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鬼子来了
  发于:2009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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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有点面熟?你是……】
【哦,我不认识……不认识……】
微微后退的脚步,暴露了心里的胆怯,脑袋灵光一闪,他终于想起这个老人,世上,还真有巧合?
如果是巧合,也是对他最大的嘲笑!
向着他悄悄移动的人,在顺雷不及掩耳之时,一副锃亮的手铐已经铐进陈翼峰有点发抖的手。
石山监狱的人,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行踪摸清。李善皓的法子,看来还太小儿科了。
苦肉计,这次还以失败收场。
没有一句话,陈翼峰默契地随之转身。不想让人看出他的难堪,特别是还在病房的人!他不想……至少此刻不想……
眼角的余光,扫到一双筋骨尽现的赤脚,和一张混杂喜怒哀乐的脸。
可是,他强迫自己,不能回头!无法回头!
他的命运,还是注定要和姓林的人,再次纠缠……
知了,无处不在,歇在茂密的树枝上,简单歌唱,它,管不了人世间的伤感离别。
街上,太阳已经西斜,人们开始归家。

典型

陈翼峰的定论,就是一个的顽固不化分子,两次逃跑,两次失败,显示了社会主义强大的正义力量。
2003年,石山监狱最好的反面典型,非他莫属。
以前兢兢业业的劳动事迹,因为越狱,全部抹杀。
石山监狱召开了一次全体会议,陈翼峰被拉出来,狠狠地全面地被批一顿。
他私下外出,去见林天跃的消息,在这次大会后,就连即将执行枪决死刑犯都快知道。
议论,从开始和曾经的2563同居一室,勾搭成奸,直至今天他的狼心不死,色胆包天。
他和林天跃,成了众人所指的奸夫淫夫。
想要低调的暧昧故事,到头来却成为高调传说。
苟金礼,想要偏袒的心思,在全体大会上彻底泯灭。强大的民主制度,让他望而却步。
这种风头浪尖,自己保住自己才是上策。
可怜的陈翼峰,在众人冷眼下,苟且生存。朝他吐痰的人,故意找茬的人,向他泼他脏水的人,比比皆是。
“墙倒众人推”的至理名言,在冷酷无情的监狱,尤为突出。
这样的环境中,谁会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
世间,本是冷酷的竞技场,尤其对那些世俗不容的情感,更为残忍。
陈翼峰,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古怪。
就是面对着好心的李善皓,也是全无笑脸。
尽管李善皓解释过多次,消息不是他泄露的,是监狱根据电话记录查到的,可是陈翼峰就是根本无法相信他。
他无法容忍一种情感,叫背叛。
无言的抗议,或许是最好的反击。
他,面对所有征对他的一切不公。
八月流火,陈翼峰一如既往地坐着最苦最累的搬运工作,所有的人都可以指使他做事,即便是最晚进来的新人,也能在他面前趾高气扬。
从开始的容忍不公,是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容忍,到最后的习惯
不公,是因为自己给自己找的保护色。
在高墙外,有他支撑的支柱。
在铁门外,有他向往的自由。
所以:一切的苦难不算苦难,一切的磨砺不算磨砺,
因为;他是罪人。
两次越狱的重刑犯人。
深凹的眼,难见一丝光彩,微驼的背,没有往日的挺拔。
2003的冬天,悄无声息的来到身边,长期的苦力劳动,已经磨练了曾经握笔的那双手,粗燥干裂,手指间,是冻裂的伤痕,红肿一片。脸上,也因为没有好好地保护,而冻伤发红。
曾经烧灼过的胃,经常给他提提意见,在寒冷的冬天更为频繁。
对于身体和劳动,所有的苦痛他都可以承受。因为他是罪人。
可是:他想要见到的人,却再也没来过,距离他的越狱,时间已经过去了6个月12天。
每天深夜,他都会在心里想起一个人的一颦一笑。
每天深夜,都是那个人伴他入眠。
林天跃,在陈翼峰的脑海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生动。

