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郑三----桃符
  发于:2009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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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良依旧垂着头,用脚去踢眼前的茶几架子:“我不认识他!”过了片刻又恨恨道:“他凭什么打人,我就算做了什么也与他无干!”
赵仲儒叹了口气:“说说罢。”
冯良闻声抬头,瞅了瞅他。见他正捂着脸颊抽气,不象是取笑的模样。胸中也委实烦躁,略犹豫了下便开口道:“当日里我为寻大哥你的家乡,接下了很多进山的买卖。便是在一处山村里遇见了这个混人。”
忽然记起赵仲儒说的“一个乡亲”那话,居然隐隐有些欢喜,原来仲儒大哥也是那里的人。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了一丝怪异之感。
赵仲儒见他顿住,便出声催促:“然后?”
冯良不及细想,郑三的事又翻了上来,便续道:“那人见我两次后,便开始风言风语说些混话。我同他打也打过了,吵也吵过了,他只管笑嘻嘻的也不恼,依旧犯浑。”
赵仲儒悠然道:“你若是真恼,何苦一次次送上门去让他调戏,必然是他当时让着没揍你,你便觉得新鲜了。还看他好欺负无需惧怕,便想找回场子来,是也不是?”
冯良听这话登时气的蹦了起来:“我、我……”这样结巴了两声,又颓然坐下。决定不理这茬继续说。
“期间有次山路中遇险,他赶过来救了我。我感激的很,便想法子报答于他,结果阴差阳错闹出了不小的笑话。”想到自己办的丢人事和郑三做的恼人事,只觉得面上一阵发烫。
赵仲儒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示意他说清楚些。
冯良只做没瞧见,继续踢茶几架:“都没见过这么没脸皮的人。说出那样的话,办出那样的事,居然还好意思问我要不要考虑他!我气不过,便使了个幌子骗他说要细想,躲起来不见他,他居然就真信了,傻头傻脑的自己进城,其余时间便老实在家侯着。憨成这样,有什么好!”
赵仲儒点评道:“其词若憾焉,其心深喜之。若不是这样,只怕还打动不了咱们冯掌柜的心罢?”
冯良此刻已经从容到眼皮都不抬了:“他就这么侯着,横竖我也不急,便看看他能侯到什么时候。直到那一日……”
说到这里扬起头来,认真地对着赵仲儒道:“从在狱中我听了你同那贺公子的故事,我便对自己说,以后若有人真心对我,我必诚心以待。我若无意,便不误他;我若有意,便好好待他。定然不要再让人落得同你一般。”
赵仲儒听到这里也苦笑一声:“我们……这样也始终无悔。”
冯良又想到了什么,略有些恼:“本来我想着,还有这些事务在身,又是商贾之身,各地奔波未有终时,便没去招惹谁家的姑娘。只待以后寻到大哥你再谈家室。谁料想……遇见了这个混人!”
“那日正好是雪后,山上路滑。我不慎踏错一步,差点便跌落山谷。他恰巧在附近,便赶过来负我到山洞,悉心照料。我当时想,若我方才就那样跌下去死了,只怕这傻子会真伤心罢。便是我自己,也有不甘。念着前事,便应了他。”
赵仲儒微笑道:“这样不是很好么?那今日怎么又是这般状况,闹别扭了?”
冯良听到这话登时从甜蜜中回过神来:“那个禽兽!我不过是回城里两日,他便出得山来,初始我以为他是来寻我的,还好心派人去接他,谁知他居然一拐弯进了青楼!”
赵仲儒张口结舌,风度尽失。
冯良继续忿忿道:“我只当他不晓得是什么地方,还担心他受人蒙骗,派人去问,得知他居然一去了就打听小倌所在,径自去寻乐了!后来见他出来,居然挂了一脸□,果然是得趣的模样。我还当他是好人,着人去探听,连那小倌都认了!”
说到这里实在气愤难平,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我实在气不过,便去进山问他。谁知他跟没事人一样,见面便只想搂抱求欢,我探问于他,他居然装着没事人一样,还好意思说……说……呸!”
说到此处恨恨的去踹几脚,用力大了些,疼的又跌坐了回去。
赵仲儒有些憋不住,怎奈方一咧嘴便扯动了伤处,疼的嘶嘶做声,于是充满希冀地问:“那你如何应对?狠狠的揍了他一顿么?”
