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殇天下----妖画
  发于:2009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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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尊重这为端神安宁牺牲了自己的姐弟,就不要年年只是来上供问候,而是把他们解救脱离这耻辱的生吧。
他们都在恨着的是谁?
是麻木到已经可以踩着别人的牺牲继续自己那愚昧生活的子民们啊。
那是比侵略更加可怕的东西,叫做遗忘。
看着你。看见你。看清你。
遗忘你,想见你,摧毁你。
爱恋你,拥有你,舍弃你。
伤害你,杀害你,毒害你。
喜阑坐在那远远的位置上,也依旧感觉得到那筵席之内,僵硬有如寒冰的气氛。歆安沉默不语,只顾自己端正的步伐,一步步的绕过了遍排的桌椅,在人们复杂含义的目光中,视若无物的走了过去。喜阑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随着他的步伐,一点点的跌落进了深渊里去。端神的王子,他高贵而冷漠的厌世神情让喜阑的心跟着一起有种悲凉的感受。这样的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他宠命优渥又陷入了僵局,命运是如此的公正与不公来嘲弄着自己的宠爱。
歆安像是有感应,偏偏就在这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
清澈而冰冷的眼光,仿佛无焦距的晃动着世界虚浮的倒影。喜阑被他的目光一看,竟然慌了神低下了头去不敢再看他。他那悲悯的表情,用以注视着一位王子,是多不尊敬多逾矩的一件傻事情。他心里紧张的等待着这乖戾少年对他发难,手心也要溢出汗水来。
而歆安,只是淡然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继续的走了出去。
喜阑似卸下一副担子般,轻轻的直起身体,舒畅的出了一口气。
这场筵席于是就以歆安的僵局,有了些沉闷的收场。
尉迟凛一直还在闷闷不乐,喜阑见他始终因为着这冷场的宴会而情绪不展,于是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别的话。
“我若是那端神公主,一定会请求宛缰王将世子放回国去。”尉迟凛闷了一路,忽然道。
喜阑皱眉笑道:“即使她此刻即使身为王后,怕是也不能说这话的啊。”
宠爱与杀机,只在一线之间。凤凰再美丽,也只限制在当她被眷养在精致的囚笼中,一旦亮出飞翔的翅膀或者是锋利的爪牙,等待她的就将是毁灭与伤害。
尉迟凛思忖一下:“可是我想,世子是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吧?”
喜阑望着这少年,他凝神的时刻精致的小脸上才有着他这年纪该有的,纯真的神色。眼睫轻轻的覆盖住清亮的眼睛,微微的抿起嘴唇,这少年始终都是有着这么贵不可言的沉静,喜阑望他一回,心里不禁有了些淡淡惆怅。
回去端神,恐怕更是没有他的活路。
这是连素衣对他说的话。喜阑细细想过一回,终于可以认可这话的正确。
家,就是那个,回不去了的地方。
“你怎么了?”尉迟凛见他不语,凑近去看他的表情,喜阑稍微避过了他的眼神,才笑了一笑。
“我并没有什么。可能是累了。”他说道。
尉迟凛伸手摸摸他的脸,他似乎养成了这任性的习惯,伸手出去,抚摸,以及确认,他就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开。要真实的抚摸着他的身体皮肤,才可以肯定的,感觉。
“我觉得,也许公主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办法改变这事实分毫。她唯一可以做的,大概只剩下保护自己的弟弟,活着而已。”喜阑想了一想,下了结论。
尉迟凛皱眉:“谁让他自己命不好,要是换成我,定是要先一刀宰了那卖我求荣的父皇,也不会任由自己这样被作为筹码递送着没有自由的。”
“世子,是为了端神,才做出这牺牲的啊。如果他真像你说的一般,恐怕现在你我就不是这样舒服的坐在这里说话了。”喜阑认真的说道,他总是记得那少年隐忍的眉宇间,散也散不去的恨意。
“是这样的吗?”尉迟凛笑笑,“他的牺牲。就是换来这样的和平。越王勾践尚且知道卧薪尝胆,三年不鸣等待时机再起,灭去吴国手刃仇敌。可是我们的世子大人。那样鲜明桀骜的脾气,难道宛缰王是瞎了的?”
