过英中路,开到闹市,却突然停下来了。
“怎麽了?”沈茹雁微微抬起眼角,漫不经心地问。
司机回过头,恭恭敬敬地说:“太太,前面那家洋服商号出了点事,闲人们围著看热闹,堵了路。”
沈茹雁“嗯”了声,车子慢慢启动,穿过人潮。那家商号前面站了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却是欲哭无泪,整面墙壁刷得满满的,都是黄黄的污秽。几个警察木木地站著,纯粹是在看热闹。沈茹雁突然闻到一股恶臭,她大叫著:“快退回去,快!”
司机不明白:“太太?”
沈茹雁快要呕吐了,这帮混混真下作,竟然用大粪刷墙,她最恨的就是这种味道了。“快退回去!”她把香帕按在鼻子上,冷冰冰地说。
司机为难地说:“後面也有车子,只能慢慢往前走了。”沈茹雁看了车窗外的人潮一眼,一把推开车门,姿势优雅地走下来,穿行在人潮中。司机想阻止已经来不及,惟有下车跟著。眼尖的警察认出她,忙推开人群走过来,换上一副阿谀的笑,说:“苏太太,不好意思,出了点事,请往这边走。”说著,用警棍把人群赶开,好让沈茹雁通过。
沈茹雁加快脚步,但还是保持著贵妇的优雅,很快就冲出了人潮。司机随後把车子开过来,沈茹雁闻到车里那股味道,皱著眉冷冷地对司机说:“你先回去,记得把车子清理一下。”司机点点头,随即帮她拦了一辆干净的黄包车,这个高贵的女人坐上车,把两只手摆在膝盖,端端正正地坐著,对黄包车夫说:“走吧,去韩椴公馆。”平缓的语调,水般流畅,贵妇人的经典,根本看不出她的出身。坐在那里的,是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是在这个天津租界有头有脸的男人的贤内助。
--完--

