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殇天下----妖画
  发于:2009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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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祺默默的看了喜阑一眼:“请将军准备静室一间,让彰祺与世子一同来完成这艺术品吧。”
他修长的手指取下了一直背负在身上的包裹,精致的小牛皮包裹里,排开是一个妆奁和整齐的排笔。
喜阑记得刻墨的雅号是书公子,他擅长一手雅意的柳风骨,字字飘洒风流,偶尔兴起,会写草字,满满宣纸,扬扬的连缀不断,笔走游龙,气韵十足。
那些字都狂洒恣意,如同奔跑着想要挣脱什么羁绊的飞鸟,扑腾着翅膀被摧筋断骨的滞留在纸上,留下一个个徒劳的姿态。
时光漫溯,他像是做了一个缤纷而长久的梦。梦的布景太庞杂,他走着走着就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要去往哪里,而回程又究竟停在何方?太疲惫,太疲惫,寻找不到依靠。一转手,从手里跌落了无数破碎的年华。
喜阑静静的闭上了眼睛。彰祺的手按在他的皮肤上,引起了那熟悉的恐惧感,他听见的依旧是那沉沉的笑声,是什么东西,冰凉的贴近了皮肤。
画皮。
书生夜归遇女娇媚,娶而幸。
一日突返,闻异动,趴窗而窥,见一恶鬼,执笔画皮,朱颜丽质,历历在目。
外貌只是欺骗,但是我们却总是轻易的被眼睛的迷惑所骗。
他感觉到彰祺轻慢的挑起他的下巴:“世子的脸生的真好看,眉淡而秀逸,目清而雅明,唇微朱而媚人……”他俯身下去,轻轻的吻了吻喜阑的唇。
喜阑闭着眼,只觉得有什么缤纷的光芒,围拢上来淹没了他。
连素衣的办事效率的确高。夜幕时分,已经将喜阑秘密的安排进了自己的这座府邸。至于他是如何向尉迟凛报告了这番意外,喜阑就不得而知了。
小凛如何,也不会相信的吧?
但是他看着被彰祺易容的少年,一瞬间连自己也以为那是自己了。
故事要怎么精彩,那并不是逼迫我们相信世界的方法。
你越重视的东西,就越不会愿意承认他的失去。
只是这样而已。
喜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依旧是彰祺那端坐于桌前的身影。
“明日端神使节就要返回国家去了。”彰祺玩着手里的一支羊毫,告诉他道。
“我睡了多久了?”喜阑问道。
彰祺看他一眼,伸出两个指头,轻轻一晃。
才不过两天,他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
“再轻薄了的面具,又恐怕容易出纰漏,姑且忍耐吧。”彰祺见他去摸自己的脸,忙制止道,“如何,顶着别人的面皮生活的感觉?”
喜阑安静的望着镜里那个笑容冷清的自己,他们真的相似,相似得几乎要让人忘记谁在扮演谁。喜阑微微的吐一口气:“那有什么关系,总归是借用一下罢了。”
彰祺走过来,俯下身注视着自己的作品:“其实世子本身,长的比较美。”
“你手艺不够。”喜阑勉力的笑笑,“彰祺,我格外的想恨你。”
“但是你不能。”彰祺笑道,手指轻轻抚摩过喜阑的脖颈,滑到了衣襟里。
“我日后,会一刀刀凌迟你好呢?还是拿你入大鼎,烧透了烹盐?”喜阑被他轻薄,目光依旧凛冽的注视他问道。
彰祺不以为意的笑道:“世子怎么样高兴,就怎么样做吧。”他的指尖寻到了那敏感的□,轻轻的捻弄了起来。
喜阑红了脸,却只能任凭他一再的深入掠夺,彰祺拨开他的衣衫,自己已经翻身将喜阑压在了身下,他挑起喜阑偏到一侧的脸,逼迫他看清自己的样子:“我可是告诉过你,有一日,你会自己来求我的,喜阑。”
喜阑!!!!!!!!!!!!!!!!!!!!!!!!!!!!!!!!!!!!!!!!!!!!!!!!!!!!!!!!!!!!!!!!!!!!!!!!!