喜阑摇头,宛缰王的目的,便是再也不会放他归去了。他不是越王,回国后会有死心的民众跟着他复国。因此,即使是再多的心思,也只能全部的一笑置之了。景帝早已经忘记了他的儿子是怎么样的在敌国生活着。他可以立任何的王子为储君,只要自己,还可以这般得过且过的活下去,血性,就统统要对着懦弱低头了。
“如果你是世子,你会怎么做?喜阑?”尉迟凛爬到小榻上坐下来,问道。
喜阑笑道:“我可没有这福分。”他稍微想一下,“如果是我,大约是会,宁为玉碎吧。”
宁愿把自己的暴戾,作为了任性的代价。我不想要去保护那些愚蠢的人们。他们茫然的活下去,也并不见得就是多好的事情。我会活得无比的疼痛,因为我的牺牲换取的,是那群愚蠢人们毫无变化的生。
“你与我想法是一样的。”尉迟凛说,“我也不愿意,为了盲目去牺牲。我只想要做自己有把握的事。可以被我控制的结果,不然为了些盲目的理由浪费掉生命,是愚蠢的事。”
喜阑轻轻摇头:“我不是怕浪费掉自己的生命,而是觉得没有耐心面对很多事。”
他性格里有着天生的厌弃之心,但是隐忍得久了,大概自己也会忘记了许多。
“以后不会了。”尉迟凛握住他的手,“以后只要你想做的事,我就努力让你去实现它好不好?”
他的确,有这样强大的能力。喜阑看着他,忽然间却并没有最初的喜悦。他以为自己可以依靠这力量,得到新的生活,寻求新的出口,可是忽然他觉得疲惫,这力量不足够令他鼓舞。他到底是在犹豫什么?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我明明一无所有,却还是贪得无厌。”他自嘲的一笑,“小凛,你喜欢我什么?”
尉迟凛看着他:“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你对我真。我一直以为,此生没有这运气的。”
他生在那繁华的家庭,所有人都恭敬对待他,从来没有人,敢于与他诚实的交换一份感情,不为谋图的交换着感情。想要,握住这诚实,不让它太轻易失去。
“大约,是我们的缘分够多。”喜阑温和的笑道,“其实,若不是你,我大约,也一直就会那样的在流觞,直到尽头吧。”
尉迟凛制止了他的话:“可是喜阑,我始终觉得,即使不是我,你也不会在那里太久的。我总是有这感觉。那天在那间喧闹的房间里,你站在那里,抱着琴,我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一下子停止了下来。”
我想要把你的光芒,收起来。收在手里。
喜阑安静的看着他,正想说什么,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小侯爷,连将军拦车求见。”守卫的声音传了进来。
尉迟凛看一眼喜阑,对方与他一样大惑不解的神色,他便道:“请他到别馆小坐吧。”
连素衣听见了尉迟凛的回复,却并没有反应:“小侯爷,我二人身份敏感,还是不便府上叨扰了,只想请喜阑公子移驾与我小谈片刻就好了。”
找喜阑?尉迟凛的眉一下皱起:“将军有什么事要避讳尉迟凛么?”
“侯爷不要误会,只是些杂事,想与喜阑公子私下谈论一下。”连素衣的马蹄声轻轻敲击着石板路,“侯爷真是一刻也离不开喜阑公子的么?”
门帘一动,喜阑已经钻出了车厢:“将军还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强横拦人吧?不就是些杂事想与喜阑探讨?那么喜阑就随你去便是了。难道在帝州的青天白日之下,还怕将军绑人不成?”
