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症----kemmi
  发于:2009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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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如果那人真因为你看不见而不要你,那他真是混蛋。」
看著三弟表情平淡的侧面,我真没想到三弟会跟我说这个,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三弟也没等我反应,只是接著又道:「可他不会的,二哥你爱上的人,不是这种人。」
「小零……」我几乎是怔喃地唤著他,眼眸水亮地彷佛下一刻就会挤出液体来。
「回去吧。」三弟突如其来又冒出这句话,我只愣愣地张著嘴啊了一声,就这麽莫名其妙被拉了出来又莫名其妙被拉了回去,从头到尾一头雾水。
回到病房後,家人也很意外我们这麽快就回来了。然後三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我病床旁垂首不语,可我却发现只要有人从外头走过,他睫毛就会忍不住颤一下。
直到护士推了移动式病床进来,说要准备去手术房时,三弟才抬起头,依然没什麽表情,我却突然起了个念头,觉得三弟似乎在等什麽人。
这个想法在我被推进手术房前几乎可以被证实,因为三弟一直不断转头瞧著走廊转角,似在期待什麽人会突然出现一样。
没有再去理会三弟的反常行为,我躺在移动式病床上,由下往上地瞧著爸妈和大哥的脸庞,忽然轻轻一笑:「希望这不是最後一次见到你们。」
「别乱说!」「胡说什麽!」
母亲和大哥同时开了口,前者有些泫然欲泣,後者则是带了点无奈神情。
「傻孩子。」母亲俯下身抱了抱我,眼泪终究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也伸出手用力回搂了母亲一下,然後在她耳畔轻道:「妈,我爱你。」
紧紧抱著我好一会儿後,母亲才放开我,已是两眼泛红,然後大哥走了过来,握起拳头搥了搥我肩头道:「加油。」我假意露出痛苦神情逗得大家都笑了,连母亲也破涕为笑。
然後我看向父亲,发觉一向严肃的父亲似乎没那麽高大了,我很想对父亲说些什麽,可话却哽在喉头,然後出乎意料地父亲忽然也低下身来抱了我一下,强而有力的一个怀抱。那瞬间我竟感觉到父亲搂著我的手在微微颤抖。
「爸-」我只能哽著声音喊了他一声。
父亲只是有些不自然地放开我,然後随手拨了拨我的头发,我却懂了在父亲沉默寡言表面下的父母心。
最後,我语带叹息喊了还专注在走廊转角的三弟一声,有些哭笑不得此时还有什麽事比他二哥我要手术还要重要。
三弟似乎有些不情愿回过头来,虽然他表情平淡地令人看不出来。
然後他也走到我身旁,俯下身来,正当我以为他想来个兄弟之间的拥抱时,他却忽然抓起我的手贴上他的脸,黑眸发亮地瞧著我道:「二哥,别忘了我。」
「小零-」我再次怔住了。我知道三弟的意思,他是在对我说,就算真看不见了,可请我不要忘了他的脸,不要忘了他的模样。
三弟就是这麽直接,唯有他会在这个时候肆无忌惮地预设那十分之一的结果。
「傻小零。」我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得那样暖和明朗。
然後在家人的目送下,护士推开了手术房门,缓缓将我推了进去,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响起,跟著而来的是一个慌忙身影从走廊转角那儿闪了过去,有一刹那我差点以为是阿闵来了,心不禁一揪,可那抹人影只是一闪而过,然後就快速恢复寂静。
轻吁了口气,我不禁为自己那一瞬间的妄想有些失笑,接著家人的面孔渐渐离我愈来愈远,直到手术门阖上,他们的身影才从我眸中完全消失。
接下来我只记得我被开刀房里头的护士推著穿过一扇又一扇的门,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也被她们彼此间轻松地话家常而慢慢平稳下来,然後我似乎又听到远方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好像有人急促地喊著我的名字,太过飘渺的嗓音让我听不出那人是谁。