冯良揉了几下脚趾,又开始丧气:“我那时忽然想起,打从一开始,那人便只是出言调笑求欢,却从未有过喜欢真心之类的言语。只怕我于他,就是一个能欢爱的人罢,换做谁他大约都会如此。”
“只是我昏了头,把那些当作喜欢,然后便一头栽进去了,原来傻的那个是我。一时之间只觉得手足冰凉,心灰意冷。他还是那副对人好的样子,让人看了却只觉得难受。可要我去求他用真心待我,却是怎么都做不出来。便……同他说了些话,撇清了干系。”
赵仲儒怒其不争:“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你管他怎么想的,就该先揍了再说!”
冯良也觉得自己不争气,咳了一声继续道:“我当时只想离他远远地,和这人再无纠葛。可是看他气的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又觉得不对……”
赵仲儒此刻已经不想理他,别过脸去不看冯良。
冯良也不再用脚踢东西了,改用拳头敲打着扶手:“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便起来出去转转。就见他连门都没关,院子也搞的一团糟,人就那么睡那里,也不怕招贼。”
赵仲儒气的哼出声来:“可不就是招了你这个贼?你平素不是谁的气也不吃么,怎么他这般对你你还心疼他?没出息样!”
冯良倚在扶手边,把头埋到臂弯里:“谁心疼他了?我还不是回来了去接你了么。”
赵仲儒嗤笑道:“多稀罕!那现在他也逛过青楼了,还又来招惹你,你怎么着?”
冯良闷声道:“我明日就去问他,看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赵仲儒道:“有心如何,无意又如何?”
冯良闷着咬牙:“若是有心,我便同他讲明白,以后再不可有这样的事,还会同他相好。若是无意,我便杀了他!”
赵仲儒又气又笑:“要是他同你好还非要去那青楼呢?”
冯良唬的一下抬起头来,目放凶光:“那我便打断他的腿!”
赵仲儒又嘶嘶的吸了口气,诚恳建议:“不如你先打断他的腿,这样省心。”
冯良心事说毕,此时方觉出不好意思来。跳下榻,不理赵仲儒的挑拨,起身向外走,边行边说:“我去着人给你准备些酒菜。”
赵仲儒恨道:“这般模样吃什么有味?不用乱忙了。”冯良应了,依旧出去准备不提。
一会功夫便有人端了饭食上来,冯良也去换了衣衫,在旁边作陪。与赵仲儒闲话着,忽然想起一事:“仲儒大哥你也是杜梨沟的人么?”
赵仲儒点头挑刺:“是便是罢,还非要说个也,可见我是不如人家了。”
冯良此刻无暇理会他的打趣:“可是杜梨沟就一家姓赵的!”
赵仲儒有些纳闷:“是啊,那是我大伯家。”
冯良瞠目结舌:“可是那赵家已经有一个叫赵二的堂侄了。”
郑三从暗巷出来,心绪茫然。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漏液回山实在犯不着,一时竟然不知该去何处。正踌躇着,肚子忽然响了起来。这半日奔波折腾,此时方觉出饿来。
罢了,不管怎样,总得吃饭睡觉过日子不是?抬头望见前面的酒楼,吃饭去!
进得楼内,大堂中人声混杂沸沸扬扬,郑三不耐,便走上二楼。寻了个空位方一坐定,便听到有人招呼他:“猎户大哥!”
郑三听这语调措辞如此熟稔,便知又是李达。心中叫苦,却不敢不应,向发声处望去,果然是李达从雅间里走了出来。
郑三只是纳闷,这人不是军伍中人么,怎么总是有如此多的闲暇出来饮酒作乐?眼见着李达拉起他来,拽进雅座,按到桌前坐下,面前又被斟了一大碗酒。李达那里正在说甚么一人饮酒无趣恰好遇见郑大哥,今日不醉不归之类的话语。郑三插不上嘴,索性任他摆布。反正说也无用,自己也实在没心情挣扎甚么,醉了也好。
如此李达滔滔不绝,郑三沉默不语,两人却都是痛饮的架势,一碗碗灌了起来。喝到后来,李达忽然停了话头,沉默了片刻后又道:“商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郑三想起今日的情景,觉得李达此言大有道理:“不错!”
