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
你走之後酒暖回忆思念瘦
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
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谁再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
篱笆外的古道我牵著你走过
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原谅我,我只是纯粹忽然想起来这歌,觉得还满合适的)
他独自坐在那里,是一天,一个时辰,一刻,也是永远。
无弦琴静静的搁在身边的桌上,夜阑人静之时不忍再打扰谁的安眠而悄悄沉默了。
他亦如此的沉默,一盏微光,轻轻剪过了年华的影子,在墙壁上涂写着未完的诗歌。
谈弦看着那摇曳的影子,只觉得熟悉而又陌生。
远远的打更的声音过去几旬了。从一更到三更,对着这漫长无边的夜晚。不知道该怎么样学会把所有的黑暗独吞才好。
喜阑制止了含莲的通报:“朕自己进去,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含莲乖巧的应一声,下去了。留下喜阑立在殿门口,一时没有了主意。
是想要去看看他吧?还是回去算了?他的手轻轻的放在门上,内心有了犹豫。
月光落了满身,如同无声无息云飞雪落。
好象这样的景象似曾相识,好象在什么时刻,我们曾经就是如此,隔着一道门,静静的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喜阑的手稍微用力的抠住了门上的细碎木屑,他嘲笑起自己的胆怯来。
进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爱他又会怎么样呢?
不敢承认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闭上了眼睛。
“彰祺哥哥,你现在真是神气啊。”敲灯跟着彰祺在府邸里参观了一圈,立刻又恢复了原本活泼的个性。
彰祺笑着看他:“哪里,不过是略微蒙受了圣恩。敲灯你大约很快,也会恢复以前的身份了。是不是,东风将军?”
“恩,啊……越大人说笑了,臣怎么敢妄揣圣意呢?”东风在空先是惯性的答应一声,撞上彰祺那微微含笑的眼神,连忙清醒的否认起来。
那男人,却依旧笑得如此神秘莫测,点点头又转回了身去。不禁让东风在空一阵气结。
又被他玩了。
“彰祺哥哥一个人住这里吗?”敲灯绕过一丛的树木,忽然问道。
彰祺停了一下:“我倒也不算是一个人住这里。”
他看了一看敲灯那依旧乐在其中的模样,没有再说下去。转而向着东风在空:“将军对敲灯真是体贴。”
“那是我的职责所在。”东风在空其实早觉得浑身不自在,被彰祺这么一说更加的难受,“我虽然觉得这般贸然来访很打扰大人你,但是……”
一只手盖住他的嘴,彰祺笑盈盈:“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倒是托了他的福,我平日想与你说句话,你还板着脸不肯理我呢。”
东风在空着实身上一冷:“越大人玩笑了。”
“我在这陪着敲灯转转吧,我看大人似乎有些累了,不如去偏厅用茶歇息一会?”彰祺抿嘴一笑,建议道。
东风在空哪里有不愿意的,一个人待着可远比跟着这个男人一起好受,于是他立刻跟着随从下去了。
庭院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不少。敲灯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一会看看花池,一会摆弄下柳枝,明媚的大眼睛里满是欢喜。
“你好像憋了很久。”彰祺无意的说着。
敲灯皱眉:“我以为你不知道,他天天要我学好多东西,累得我……啊,真是的,我虽知道他是好意,却受不了他什么都不过问我的意见,就已经替我安排。”
“他当你是小孩子。”彰祺笑笑,“毕竟你们已经多年不见,他对你的印象该是还留在那个时期吧?”
敲灯的笑慢慢的消失掉:“你说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呢?大概抱着点这样的希望,是好的吧?对于他,罪孽感就会轻。我并不能感觉不知足,毕竟此刻,他肯回头来屈就自己,已经是难得。”
“你总是这样的,喜欢为别人开脱。”彰祺叹息一声,“只是还有个人,大概也是太会为别人考虑了。”
敲灯看着他:“你总不是以为,我也是个还可以天真笑着的孩子吧?”