着火

冬天的石山,夜间尤其安静,劳作一天的犯人们,早早地钻进了被窝。
执勤的狱警,依然吊儿郎当地干着自己的差事。
临近年关,所有需要搬运的物品应接不暇:劳保用的手套,被服,棉衣;伙食堂的年关物品,这些,全部都是陈翼峰一人搬运。其他的组员,聚集一堂烤火,聊天。
监督的狱警,只当没看见。
龌龊的人,是应该好好改造改造。
这是所有大众群众的心声。
躺在并不暖和的被子里,揉揉已经发红的肩膀,侧头可见一处清晰的勒痕。
这是今天有人故意整他留下的。
苦笑地拍拍不太厚实的肩膀,拿出揣在怀里的那张纸条,再次端详,纸张,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那是他唯一的一件宝贝。上面的对话,他可以不需大脑,脱口而出。
【我想和你一起看看你的妻子,记得你为她着急的样子,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就是一红杏出墙的女人,人都死了,有啥看头?】
【那你还为她越狱,值得吗?】
【我越狱不是为了她……是为了……算了,不提了。】
……
【我马上就出去了,对不起!不能陪你了。】
【我知道,所以,我们好好相处吧,在这里。以后,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好吧,我会记住你的,好朋友!】
【我们不会再见了么?】
【也许吧?会见到么?希望不是很大啊。你为什么想见我?】
【我被你迷惑了,就是想看看你!】
【我真有这样大的魅力?】
【当然,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我是变态,你不怕?】
【我怕什么?人活着就是变态,变态表现在各个方面。】
【出去后,好好过,我会在这里祝福你!]
【我知道,你也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去!】
【知道,我出去后找你,你可不要说不认识我!】
【不会忘记你的,真的!】
【那就好!】
他的妻子,他已经好久没有想了。说要和他一起的人。可是,此刻不见了。
为他越狱的原因,已经说了。可是,此刻不见了。
说要好好相处的人,会记得这个朋友的人。可是,此刻不见了。
不怕变态的人,此刻,在监狱里艰难度日。
迷惑的代价,就是做着最重的事,忍受着无尽的嘲讽和冷眼。
那个说不会忘记的人,此刻,却把他完全忘记了。
……
窗外,冷风依然狂吹。
曾经的热情,未曾因为远离而消亡。只是,放在心底一处安静的角落,慢慢燃烧。
裹紧被子,将身体融入最温暖的角度。
迷迷糊糊中,他闻见一股刺鼻的异味,一个骨碌,他赶紧坐起来。
窗外,已经红光一片。
失火了!最直接的反应,他猛然起床,鞋子也不知在何地,赤着脚,跑向门口,火势顺着他打开的门,直窜而入。临近的囚室,传来一阵阵的哭爹喊娘。
燃烧充分的电线,灯管,在耳边爆着乒乒乓乓的声音。火苗迅速蹿高。
此刻的陈翼峰,显得异常的冷静,靠着学校安全学习的点滴,他拿出毛巾,将口鼻紧紧捂住,顺便扎紧裤管和袖管。
冲出自己的房门,他快速匍匐前进。高温,将他的面庞,染上红色。
身边,除了火,还是火。
走道,完全被火苗全数占领。
大概是内心的恻隐泛滥,凄惨的叫声让他停下逃生的念头。他在一个未被打开的囚室前停住。
三个犯人,朝着已经烧的发烫的铁门,大力晃动,可是,那门,纹丝不动。
三人的表情,此时目瞪口呆,那是对生存强烈的依赖,和对死亡来临时莫名的恐惧。
他咬咬牙,不顾头上蔓延的火势,站起来,对着滚烫的大门,猛然一脚。
头发,瞬间被烧焦一大片。
伸出的赤脚,脚板被高温灼伤一大块。
门,终于打开。
惊慌失措的三人,亡命地各自逃离,却没有想着理会救命的恩人。
人类,在危机的时刻,永远想到的只有自己。
劣根性,是无法避免的人性弱点。