“我日后,会将你千刀万剐,还是鞭尸城楼之上,将你越家一门的祖坟挫骨扬灰,全部洒进波澜江里喂鱼。或者是……啊……啊……”喜阑在突如其来的疼痛间止住了话题,狠狠的咬住自己的嘴唇把那些耻辱的声音全部吞了下去。
“你如果舒服的话,尽可以叫出来啊。”彰祺一边在他身体里□着,一边不忘记继续的嘲弄他,“我的祖坟,早已经被你那英明的父王扒完了,越家满门,按照你的说法,已经死了一个遍了,世子大人记性不好吗?还是玩失忆玩得久了,需要我亲自来提醒你一番?”
他英俊而阴鹜的脸上陡生恨意,抓住喜阑无力挣扎的双手加了力气,越加用力的在他身体内冲撞了起来。
耻辱,带着血的气味。
喜阑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遥远丛生的记忆里,忽然什么都清晰了起来。渐次缤纷的向他涌来,一群碎片。
那穹顶辽阔的皇宫,那金织玉坠的衣袂,那隐约浮动的乐曲,那缤纷辉煌的幻影。
父皇端正的坐在高高的座位上,侧脸去望向殿下的母亲。
母亲抬脸,清净洁雅,手指玲珑打开,按住一柄无弦的琴。
无弦琴,空音奏,弦断谁人听?
姐姐在一侧的柱廊后现身,惊艳的年少面庞宛如月华璀璨。
一声又一声,张皇而悲怆的琴音。
“谈氏子弦,年十四,善音律,性雅达,御赐焦尾,以示荣宠。”
白衣的少年微微的抬头,笑容里还是夺目的天真。
“臣尉迟尊,封长门吏,特奉愚妹朵倩,迎逢圣驾。以慰陛下失去皇后凤仪哀思。”
那花朵般明媚的少女,在锦绣辉煌的大殿上,抬起了头来。珍珠的冠,把她的面容分割得支离破碎的繁华缤纷。
一夜春宵,琴声像是有了魂灵般自己在这空旷的皇宫里响彻。
他穿着洁白的孝,注视着那还亮着灯的乾殿,父王他,听到了琴声了么?
车马喧嚣,战争碾碎一层又一层的欺骗和自我放弃。
洛河林家,满门忠烈,满门,抄斩。
新榆越家,贤明远达,满门,抄斩。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喜阑,我会保护你的。”
“喜阑,睁开眼睛,看看这些将士,他们为了端神而亡,是端神,抛弃了他们。”
“喜阑,不可以哭。如果泪水可以洗得掉历史,那我们就不需要任何的努力。”
“喜阑,你要成为,端神的王,以及,这天下的王。”
喜阑睁开了眼睛,他那清亮的眸光令彰祺猛然一震,似乎是看见了什么许久不见的珍宝。
喜阑无声的搂住了身上的男人,他在那泛滥的□里而温暖的皮肤,是他此刻最靠近的一点真实。
“我对不起你们越家,我日后必定还以公道。”他打开的身体容纳着男人火热的欲望,那依旧清澈的疼痛弥漫,他需要这样惨烈的方式来提醒,“不过,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彰祺一笑,低头吻他甜美的唇:“彰祺本来就是该死的人了,殿下爱如何就如何吧。但是殿下要明白,此刻,是你在我的身下。”
他更加用力的将自己更深的刺入了喜阑的身体里:“殿下要狠狠的恨我,绝对不要,原谅。”
纠缠的□,以势不可挡的惨痛快感,埋没了那冷寂的院落里,紧紧相拥着的二人。
太阳。
灼热。
歆安抬头看着中庭里那惨白色的日光,一瞬间有了晕眩的感觉。
一双手自身后温暖的环住他,歆安继续仰起脸,固执的和太阳对视着,一动也不动。
“会盲的。”连素衣终于忍不住,伸手将他的眼睛盖住,“歆安,我已安排好一切,你跟我一起,去边塞吧。”
“你安排好了我的替身?”歆安的睫毛在他手心微微的颤动一下。
连素衣答应一声,将脸轻埋在他细嫩的颈间:“跟我一起走,好吗?我已经向陛下上书恳请调去衡缰镇边,在那里不会有人认识你的,那是我们宛缰崛起的地方,有宽广的草原,和望不到边际的蓝天。清澈的蓝天,高高的飘扬着牧人家的炊烟。我可以教你骑马和射箭,你可以自由的在草原上跑,这不是你一直的心愿吗?”