流年似水 之五 暗伤

暗伤(完)
苏慕华没有想到在这个战乱年代还能见到苏闵清,更没有想到会在那样的情况下相见。那年回到天津,看到家都成了废墟,家人不知去向,苏慕华以为再也无法见到他们了。
直到那一日月馨外出回来,一进门便兴奋地叫:“呆子,快出来看看谁来了!”苏慕华正坐在房里看书,听到月馨的声音,忙扔下书本走出去。走到小客厅,看见背对著他的椅子上坐了个人,穿著很旧的土布衣服,头发披到肩上,头一直压低。
陶月馨对苏慕华叫:“别只顾著发呆,快去烧点热水来,闵清要洗个澡才行!”
什麽?
苏慕华转到那人的面前,虽然隔了几年,而且这个人瘦得几乎皮包骨了,可他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
“啊、啊!闵清!”苏慕华高兴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抓著苏闵清的肩膀用力拍,“好久不见了!太好了!太……”
苏闵清被他拍得咳嗽起来,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别拍了,哥哥,我快喘不过气了。”
陶月馨忙过去轻抚他的脊背帮他顺气,顺势瞪了苏慕华一眼:“呆子,你用力有点分寸行吗?”
“抱歉,我太高兴了!所以……”苏慕华摸著後脑勺,笑嘻嘻地说,往门外跑去,“我去烧水,很快的!”
陶月馨笑笑,说:“这呆子!”
苏闵清看著他的笑容,也微笑起来:“看来你们过得很好。”
陶月馨脸红了一下,说:“凑合著过,你也知道那呆子脸皮很厚的,怎麽赶也赶不走。”
帮苏闵清脱下沾满灰尘的外套,陶月馨看到他身上一道道的伤痕,他没有说什麽。
陶月馨用毛巾轻轻擦拭著那些红色的疤,可以想象割下去时有多痛。
“这些,都是你父亲弄的?”陶月馨颤抖著声音问。
“什麽?”苏闵清回头,朝他微笑。
“这些伤……”陶月馨抚摩著左肩的一道伤疤。
“什麽伤?”苏闵清好奇地扭过头来,角度问题,他没看到,“可能是枪伤吧。”
陶月馨的手抖了一下,随即微笑著说:“没有,没什麽。”那分明是用利器割的。取过一边的斗篷将他包严实,苏闵清暖和地眯起了眼睛,坐在椅子上双手捧著热茶。
“这几年你怎麽过的?”陶月馨尽量保持著微笑。
苏闵清喝了口茶,拍拍左小腿,!!响,笑著说:“还能怎样过,我这条腿,跑到军队里面是累赘,退到二线又不甘心,上次出任务被抓了,不过我们也杀了一些畜生,痛快!那些鬼子把我们一帮子人逼到墙角乱枪扫射,我本来以为死定了,谁知雨一淋又醒过来,被一堆尸体压在下面,爬了半天才爬出来。本来打算在这边躲几天,风声一过就走,却遇到了你,真幸运!”
“辛苦你了。”陶月馨拍拍他的肩。
苏闵清笑笑:“你们学校也帮了大忙。”
正说著,苏慕华跑进来了,抓著苏闵清说:“水好了,快去洗吧,来,我帮你脱!”
陶月馨忙掰开他的手:“闵清又不是小孩子,你怎麽这麽多事!”
“好好。”苏慕华拖著苏闵清去洗澡,苏闵清笑著,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你的脚……”苏慕华刚想问,陶月馨瞪他:“被鬼子炸的!”
“哦,这样啊。”
洗完澡,苏闵清穿著陶月馨的睡衣出来,看起来仙风道骨。
苏慕华上下打量他,问:“你怎麽瘦成这副德行?父亲他没给你东西吃吗?”
“父亲?”苏闵清擦拭著头发,脸色带著沐浴後的绯红,看来健康多了。
“父亲他……”苏慕华犹豫著开了口。闵清转头看他,微笑著问:“什麽?”苏慕华看著他的脸,觉得有点不对劲,走上一步,声音大了一点:“我父亲他,怎麽样了?”
苏闵清疑惑地望著他,皱著眉头,努力想著什麽,然後放弃了一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什麽?这到底怎麽回事?他还想追问下去,陶月馨过来了,端了碗药。他瞪了苏慕华一眼,示意他不要出声。苏慕华只好听话地闭嘴。
“晚上你跟闵清睡一间,我睡客房。”陶月馨看著苏闵清喝下药,对苏慕华说。
“为什麽?”苏慕华叫。月馨瞪他一眼:“卧房暖和一些,闵清身体弱,你又伤风了,我总不能踢你去睡客房吧?”苏慕华在他面前,真是什麽气势都没了。
睡到半夜,苏慕华口渴,起来喝水,窗户开著,月光照进来,很冷。他望了苏闵清睡的那张床,上面除了凌乱的被铺,什麽也没有。这麽晚了,他跑到哪里去了?
苏慕华忙跑出去,陶月馨很累了,他不想去吵醒他,便放轻脚步。街上冷冷清清的,苏慕华边跑边四处看,古旧的楼房,昏黄的路灯,走马观花一样迷离。