最後随著进了开刀房,一切终归平静。
□□□自□□由□□自□□在□□□
「小舒!让我进去!小舒!小舒!」发狂般地在手术房外大喊,安以闵完全不愿相信他只不过晚了一步就见不到李舒手术前的最後一面。
没经过思考地就想往手术房内冲,可却在努力试著扳开手术房门时手臂忽然被人抓住,身子被扯了回来。
「放开我!」无法抑制怒气地回头朝著抓著他的人大吼一声,安以闵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著,可依然挣脱不了李生的箝制,最後只能不断朝著手术房内嘶声喊道:「小舒,你出来,我是阿闵,你有没有听到我在叫你,你出来,你出来啊!」
站在安以闵背後差点抓不住他的李生十分镇定地两手快速穿过安以闵腋下,紧紧抱住他的身子往後拖,就怕被他一个挣脱酿出祸来。
「放开我,你这混蛋!」安以闵口不择言地大吼大叫。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放开我……」神情绝望悲戚地盯著手术房门,安以闵最後几乎是哑著嗓音哀求道。
没有想到一个大男人会露出这样伤痛欲绝的神情,而且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弟弟,李父李母和李生不禁被这画面给震撼住。李零则是从头到尾冷眼旁观。
然後,手术房上的灯骤然亮起,有些薄弱的光芒让安以闵倏地安静下来,只见他先是抬头怔怔地望著那亮著的「手术中」三个字,接著像是失神般地身躯一软,顺著李生的扶持缓缓跪到地上,然後忽然伸出双手捂著脸,痛哭失声。

过敏症 -18

李舒……你这混蛋……你这混蛋……
无法抑止的液体不断从指缝中渗出,安以闵悔恨地紧捂著脸,为自己竟没有在深爱之人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
为什麽……为什麽不告诉他……
若非听到手机内的语音留言,他不会晓得小舒脑部的瘀血竟是他间接造成,不会晓得小舒跟他分手後数次濒临崩溃,不会晓得小舒为了失明後还能不能与自己在一起而痛苦万分,不会晓得小舒要做出再次伤透父母的心的事有多自责,不会晓得他的小舒已经被逼到了悬崖尽头。
他好恨,恨自己竟然完全没发觉李舒的异状,恨自己忽略了李舒老是躲藏的眼神所代表的意思,恨李舒这阵子竟然都在撒谎骗他,恨李舒竟然独自承担所有的哀伤。
想到这些日子李舒所受到的身心煎熬,想著李舒每次对他说我爱你的时候是怀抱著怎样的心情,安以闵就觉得自己全身像是被人撕裂般地剧痛,一种彷佛被夺去所有呼吸几乎窒息的痛彻心腑。
因为我想看著你离开,而不想让你看著我离开。
我得了绝症,一种叫思念安以闵过度的绝症。
家里的事,没什麽大不了,我可以解决的。
那如果我不在了,你就不记得我了吗?
我今天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阿闵,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别打别打,会变笨的。
你会不会忘了我?
那些都过去了。
阿闵,我爱你。
阿闵,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无数次的暗示,无数次的我爱你,他却只从里头听出了小舒满腔情意,没听出他背後铺天盖地的忧伤与沉重压力。
谁是混蛋?他才是混蛋。
仓皇失措地看著跪坐在地上男人掩著脸哭得声嘶力竭,夏彩云不禁紧紧倚靠著丈夫,觉得周围空气似乎都快被这男人的悲伤给淹没。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不会相信会有个男人为自己儿子这般失声痛哭,彷佛天人永隔,毫不掩饰的赤裸情绪确实撼动了她内心深处。
这让夏彩云忆起当初自己儿子被赶出去时眼中也是这样悲痛哀戚神色,也是这样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神采。
夏彩云不禁回想当初自己儿子是鼓起多大勇气才有胆量向他们坦承性向,那时他们的反应当然是既震惊又狂怒,自己儿子是同性恋?而且已经有了一个打算共度一生的男人?这坦白来得太突然,让做父母的他们如何接受这事实?