连素衣知道他是说给尉迟凛放心,微微一笑,伸手给喜阑,“小侯爷莫担心,素衣定会完璧归赵的。”说完一用力将他拉上马,转身便飞奔远去了。
连素衣打马飞奔过街,他原本就是在马背上驰骋惯的人,骑术精湛。喜阑只觉得一路狂风往耳朵里灌,周围的景物上下晃动着迷晃了人眼,有些凛冽的眩晕袭来,他忙闭起眼睛,以避免自己被那颠簸的感觉给折腾的真的晕过去。
“你也没有骑过马?”连素衣翻身跳下,眼睛有些沉吟的看着喜阑,“你的模样与那个人真像。”
“与世子殿下?喜阑不敢。”喜阑心里虽不太愿意,却也只能就着他的手,跌跌撞撞的跳下马来,脚步一紧,在落到他怀抱前的距离停止住。
他们停在了一座有些荒僻的宅院前,紧闭的门扉上,那铜馏的兽头衔环有些暗淡了色泽。连素衣推开了门,一股久未开封的陈年气息钻出来,他做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喜阑与他进去。
“这里是洛河林家的旧宅,大战之后陛下将它赏赐与我做了私宅。我自接受这赠物之时起,就从来没有进去过。”连素衣道
喜阑随同着他往里面走,听见这话笑道:“莫非连将军这等视生死如无物的人,也会亏心住了凶宅么?”
他说得太尖刻,分明还留着那日的怨怒没有发完。连素衣诚然的停住,手指轻轻掐下一段已经枯黄的竹枝:“我知道你会恨,你们端神的人都会恨。那么好的将军,我从来没有遇过那样的对手,一门十二位男裔齐上了战场,他们是父子兄弟的战士,我们没有遇到过那么骁勇的行伍。你知道吗?洛河林家,血染黄沙,苍天为帜,灭尽杀伐,他们是那样的军人,就算身为对手,我也佩服的军人。”
“还是满门尽灭,连一声应有的哀声,也没人敢发出来。”喜阑觉得有些可笑,民族的英灵陨落了,被记忆残酷的埋藏,而他的敌人,却在郑重其事的提醒。
连素衣笑笑:“十二道圣旨。你可知道,十二道停战圣旨,心急火燎般被送到了最前线。当时我们与端神陷入苦战,林家军几乎要把我们宛缰最精锐的部队逼入绝地。是谁救了我们?成就了我们的大业?是你们的陛下,你们的圣景皇帝啊!可笑前方的战士在流血牺牲的时刻,他已经大笔一挥,议和停战,将好不容易争取回来的江山,又尽数拱手让人。喜阑,这就是事实,所谓的一切忠勇,都只是权力的玩具!”
“你与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喜阑安静的注视着这激动的男子。忽然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明白连素衣。他究竟是因为寂寞,还是炫耀,把仇恨灌输到他的心里去呢?
连素衣淡淡叹息一声:“我早就说,这样的家国,惦记着有什么意思。”他一双明亮眼睛,端正的注视着喜阑,“喜阑,虽然你我处于敌国,但是我一眼见你,就知道你不同。”
“将军抬爱了。”喜阑隐约有了些预感,却依旧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连素衣把掐下来的竹枝随手丢到一旁,他环顾着这荒凉空旷的庭院:“喜阑,你想要,有不一样的生活么?”
“什么意思?”喜阑冷静的问道,但是不可否认他的确意外之极。
连素衣吸一口气:“你见过歆安,他与你差不多大,我见他的时候,他刚刚十四岁。”
他好看的眼睛稍微闭起,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整张脸有种柔和的光泽:“十四岁,满身都是怨怒的少年,原本是关押在皇宫内与他的姐姐一起,触怒君王之后,被安排住在了别馆里。那时刻我方从军营调回帝州,第一个工作,就是护卫他。”
名为护卫,实则监视。这任性少年太过于焦躁,屡屡令他年轻气盛的心也跟着烦怒。
对峙一般的相往,命运挣开了重重的网奔向前方。
我的生,是为与你相见。
已经记不清的历史,纠缠着暧昧的残酷蜿蜒的束缚住二人身不由己的欢娱。
大约是那日的风雪太大,大约是那日里他见这少年孤独的站在院内看着天空归雁,那神色能够让世间的一切全部都静止下来。
他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将他抱进了怀里。
□就像是毒药,越饮越渴,搀杂着那屈辱的羞耻之感,一点点的刻进血肉里。他惊惧却有抗拒不了自己的思念与渴望。在这错杂的矛盾里,一味的陷落了下去。爱还是不爱,我们相拥,并不仅仅,真只为了取暖。
连素衣看住喜阑的蛑,清明水亮的一双眼,实在是太相似。他第一眼就笃定自己可以成功。成功,是为了什么荒唐的理由。
“你代替世子,留在宛缰吧。”他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更像是一种恳求。
喜阑最初的震撼后发问道:“那世子呢?”