歆安许久没有说话,他感觉到那人真挚的心意,他满怀着期望和爱,想要与他一起,远远的逃避开这些凡俗的纷扰。
“歆安,我要你是我的。不用和任何人分享的我的你。”连素衣轻轻的叹息一声,“其他的我什么也不再想要。”
歆安的睫毛再次微微的颤动了一下,接下来他闭上了眼睛,连素衣知道他此刻心里一定在起着波澜,他只是满足的搂着他,安静的等待着他的决定。
“好。”歆安出声道,“好。”
这一个好字,就将所有的沉重一并卸下,只余着面临幸福时那深刻的惶恐和不安,一点一点的啃噬着心内,关于永久的柔和期许。
连素衣将背对着他的少年拉转过来,他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明亮的眼睛,眼睛,那样明亮凛冽的目光,他只注视着他,命运设局排下的羁绊,牵就着二人朝着什么方向而去。他轻轻的捧起歆安的脸:“歆安,不要再去想恨。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我想见见姐姐。”歆安看着他,低声的说道,“你帮我安排机会。”
奉悦珊长的非常美。这美丽像是月光般炫耀而璀璨,自她降生起就作为荣耀挥之不去的萦绕在她的周围。
端神的长公主,她就像是整个皇家最美满的神话一般存在。
在那些,错杂缤纷,险恶伴生的岁月里。年少的公主骄傲的仰着头,躲避开重重的伤害。
生在一个太恢弘的家族,就需要更多的能力来生存下去。
一定要说有什么遗憾,只能怨怪自己为什么身为女儿身,不能够去碰触更大的禁忌。
生命变成一场演剧,挥洒着流丽的歌。
此刻悦珊安静的端坐在贵妃榻上,注视着眼前秀气而锐利的少年。
“这是你首次主动来见我。”她拈起珠钗上的一束垂缨,温和的说道。
歆安抬头望她,这骄傲美丽的女子,与他相亲相近却始终显得非常的遥远:“我想来看看你。”
“歆安,你恨我吗?”悦珊心里柔软一分,问道。
歆安摇头,许久,微微笑了:“我记得你说过,身不由己。”
“这四个字就可以让你原谅我?”悦珊有点意外。
歆安大约已经可以思考清明,太过幸福。日子一开始过得太幸福,会让人失去判断力。他十八年来都没有想得如此的通透:“小时候,母后每次去佛堂,总是不跪。为此历历被数落为不知礼数。后来我觉得我知道了,母后的不跪,是在抱怨佛祖的冷漠吧。如果上天真的有灵,怎么会这么喜欢看着别人痛苦呢?我,也不相信,会有神存在。如果一定想要,就只能自己去争取。”
悦珊久久无话,歆安的话令她想起了太多的往事。她沉默的注视着他:“你去吧。”
“歆安希望你也终于可以有一日不再只是锁着眉头。”他少有的说了一句温情的话。站起身来。
悦珊笑一笑,只是那笑容依旧显得冷清:“一个个都跑了的话,总要有得替换。当年父皇不顾朝臣的哭谏,自朝堂上奔逃,我躲在帘帏后面,看着那些惶恐的大臣,忽然觉得可笑,他们即使再有惊世的才能,却甘心俯首于一个一心想逃避命运责任的人之下,是不是有点,可怜。那个时候,我恨自己不能够走到堂前去,因为我只是帝女,所以,即使我再聪慧百倍,也不会获得,走到堂前的机会。这个,就是礼法。人们为了束缚自己,而订立下的规则。”
她有些累了,挥手让歆安下去:“我带着你一路奔跑,你也终于累了倦了,要挣脱我手,自己去走一条路了。”
歆安拜了一拜,朝门外去了。他耳畔里听见,悦珊细细声音哼唱起的歌声,似乎无聊,又似乎,非常的寂寞。
原谅我不愿意做你手里的棋,原谅我不愿意保护你的前行。
姐姐。
若我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姐弟,那么有太多的东西,我们都可以甜美的分享。
姐姐。
姐姐。
“姐姐。”在十日之后,喜阑第一次有机会进入皇宫问安的时候,抬脸就看见这美丽女子,柔和面容上明净的眼里泪光盈然。
奉悦珊微微点头:“歆安,近日可好?”