跑了几条街,还是没有他的行踪,苏慕华全身发冷,太匆忙跑出来,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外套。他往回跑,想著回去加件衣服再出来找,谁知回到房间一看,苏闵清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苏慕华走过去摸摸他,他的睡衣被夜露打湿了,贴在身上。推他,他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早上,苏慕华问他:“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苏闵清一边脱下睡衣,一边奇怪地看他:“去哪里?你怎麽这麽怪?我当然是在睡觉了!”可是他明明不在这里啊!
苏慕华把这事告诉了陶月馨,他沈默了一下,说:“可能是梦游吧,这些年苦了他了!”
“那要不要把他绑起来?”苏慕华问。
陶月馨又瞪他:“你这呆子,怎麽老是说这种没建设性的话?”苏慕华心里那叫一个委屈啊!
“你养好病再说吧!”陶月馨将他按在摇椅上,盖上毛毯。
到了晚上,苏慕华本来想整夜看守著苏闵清,谁知睡著了,一觉醒来,闵清还好好地躺在床上,睡衣却是湿的。
他到底去哪里了?
白天苏闵清大部分时间都是躲在屋子里,到了半夜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
又一个夜晚,苏慕华临睡前冲了杯浓浓的咖啡,所以没有睡著。半夜时候,闵清那边有了动静,他偷偷往他那里看,苏闵清坐直身子,眼睛睁开,直直地盯著前方。然後他揭开被子走下床,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苏慕华跟在他後面,看到他光著脚,慢慢地走在街上,穿过一道道护栏,往街心花园走去。他上了观景台。苏慕华跑上去,看到苏闵清坐在观景台的围栏外面,两腿伸出去,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闵清!”苏慕华低声叫他。听到呼唤,苏闵清回过头来,朝他笑笑,可那眼神非常空洞,即使盯著对方,却没有看著他,而是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这里风大,回去了。”苏慕华走过去,将外套披在他单薄的肩上。
苏闵清没有动,只是转头望著苍穹。“星星真亮,明天一定是好天气。”他喃喃地说。苏慕华抬头,却看不见一颗星子。
“闵清,你……”他盯著苏闵清的脸看,却没有看出什麽不妥。
“是月馨说的,他现在,一定跟慕华很幸福吧。”苏闵清淡淡地说,苏慕华听了,心惊肉跳。用力抓著苏闵清的肩,逼他跟自己对视:“闵清,是我,我在这里,我是苏慕华啊!”
苏闵清看著他,笑得很虚弱:“父亲,你在说什麽?”
苏慕华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愣愣地抓著那细瘦的肩膀。“这到底,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他摇晃著那个人,大声问道。
“又一年了。”苏闵清望著远处的天空,叹口气,“夺走我所有的东西,让我没了你就没有了依靠。”苏闵清自言自语地说,苏慕华捏著他肩膀的手开始发抖。
“你想得太美了!”苏闵清的目光突然凶暴起来,抓著他的手背,指甲都掐进去了,很痛,“我一定会逃,你这个疯子!除非你把我杀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能有安生的日子!”
“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你毁了我,你这混蛋!我不爱你,我恨你!恨你!”苏闵清对他拳打脚踢。而此时,苏慕华已是泪流满面。
究竟是怎样的严酷对待,将你弄成这样?你已经逃出来了,为什麽还要记挂著那些梦魇呢?父亲,您即使死,都不肯放过他吗?
“哭什麽哭!”苏闵清停下手来,胡乱地帮他抹泪,“想哭的人应该是我吧,别哭了,你都找到我了还不满足麽?!”
“是我的错,因为我的自私,把你推进了那个地狱。”苏慕华抱著他,紧紧搂住。他明明知道父亲对闵清的感情,却什麽都没向他提起,因为他要代替自己成为那个家的继承人,他不能失去这个获得自由的机会。
“走吧,我们回去。”苏慕华擦干泪水,拉著苏闵清,他乖乖地走著。
父亲,您看到了吗?您一定很高兴吧,他终归是属於你的,任何人都抢不走。
即使,这永远都不是爱情。
即使,这是一份注定被遗忘的感情,如同诅咒般的存在。