烧伤

风助火势,被敲碎的窗户,北风找着入口,呼呼朝房里涌。
眼见离楼道大门距离不远,火势却越来越大。他背后的衣服,全部烧破,爆出的火苗不断冲击着裸漏的后背,生疼生疼的。
外面,是依稀可听的嘈杂和慌乱。
楼道,就在不远处。
出去,就完全安全了。
耳边,风声,火苗爆裂声,声声不绝。
当消防车,消防员终于出现的时候,陈翼峰已经爬到了门口,消防高压水枪上下扫射,激起一片片的烟雾,没有燃尽的木料,大块大块的往下掉,玻璃,被高温的熏烤,加上突然的水枪降温,噼噼啪啪地整块脱落。
眼见即将脱险的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头顶上那块摇摇欲坠的门框。
【啪啦!】门框在最不应该的时候准时掉下!
不偏不倚,整块砸在后背,落下的火花溅起,让离他最近的消防员一步跳起。
他彻底昏过去了。
漆黑的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微笑。
救护车,载着昏厥的人,疾驶而出。车顶的红绿灯,在静谧的夜晚,仿似幽灵。
惊魂未定的李善皓,主动请缨,担当起看护的重任。
石山镇医院,陈翼峰再次光顾。距离上次,仿佛已经好久了。
镇级医院,也只是属于卫生部规划的三级乙等医院,救护的设备,医生的专业素质毕竟还无法承担文政赫这样极其危急的病人。简单的急救措施输液包扎后,监狱准备将文政赫送往市里的中心医院。
李善皓紧张地盯着担架上紧闭的那双眼。
一级烧伤,背部三处脊椎断裂,脚板严重灼烧,膝盖皮肤严重磨伤……
虽无性命之忧,但却要严防感染。
医生的话,对于战战兢兢的李善皓来说,宛如圣旨。
总之一句话:小心护理就是了,至于痊愈时间:未知。
这取决与病人的身体素质,心里状态,等等……
窗外,又是一年白雪时节。飘飘扬扬的洒落人间。
时间,一如既往毅然前行,它,毫不理会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陈翼峰,昏迷已经进入第七天。
除了外伤,因为废气的吸入,肺部也感染严重。
胃部也因为上次刺激物的摧残,有点胃出血的症状。
李善皓,不眠不休守在身边,没有一丝怨言。
可是,他的辛苦感动不了躺着的那个人。
监狱,付给医院的治疗费用,只是简单地维持着他的性命。
因为:监狱不是慈善机构。
也因为:陈翼峰没有一个可以替他出头的亲人。
人道主意,终究也是有个限度。监狱的限度,只能到此。
焦急的,只有守在身边的李善皓而已,尽管他和他也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犯人。
石山监狱,经过这次火灾,也是损失惨重:一幢三层的重刑囚室全部损毁。最要紧的则是有五名重刑犯趁乱逃跑。
所有的人员焦头乱额,还有谁会去关心一个没有家属,没有靠山的受伤者?
他,算是被人遗忘了。
苟金礼在还未完全泯灭的良心的驱使下,试探式的给林天跃打了一个电话。
毕竟:他的第二次越狱,也是因为林天跃。他同时也在试探着他们的关系。
他只是简单地说明他受伤的原因,至于病情,他有意隐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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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泪