在丈夫漫天怒气下,无论自己在旁如何劝说,一向乖巧温驯的儿子那次却意外坚持,坚持捍卫他们这段不被祝福的爱情,丈夫简直气疯了,当下就放了狠话,要儿子如果坚持跟那男人在一起就滚出去,不准他再踏进家门一步。
夏彩云看得出儿子很失望伤心,她知道自己儿子是带著多麽微薄的希望期待可以得到他们的谅解与祝福,可试问天下有多少父母可以如此开明大方?夏彩云知道她不行,她丈夫更是完全不能接受。
他们都太传统了,传统到无法如此坦然面对同性间的爱情。
可自己怎麽舍得儿子被赶出去,所以她著急地一边安抚丈夫的情绪,一边泪流满面地询问儿子真的为了那个男人就不要父母了吗。那时儿子只是低下头去哽著嗓音不断说对不起,没有第二句话,不停重复地说对不起。
然後在儿子被迫离开家门时,夏彩云伤心地看著儿子背影,刹那间忽然有种感觉,她觉得不是自己儿子不要他们这对父母,而是丈夫和自己选择放弃了他,只因他们儿子爱上男人,是个同性恋。
夏彩云想,因为一个完全素昧平生的男人,因此失去一个儿子,多不划算。
可那时她什麽都阻止不了,阻止不了丈夫的绝情,阻止不了儿子的离去,那时她的心绪太过混乱,等她想到要追出去时儿子早已消失不见人影,隐约中她还听到丈夫喃喃自语的咒骂和用力甩上房门的声音。
後来儿子带著满身伤回来时,她是又惊又喜又心疼,失而复得的儿子令她什麽都不管了,连丈夫在冷言冷语时,也是毫不犹豫地替儿子说话。要她再承受一次失去儿子的痛苦,她宁愿和丈夫绝裂。
幸好丈夫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见儿子伤痕累累地不停流泪道歉,他最後也心软了。
虽然不晓得儿子和那男人之间发生了什麽事而搞得如此狼狈,可不管他们如何追问,儿子就是不说,只是抿紧唇神情哀伤,在小儿子的提醒下,他们只好先放他去休息,然後赶紧找大儿子李生回来,他们知道李舒和大哥一向感情很好,或许他愿意告诉他大哥。
可谁晓得当晚儿子就被送去医院,原因未明,不仅生了一场大病,而且情绪变得极不稳,有时还会像疯子一般大吼大叫,可他自己却完全不晓得自己前一刻做了什麽。看在她这个做母亲的眼里,儿子变成这副模样,她有多伤心难过。
然後就在儿子住院这段期间,她见到了令儿子不惜牺牲亲情也要在一起的男人,那是一个成熟、稳重且霸气十足的男人。那时男人就这麽直截了当找上门来,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紧张询问李舒有没有回来。
因为不愿男人再来打扰儿子生活,她先是说儿子不在,且死活都不愿让男人进门求证,不论男人如何拜托。後来她乾脆关上门,将所有请求隔绝在门外。
後来男人还是陆续来了好几次,当然每次都没得到好脸色看,要他不要再来找自己儿子了,男人还是不死心,最後男人竟然开始在门外大喊儿子名字,惹得邻居都在抗议,结果小儿子毫不留情报警处理,才驱走了男人。
他们想男人一直来闹也不是办法,有天小儿子忽然主动找她讨论,建议可以让李舒去住大哥李生家,一来可以避开那男人,二来李生家离李舒工作地方也比较近,那时自己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跟大儿子谈过後大儿子也同意,当天她就叫大儿子回家带走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李舒,免得夜长梦多。
因为想让男人彻底死心,在男人又一次来找自己儿子时,她就跟他说儿子已经搬走了,男人当然不相信,她乾脆让男人自己进屋看,证明她没骗他,事实上她根本无需让男人进门,可她想让他死了这条心,别再来纠缠自己儿子。
几次後男人终於放弃了,再也没来家里找儿子,谁晓得此次再见面时,竟是如此惊心动魄的悲戚场面。
看著男人为自己儿子哭得如此伤心,彷佛失去最深爱的人般地痛苦,真情的流露让夏彩云不禁开始反省,他们用尽手段阻止儿子和眼前男人在一起是不是错了?
这男人……让自己儿子放弃所有一切也要奋不顾身去爱的男人,如果他们真爱得这麽深,如果他是唯一可以带给儿子幸福快乐的人,他们到底还有什麽理由阻挡他们相爱?难不成非要两败俱伤,他们才愿意还给儿子爱人的权力吗?