──完──

流年似水 之六 分飞[终章] 1

分飞 之一
那天,刚好是台风天气。
小莲忐忑不安地坐在车子里,车子外头一片风雨交加的情景。
轿车驶进法租界,来到门前种植向日葵的人家附近,悠扬的歌声就夹在风声雨声中传了过来。
“在这里停就好。”坐在後排的男人头也没抬,沈声对司机说。
司机撑开伞,男人带著小莲走向了那歌声传来的房子。
小莲是被卖到这家做佣人的。
她的母亲在半年前和自己的亲舅舅殉情了,绝望的父亲万念俱灰,竟然染上了烟瘾,为了买鸦片,变卖家产,最後还将她给卖了。
歌曲一终,稍微停顿了一下,又从头开始放。
传来的歌声,在旋律转变的间隙夹杂著关闭窗户的声响。
小莲甚至还能听到一把清亮悦耳的声音,和著乐曲唱了起来。
这时,两人已经沿著门口的花径小道走进了门厅。
“哎唷!老爷!怎麽这麽大雨还要赶回来呢?……”一个秀美的女佣迎了过来。
“闵清!闵清!”男人坐在玄关的毯子上,让女佣帮忙脱下鞋子,朝屋子里喊。
走廊右边的门拉开了,有个人探出半个身子来,朝玄关的人一笑:“回来了。”又缩了回去。
是刚才唱歌的声音。
匆匆一瞥,小莲还以为那是一名女性。
唱片立刻停止了,很快的,门又重新拉开了,原先那人走了出来,拄了根手杖,脚步有些不稳,那人穿著件长长的袍子,敞开了胸脯,正扭头,用单手整理著衣服的带子。
“闵清。”小莲听到坐在身边的男人呼唤著那个人。
“阿凛,回来……哟!这是谁?”苏闵清看到小莲,吃了一惊,稍转过身去,慢慢地把衣襟掖进腰带里,动作优雅轻柔,没有一丝慌乱。
若不是看到对方平坦的胸脯,小莲真的会认为他是个女性。
素色的中式衣袍包裹著他纤细修长的身体,充满了无限风情。整个人高贵又典雅,那张端正白皙的脸庞,隐隐透著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逸气质,可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说不出的豔丽,从骨子里散发著某种不道德的气息。
惊豔之後,小莲不由得吃惊了。
因为这样的苏闵清,给她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印象中,与母亲殉情的亲舅舅,就是这麽妖豔美丽的人。
小莲正看著那张脸发呆,被称呼为“阿凛”的男人已经脱下了湿漉漉的袜子,坐到了地板上,若无其事地拉过苏闵清来,指著小莲说:“闵清,这是小莲,以後负责照顾你。”
苏闵清跪在男人的身边,朝直挺挺站著的小莲微笑道:“小莲,多多指教了。”
而就在这个瞬间,小莲看到了跪在男人身边的苏闵清一双黑色的眼睛正闪动著纯洁无暇的光彩凝视著她,一派的天真无邪。
面对那张美丽的脸,小莲根本就没有办法作出反应来。直到冰冷的手指碰到了她的脸上,小莲才吃惊地回过神来。
“真像……”苏闵清仿佛叹息地说著,他的指尖,像带有蔷薇花香的微风般,若即若离地,轻柔暧昧地,以类似爱抚般的动作触摸著小莲粉嫩的脸蛋。
一旁的男人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伸出手臂环住苏闵清的肩膀一把搂了过来,一副专制独裁的态度。
被强硬搂住的苏闵清上身一跌,改为侧坐靠在男人怀里,白皙的脸庞浮上淡淡的红晕,但并没有拒绝,反而抓紧了男人的外裳,很是理所当然的模样。
面对这诡异的一幕,小莲那才八九岁的脑子实在无法理解,刚才的女佣走过来,干笑著把她拉走了。回过头,她看到男人把苏闵清横抱著回了刚才的房间。

流年似水 之六 分飞[终章] 2

分飞 之二
苏闵清醒来的时候,听到雨点敲打著芭蕉的声音。
在这清脆声响中,传来的雨点敲打雨伞的声音越来越近。
女佣在拉门外说:“少爷,老爷回来了。”
“……”苏闵清顿时撑起身体,从温暖的棉被里爬出来,扶著门框,却又伫立不动,紧紧地盯著走廊外面的院落。
“少爷?”女佣又轻声叫。
“回来多久了?”
“有两三个锺头了。”
“我知道了。”
苏甫凛走过来时,衣裳有些凌乱,身上湿漉漉的,脸上都是水珠。
“阿凛!你怎麽啦?”苏闵清迎了过去,“这麽大雨,快弄干……”转头就要女佣准备热水和干净毛巾。
苏甫凛却拉住了他的手,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
一个小女孩捧著毛巾送过来,苏闵清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新来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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