李达见他附和,更是高兴:“尤其是一个叫赵仲儒的贼子,最为可恨!”
郑三只觉得眼前这人登时亲切了许多:“正是!”
两人对视一眼,只觉惺惺相惜,酒碗端起,又猛喝了一气。李达再次开口,声音已是含混低沉:“那样的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他如此惦记。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受苦。”说到此处忽然一把握住郑三的手腕:“你晓得么?”
郑三喝的头昏眼花,懵懂答道:“我不晓得。”
李达不理,继续喃喃道:“我那日里问他,到如今你可后悔了罢?你晓得他怎么讲的?”
郑三昏昏欲睡:“我不晓得。”
李达恨恨道:“他说我早就后悔了,当初城破之前,便该跟他走,出狱之日,便该应了他。”心中着恼,手中的酒碗砸将下去,哗啦一声把郑三震的清醒了少许。
李达继续道:“那赵仲儒又是什么好东西,明明逃出来了,却任他苦候着不来见他。这等小人早晚要被官府抓了去砍头!”说到此处酒劲上涌,只想朝桌面趴去:“还背着……人命官司……”话未说完,便睡了过去。
郑三迷糊中听得只言片语,应道:“这个我晓得,赵仲儒不是东西……”也身体前俯,昏昏睡去。
酒楼的伙计打烊的时候瞅见这两位,叹了口气:一位是军爷,惹不得;一位是熟人,不好惹。便把雅间合了,任他们睡着。
第二日郑三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彷徨四顾,认了半天才想起是昨夜同李达在此处饮酒的,想来是喝的过量就此睡了一宿。叫过伙计来一问,果然如此,那李达已结过账先走一步了。
郑三下得楼来,走到街上。干涩的双目被迎面的日头一刺,只想流下泪来。再望了眼不远处的顾恩记皮货铺,见那边已经店门大开忙碌起生意。比照那边的生机勃勃,只觉得自己形容枯槁,着实没意思。也不再多做停留,仓皇回山去了。
第二十九章未完
郑三进到山里,也不理会村人招呼,直奔回自己家。进门来又无心做事,头还疼着,索性先睡了再说。
待到再起身来,已到了薄暮时分。郑三爬起来胡乱洗漱一番,方觉得清醒了许多。肚内空空,便要去赵先生家吃饭。
走了一半,忽然想起赵仲儒的事,脚步便踌躇起来:这事到底要不要同赵先生说呢?若是不说,那他就会一直这么无望的等下去。若是说了,只怕他会伤心难过至极。到底如何做才是好的,一时倒也拿不定主意。算了,还是过去探探口风再看罢。
进得赵先生家门,桌前坐定,等了片刻赵先生便端了菜出来。郑三一瞄之下,却见与平日里不同,不由得惊奇:“这是什么?”
赵先生以袖掩口,轻咳了两声:“这是白日里刘老爹送过来的猪腰,我就做了个爆炒腰花。他说……咳咳,他说今日见你目光游移,脚步虚浮,只怕是昨夜被山鬼吸去了精气,便送来这些东西让我给你补补阳气。”
郑三心中暗咒,这刘老爹,真是操心不到正点上!放下这个,便开始盘算方才那事。瞅着赵先生坐定,开口问道:“若是那赵二不回,你就一直这样等下去么?”
赵先生见他冷不丁提起这事,也是一楞:“这是自然,现在这样不也挺好么?”
郑三迟疑:“若是他在外面过的好的很,还找了别人,就是不来寻你呢?”
赵先生笑道:“那我就在此终老也好,不过他最多不过是恼我怨我,断然不会负我,我知道他的。”
郑三见他说的笃定,想这个人原来也是个傻子。叹了口气,便不再多言。如此看来还是不要说与他听的好。低头吃饭,瞥见那盘爆炒腰花,脸色黑了一黑。
赵先生看他不再言语,也拾筷准备进食,又见郑三瞪着菜色板着面孔,便道:“你若是不喜这菜,撤下去就是,不用勉强。”
郑三胸中愤懑不平:“我怎么不喜,我喜的很!”挟起一大筷丢到嘴里,用力咀嚼。见赵先生望着他,又招呼道:“来,你也趁热吃些,冷了就腥了!”