他的疼,明明就埋着那么深,不去碰它,那是他一个人的事。
彰祺怔一下,良久才微微叹气道:“我倒真是算不了这么准,不过,我还是赌了这一把的。”
“你断定他就足够要挟我?”敲灯笑道,“彰祺,我并非你。”
彰祺分明已经有些无奈:“敲灯,你真是令我最最意料外的人。不过我很愿意试试。他此刻的确在我家,不过你凭什么认为,可以不谈条件就带走他?”
“我来,就是带着诚意的。”敲灯慢慢的笑道,“你们要图谋的大事我不感兴趣,但是我不喜欢受威胁。所以我要拿走我的东西。”
彰祺微一扬眉,似乎对他的话感到了满意。
徐再思《折桂令》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却害相思,思量世人笑我痴
平生不会痴痴,才会痴痴,却害痴痴,痴心一片有谁知
平生不会相知,才会相知,却害相知,相知心事比作诗
相知难到死,相思独自知,人生总如此,何必苦痴痴
敲灯看着表情严肃起来的彰祺:"你我相识以久,何必再演一出戏码自欺欺人呢?彰祺哥哥,你去要你的荣华显赫,我来求我的自在安然,这样有什么不好?"
"我如何信你?你自己也说,你并非面上一般单纯无心计的人."彰祺反驳道,"敲灯,其实你很清楚你手里的筹码是什么."
敲灯轻轻一笑:"我其实并没有什么胜算.如果东风在空不肯将他的兵权交出,现在的陛下,真的有把握与他硬碰硬吗?"
彰祺道:"所以,要你的保证."
"我保证什么?"敲灯不耐烦起来,"他并没有说会把地位全部还给我."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彰祺制止住他越来越大的声音,"敲灯,他会的.东风在空不是尉迟尊,他心里的忠诚感很重.当年他逃脱了林家的劫难,这是他一生耿耿于怀的心事.你当然知道怎么把这些属于你的东西要回来."
"我如果不要呢?"敲灯皱眉道.
彰祺收回手:"那你也别想要到想要的东西了."
"你别太过分了."敲灯威胁道,"我怎么知道他现在还活着?"
彰祺漠然一笑:"敲灯,你爱信不信.我不会向你证明什么的.如果你肯信,那么就按我所希望的去做.不然,我不会再保证什么了."
他那在微暗的光明里有些深沉的眼神令敲灯有了几许担忧,他不觉把声音低下去一点:"你们,一个个的都很贪心.我不知道你们都是在求什么."
彰祺想说点什么.却还是终于没有说,只轻轻的摸了摸敲灯的头顶:"他很好.你若想见他,就按我说的去做就好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敲灯忽然说道,"彰祺哥哥,我因为看过我洛河林家七十三口的下场,此生再也不愿意为帝王臣.而你,为什么还肯相信奉家的人呢?你难道不知道,帝王的承诺,是多么的靠不住吗?"
彰祺被他触动心事:"别说这个了,我们进去吧.东风在空该等烦了.敲灯,其实有的事,不是想得通就会那么去做的,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敲灯走到前面,忽而回头笑道,"不想去明白那些."
不想.其实我恨自己太聪明.有太多时候,可以不清醒的人,往往才有着更强大的力量.
他们一起回到了偏厅那边,却看见东风在空正背手站在厅里,看着墙上一副画发呆.
"东风大人对书画有研究?"彰祺问道.
东风在空说道:"我对这个可没什么研究,骑马打仗还能说点道道.我是看这画……"
他以手指道:"松清月明,石上流泉,寥寥几笔却给人以格外逼真之感,于是我就不觉多看了几眼,真是巧夺天工啊."
"大人见笑了,这画是我一位朋友所做.得到大人您的赞赏,想来他也会高兴的."彰祺淡淡说着,看了敲灯一眼.