感到徬徨的夏彩云不禁抬头望向丈夫,希望寻找一些慰藉,却从丈夫掩满不可思议和惊讶的眸中发现到和自己相同的情绪,夏彩云刹那间晓得了,向来传统严谨的丈夫和自己一样都被男人强烈的爱给深深震撼住。
到底他们做父母的,该怎麽做才好?
没有发觉自己对李舒的爱撼动了李舒父母,依旧跪在地上的安以闵嘶哑过度的嗓子几乎没了声音,他只是不停哽声唤著小舒小舒,像是想将这名字深深烙印心中,直到融入血肉。
只要想到自己竟然没在李舒最煎熬的时刻陪在他身边,安以闵就觉得自己的心彷佛被刀狠狠割过,好疼好疼,原本掩住脸的双手不禁慢慢往上,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弯下身,将流满泪的脸庞深埋在双膝间。
李舒,你好残忍,你真的好残忍!
如果不是你弟弟留言给我,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隐瞒下去,是不是打算若手术失败了就离开我,不再爱我了?你该死的究竟把我们的爱当成了什麽!?
为什麽不让我陪你度过你生命中最难熬的时刻,为什麽要独自承受所有痛苦,你觉得你这样很伟大吗?狗屁……都是狗屁!
你到底有没有为我想过,有没有想过当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的事时有多羞愧,我们明明如斯亲密,为何你却唯独把我摒除在外!
你觉得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吗?你觉得我无法承受这个打击吗?你觉得我们的爱会因为你的失明而烟消云散吗?
你这个自私鬼,你凭什麽没问过我就擅自替我做了决定!?你凭什麽自顾自地做出结果论!?你凭什麽……你该死地凭什麽!
如果动完手术後你真的再也看不见了,你一定会後悔的,李舒,你一定会後悔没告诉我这件事,因为我会一辈子将你紧锢在身边,无时无刻提醒你有多无情,让你到死也无法释怀,永远记得你曾让我这般痛恨自己。
「我二哥还没死,你可不可以不要哭得好像他已经走了一样。」始终冷眼旁观的李零忽然无表情开口道。
「弟弟,胡说什麽!」在医院最忌讳死这个字,夏彩云不禁皱紧眉头瞧著李零,语带薄斥。
李零依旧一脸淡然地瞥著安以闵道:「机会已经给过你了,是你自己没把握,能怪谁。」
若非见自己二哥始终犹豫不决要不要告诉安以闵关於动手术的事,而且被逼得几乎再次精神失常濒临崩溃,不想他二哥抱憾终生的他才难得鸡婆一次,趁昨晚他二哥睡著时找出他的手机,按下手机内唯一存有的电话号码,打算让李舒在开刀前可以再见安以闵一面,谁晓得,这该死的男人还是晚了一步。
李零的话让已经悲痛欲绝的安以闵更是懊悔!他是在半小时前才听到李零的留言,然後就马上狂奔到医院,可还是来不及。
如果他昨晚晚一分钟关机就好了。
昨夜和李舒讲完电话後,平常没有关机习惯的他在睡觉前因为发现手机快没电了,所以他就关机充电,哪晓得在他关机一分钟後李零就在手机内留了言!
隔日早上出门後,边开车边打算拨电话给李舒的他,在身上找了老半天才发现自己忘了将手机从充电器上拔下来,原本想要折回去拿,却因为早上有个董事会议,而且自己父亲也在场,不愿父亲趁自己不在时和董事做出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他只好打消回家拿手机的念头,打算到公司再打电话给李舒。
谁晓得董事会议一开就是整整一个上午,等他有空打电话给李舒时李舒竟然关机了?接连打了几次都是相同结果,最後他只好放弃,後来乾脆打著见客户的名义跑到李舒的公司,打算给李舒一个惊喜,谁知道-
李舒已经留职停薪半个多月了?!
那之前他照三餐打电话给李舒时,李舒说他在工作……不就是骗他的?
想不通李舒为何要撒谎,问李舒的同事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见他们支支吾吾的模样更是让安以闵满腹疑云,安以闵只好先回家,打算继续打电话给李舒问个清楚,结果才开手机,就听到李零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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