喜阑乖巧的点头,那微薄的面具下脸色轻轻的苍白:“姐姐,我很想念你。”
他略微的叹息一声,将手握住了女子那冰冷的手:“我已归来你身边了,日后不会再离开。”
“你恨姐姐吗?”悦珊觉察出那暖意,安心的问。
喜阑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真的,就像是玩笑般。七年之前他身为质子入宛缰,群臣哭谏反对之下父皇依旧一意孤行。无奈的姐姐请旨下嫁,才得护他一路来到宛缰。帝君对他始终忌惮,三年来横加伤害,姐弟在这荒冷皇宫举步维艰,无奈之下,端神的公主兵行险招,一步狸猫换取了太子的戏码,秘密物色了个傀儡世子,又设计让帝君迁怒,令世子搬到别馆居住。而把真正的皇子喜阑,安排了一众忠心的臣仆,秘密的偷奔回端神,隐姓埋名起来。等待着她可以安心的对付自己周围所处的险境,直到她终于有把握夺还的今日。
期间诸多的计算,一步一步,触目惊心。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战局。棋子本身,无可怨言。
喜阑眼里全是森然的坚决:“姐姐,而今我们将要来,取回这一切了。”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雾蔼重重。我听见了悠远的琴声,一断一续,好象是说不尽的怨肠。
好象,好象,那是因为我在想念。
喜阑猛然间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彰祺,这个人,好象从来也不睡觉,端正的坐在桌前,很认真的练着字。一笔工整魏碑,在长尺幅的宣纸上,整齐的排列下去。
自从连素衣请命回去边地之后,已经过去了十天。喜阑起身来,走到了桌前,手执了那纸的一端,有些无聊的看了起来。
“沟水分流西复东,九秋霜月五更风。离鸾别凤今何在?十二玉楼空更空。”他轻声念了念,这样的一首诗,不断重复的写着,“彰祺,看来即使是书香门第的世家,也会被环境一熏染,改了风骨啊。”
彰祺淡淡看他一眼:“世子与我逞了口舌之快,有什么意思?”他将笔递给喜阑,“快些让在下也观赏一下,端神王子那不凡的书法。”
喜阑眉头一皱,再细细一看那诗,不觉呆住了。
他手腕轻悬,在那纸张末端极快的写了几个字。
“勾九离十,东风在空。藏头收尾,不愧是天机神笔的越家后人。”喜阑把笔往桌面一掷,“东风在空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想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彰祺把纸叠起,装进一个小小竹管里:“还要仰仗世子的亲笔批示,那死心眼才舍得出兵。世子一手俊秀的柳雅,彰祺学了这么多年,也始终模仿不到一分的神韵。”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东风在空起兵,再加上长公主的计划能顺利实现的话,我们的成功,便指日可待了。”
“其实姐姐这一招实在走得惊险。”喜阑心有余悸般,轻声说道。
彰祺一笑:“公主的计策,哪次不是险中求胜?世子忘记自己是怎么平安的还回到这里的么?”
喜阑似乎实在讨厌这个话题,侧脸微微瞪了彰祺一眼:“有件事我忘记提醒你,我一直以人质身份在宛缰,并未曾去过其他地方,你要记好这点。不要再让我提点。”
“我要的东西很明白,并不像谈弦那个笨蛋……”彰祺说了半截,立刻把话给收了回去,看一眼喜阑的脸色,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喜阑坐下来,手懒懒的支住额头:“总归也是个性格过于狷狂的人了。”
彰祺知道他不愿意再说话,于是便退到门边:“世子再休息会,我出门去了。”
连素衣替他安排的身份很好,可以自由的出入于这囚笼般的世子府邸,守卫们当他是宛缰人,倒是不知道还有一出暗渡陈仓。
喜阑依旧保持着那个姿态,久久没有再动。
谈弦啊。
他那上挑的眼尾,细细的蕴着些风情,一丝笑,有些甜的挂在唇边,走路的时候,孩子气的轻轻提着脚步,柔和的拂动春风。
美好得真残酷。
喜阑收回了思绪,眼下,他有许多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人很少有机会,真的可以随心去做很多事,若他不是他,而他也不是他,也许一切会有不一样的选择吧?不要去想爱不爱,谁可以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曾爱过我?而今全部风扬其灰,那就勿再复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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