敲灯似乎没注意他的目光,他的眼神落在了画面上.这熟悉的笔墨,的确是某人的作品.他的心微微的激动起来,似乎看见那只清瘦白皙的手,执笔,绘向了无尽的画卷.
那人的眼神冷清,做画的时候却深情而温柔.似乎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引人沉睡下去.
"其实越大人,本来我不该说,只是……"东风在空有些犹豫的看了彰祺一眼,"不知道你是否能割爱,将此画卖给我?"
彰祺不语,东风在空也自觉说出这话真是自己找麻烦,于是又说道:"我是在想下月乃是尉迟大人的寿宴,若是我去送什么礼物难免引人误会.若是送副画,倒是显得大方.既然越大人不愿意,那就当我……"
"大人,我还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彰祺笑笑,"只是彰祺不语,是因为气东风大人你如此见外,一幅画罢了,你若喜欢,拿去便是,说什么卖不卖的."
说完还怕自己不够诚心,亲自取了那画下来递给东风在空:"我那朋友最近几日出门了,不久后回来时,我带他去拜访大人可好?"
"那是自然,我好当面谢谢他."东风在空也不再推辞,收下了这礼物.
"时候不早了,不如就留下二位一起用点饭吧."彰祺继续邀请道,这次总算是气氛和谐了起来.
皇宫 晨歆殿
有的时候.
我会怀疑自己.
想要的东西太多了.
算不算是太贪心了.
喜阑静静的抠着门框上那些剥落的细木,不知不觉间他脚下已经落成了一堆.他感觉到有些冷了,却还是不愿意,去推开眼前的门.
彰祺是对的,如果不能幸福,至少不要再把他推得更远了吧.
但是如果是你站在我的位置上,我真想知道,你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来呢?
喜阑想着,直到他眼前的门忽然一下自己从内里被打开了.
一个衣白的美人站在他眼前.白衣,落满月光的白,似乎浮起了一层雾蔼.他的长发流淌下来,如同清冷的泉.上挑的眼尾,细长,似乎含着无限的风情.他的手最是漂亮,如同一朵打开的花,清晰玲珑,那是他弹琴的手.
谈弦看见喜阑的时候稍微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一双眼看着他,并没有开口.
"朕来看看你."喜阑说着.
谈弦只侧身闪到一侧:"夜间露水太重,陛下进来好吗?"
喜阑点头,跟他进了殿内.
"你近日琴弹得怎么样?"喜阑一眼先看见了桌上的琴,问道.
谈弦沉默了一下:"蒙陛下重托,弦尽心竭力了."
"可以,先弹给朕听吗?"喜阑沉默了一下,问道.
谈弦将琴拉到手边:"陛下之命,谈弦当然从命."
他的手刚一触到弦,却又被喜阑握住了.
"还是不要了.今天这么晚了.你该休息了."喜阑笑笑,站了起来,"朕也累了,回去了."
"陛下?"谈弦站起来,却被喜阑的笑制止住.
"来日方长,你,不必担心."喜阑笑着望着他,"别送朕,让朕自己走."
谈弦塄了一下,终于点头,看着喜阑独自走了出去.
为什么,觉得每次,都像是告别?
莫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尉迟尊首辅大人的五十寿辰在即。
朝野上下,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实在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景帝在位时代,他因为进献美人而从此平步青云,行到智歆帝君,依旧是地位无可动摇,且新君对尉迟家的倚重也是有目共睹的。刚刚拜了贵妃为义母,又立刻擢升了尉迟家的小儿子为显官。更是将这尉迟家的面子再抬上去了好几分。而今尉迟尊五十寿辰,文武官员上下都在开始盘算怎么样巴结这位而今风头仍健的首辅大人了。
喜阑斜靠着弹花的明黄色靠枕,没有束发,略微有些病容的脸上依旧挂着他那一点点漫不经心的笑:“他当真把那画拿去送人?这倒是出了我的意料了。”
彰祺眉微微一扬:“莫非陛下早知道东风将军会喜欢上那画,才嘱咐我一定挂在显眼处的?”