市中心医院,坐落与城中心和墨水湖的南岸。
林天跃所住的东林道,在墨水湖的北岸。
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医院时,正遇上李善皓为他去灌开水,在楼道,两人就此相遇。
【你……怎么来了?】【是苟教官通知的,他……怎么样?】【还不是老样子,睡着了,还没醒。医院也不给用好药,就这样维持着。】【他……伤的很严重吗?】【昏睡七天的人,会不严重么?】【我想去看看,可以吗?】【怎么不可以?说不定,你来了,他就会醒了。快去吧,我去提开水来。】【哦,辛苦你了。】【这有什么辛苦的,好歹我还要感谢他,从该死的牢里让我出来吐口气,你……快去吧。】【那,我们等会见!】头上围着的,膝盖上绑着的,脚板上缠着的,全是纱布,哪里可以辨别出那个熟悉的人?
腰椎处,打上的巨大石膏,让曾经健硕的身躯,直挺挺地摊着。
手臂上,随处可见输液的针眼。
这就是在半年前出逃看他的那个人?
蹲在床边,眼泪,就这样很不值钱的流出。从开始的眼角浸蕴,慢慢变成涓涓细流,顺着细长的下巴,流至白白的床单,很快形成一圈泪斑,不一会,白色变成灰色。
【怎么会这样啊?你……我还打算去看你的。可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你很恨我吧?对吧?】揉揉陈翼峰有点发红的胳膊【我要是知道你会这样,我应该早点就去看你啊。对不起!对不起!】【你有啥对不起的?又不是你的过错!】李善皓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站在身后。
【他……】【因为监狱不想再负责,所以想找一个替罪羊,没想到你还真来了。】【我会负责的,放心!不会拖累你的。】【你……我不是说我,我是说监狱,明明责任在他们,你干嘛要负责?真是……】【可是,现在,他不就是没人管么?我来接手,而且,我会去和监狱谈。】【真他妈倒霉啊,他怎么就碰到这样的事?如果他不去就那几个龟孙子,也不至于这样啊。那几个龟孙子倒好,自己跑出去了,就把他丢那了。真是好人没好报!】【3499,哦,不对,李……善皓。你就别说了。我听着难受。】【以后,还有你更难受的。你可要挺住!这么几句话,就受不了,还真是……】李善皓非常不满地看着林天跃仍然流泪的脸,习惯地替陈翼峰紧紧被角,拿过一只棉签,沾点温水,擦擦有点起皮的嘴角。
【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下吧。】林天跃注意到病床边地上铺着的一件棉大衣,上面写着3499,那是李善皓的囚号。
【哦,好,那你辛苦了,我他妈可累坏了!监狱也不派个人来换换班,真他妈的黑良心!]当林天跃轻轻地抚摸着陈翼峰被子里光光的胸脯时,那张纸条被他拿了出来,纸的一角,已经烧掉,因为熏烤,颜色也变成黄黄的,拿在手里,声音也是脆脆的。
喉咙里,努力压制的呜咽,在此刻找到出破口。
林天跃,开始了毫无形象的号啕大哭。
是为谁?为自己?为昏睡的人?还是这不公的世界?不济的命运?
他不知道,反正,在此地,在此时,他只想哭。
想哭出一生委屈的眼泪。
李善皓依然在睡,林天跃的哭声,丝毫没有影响到疲惫到临界点的人。
同房对面病床上的老人,看着他的模样,目瞪口呆。
男人的哭,本来就不算很多,可是:像这样漂亮的男人,覆在一个男人床上哭得凄惨。这种情形,还真不多见。
在那天,林天跃流下了他出生以来最多的一次泪水。
只是,昏睡的人,怎么可以听见?

苏醒

隆冬的医院,尽管有冷气,可是,晚上依然感觉寒意逼人。12:45,林天跃揉着哭得有点发酸的眼睛,看着沉睡的人。
医生的话,再次回想在耳边:【账上没有多少预备款了,如果想要救命,就快打款,不然……他这样的情况,有可能好转的也会恶化。早做决定,以免耽误病情。】
可是,他没有家人,也没财产,怎么办?
自己也只有小小的一间房,工作也不固定,自己养活自己都是勉强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想到自己和李善皓说的负责,自己该怎么负责?从何负责?
道义和责任,不是一句口号,想要做到,真的很难!
林天跃,陷入深深的迷茫,想要抓住的救命草,到底在哪里?
卖房,应该还可以撑上一段时间吧?
窗外,黎明交替着黑暗,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新的希望却在哪里?
李善皓在林天跃打盹的时间,外出了一趟,他要即使汇报陈翼峰的情况,这是他的工作。
垂头丧气的神情,让李善皓的小脸不自觉地拉的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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