“我将把他放在安全的地方。”连素衣承诺道,“放过他,饶了他,他承受不起再沉重的宿命了。你是端神人,你知道他为了你们的和平付出的代价,现在,请偿还给他!”
“这种话,由你说,真是好笑。”喜阑退后一步,“连将军,你知道你现在,究竟在说什么吗?”
连素衣微微一笑:“因为我爱他。”
爱他只是个少年的模样,爱他那锐利而孤单的气息,爱他在漫天的风雪里桀骜的抬头,雪花飘满了他乌黑的长发。与任何的身份身世无关的,仅仅的爱。
“如果端神某日要领回世子即位,你如何做?”喜阑觉得他真是疯了,“再说,你要如何瞒天过海,把我换成他?”
连素衣道:“我已经,顾虑不了那么许多了。我只想要救他,带着他离开这争端。端神没有能力和意愿要回这傀儡,这是你我心知的事实。喜阑,我实在喜欢你,你可以放心有我在宛缰一日,就绝对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身份,包括那位清明聪颖的长公主殿下,也是如此。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做,还是不做就好。”
“我如果说不呢?”喜阑问道。
连素衣迟疑一下:“那我只能还给小侯爷一具尸首了。”
“我若答应,你同样要有办法糊弄他,最好的就莫过于我死了。”喜阑冷淡的笑道,“连将军,你这么做,知道不知道是在欺君罔上啊?”
连素衣摇头道:“我恐怕这由不得你了。”他低头示意喜阑看看地上,那忽然侵近的黑影。
“第一眼见你,我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歆安。再加上我手下秘密寻找到的易容金法,多年来一直对世子不闻不问的宛缰帝君,也看不出端倪。而且,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将你慢慢的制造成我理想的样子,世子要出点什么意外精神错乱,或者是 不再说话,会有谁关心?”他此刻说出的话极轻柔,却让喜阑心里一凉,“喜阑,你是躲不过去的。”
“为什么要挑上我?如果我不来宛缰,你如何安排?”喜阑问道。
连素衣悠然一笑:“因此,这是天意。在我还没来得及着手寻找替身的时候,你就自己送到了我面前来了。”
他示意一直躲藏的人近前来:“这位是我精心秘密寻访到的,最有名的易容师,他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喜阑看着那个走向他的男人,他逆光的迎向他,他微微眯住眼,看见来人笑容温情而残酷,牙齿在日光下轻轻闪烁出细碎的光泽。

破阵曲(一)

喜阑有生,从未觉得世界是如此的讽刺。
男子轻轻的抬眼打量着他,目光里有着猎手般敏捷的自信,他的嘴角微扬着,温情而残酷的笑意如阴云密布着天穹,噩梦犹如头顶盘旋的鸦,嘶哑的声音一点一点将记忆挖出来,血肉粘连的撕碎。
喜阑惊恐的后退了一步。
“彰祺觉得的确是个好材料。”男子朝着连素衣,轻声的说道。柔和的声音,不似那个人般寒光凛冽。
连素衣点头:“那么就有劳彰祺先生助我一臂之力了。素衣感激不尽。”
男子转向了喜阑:“在下易容师,彰祺。见过世子殿下。”
“你叫,彰祺?”喜阑吐一口气,“真像是我的旧识。”
彰祺温顺的笑道:“彰祺本身就是个易容师,世子如何就能够轻易相信这就是在下原本的模样呢?”
喜阑又是一怔,彰祺,的确太像刻墨了,连同他说话时那对他造成的沉重压迫感,也是那么的类似。
“连将军,我答应你之后,你便要让喜阑死得彻底些。小侯爷是个多么精明的人,是如何也不会接受我凭空消失的吧?”喜阑下了决心,向着连素衣说道。
连素衣大喜道:“这个你自然应该放心,有了彰祺先生的相助,要让小侯爷相信你已经死于非命,实在易如反掌。”说完拍了一下掌,早已经埋伏在四周的几位侍卫立刻抬上一具尸首。
死者是个少年,面容清秀,死状安详。连素衣说道:“我自然已安排手下做个戏码,至于如何把这少年变成你,就要仰仗彰祺先生妙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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