喜阑淡然一笑:“你倒好,真把朕当成神仙了。朕不过也是猜测。这东风在空早晚该找个由头,把敲灯的事向朕提出来了。朕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到把这画送给尉迟大人。这下,真不知道该如何好了。”说完轻轻咳嗽一声,止住笑。
彰祺说道:“陛下夜间早些休息,保重龙体为重。”
“朕知道了。”喜阑淡淡笑着,应承道。
“陛下知道了,却不定肯听。”彰祺半是认真,将使女呈上来的汤药接到自己手里,“让臣伺候陛下喝药可好?”
喜阑点点头,让使女们退下去:“你这官当得,什么活都想抢下来干。朕日后该封你个‘无所不为侯爷’好不好?”他有心要逗彰祺笑一般,说道。
彰祺无奈,叹息一声:“陛下,那臣斗胆,要怀疑陛下这番病得太巧了。”
他的话一出,自己已轻轻将药吹凉,送到了喜阑的嘴边。
“这药实在苦。”喜阑喝一口,不经意的皱眉道。
“良药苦口,臣再说便是太陈词滥调。”彰祺的手稍微一倾,将勺里的药匀少一分,递了上去。
喜阑不响,只是再咽下一口。眉头依旧皱了起来。
一碗汤药,馥郁的香苦涩浓厚,随着那温热的气息上升氤氲。
“彰祺什么都好,就是太认真。还是该罚。”喜阑吞下最后一口药,长长吸了口气道。
说罢了也不管那男人反应得过来否,自己凑近过去,吻了吻他。
浓郁的药苦,一下子就钻进了毫无防备的口腔里。
“你现在知道,你给朕吃了什么样的药?”喜阑放开他,得逞的笑一笑,“你自己不尝尝,就不知道。”
“可是陛下,医病的人是你。”彰祺站起来,他轻轻的把碗放到一边的桌上,“如果陛下不想吃药,那么就请保重身体,不要再生病了。”
“朕累了,要休息。”喜阑顺势的倒进了锦绣里去,“朕这病恐怕得纠缠些日子了。”
彰祺闻言止步道:“陛下的意思是?”
喜阑翻过身去,背对着他:“朕恐怕要病到首辅的寿宴之后才会好了吧。”他的身影小小的,在那旷大的龙床之上,却显得格外的遥远,“朕没有办法亲自去庆贺首辅之寿,就给他备了一份薄礼。”
谈弦是在半夜时分忽然被几个宫人叫门的。
“公子可安歇了?万岁有旨意,让公子现在去万寿宫见驾。”为首的宦官年纪已经很大。提着一盏昏黄的灯,声音冷森森的,一如这庞大的宫殿一般的冷气森森。
“敢问这位公公,可知道是什么事?”谈弦上前一步,有些迟疑的问道。
那老宫人停一停:“主子的事,我们做奴才的,只管照办就是了。公子还是速速的随老奴过去,免得耽误了差使,还有一件,万岁嘱咐,要公子带着琴去就是。”
谈弦默默的点一点头,早有人上来将一乘双人抬的软轿抬到近前。另外有两个小宫女将那无弦琴小心的以缎卷了,一并的抱定了。
一行人悄无声息,沿着那沉重的红色宫墙前行。寂静的夜,只剩下遥远的更声一遍遍,将空气敲打得更加荒凉。
很快就到了万寿宫前。老宦官打发了轿人下去,自己捧了琴,引着谈弦上到那台阶之上,殿门还没有合拢,两个侍卫立在两侧,见那公公上前,便将门打开了。
“公子自己进去吧。”老宦官将琴递给谈弦,万岁近日身子不爽,一直在这万寿殿里养病休息。”说罢了左右一扫,“你们与我一起走吧。”带了那两个侍卫就下去了。
这空无一人的,寂静。
他几日没有出现,竟然是生病了吗?
谈弦抱着琴,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