吃罢了饭,郑三再度回到家中。他白日里睡多了,此时精神得很,怎么也不想睡。无聊之余便开始收拾屋子。见到前些日子做好的成瓶的油脂,心中有气,这玩意想来是怎么都用不着了,啪啦一声丢出去砸个粉碎。又去整理箱柜,把那些皮褥皮袍的统统塞到柜底。眼不见心不烦。
如此翻腾着,忽然揪出一件中衣来,却不是自己所有的。展开一看方明白过来:原来是当日冯良在家的时候,替换下来的,走时没晾干便留在这里了。
郑三心中一动,想起了他当日穿着这件衫子时候的模样。放到鼻下一嗅,似乎还带着那人身上的气息。这两日里补的鸡血猪腰一下显出了成效,他坐不住了。
郑三倚向床头,将这件衫子垫在掌中,伸手下探,握住那处,闭目想着那人的模样,手中便动作起来。正行到惊涛拍岸,悬河欲泄之际,忽然听得屋内有异响。郑三睁眼望去,这才发现,屋门口赫然立了一人!
再仔细一看,来人竟是自己正念着的那个。当下郑三也顾不得是梦非梦。只管狠狠的盯住了他,手下动作更急。那人也仿佛被什么定住,立在那里只不做声。
一时之间,房屋中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迅猛蔓延的热度。如此过了片刻,郑三啊地一声,打破了这凝固般的平衡。
冯良如同大梦初醒般,一下回过神来,当下又羞又怒,暴跳如雷。冲过来就要揍郑三:“你个禽兽!那是我的衫子!你做了这等龌龊事,以后叫我怎么穿!”
郑三左手拎着腰带,右手还拿了沾了那物什的衫子,一时腿脚也不灵活,躲的甚是狼狈。吃了几拳几脚后,无奈威胁:“不许再打了,你再过来我便把它抹到你身上去!”说着扬了扬右手。
冯良气结,又怕这个混人真干的出来,一时无法,气咻咻的坐在椅子上狠瞪着他。
郑三这才松了口气,腾出空来,整理了下衣裳。去外面洗罢了手,再回到里屋。
一进屋门便见冯良又要扑过来揍他,郑三心中没有来地一酸:这般模样的冯良,离上一次见已经恍若隔世了。他如今不是也寻到了人,也过的很好么,为何又来这里,又进到自己家里做什么?是终于记起自己的好来,还是忘记了什么东西要取?
百般滋味齐涌心头,郑三再无心思打闹。躲开横飞的拳脚,再伸手按住张牙舞爪的人,狠狠的勒进怀里。生怕他再做出一副冷淡伤人的模样,不敢多看,将头埋向他的颈子。闷声道:“你别开口,就让我这么抱会。”
冯良起初挣扎了几下,纹丝未动。又被他勒的生疼,正要开口怒骂,忽听得这人如此说话,语义中大有哀求之意,心中一软,便放松了身体。稍静下来,这些日子里的思念就涌上心头,于是又抬起手臂,也狠狠的勒住怀中这人。
就这么用力抱着过了许久。藉着这个拥抱,牵挂,哀求,依恋,爱慕,无法言诸于口的情绪静静交汇相溶了。
他是舍不得我的!两人都有了这个领悟,是以再次同时开口的时候,底气也足了许多。
一个说:“你以后不许再去找别人!”
一个道:“你以后不许再去逛青楼!”
两人同时一楞。冯良沉了沉气,示意郑三先讲。
郑三想起前事犹自愤愤不平:“那个赵仲儒有什么好?你只怕不知罢,赵先生一直都在等他,他却在外面逍遥自在,纯粹的衣冠禽兽!你既然同我好了为何还挂着他?以后不能再与他来往了!”
冯良见他妄自揣测便横加指责,心中也是有气:“仲儒大哥那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对他好对谁好?若不是他,只怕你都不认识我!还谈什么相好!”
郑三一听报恩两字心中更火:“报恩是罢,那我还是你救命恩人呢,所以你就以身相许了?”
冯良也开始冷笑:“那又如何?总好过你这样的禽兽,同我好了还要去逛青楼,出手大方啊,小倌都夸你厉害,让他爽的很,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郑三一个虎扑,将冯良压倒在床上,恨声道:“那我便让你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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